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校对)第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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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语调跟平日有些微妙的不同,贺云钦低应道:“怎么了。”
  红豆软声道:“‘爱’的德语怎么说。”
  贺云钦一怔:“liebe.”
  红豆脸微红,声音又轻软几分:“那‘我爱你’呢。”
  贺云钦这时已琢磨过味来了,红豆这是要他当面跟她示爱呢,他犹豫了一下,他爱红豆吗。仔细想了几秒后,低声道:“Ich
hab'
dich
sehr
lieb.”
  红豆问完那句话后心啵啵跳个不停,几乎是屏息等着,然而贺云钦虽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却隔了一会才回答,若是没有脚踏车和段明漪的事,她不至于觉得不舒服,可是前后几桩事加起来,一丝丝的不舒服也都放大了好些倍。
  她倒是对贺云钦够坦诚,遇到不明白之处,从来都是直截了当相问,可是问了又如何,贺云钦不肯告诉就是不肯告诉。
  她这几日已对德语有了一点粗浅的研究,不及细想为何他刚才复述那句‘我爱你’不只三个单词,只一想到两人虽已成了亲,贺云钦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主动跟她说这句话,不免有些颓然。
  眼看圣约翰到了,便推门道:“我走了。”
  贺云钦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她独自一个去调查凶手的事,明明学校里该很安全,不知为何莫名升腾起一份强烈的不安,他直觉一向很准,忙也跟着下了车道:“你在学校里待着哪也不要去,我三点半就来接你。”
  红豆头也不回,点点头,往学校里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二这句,Ich
hab'
dich
sehr
lieb.——“我超爱你”
第54章
  红豆知道下午第一堂课是国文,
进了学校后,径直到小教堂后头的大课室去找顾筠。
  尚在台阶下,隔老远就听见课室严夫子在训话,疾言喷喷,气势摄人,想是某位学生敷衍功课,不小心惹恼了他老人家。
  看样子一时半会下不了课,
红豆干脆到小教堂对面的草坪旁的长凳坐着等顾筠。约莫过了十来分钟,
课铃响了,如她所料,
课室里静悄悄的,
没一个人敢出来,直到严夫子捧着讲义疾步走了,
学生们才从教室里蜂拥而出。
  红豆找到人群中的顾筠,
冲她招手:“顾筠。”
  顾筠穿件淡月色襟袄,胸前别一支金笔,
底下黑色葛华丝长裙,
出来时怀里抱着一摞书,
慢腾腾地走着,
听到有人叫她,
先是左右一望,待看清红豆,推推眼镜,快步走到跟前,
道:“咦,不是明天才复课吗,今天怎么来了。”
  红豆道:“我来问问许先生的事。”说着便拉她在身边坐下。
  顾筠向来波澜不惊,将那摞书放到一边,想了想,问红豆:“是王探长告诉你的?”
  红豆点头:“王探长说许奕山出事后,是你给他打的电话,他说你跟许先生是远房亲戚。”
  顾筠淡然点头道:“许先生的母亲跟我父亲的一个堂兄是表亲,算是很远很远的亲戚,本来我们两家基本不走动,因许先生任了琅圜书局的经理一职,为了公务上的事,他跟我父亲时有往来,言谈时说到几个共同的熟人,这才叙起了亲戚,后来许先生就常带许太太和小孩来我们家作客,两家因此就熟了。他遇害那天,也就是你和贺云钦的婚礼上,我见过许先生,他当时正跟席上的人把酒言欢,还约了第二日去西山拼旧诗,根本看不出自尽的意思,是晚我们家接了他的噩耗,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就给王探长打了电话。”
  她顿了一下:“前天王探长告诉许太太,目前可以确定许先生系被人吊上房梁伪装自杀,但凶手目前尚无头绪,应是独自犯案。我琢磨了两个晚上,能把许先生那样的人吊上房梁,得多大的臂力,会不会借助了什么工具?为了这事,这几天我一直在找资料,正打算回去好好研究。”
  说着便指了指身边那堆书。
  红豆一看,果然是些农耕工具类的书,便打趣她道:“看来顾先生的侦探技能越发精进了,王探长正到处找助手,既你对这方面起了兴趣,不如去王探长处应聘做助手。”
  顾筠一本正经道:“我正有此意,可是王探长要招的助手需要记性奇佳,我也不知我能不能顺利通过那个桥牌游戏,这几日在家里苦练技巧呢。”
  红豆刚才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顾筠竟真有此意,愣了一会,想起昨日贺云钦跟王彼得那通电话,王彼得这几日为了查案忙得焦头烂额,早顾不上挑三拣四,便道:“放心吧,王彼得最近急缺人手,你这时候去应聘,定能顺利入选。对了,问你一件事,你们家既然跟许奕山算远亲,可知道他过去家里住在何处?听说他常去刻羽戏院听戏,不知他跟戏院里的哪位角有没有亲戚关系?”
  顾筠狐疑道:“这个叫阳宇天的武生听说也是上吊自尽,你好端端的问这个,是不是王探长怀疑两人系被同一人所害?”
  红豆耸肩道:“正因为王探长这么想,所以才急于排查两人过去的关系,要是能找出两人过去的交集点,一切就好办了。”
  顾筠思忖道:“我听我父亲说,许奕山过去家贫,成亲前跟寡母到处搬家,什么青桥、十浦、春莺里都住过,直到跟许太太结婚后才搬到法租界的寓所,说起来算半个入赘女婿。”
  “春莺里?”红豆呆住,“我外婆家原来也住在春莺里。”
  小姨出事后,外婆伤心过度,没多久也跟着走了,舅舅觉得房子空置可惜,不久就将房子托人转手了。
  记得上回秦学锴来他们家,也说自己外婆家住在春莺里,当时她就觉得巧,谁知许奕山过去竟也住在春莺里。
  那地方说起来范围不小,住户多而杂,不知许奕山住了多长时间,是不是因此认得外婆他们。
  顾筠低头想了想,忽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上回我看我父亲的报纸,恍惚见过刻羽戏院原来在春莺里唱过些日子,我们家有个老妈子就是春莺里的,假如阳宇天和许先生都在春莺里住过,我家老妈子在那里住了好些年,理应有些印象,可惜她这几日回去照料儿子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要不等放学我去春莺里找她打听打听。”
  红豆抬头看看天色,墨灰的有点阴天欲雨的意思。
  “放学都四点半了,你一个人去春莺里,等回来天都黑了,今天就别去了,明天等我复课,我陪你一道去。”
  顾筠没答话,突然轻轻拉了拉红豆的衣襟,示意红豆往那边看。
  红豆一转脸,说来也巧,刚想到秦学锴,就看见秦学锴从小教堂里出来。
  短短几日,秦学锴似乎清减了几分,衣裳显得略为宽松,眉宇间透着一团郁气。
  走了一截,抬头望见红豆,先是一惊,随即黯然下来,胡乱点了点头,便朝另一边走了。
  顾筠道:“同学们都说,自从知道看到你和贺先生登报成亲的消息,秦学锴很是伤心,近一月都难得在学校里看见他,活动都懒怠张罗。不过这几日看着倒是好些了。”
  红豆没来得及搭腔,就看见段明漪同几名教员从另一头走来,穿过草坪,往音乐课室去了。
  顾筠目光落在段明漪身上,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会,忽道:“红豆,贺先生待你好吗。”
  红豆一静,气闷归气闷,但她不得不承认,新婚这几日,两人的确算得上浓情蜜意,便发自内心点点头道:“他待我很好。”
  顾筠定定看着红豆,红豆气色好是好,就有些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比起之前在婚礼时的那份神采飞扬,整个人都沉静了几分。
  她内心万分煎熬,靠在长椅凳的椅背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天,半天不说话。
  红豆心中一动,狐疑地看向顾筠,两人相识一年多,顾筠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人送外号“定海神针”,情绪甚少外露,遇事虽不多言,骨子里却极爽直,向来有一说一。
  顾筠这模样,分明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说不出来,她低下头去,细想刚才顾筠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微有些不安道:“你刚才为什么那么问。”
  顾筠闭紧了嘴不答。
  红豆逼近她:“说呀。”
  顾筠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任红豆摇她胳膊,只眨眨眼道:“我是你的好朋友,你嫁了人,我难道不该问问你这几日过得如何么。”
  红豆含笑点头:“顾筠,我们两个素来交好,对彼此习性熟得不能再熟,我的小心思瞒不过你,你的小心思也瞒不过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最好别藏在心里,趁早告诉我,不然等我自己晓得了,小心我会跟你断交。”
  这话一出,顾筠分明有所触动,兀自盯着头顶大朵大朵绵软的灰云出了会神,这才侧脸看着红豆道:“你和贺先生婚礼那天,我因为香槟弄污了裙子,临时到后头缴帕子,路过后头储藏室的时候,我恍惚看到段先生身边的下人跟贺先生说话,那下人还拿了一样东西递给贺先生,贺先生本来打算离开了,不知为何,又折回去收了。”
  红豆心一沉,静静望着顾筠不出声。
  “我原以为没什么,可是后来我同你回了贺公馆,在你们新房妆台上看到一种花,我看那新鲜花瓣不知用什么法子固了色,闻所未闻,回家后也想买一捧搁到卧室里,就四处打听这种花何处有卖,后来才知这花只有一家法兰西洋行有卖,原是近年来新起的玩意,因为价格昂,从不曾四处宣扬,本埠几乎没几个人知道,若是想买,需临时订货,等一两个月方有,近几月来那洋人老板统共只进了一盒,被一位姓段的女士买走了,就不知为何你和贺先生的房里会有……”
  红豆一时间心乱如麻,顾筠并非信口雌黄之人,如果没有之前的新闻,单遇到这两件事,绝不至于多想,可是这几件事前后拼起来,任谁都会觉得凑巧。
  回想那晚她和贺云钦在桥牌室时,的确亲耳听到陈白蝶是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可若是此事并非凭空捏造呢?贺云钦和段明漪真有把柄落人耳目呢?
  顾筠眼看着红豆脸色变幻莫测,不免有些惴惴,她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只消一想起此事就觉得滞闷,连带这几日去上段明漪的课时都起了排斥之心,本意是想提醒红豆多留个心眼,可是看红豆这光景,何止气得不轻,惟恐红豆沉不住气,不由懊悔不迭,忙又道:“红豆,我看这里头误会的成分较大,眼见尚且未必为实,何况我什么都未看到,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的揣测罢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红豆起了身,扬起脸来,勉强笑道:“你去上课吧,明天我就复课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说着便朝校外走去。
  顾筠在后头追了两步:“红豆。”
  红豆摆了摆手,快步走了。
  ***
  红豆还未走到校门就碰到了贺云钦,他不到三点半就来了,在门口等了一会不见红豆出来,心中不安,正要去找红豆,谁知刚要进去就碰到红豆,不由暗松了口气,唤道:“红豆。”
  红豆心里正是扎了根刺似的难过,听到这声音,抬眼对上贺云钦的视线,来来往往这些人,就这人生得最出众,然而经过刚才那一遭,她只觉得此人的笑容分外刺眼,也不理他,绕过他上了车。
  贺云钦心中纳罕,相隔不过一个钟头,红豆的情绪怎么又差了好些,疑惑地望红豆一眼,也跟着上来。
  等车开动,红豆尽量心平气和道:“顾筠说许奕山曾在春莺里住过,刻羽戏院听说也在那地方待过一阵,如果想排查两人过去的关系,不妨到春莺里打听打听。顾家有个老妈子是春莺里的老人了,我和顾筠明天放学后打算去找那老妈子问问。”
  语气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是贺云钦仍捕捉一丝赌气的意味,有心缓和气氛,但因不知源头是什么,自然也就无从下手,只得道:“王彼得明天本就要去春莺里,这件事就交给他来查问吧,今晚他约了白凤飞见面,希望到时候能问出什么。”
  红豆淡淡哦了一声,有意保持沉默,一直到贺公馆都未再开口。
  回家时贺家已开始张罗晚膳,吃饭时,段明漪仍坐在红豆对面,红豆垂眸用着餐,免不了暗自留意她和贺云钦暗地里的动静,然而贺云钦从头至尾都未看过段明漪,两人之间连个眼神交流都未有过,本该很正常,可她心里早已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只觉得这两人做得太刻意。
  用完膳,两人回房,刚到楼梯,下人回说有电话找贺云钦。
  贺云钦问清打电话的人不是王彼得,看一眼红豆,红豆不等他开口,自行回了房。
  进屋后,诸事都提不起劲,干脆合衣上床躺下,不一会外头开了门,贺云钦径直走到床边,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捏她的脸颊:“你到底怎么了。”
  红豆躲开他的手:“你刚才接谁的电话去了。”
  贺云钦道:“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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