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1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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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有范大黑前车之鉴,韩谦更不可能容他们插手船帮之事。
  而就算集结五千将卒出征,离开金陵之后的补给由枢密院供给,但出征前将卒的兵甲寒衣等,每一样都是大笔的开支。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边的势力太弱,支持者太少,以致更突显出韩谦的不可或缺来。
  周元瞥眼往姚惜水看去,欲言又止,柴建却是怒目瞪看过来,周元讪笑一下,有些话终是憋在肚子里没有吐出来。
  李知诰心里一叹,心想这时候真要动这心思,将惜水送过来去,能肯定韩谦一定会接纳?
  姚惜水眼睑微垂,似乎都没有看到周元与柴建的小动作。
  “我们保持沉默,左司未必能搞出多大的声势来!”黑纱妇人这时候开口说道,“还有诸多事,还是等这次出征之后再说。”
  李知诰心想也是,现在还是全力保这一次的出征不出岔子最为要紧。
  即便是职方司赵明廷这次在韩道勋、韩谦父子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但此时他也是亲自赶到寿州去,亲自盯住梁国在光寿北面的动静,暂时也没有时间找韩谦清算过节。
  ……
  ……
  冯翊被关在宅子里数日,就厌气得不行,趁着他父亲到衙门应卯,他跑到祖母跟前撒泼打滚,好不容易求得同意,出宅子透气,但也答应不去找韩谦,三皇子那边的差事也都暂时先拖着不去应卯。
  身边有四名甩不掉的扈卫贴身跟着,冯翊也无法去晚红楼快活,跑去近日名声渐盛的小樊楼,但看到小樊楼新捧的几位头牌姑娘不过尔尔。
  浮言浪语、俗媚不堪,却还一个个声称红丸未失,冯翊实在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他便要了一间临街的包房,唤了一名琴师、一名乐伎,坐在窗前看着楼外人马如龙、听着略带嘶哑的小曲,心想偶尔过一过清心寡欲的这小日子,倒也有悠闲。
  他也是到这时候,才能将四名扈卫赶到外面的廊道里守着,得些清闲。
  “你这《庆善乐》弹得有些不地道啊,小樊楼的乐师,什么时候这么水了?”冯翊静下心来,便听出琴师手里拨出的调子有些偏得厉害,但他也不恼,没有像以往那般直接将人赶出去,而是歪着脖子问道。
  “冯三公子可真是雅人啊,我还以为这曲庆善乐,我已经练得够好了呢,看来以后这琴师,我不能扮,破绽太大!”琴师哂然一笑,将身前的古琴推给身边的乐伎边弹边唱。
  冯翊嘴巴张开来,盯住琴师好一会儿才依稀从眉眼间看出他确实是韩谦:“你,你,怎么变了个人?”
  “琴师韩谦见过冯三公子。”
  韩谦站起来装模作样的揖了一礼,走到窗前走到冯翊对面,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饮着,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感慨道。
  “要是余生都能像冯三公子今日如此悠闲,人生还真是不错啊。”
  “我是想过去找你,但我父亲派人看得太紧,我根本就脱不开身。还有,我父亲也说了,你那边以货易货,这亏我们冯家暂时也认了,但要是我去找你们,我冯家便只能去找赵明廷,说冯家的货被人打劫了……”冯翊讪笑着解释道,表明这几天并非是他刻意要躲着韩谦不见。
  “你父亲真要敢这么做,那冯家的货船以后大概就不要想能顺顺当当出金陵啊,”韩谦笑道,“当然了,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情,要不然,我哪需要这般模样来见你?我过来见你,主要也是殿下惦念着你啊,让我过来问问你,心思有没有变?”
  冯翊心说,还是不要惦念为好,讪笑道:“瞧你说的,你还不能懂我?我听说你们现在的动静很大啊,龙雀军都要出征了。哦,对了,你们在乌梨巷又办了一家钱铺,又是怎么回事?”
  “除了代殿下过来问候你,我主要还是为这事过来找你,”韩谦将筹贷之事细细说给冯翊听,说道,“大家的安生日子都还没有过上几年,市井寒民手里到底是没有多少余财,这事你要是帮着暗中鼓吹,功劳便不能算小。即便你暂时不便到殿下跟前应卯,我想殿下也不会觉得你心思有变。”
  “我怎么会变心思?”冯翊讪笑着,“只是我父亲安排人跟着,我实在没有办法找人去说这事啊。”
  “所有收过来的钱粮,钱铺每月都要如数返给四分利钱,很多人都觉得这次是殿下实在太缺钱,以致想到这法子饮鸩止渴。你即便劝别人往钱铺放钱,也可以说是给殿下喂毒酒,你怕你父亲数落你什么?再者,你只需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事,议论这事便行,并不需要你明里劝……”韩谦笑道。
  “你不会卷了钱粮就走吧?”冯翊贼兮兮的盯着韩谦问道。
  “那也跟你无关啊,”韩谦笑着说道,“对了,你家府上年初买了一个叫郭雀儿的三等家奴,却是机灵懂事,很受你家外府管事的喜欢,你可以将郭雀儿留在身边,要是有什么事急着联系我,可以找他代劳。”
  “你说那个长得黑不溜湫,大家给他起绰号叫小乌鸦的家奴?”冯翊嘴巴张了半天,怎么都没有想到韩谦筹建左司,竟然第一个将密探安插他家里去了?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这也是不得已而奉命行事,”韩谦说道,“你有看到我身边的那两丫鬟,有谁是我能睡的?他娘连摸着屁股都不行,你与熙荣至少还尝过滋味。”
  “……”冯翊嘿然干笑了两声,但回想起来,春娘的滋味确实是够销魂蚀骨,相形之下,身边的几个丫鬟以及晚红楼、小樊楼里的所谓头牌,真他娘都是庸脂俗粉。
第一百四十五章
骗局
  “你想想,您老一大家子,大冬天的烧饭、烧水、烧取暖炉子,一个月怎么也得烧六七百钱的柴炭,你从货栈领四百钱的煤饼回去,看够不够烧足一个月,要是不够,您老回头冲我这脸啐唾沫……”
  “要是煤饼够烧,以后每个月的利钱,你就拿煤饼抵。要不是不够烧,您老下个月过来,我这脸不光给你啐唾沫消气,钱铺还将利钱实算补足给您老,第一个月的煤饼也算白送给您老……”
  “当然,这利钱,你老选煤饼或钱,甚至米粮以及其他咱货栈有的货物,都可以,咱呢,都不会强求。之所以拿煤饼、米粮、腊肉、布匹、茶叶甚至酒、药等物折算利钱,一方面是我们的折价,要比您老到市面上去买便宜,优惠要让给您老,同时也更是告诉乡亲们,我们货栈钱铺,收钱是实实在在去干事情的,实实在在有以钱生钱的法门,这才能按月付利钱给大家啊……”
  “咱左邻右舍的,我们这货栈、钱铺什么规模、什么派场,你老从年头也都看在眼底。咱现在有底气将三皇子临江侯的名号打出来,也就是确有其事……”
  “您老要是担心受骗,可以亲自到凤翔大街临江侯府前看告示,再决定要不要将钱投进来……”
  “你将钱贷给其他人,怕赖账,您老觉得三皇子会赖您的帐?”
  “您老再想想看,你拿这一万钱去买地,城外上等的水田,一亩地都不管够吧?就算能拿下一亩水田,您老交给佃农耕种,打算收多少租子?两石谷够多了吧,能舂一石二斗精米不?但是您老将一万钱投到咱钱铺,每年的利钱你可以直接折成精米领走,那就是五石精米。您老自己算算,里外差多少?”
  “您老狠狠心,投十万钱过来,每年利钱就是五十石精米,你去找前门周老爷打听打听,他也是正而八经的八品老爷,朝廷一年给他的官俸,能有五十石精米不?您老将钱交到咱铺子,您家就相当于养了一位八品老爷吃官俸啊!你从哪里找这好事去?”
  将货栈面向兰亭巷第一栋临芷兰街的院子,打通临街的院墙,拿到京兆府市令照帖、新设立的钱铺便算是运营起来。
  不过,真正大张旗鼓,韩谦还是在各方面都做好很多准备。
  芷兰街虽然是比巷道要宽阔许多的街道,是南城的主干道之一,却是泥路,每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沿街也多为旧式的坊院,没有打通形成鳞次栉比的街铺格局,街巷深处的院舍也皆破旧,没有几家深宅大院,但钱铺要与货栈比邻,韩谦只能在钱铺自身多做文章。
  钱铺前的芷兰街,左司自掏腰包,铺出一段四五十步长的麻石街面,还将桃坞集一座残庙里的两樽石狮子搬过来装点门脸,夯土院墙还更换为青砖白灰墙,加花岗岩门洞、琉璃瓦深檐、覆铜大门,一下子叫钱铺在芷兰街气势不凡、鹤立鸡群起来。
  而挑选出来的钱铺伙计,经过一定的话术培训,穿绸戴巾,也个个仪表非凡。
  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
  不计算南北衙的驻军,金陵城中人口虽说有近五十万,但官奴婢以及诸府上的奴婢就至少占了一半。
  再扣除官吏及南北衙两军大小将领及眷属以及宫里的宦官、宫女,金陵城里的普通民众数量,实际也就在十一二万左右。
  大楚初创不过十三年,而十年前金陵城还笼罩在战火之中,绝大多数的金陵民众,还没有忘记战争的创痛。
  之后为维持北线经年累月的战事,朝廷对税户苛敛极重,同时物价腾贵,这都使得金陵城里的普通民众日子还十分的清苦,手里头并没有多少余财。
  兰亭巷、乌梨巷、靠山巷三条巷子,密密实实住了二百多户人家,钱铺开业最近就是将影响铺及三巷,但从这三条巷子人家拢过来的钱数,总计都不到二十万。
  可见要筹贷,还得要从富户、大户乃至官户身上动心思。
  韩谦他们属于三皇子一系,在金陵的权贵生态圈内,目前还处于被孤立的状态,韩谦此时也不指望晚红楼会帮他宣扬此事,那冯翊、孔熙荣的作用,就变得更加重要。
  大楚开国十二三年,甚至大部分的官吏都急着置办田宅,都要养奴仆、奴婢,手里都还没有多少余财,就算韩家一年前养二十名家兵及眷属都捉襟见肘,每个月都是紧巴巴的过日子,偶尔有些钱粮节余,都要留着应急,都没有宽裕到能放出去吃利钱。
  不过,掌握朝廷财政体系的户部、盐铁转运司乃至度支使以及执掌皇家内库的太府寺,这四个部司的官吏一定要比其他部司的官吏,要滋润得多。
  特别是盐铁转运司,除了于要津矿山设卡收受过税,官盐的产收储运销皆受其辖,除了淮东盐场以及金陵部司外,盐铁转运司所遣的盐吏更是遍布大楚所属的五十一州、三百余县。
  韩谦并不需要冯翊、孔熙荣去鼓动多高级的官员入彀,只需要帮他将筹贷之事,在这些仅官阶仅八九品的低级盐吏及部曲眷属间宣扬,就足够了。
  这也是冯家能够影响到的圈子,而这些低级官吏对争嫡之事也不会有多敏感。
  虽然从试行过去半个月,钱铺才收拢上来不到两百万钱,距离预定的目标,还有很大的距离,但韩谦并没有什么不满足。
  毕竟,这笔钱加上第一批从叙州运来的剩余货物分销出去,已经差不多能将这个月的亏空弥补上。
  “你可有想过,匠坊一旦撑不住,或者三皇子争嫡失败,这些受你所骗的市井小民,毕生心血都会化为乌有,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犹豫跟不安?”奚荏在后堂看到又有一个住在附近的街坊,被钱铺的伙计说得心动,将半裢褡铜钱摊到齐脖子的钱柜上清点,见韩谦一脸自以为得计的样子,便忍不住要奚落他几句。
  奚荏最近帮赵庭儿一起整理账目,将匠坊及左司内部的运作摸清楚,也深刻知道三皇子争嫡成功的希望实际并不大,暗感韩谦心底或许已经将更多的将希望寄托在叙州的经营上,毕竟匠坊真正有潜力但还没有受到重视的匠师,都被韩谦随杨钦他们派去叙州。
  而理论上,织造院、造船场更适合建在金陵,毕竟金陵对蓬布、帆船以及船舶的需求都要比叙州高得多;而除了木料外,在金陵获得原材料,也要比叙州更便捷。
  然而,韩谦完全没有在秋湖山匠坊兴建织造院及造船场的意思。
  这个迹象在奚荏看来,已经够明显了,心想到时候哪怕是投靠潭州,对韩道勋、韩谦父子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么一来,这边的钱铺就彻头彻尾是一个骗局。
  “说骗也罢,但这骗来的钱财,有一部分是拿去赎买奚氏族人的,你于心能忍否?”韩谦盯着奚荏美腻的脸蛋,笑盈盈的问道。
  三皇子一旦争嫡失败,三年后的战事极可能会令金陵城内外百余万人十不存一,江淮之地生灵涂炭、一地狼籍,韩谦就算是害得成百上千户市井之民倾家荡产,他也不会有什么愧疚。
  甚至可以说,他为自己命运极力挣扎的时候,也在为避免脚下这座千古名城滑向毁灭的噩梦深渊努力,但要是这个结局最终避免不了,他不得不退往叙州,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还要为此愧疚一生吗?
  韩谦才没有这种精神洁癖。
  要不是他说服不了他父亲,要不是潭州也不是像有成气候的样子,要不是马循那货实在没有人主的气度,他早就暗投潭州了,难不成真要在三皇子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见韩谦竟然能如此的心安理得,奚荏心里是很鄙夷,但也难以反驳。
  实际上韩谦越是大力的布局叙州,至少前期来说,就会越快的安排冯宣暗中去赎买奚氏族人;这也令她看到奚氏有重新振兴的机会。
  当然,韩谦以匠坊所出折抵利钱,在奚荏看来倒是比较聪明的一个做法,至少能短时间内能保证钱铺的骗局不被戳破,而匠坊乃至船队从叙州运来的货物,也能有一个直接分销出去且能不断扩大的渠道。
  而有前期长达四个月的准备工作铺垫,这半个多月桃溪河上源的石坝很快的筑成,除了煤场不断新造更多的碎煤水碓外,匠坊还计划年底在山庄内新建三座能日舂五十石米面的水磨房,以便能将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的水库更充分的利用起来。
  当世谷贱米贵,舂碾糜费是个关键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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