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校对)第3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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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金盏忍下一口气来,脸上露出很勉强的笑容,和符二妹随意说了几句话。
  不过她说话心不在焉,仍旧在走神。符金盏心道:枉我平素待人从不刻薄,但真正想我好的没几个。她看着符二妹笨拙的身体,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冷笑:但那些人都不能如愿,就算我不是太后了,符家仍然倒不了。
  还有她和郭绍的关系,外人不知道,但那都是经过了生死考验的,不仅仅是争宠那么简单……也许所有男人面对郭绍的处境都会选择让符金盏最终成为牺牲品,但郭绍不会。
  她压下心头被羞辱的恼怒,渐渐平息下来:一切仍在掌控之中,岂能因为那叛贼的骂言就自乱阵脚?
  这时符金盏便道:“你且好生养着,时常在周围走动走动。我还是要过去一下。”
  “嗯。”符二妹乖巧地点头。
  符金盏来到万岁殿的大殿上,柴宗训还没过来,杜妃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她们见金盏过来,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恭敬地屈膝见礼:“拜见太后。”
  “免礼。”符金盏在上面的软榻上款款入座,大气地轻轻一拂袍袖,坐正了身子。周围的妇人无不敬畏地面对她。
  符金盏脸上露出微笑,看向杜妃笑道:“不久前,内侍省的人还在哀家面前夸过你弟弟,说杜将军颇懂规矩,忠于职守,为人正直忠厚,哀家还没告诉你。”
  杜妃一听,急忙行礼道:“臣妾谢太后褒言。臣妾能有今日,全靠太后仁慈恩典……”她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要不是太后可怜我,我现在还在冷宫苦度余生。太后的恩,臣妾三生都忘不掉,绝不能有半点歪心。”
  符金盏好言劝道:“你怎么哭了,你别害怕。”
  杜氏哽咽道:“太后人那么好,臣妾哪里是怕,感恩还来不及。”
  符金盏点头,从容而淡然地说道:“那便是了。”
  杜氏默默地抹干眼泪,二人便不再说刚才的话题。过了一阵子,柴宗训被他的奶娘和宫人带过来了,符金盏便与柴宗训说话。
  不多久,符金盏起身离开正殿,及至寝宫换衣服。杜氏不顾自己太妃的身份,叫退宫女,亲手服侍太后。
  这时符金盏便轻声道:“谁是向着哀家的,哀家心里还能不清楚么?你耳朵又不是老堵着,不能因为听到了什么话,我就怪你吧?”
  杜氏立刻说道:“那些议论的话,我是听滋德殿的王才人在说。本来刚才在正殿上,我就该禀奏太后的,不过那里人多嘴杂,我怕有人怪我告密,会有麻烦。所以现在在禀奏太后……”
  “哦,我知道这个人。”符金盏不动声色地点头,“也是先帝给的才人名分,本来就该去冷宫的。唉……哀家常怀好心,总有人不领情。”
  “是,是。”杜氏忙道。
  符金盏把黄色的袍服换下,换了一身浅红的襦裙,如今二月春光时节,这身比较轻松的衣衫能让她感觉心情放松一点。当下从屏风内走出来,见宦官曹泰在寝宫门口侍立,便唤了一声。
  曹泰忙拿着拂尘跑了进来,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但在太后面前仍旧手脚麻利得像个年轻人。曹泰躬身道:“娘娘有何吩咐?”
  符金盏道:“在滋德殿那边的王才人,觉得滋德殿呆得太腻了,她本来也该去万福宫的,让她现在去罢。”
  曹泰目不斜视,但还是被符金盏看出来,他的余光从杜氏身上扫过。曹泰忙道:“奴家这就去传旨,会让王才人打心眼里明白,得谢太后恩才对,要不是太后心善,她想去万福宫都不能哩。”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太皇太贵妃
  “曹公公,我什么都没说,一定是有人污蔑我!”王才人拽着曹泰,情绪激动地说道,“是谁,谁在背后陷害我?曹公公,你告诉我……”
  曹泰面不改色道:“你得先静一静,仔细想明白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王才人,走罢。”旁边的宦官提起被丢在地上的包袱。又有人掀了王才人一把,把她掀进了一扇门。
  长长的甬道,王才人走过了,然后就看到了万福宫的园子。与别处相比,这里还有一些老树,但是树干之间全是地砖,除了树再无别的植物,于是哪怕是园子也看起来单调、死气沉沉。而周围,是红色的高墙,连看都看不到外面。
  就在这方圆之地,进来了的人很难出去了,王才人只觉得步履沉重。
  一会儿工夫,宦官带着她来到了正面的一座大房子。宦官道:“这里管事的是太皇太贵妃,一会儿杂家把您交给她,以后您就听她老人家的。”
  太皇太贵妃……应该是太祖的贵妃,当今皇帝的奶奶辈的人了。王才人从未见过,惊恐心绪烦乱之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婆样子。
  她进了一座大殿,进去一看,见到一群妇人正各自坐在凳子上做针线活。她们发现有人进来,陆续抬头看了一眼,便不作理会,继续干活。那些妇人,面目呆滞、了无生趣,一针一线动作非常慢……王才人觉得她们不是在干活,而是在磨光阴。
  “扑通!”王才人一想到自己后半生就要一直这样度过,腿上一软,竟然坐到了地上。她已经顾不得脸面了,拽住宦官的腿道:“你让我出去罢……我不想在这里,你让曹公公帮忙求求情,大恩大德我绝不会忘记……”
  宦官道:“王才人,您是先帝的人,本来就该在这里,不然你还能去哪?”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有吃有穿,不过无趣了点。过阵子就习惯了。”
  王才人抬头看时,便见一个穿着宽大袍服的女子从后面走了出来。她愣了愣,不知道是谁。宦官这才说道:“拜见太皇太贵妃,奴家奉命带人过来,人就交给您了。”
  太皇太贵妃?王才人愣了一下,因为面前看到的女子实在太年轻了,可能比自己还小!
  她的脸长得很秀丽,身材看起来有点娇小,却穿了这么一件宽大的袍服,或许为了增加点沉稳气势,可反倒让身段显得更娇小。这种妇人不显老,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小,或许她最少有二十几岁了,但看起来好像十多岁的小娘一般。
  王才人这才回过神来,大周从立国到今也就八年,哪怕是太祖的嫔妃,也不可能是老太婆。这位太皇太贵妃好像姓张,是郭威称帝后才宠爱过的嫔妃;郭威惦记他已经过世的患难元配妻子,追封为皇后,一生未立皇后。这个张氏能做贵妃,应该是靠姿色得宠,靠姿色便不可能年龄太大。所以王才人现在看到的奶奶辈的人,却是个年轻女子。
  张氏道:“人留下,过阵子她就能习惯。”
  宦官也还客气,躬身道:“奴家便告退了。”
  “公公请留步。”张氏道,“哀家在此吃斋念佛,早已清心寡欲,就只有一个亲人惦记。哀家写了封信,想告诉他哀家在宫里挺好,劳烦公公帮哀家找个人送出去可否?”
  宦官犹豫了一下,上前接着:“奴家尽力……得先问问曹公公,若是不妥,奴家给您送回来。”
  “有劳了。”张氏微微侧目。旁边一个妇人便走上前来,客气地说道:“公公请,我替大娘娘送送你。”
  那宦官推辞不过悄悄收了点钱,所以书信到了曹泰手里。
  曹泰在万岁殿符金盏面前,“万福宫的人,一般没人理会,大多是两位仙君的嫔妃。照历朝历代的规矩,要么殉葬、要么去寺庙出家,总不能放出去辱没了祖上。我朝比较省事,都赶到万福宫去,平素给点用度,还能帮着宫里做点东西。”
  符金盏微微点头,世上普通人家的寡妇可以改嫁,更别说不是正室的小妾了,但皇室的不行。
  曹泰双手捧上已经拆开的信:“可这位张娘娘,奴家想了想还得问问太后……她是武将曹彬的姨母。曹彬是个孝子,很孝敬他娘,现在正在前线带兵哩。”
  符金盏道:“我想起来了,去年派人出使吴越国,就是曹彬。”
  “是。”曹泰躬身答道,“而且这封信写得十分巧妙,奴家仔细看过了,张娘娘盛赞太后待她不薄,要曹彬忠心为国这等话。”
  符金盏呵呵笑道:“我都没理过她,她还挺会做人。可我也不能把她放出来罢,那她岂不是我的长辈了?”
  “那是,那是……”曹泰欲言又止的样子。
  符金盏瞥了他一眼,顿时恍然,朱唇微微张开了一下。这个世道,不仅符金盏自己怕乱兵,别的妇人也怕;那张氏规规矩矩在万福宫呆了那么久,这会儿是寻思着自保。
  “替她送出去给曹彬。”符金盏道,“另外叫送信的人告诉他,张太妃在宫里和我相处得很好。”
  “喏。”曹彬小心收起那封信。
  符金盏起身离开御塌,走到墙边上,站在窗棱前观望外面的风景。这万岁殿建在一座高台基上,从这里看去,能看到一大片宫室瓦顶。她觉得一切都有点飘渺,这座皇城、天下,太大了,心中莫名微微惶恐。
  ……几天后,符金盏在金祥殿批阅奏章,曹泰前来禀报,太常寺少卿左攸回到了东京。
  她立刻在旁边的书房内单独召见了左攸,自然要问起郭绍是否在部署兵变。
  左攸说起话来语焉不详:“诸将劝进者不少。”
  符金盏不禁讥讽左攸:“郭将军打了那么多仗,在军中的威信,连如此严重的事,还约束不住部将?”
  左攸答不上来,就在这时,他说道:“郭将军言,就算无奈之下被人拥立,也不改大周国号。他说自己的曾祖父是我朝太祖的祖父,只是守江山,无意谋夺。”
  符金盏顿时愣了。这件事,纵使有千百种考虑,但符金盏还是一下子就想明白其中干系了:不改国号,那她还是太后,而非被废的前朝太后。
  郭绍这布衣起家的人,和太祖有什么亲戚关系?符金盏根本不信,如果真有,他早就说了,何必长时间做什么侍卫和小卒,皇亲国戚在起初谋个官职并不难。做开国皇帝,除了身后名,最重要的是光宗耀祖。
  符金盏不禁想:他为了我能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连郭家祖上都不顾了?
  祖上的名分,一个女人,两厢对比通常会怎么选择一目了然。而且也只能选择一个,符金盏也没想出两全之策……如果她变成前朝太后,势必会丢失一切尊严地位,郭绍不能再给她真正尊荣的名分;比如重新封后封妃,她会被世人耻笑没有廉耻,也没脸面面对周围的人,包括娘家亲戚、宫人、臣民。本朝太后则不同,流言蜚语和确凿事实毕竟很不相同。
  这时符金盏忽然想起了在东京兵变后,郭绍说过的话:无论你嫁过几次,是什么身份,长什么样,都无法阻挡我的心。你在我心里胜过一切人,包括我在这个世上的父母……
  真是太不像话了,这等话都说得出来,连孝道都不顾,果然是乱臣贼子。符金盏的眼睛在阳光光线下闪动着水光,抿了抿朱唇,咬着牙才稳住表面上的神色。
  左攸当然不敢抬头直视太后,不然应觉有所异样。
  他沉声道:“太后仍旧是太后,您的妹妹甚至会被封为皇后,符家的地位、太后的地位都不会被伤害……”
  这人真傻,符金盏忍住眼泪。他还一本正经地和我说什么好处,也不看看这皇城的浩大权势、这天下的浩荡,仅仅为了一点利益,我真愿意这样轻而易举地舍弃大义和本分?
  “哀……家知道了。”符金盏刚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哽咽,当下不愿意多言。
  左攸躬身站立了一会儿,没听见太后多问,他似乎也不愿意说得太多,便道:“若太后无它事垂问,微臣先行告退。”
  符金盏抬起袍袖一挥,一言不发。左攸这才倒退着向门口走去。
  符金盏久久坐在上面的御塌上,好不容易才克制收拢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宦官曹泰入内,见太后在上位呆坐,神色不太愉快,曹泰也不吭声,弯着腰走上来,躬身侍立在侧。
  “曹泰。”符金盏开口道,她的声音已恢复了正常,甚至有点冷冰冰的。
  曹泰忙道:“奴家在哩,太后请吩咐。”
  符金盏道:“你去,把东京各门禁军的近期布防图、武将的名单整理出来。”
  曹泰完全不问,径直答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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