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精校)第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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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崇训听他说“另请高人”,顿时想起了宇文姬,这个女神医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不过他顿时有些郁闷了,因为宇文姬并不是专门干郎中这行吃饭的,因为她是女人,走东串西不是很方便。她医的人,要么是权贵迫于无奈,要么是熟人……薛崇训也算她的熟人,可是现在宇文姬很恨她,现在去求她帮忙,她愿意才怪。
  真是人生在世,哪有不求人的时候?到时候了才知道需要啊。
  薛崇训又想起了御医,要是一般人让御医给一个青楼伶人把脉开药实在很难,不过还好薛崇训是太常卿,是他们那帮老家伙的上官,让他们给谁看病,他们也不能违抗……问题是刚才这个老郎中也说了,天下谁敢说能治鹤顶红?恐怕要治蒙小雨不能用常规手法,非得剑走偏锋不可。
  按薛崇训知道的人,能有剑走偏锋可能的人,就只有宇文姬!
  第二十一章
妹子
  水云间出事后,乱了一阵,薛崇训的那些随从也过来了,他现在倒是有人可以差遣。问题就是他训请得动宇文姬吗?她既恨薛崇训,恐怕就不会买账。
  看着蒙小雨那张清纯的还带着稚气的苍白小脸,她满面的痛楚分外可怜……薛崇训没有朋友,这个姑娘,虽然出身不好,但她算是他一个小小的朋友,可以说上几句话那种。薛崇训这个人,表面上和谁都能相处,但骨子里却爱憎分明,对看着不爽的人他真下得起手会十分残暴,顺眼的人却不计报酬变得很好很大方,冰火两重天的性子。
  他想罢便对身边的一个随从道:“你去宇文家,请宇文姬……等等。”薛崇训有个预感,这么去请估计很难。
  正当他埋头思索办法时,那个老郎中的眼睛顿时一亮:“这位郎君,你认识宇文神医?”
  薛崇训转头看着老郎中道:“老先生也听说过宇文姬?是了,您是行医的人,对同行的事应该知道得多一点。您觉得宇文姬能治鹤顶红吗?”
  老郎中道:“如雷贯耳啊!宇文神医那可是能给今上把脉的人,御医都比不上,没听过她?那老朽就真是孤陋寡闻了……只是这鹤顶红的毒,老朽不敢断言宇文神医能不能治,按理这种毒一入经脉,就不是人间能治的;但既然是神医,总是有些我等凡辈无法明了的手法。”
  “宇文姬能这么出名?”薛崇训真有些惊讶。
  郎中道:“在市井之中她是不怎么出名,但在医界,甚至在文人界却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缘由并不是她治好了今上的偏头痛,这算不得什么,她的名气是因为有一个很厉害的传道授业的师父。”
  薛崇训道:“哦?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郎中一脸崇拜道:“因为他是个隐士,真正的隐士,神龙见尾不见首,除宇文神医外,他一生从未收过徒弟,却与宇文家有了机缘,遂收了宇文神医(宇文姬)为徒……郎君别误会,李鬼手李玄衣(大概就是他口中的隐士)并非隐居终南山、想走终南捷径之徒,他根本不屑做官,皇帝的圣旨他都不会理会。大隐隐于市,倒是那些贫苦百姓常常能得到李鬼手的医治,王公贵族亦是无缘。”
  老郎中几乎忘记了床上要死了的病人,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崇拜之中,喃喃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老朽此生能有缘见一面李鬼手,死亦无憾……”
  薛崇训没管他在那里故弄玄虚、牛批吹得震天响,薛崇训心里还挂念着要死了的蒙小雨。
  这时刚才被吩咐去请宇文姬、又被喊住的随从说道:“郎君,我还要去宇文家吗?”
  薛崇训看了那侍从一眼,对这个侍从薛崇训有点印象,在方俞忠手下混的,和方俞忠一样有点木纳,叫他去口舌上的随机应变恐怕不成。薛崇训把目光移到瘦子吉祥身上,这个奴仆人长得木柴棒似的却喜欢胖女人,但嘴皮子不赖。
  “吉祥,你去。我和宇文姬有点误会,怕她不会来,所以你别提是我请的,你自个想办法把她请到这里来。如果请得来,给你记一功;如果请不来,晚上回去十板子。愿不愿赌一把?”
  吉祥这厮还有个爱好,好赌如命,薛崇训很了解他,所以故意在后面加那么一句。再有就是薛崇训说的记一功,好处是很大的,这要归功于薛崇训自创的“奖金制度……”十板子这赌本和可能赢得的好处,相比之下差别也太大了。
  吉祥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点头道:“郎君,包在我身上,我吉祥的赌品您是知道的,别十板子,二十板子!不然不公平。”说罢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老郎中治不好的人,人家另请高人,他不羞愧恼怒,反而十分期待地等在这里,口中喃喃道:“老朽今天不枉被人背着走了一趟,如果有幸能看到宇文神医施展李鬼手的手法,值!”可见在他看来,输给李鬼手的徒弟一点都不丢脸。
  ……
  吉祥出门骑了马,飞快地直奔宇文姬府上。他一路上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赶紧到宇文家,也没有在路上构思一下法子,吉祥干事情一般靠随机应变,也就是随口胡诌。
  敲开宇文家的门,门子问:“您有什么事?”
  吉祥脑子一转,想起郎君有一次说宇文姬很在意亲情。于是吉祥不问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大哭道:“求求宇文神医救救我那苦命的妹子,我就这一个亲人了。”他故意把音量提得老高,如果宇文姬在家,估计也能听到。
  门子见他哭得可怜,也不能做得太绝啊,就说道:“你等等,我进去问问才行,我又不是神医,答应你也没用不是。”
  吉祥心里记着薛崇训说的那一功,很不要脸地磕头道:“谢谢贵人,谢谢贵人,您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马……”
  吉祥也是奴仆,心道如果有人给老子磕头,老子也会高兴不是,现在这狗日的门子心里是乐开花了吧!
  果然那奴仆很热心地就进去禀报去了。过了一会,院子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女的应该是宇文姬,男的声音苍老,可能是宇文孝。
  宇文姬道:“恩师授业之前,说过三个字,德、道、术,医者德为先。人家只有那么一个亲人了,我不能见死不救!”
  宇文孝道:“你只是会点医术,又不是挂了招牌专门干郎中的行当,所以算不上郎中,不治也不算失德……姬儿,你听为父一句话,世道险恶,不得不防!现在冯家的人,能不记恨你?万一是个圈套,你过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该当如何?不准去!”
  “哪来那么多圈套?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见事不对还能束手待擒?”
  宇文孝苦口婆心地说道:“淹死的人,多是会水的,懂不?不会水的人不轻易靠近危险,会水的反而麻痹大意!我就你一个女儿,不能不担心你。”
  “我平常都听父亲的话,但这次我要是见死不救,良心不安……要不爹随我走一趟,反正就在长安城里不远,救人要紧。”
  宇文孝叹了一声,跟着女儿走到院子门口。只见宇文姬细眉俏脸,性感朱唇,变成女人之后仿佛更加妩媚了。
  就在这时,不幸的事发生了,宇文姬看见吉祥,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不是那混账人府里的狗腿子?”
  吉祥心下立时“咯噔”一声,心道:日你老母的,眼睛忒毒,老子一向低调,怎么就记住老子了?
  他隐隐觉得屁股有点疼了,二十大板啊!郎君可是说到做到的人,赏罚绝不含糊,说是二十大板绝不会是十九大板!娘的,早知道不该傻得自己要求二十板……
  吉祥郁闷的同时,脑子一热,顿时又说道:“我是薛府的奴仆,可我一个奴仆,能得罪您什么?您不能恨屋及鸟啊!”
  宇文姬听到“恨屋及鸟”四个字,一时没留神,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急忙捂住嘴巴,脸上通红,如此一来,那媚态就更足了。
  吉祥可是马上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不依不挠立刻大哭:“都说宇文神医善心如菩萨,我妹子快死了,您却笑,这什么事儿啊!”
  宇文姬收住笑,怒道:“你们家那人死了活该,谁治他!”
  这时老头子宇文孝又说话了,他的态度大变:刚才不让女儿去,现在却马上改口劝着她去!
  老头子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宇文姬愕然道:“爹,你刚才不是也劝我不去么……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势利了?”
  老头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吉祥,在宇文姬耳旁悄悄说道:“女儿,为父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听为父一句话,为父怎会害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这找男人,什么感情不感情、顺眼不顺眼都是虚的……他们薛家两代都娶公主,薛崇训是长子,不娶公主也要娶世家大族的女子,你做正房基本没戏,但如果你抓住了他的心,做偏房还是可以的,只要他专宠于你,一个名分算什么?得势的还是咱们宇文家!”老头子越说越激动,恨不得自己变成女儿身,献身于薛崇训,“以后的日子长得很,别图一时的情绪,处久了过日子才是第一!”
  “不!”宇文姬道,“我恨死他了!宁肯一辈子陪着爹和娘,也不委身于这样的人!”
  吉祥眼睛一转悠,急忙趁热打铁道:“神医,这恨就是爱啊!”这话一出,老头子都被逗乐了。
  “滚!狗腿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宇文姬大怒。
  吉祥摸着屁股,真心实意地伤心,哇哇大哭道:“我的妹子啊,我的好妹子啊,我那可怜的妹子啊,哥哥一辈子做奴,也没让你过一天好日子,让你饱一顿饿一顿,呜呜呜呜……你没过一天好日子,苦了半辈子,年纪轻轻就这样去了啊,连男人都没碰过啊亏得慌啊……妹子!你等等哥,哥这就随你去……”
  宇文姬听到“亏得慌”那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百感交集。
  吉祥更加煽情地抓扯着身上的衣服哭道:“我这一身衣服还是你一针一线缝的,呜呜呜……”
  这时吉祥自己都有点装不下去了,因为他随口胡诌的这件衣裳是在赌场上赢的,那货输得精光,最后把衣服都输了……
  女人心软,宇文姬听得心酸,放松了口气道:“行了,别哭了!得病的真是你妹妹?”
  吉祥心道:郎君只是说把人请到,没说请到了还非得要给治病……便立刻点头道:“怎么不是真的?要不是我妹子,你去了也可以不治啊,再说她又不再薛府。”
  宇文姬有些犹豫,想了想问道:“什么症状?”
  “中毒,吃了鹤顶红。”
  宇文姬:“……”
  吉祥一想:日,不对劲,不说我没有妹子,就算有她干毛吃鹤顶红啊?但吉祥的嘴巴不是浪得虚名,马上就说道:“妹子说她是我的拖累,就……呜呜呜,她怎么会是我的拖累呢?没她我活着还有什么劲?”
  宇文姬心下一酸,问道:“喝了鹤顶红,你跑大老远,还没断气?已经断气的话,就真的没救了。”
  第二十二章
三字
  宇文姬问他喝了鹤顶红还没断气?
  吉祥说道:“幸亏发现得早,我先让她吐了大部分出来,又请了隔壁的郎中,郎中用烧焦的馒头粉兑水灌了下去洗腹,这才留住了一口气。可是那郎中还是说没救了,要我准备后事……后事……呜呜呜,我连棺材都买不起,难道要裹张草席把我那好妹子埋了了事吗?”
  他是最大可能的把事儿说得心酸可怜,意图博得宇文姬的同情心。
  宇文姬点头道:“幸好你们请的郎中是真有点才学,焦馒头兑水洗腹的手法都知道,焦馒头能吸附毒物,要是庸医真就完了……别再哭了,听你这么说,没事,能救活。”
  吉祥喜道:“您答应给我妹子医治了?”
  宇文姬点头道:“我就不去了,给你瓶药,服下去立刻就好,专治鹤顶红。”
  吉祥心道虽然没请到宇文姬,可把人治好了功劳也是跑不掉的!但他还是不很放心地问道:“这样真的就可以吗?”
  “医者仁心,我还能拿人命开玩笑?”宇文姬走回府里,过得一会拿出一个白瓶子出来,里面的药水也是透明无色的,不过摇晃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黏稠。她递给吉祥道:“不是我私藏灵药,只是这种药提炼十分困难,不是普通人可以炼出来的,所以没法子,不能救治太多世人。”
  吉祥接过药瓶后,东西到手,连谢都没有一个,眼泪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小心放进内衣,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只留下那老头子还在说:“万一药不灵,或是发生了意外怎么办?你就该走一趟!”
  ……
  吉祥喜不自胜,骑着马飞也似的奔跑,完全不管长安城的典章制度,把一路上的小摊小贩惊得鸡飞狗跳。他高兴坏了,不是高兴蒙小雨有救,那姑娘死不死关他吉祥鸟事……他高兴的是薛崇训说的“记一功”。
  薛崇训在薛府奴仆里订了个很新奇的规矩,叫做“奖金制度”,奴仆不仅在职务上可以升级,在每月领月钱的时候也可以升级。多寡之分就是薛崇训说的“奖金”,除了定额的月钱外,可以再领一笔钱,便是奖金;奖金多少,只看功劳是几记,一记升一级。虽然奴仆们领得钱多寡有别,但公平合理童叟无欺,谁也没怨言,而且有了上进的动力。
  “来了!来了!”吉祥兴奋之余,跑上水云间阁楼就大声吆喝起来。
  薛崇训听到吉祥的声音,看了一眼床上可怜的蒙小雨,此时不能为了其他因素影响救治,当下便说道:“我先回避一下。”
  吉祥奔进房门,说道:“郎君不用回避啊,宇文姬没来,药来了。她说了,喝下去就好,专治鹤顶红。”
  一旁的老郎中马上问道:“真是宇文神医配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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