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孤注掷温柔(与子偕臧)第1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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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那时年少,爱上层楼,他和朗逸在前朝的旧城垛上,看雪夜高旷,陵江奔流。他说:“江山不废,代有才人。秦皇汉武都以为是自己占了这日月江川,其实——不过是用己生须臾去侍奉江山无尽罢了,反倒是江山占了才人。”
他听着他的话,心弦万端,有一根应声而断。断的那一弦,叫寂寞。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那年在绥江,莽莽山河银装尽覆,小霍问他:
“四哥,你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说:“平戎万里,整顿乾坤。”
那年他七岁,父亲把他抱上马背:“这个天下,等着你来拿。”
这个天下,等着你来拿。
他看着铺在面前的地图,忽然明白,这么多年,他和她之间隔着的,不过是他的江山,她的身世;她的患得,他的患失。
那天,她蜷在他怀里,同他说起那些往日秘辛:
“我想,他对我妈妈,总是有过真心的,只不过那时候,他更想要别的。”
她不敢让他选。他这才醒悟,他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他气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他从来都没能让她相信,他根本就不需要选。
她不是不信他爱她,她是不信,两心所系抵得过万里江山。
他忽然展颜一笑,他的这个小东西是最贪心的,她不是要一个男人爱她,她要这爱没有比较级——
不能拿别人来比,也不能拿这世上任何一件事来比。
她不信,就宁愿不要,真是个矫情的小东西!
可她是他的人,她要的,本来就应该比别人都好。
他的笑容明亮如秋阳,却叫汪石卿觉得背脊微寒。
“石卿,你觉得她不配做这个总长夫人,是不是?”
虞浩霆口吻轻快,甚至还带着一点欣然的调侃,话锋一转,眼中的笑意顿成讥诮:
“你不是在逼她,是在逼我。”
汪石卿一愣,脸色寒白:“总长?”
“这个天下,我不要了。”
他淡笑着走到汪石卿身边:
“你喜欢,你去拿。”
他不等汪石卿答话,转身便走,只是临出门时,却又停了一停:
“对了,还有霍庭萱。”
“总长!”汪石卿失声叫道,虞浩霆却没再回头。
虞浩霆一进官邸大厅,就见一一正拉着妹妹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拎着惜月平时睡觉抱的垂耳兔玩偶“灰灰”。
“怎么把‘灰灰’拿出来了?”
“妈妈说,我们去皬山过冬天。”一一答得颇有几分兴奋。
“山上有小松鼠……”
惜月奶声奶气地帮腔。
怪不得外头停了几辆车子,原来是要搬家,“爸爸这几天有事情,下个月我们再去好不好?”
惜月仰头看了看一一,见哥哥不说话,不由“忧心”道:“等到冬天小松鼠就不出来了。”
虞浩霆抱起她,兜了个圈子:“爸爸叫人给你抓出来。”
一一抿着嘴想了想,冲虞浩霆招了招手,虞浩霆放下女儿,俯身凑到他面前,只听小家伙低声道:
“妈妈好像不开心了。”
虞浩霆拉着他的手臂,点了点头,“你带妹妹去玩儿,爸爸去哄妈妈。”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婉凝闻声抬起头,便见虞浩霆斜倚在门边,闲闲含笑。她合上收拾得七七八八的行李箱,站起身来:“我想去皬山住些日子。”
“我还有些事情要安排,过几天我陪你去。”
他若无其事,她却不能:“算了。”
虞浩霆走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腰:“什么算了?”
顾婉凝却别开脸不肯看他:“算了……”
话音未落,他的人猛然压了下来,她被他迫着跌在床上,他抵着她的额头逼问:“什么算了?”
问罢不听她答,就吻住了她的唇,用力吮了一下才放开,“什么算了?”
问过一句,便又吻了下来,如是问了几遍,直到她推他的手臂软得用不上力气,他才放开她靠在一边,捏着她的脸冷然下了个结语:
“算了?你做梦。”
顾婉凝呆呆看着他,想要说的话都显得乏力,她不愿哭,却也笑不出来,死死咬着嘴唇,像是多走一步就会落下悬崖。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顶发,在她耳边柔声细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这么为我着想,那就听我的话。”
第145章
我是大结局
晨曦渐次映红了二楼的拱窗,汪石卿伸手按熄了台灯,一欠身,麻木的膝盖慢了半拍,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夜。走廊里传来谈话和走动的声音,秘书笑吟吟地进来放当天的报纸,一见他在,不由吃了一惊,“处座,您昨晚没走啊?”
汪石卿点点头,随口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秘书笑而不答,把手中的报纸理了理,递到他面前——头版要闻之下,编辑着意加重的一栏,却是一篇结婚启示。
“您看看,总长还说婚礼从俭,璧谢礼赠,亲友若赐贺仪,一应捐予遗属学校。”
那秘书边说边笑,“刚才我们还在外头说,本来总长结婚,轮不到我们凑这个份子,这么一来,大家还都少不得去捐一份儿了……”
他的话,汪石卿一句也没有听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参谋部的,深秋的阳光亮烈里带着寒意,照在柏油路上,白花花的一片,刺的人想要流泪。这么多年,第一次,他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梅园路还是和从前一样繁华,这宅子是他结婚那年,虞浩霆送给他的“贺仪”,婚礼之后,沈玉茗就从南园搬了过来。这些年,时局动荡,他难有闲暇,有时候,半个月也未必回来一次。此时茫然疲倦之极,整个人都陷进了客厅的沙发,才发觉,原来汪公馆的家俬这么舒服。
朦胧中,有人轻盈盈靠近他身边,一缕熟悉温热的茶香绕进了他的鼻翼,“玉茗”,汪石卿乏力地低语,抬手在身边一抚,却落了个空。
“长官,夫人不在。”
他睁开眼,原来上茶的是个婢女,“夫人呢?”
那婢女低头支吾道:“夫人……夫人出门了。”
汪石卿慢慢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解开了衬衫的袖扣,端起茶呷了呷:
“夫人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夫人……”那婢女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红木盒子,“夫人说她回家去了,您要是回来,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回家?”
汪石卿搓了搓自己的脸,蹙着眉打开了那盒子,不由一怔,里头空落落地搁着两份婚书,上面躺着一圈轻薄的素金戒子。除此之外,没有只言片语。他看着那戒子和婚书,心上一片迷惘,“她还说什么了?”
婢女摇头:“没有了。”
他摆摆手让女婢女退下,静了一静,心里只是茫然。
她回家去了。
她回什么家?她根本就没有家。
她四岁就被人拐了卖到戏班,连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她回的什么家?
他呆坐了片刻,低低叫了一声:“玉茗!”
却没有人应。
他慌乱起来,她走了,他竟不知道要去哪儿寻她。
他不知道她有什么朋友,江宁官场里的夫人太太,她大半都熟络,他需要她认识谁,她就讨好结交谁,从来没有疏漏差错。可他不知道,究竟谁算是她的朋友。
他不知道她平日里喜欢什么消遣,爱到哪儿吃饭,在哪个师傅那里做衣服……她走了,他竟不知道要去哪儿寻她。
因为她从来都在。
他念兹在兹的,是明月清辉,而她,只是他桌前的一盏灯,他来时亮,他去时熄,恰到好处的让人察觉不到她在。
可是这一刻她不在了,他竟不知道要去哪儿寻她。
他茫然四顾,心里空得发疼,脑海里却只有她——
人山人海,她粉褪钗堕,青丝委地,一根簪子直直就要戳在颈间;花月良宵,她秋波欲流,樱唇微启,“案齐眉,他是我终身倚,盟誓怎移”;她唱过杨妃、学过莺莺,最心仪的还是《桃花扇》里的李香君;她洗手作羹汤,一道“将军过桥”,连明月夜的大厨都赞好;她学他的字,替他抄写公文上亦能乱真……
原来她一笑一颦,他都记得这样清楚,却居然从不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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