十国千娇(校对)第1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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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忽见曹泰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立刻就开口道:“娘娘,官家刚才说话了,要见大臣传遗诏!”
  符金盏听罢,手不慎碰到了桌子上的茶杯,差点给碰翻了。
  “该怎么回禀官家的旨意?”曹泰小心问道。
  显然不能叫皇帝见大臣!否则他万一在大臣面前说出什么不利的话来,岂不是自找麻烦?符金盏沉吟片刻,起身冷冷道:“我去见他,他有什么遗诏对我说就行了。”
  “喏。”曹泰应道。
  符金盏向门口走去,回头又道:“宣佑门那边你派个人去看着,若大内的嫔妃要求见官家,你叫人赶紧禀报我。”
  曹泰躬身道:“昨日大军才从西华门入城,大内的宫人现在人心惶惶,暂时恐怕没胆子敢出来。”
  符金盏听罢点点头,轻轻抬脚跨出门槛。
  及至皇帝寝宫,光线便没有外面的房屋那么明净,这地方十分封闭。但不是别人给柴荣选的,他之前还能做主的时候自己选的地方,估计是看中此处只有一个入口的原因、连窗户都只有一小扇采光还不好。
  符金盏走到皇帝跟前,只见他睁着眼睛,也不像之前那样痛苦地呻吟喘气了,好像精神好了很多。符金盏见状心里反而一阵紧张,难道他的病在好转?若是皇帝的病情好转,那事情还真不好办了!当然不能放他出去,不然从宫廷到文武,要死很多人。
  符金盏不动声色,抬起手轻轻一挥,屏退左右。她站得远远的,轻声说道:“官家,你应该明白我不能让你见大臣。”
  皇帝“唉”地叹了一起,居然开口道:“那我……见见宗训。”
  他说话虽仍旧很微弱,但口齿更清楚了,符金盏心里顿时有点慌。她沉住气道:“宗训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话,跟我说罢。”
  “朕与你,还有……好说的?”皇帝道。
  符金盏听罢很生气,但没有发作。
  皇帝又微弱地说道:“朕时辰无多,最后……见宗训。”过得一会儿没听到回应,他轻轻偏过头来,睁大眼睛道,“你们……要篡朕位……”
  符金盏气急反笑,冷笑道:“官家自个留下的这个局面,还能怪谁?难道你真的相信那块木牌子‘女符代王’么;绍哥儿又怎么篡位,天下人服他吗?倒是官家一直倚重的赵匡胤,若是叫他得逞了才真的可能自立为帝。
  恐怕官家心里也清楚,只有我扶持宗训继承大统,才能延续江山;不然,你恐怕早就把我杀了吧!事已至此,你还有选择么?”
  “淫妇……”皇帝只骂了一声,没力气骂出别的话了。
  符金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只有你才把我想得那么不堪!”
  皇帝“哼”了一声,带着嗤之以鼻的口气。符金盏道:“你别不信……几年前在李守贞府上,还没洞房就灭门了;后来依周太祖之意、再嫁后的事,应该不用我说了。”
  她不能再接受皇帝的辱骂,便冷冷说道:“官家觉得我是个完全不念旧情的人么?李守贞之子算我的前夫罢,周太祖算我的杀夫仇人罢?”
  符金盏故意停顿了一下,等他有寻思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我认杀夫仇人为义父,又改嫁仇人。但官家想想,我刚嫁给你那两年,对太祖如何、对官家如何!您不觉得很奇怪么?我心里本来对太祖和官家就没什么怨恨……那是因为我和李崇训毫无夫妻之实、也无夫妻之情,如何对太祖怨恨得起来?”
  “咦?”柴荣忽然变色。
  三言两语,符金盏就把他说服,她本来就是个聪慧的人。此时她注意观察柴荣的神色,情知他已信了八分,当下忽然觉得多年一来终于出了一口怨气。
  她见状仍然不放过柴荣,又冷冷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官家只要稍微用心就明白。但这么几年了,官家那么聪明的人,却还是不明白,因为在你心里根本就只有天下,而没有我这个妻子;我对你无足轻重,你连一点心思都舍不得用在我身上!”
  柴荣忽然从被子里把手向符金盏伸过来。
  符金盏急忙倒退了两步,更加远离他,却又逼问道:“官家是不是后悔了?”柴荣无奈地不做声。
  符金盏道:“现在想后悔也晚了!您又知道我为何编造马夫的事么?”
  柴荣不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似乎正在回忆往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圆满
  昔日叱咤风云的大场面已经远去,千军万马已不在眼前。最后的时光里,帝王的跟前只有一个女人。
  符金盏的脸上忽然一红,羞愧地低下头,不再解释编造“马夫”的事的原因。沉默了片刻她才叹道:“官家是英雄也好,明君也罢,起初还叫我敬仰,可这么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那些风光与我又有多大的关系?”
  怨气重新浮上了她美貌的脸,她冷冷道:“要是官家不那样对我,现在何至于此。”
  就在这时,忽然闻得“咳咳”几声,她忙抬头看时,只见柴荣吐出一口血来,伸出来的手也垂下去了。符金盏忙上前察看,只见他的气息甚微,眼睛也闭上了。
  “来人!”符金盏忙唤了一声。
  先是宦官曹泰带着一些女子走进来,符金盏又叫御医来看。
  御医一阵忙活,其中一个老头跪伏在地:“微臣斗胆进言,是该让官家立遗诏的时候了!”
  符金盏脸上微微变色道:“刚才官家还和我说话!看起来好得多了。”
  御医道:“皇后不闻‘回光返照’么?久病虚弱之人,忽然无药清醒,便是垂危之迹象!”
  符金盏道:“除了官家,我没有服侍过重病之人。”
  ……
  金祥殿外,一座城门内的虎捷军临时驻扎的军营里,郭绍正在拿着一张干饼大嚼。
  这时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在他旁边小声道:“卑职刚刚在枢密院得知,殿前都检点张永德独身一人到枢密院来。”
  郭绍闻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外面,又是一个艳阳天。下了好一阵雨,这天晴起来便叫人神清气爽。
  现在大部分事都很顺利。有了殿前都检点张永德的支持,枢密院就可以从容调防,将铁骑军进行分割间插。接下来,从中枢到禁军武将,谁还会反对皇后执政?也许有人不满,但只是一些没有实力的小角色,翻不起浪子。
  郭绍觉得总算可以轻松一下了。虽然心头挂念着皇后的事还有点不痛快……但考虑到今后周朝很长一段时间的格局,皇后将起到核心的作用,郭绍当下便抛开了一些个人的不快。
  还有更多的人依赖他才能安全地活下去,他有责任,不能完全只顾个人情绪。
  不料就在这时,忽然见曹泰急匆匆地进了军营,目视屋子里的亲兵。亲兵知趣地抱拳道:“卑职告退。”
  曹泰上前来小声说道:“官家病危,皇后叫杂家来告知郭将军一声。”
  皇帝不是一直都病危么?郭绍见曹泰这副样子,便问:“到什么地步了?”
  曹泰道:“御医说是回光返照,时辰不多……但皇后不敢让官家轻易见大臣,万一出了差错怎生了得?”
  郭绍顿时紧张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大臣们要稍缓召见,我也不能进去,得避嫌……”他又问道,“官家见了皇后有何遗愿,是否有遗诏?”
  曹泰小声道:“官家现在完全就不信皇后,能在皇后面前下什么遗诏……不过来之前,杂家听皇后说,官家想见四皇子(柴宗训)。”
  郭绍随口道:“那皇后应该让官家见见,一个小孩子不懂大事。”
  曹泰道:“官家和皇后积怨已深,郭将军恐怕不知道。昨天之前,皇后还身陷危境,现在她的气还没消。”
  郭绍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说道:“曹公公去一趟开封府,把开封府左厅推官黄炳廉叫到宫里来。”
  黄炳廉何许人,便是郭绍被赵三谋刺时查案的推官,当时是王朴找的人。郭绍在那件事中,觉得此人在断案验尸方面十分专业,又不是皇城内部的官员,叫过来让他参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皇帝本来就是病死。
  曹泰却问道:“开封府左厅?这风头上,杂家以什么名义传他,杂家还没向皇后请旨。”
  郭绍道:“以皇后的名义下懿旨,事后向皇后禀报,就说是我的主意。”
  ……皇帝寝宫外面,符金盏就等着柴荣咽气了,然后才好赶着召见大臣“面圣”。她摸着手腕上的淤青,实在放心不下来,只要官家还有一口气,谁知道他会怎样?说不定他是装的,想尝试翻盘呢?
  南征北战官家很厉害,天下几乎没有对手。但在宫廷里用心计阴谋,他似乎还不是符金盏的对手。反正现在符金盏对他连一点信任都没有了,也不会给他任何一点机会。
  符金盏默默地坐了许久,忽然有种很奇怪的顿悟,她觉得自己和官家夫妇那么多年,到了最后竟然好像陌生人一般!
  以前她长期处于冷暴力之下,还有害怕担忧、怨气;但现在,当她看到了柴荣的绝望无力、后悔的最后处境,忽然之间受到的委屈她都懒得计较了。符金盏发现自己对柴荣的恨意其实并没有那么深,他只要死了,她就能放下……毕竟要去恨一个死者很不容易。
  但冷漠,也许比恨更加悲哀?
  今天看到柴荣那副样子、被告知他真的要死去,一早上她的心境因此逐渐开始变化。
  微微放下怨恨重新回顾往事。当年太祖愿意收她为义女、并力主联姻,可能确实有欣赏她临危不惧的心思;但官家娶她,就完全是为了联姻……那时太祖刚登基称帝,作为太祖养子的官家娶符彦卿的女儿、李守贞的儿媳,联姻就能最直接地化解与符家的矛盾,并且能进行拉拢。对于官家来说,还是听从养父的孝顺。
  而在符金盏看来,她的改嫁,可以让符家从(后)汉朝太平地过渡到周朝;同时个人也能摆脱被迫自杀、出家的命运。
  那是一场政治上的相互需要、相互妥协、相互利用的关系。难怪忽然之间符金盏觉得自己不恨了,根本没有多少真正的感情、有的只是利弊考虑,又如何真正恨得起来?积怨只能让她疏离、失望和无奈。
  考虑了许久,符金盏觉得自己应该避免亏欠了别人、以后感到有丁点内疚……这是她的性子,更愿意放下、轻松,而不想有什么心里负担;她也经常能做到这一点,哪怕天大的事也总是能说服自己。一直都是这样。
  柴荣几天前的做法,是要把她陷于死地;然后郭绍兵变支持她、是必要做的事,这样的事儿,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符金盏回头见穆尚宫正默默地侍立,便道:“你快去把四皇子抱过来。”
  想通了之后,符金盏等柴宗训过来,便叫穆尚宫抱着一路去皇帝寝宫。小孩儿似乎很喜欢符金盏,见到便道:“母后抱。”
  符金盏好言道:“母后没睡好力气不够,让穆尚宫抱你,我们带你去见父皇。”
  她实在不喜欢小孩子,觉得很烦、更不喜欢抱孩儿,倒不是因为对柴宗训有多大的成见。
  三人进了寝宫,符金盏问一个女子:“官家怎样了?”
  那人答道:“暂且还没大事。”
  符金盏上前去,唤道:“官家,宗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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