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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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天佑帝的阴狠手段,还不得杀得金陵城人头滚滚落地?
  韩谦心想不管晚红楼或晚红楼幕后的阴谋家要搞什么鬼,最不想惊动的人大概就是天佑帝吧?
  ……
  ……
  韩谦拉着冯翊、孔熙荣也没有直接往晚红楼而去。
  冯翊、孔熙荣没有奴仆跟随,看他们一身轻便,想必随身也没有金钱之物,而韩谦这段时间被关在山庄,也身无长物,这时候直接跑到晚红楼来得霸王嫖,不是自己将把柄送上门任姚惜水这些拿捏吗?
  韩谦拉着冯翊、孔熙荣先赶往铁桑街的韩记铜器铺。
  宣州产铜,前朝时就差不多占到全国铜产量的七八分之一,天下四分五裂之后,宣州的铜矿对占据江淮地区的楚国而言,就变得极其重要,成为了江淮地区铸钱所需之铜的两大来源之一。
  虽然当世金银使用日益频繁,但还远不能取代铜制钱币的地位。
  天佑帝建立楚国来,就严禁私人开采铜矿及行铸钱之事,铜器的铸造及销售,也许宣州韩氏、广陵周氏等屈指可数的几个大族进行。
  韩记铜器铺乃是韩氏在金陵的一处产业,二伯韩道昌说过,韩谦回到金陵,挥霍之时所缺,皆可从韩让铜器铺度支。
  韩谦从铜器铺拿钱没有手软过,这次也是先到韩记铜器铺抓走十二枚小金饼,才与冯翊、孔熙荣往秋浦河畔的晚红楼走去。
  一枚小金饼足重一两,值一万二千钱。
  十二枚小金饼,要是都换成前朝推广流传开来的开元通宝,标准重就是九百二十一斤。
  二祖子出去寻欢作乐,还是金饼子实在啊。
  要不然的话,他与冯翊、孔熙荣三人扛着近千斤重的开元通宝到晚红楼招妓,场面就有些滑稽了。
  晚红楼位于秋浦河畔,临街却是声名广播的乌衣巷。
  韩谦所住的兰亭巷,街巷间还是泥路,每到阴雨天,车马碾过,一路泥水,泥泞不堪,令出门没有牛马车、需要徒步的人痛苦不堪。
  而秋浦河北岸多为寻欢作乐的欢场,藏污纳垢之地,但街巷间铺满麻条石。
  金陵原名升州,早在一千多年前就秋浦河畔筑城,为金陵建城之始,在这个时空里,汉末三国的吴王朝最早在金陵建都,之后,晋室南迁,与宋齐梁陈等国都相继建都金陵,史称“六朝”,一直到前朝,金陵都是江南最为繁华之地……
  晚红楼是十二年前,在乌衣巷一座被流寇纵火烧毁的废园子上兴建而成,差不多跟天佑帝正式定都金陵的时间相当,在金陵城成百上千妓寨娼馆里历史绝对谈不上悠久。
  不过,晚红楼创建之始,就以坐拥数百四方佳丽而名震金陵,不仅以极快速度在这花柳之城站稳脚跟,还力压群馆,成为金陵城里所有世家子寻欢作乐的第一选择地。
  此时细想,这一切还真绝对不简单啊。
  韩谦以前想不到这些,此时站在晚红楼看似普通人家的门庭之前,心中所想则要复杂得多。
  韩谦在金陵居住加起来不过三四个月,但也是晚红楼的常客。
  韩谦、冯翊、孔熙荣以往也不是没有白昼宣淫过,看到他们三人出现在门口,身穿青衫的门子从里面笑脸迎出来:“韩公子、冯公子、孔公子有一阵子没有到晚红楼来了啊!这是哪家场子有新的姑娘,讨得三位公子的欢心?哦,周尚书家的公子郎,怎么不见跟三位公子一起过来啊?”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周昆那个倒霉鬼,上个月从惊马背上摔下来,断了脊椎骨,能捡一条命已经相当幸运了。”冯翊并没有意识到周昆这次所出的意外,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心里认定晚红楼的门子小道消息来源多,应该早就听说这事才是。
  门子在晚红楼看似地位低下,但进出晚红楼的客人都会落入门子的眼里,实际是很关键的一个角色。
  韩谦敛着眼瞳盯着这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门子,从表面上并看不出他在晚红楼里是不是知悉机密。
  “此时没有哪位大人要姚姑娘出面陪着吧?”韩谦问道。
  “就知道韩公子惦念着姚姑娘,韩公子你可不知,你有一阵子没有过来,姚姑娘想你都消瘦许多了……”门子笑着身子往后让出半步,示意韩谦他们先进去。
  韩谦回头看到赵阔沉默着,猜他或许是怕被父亲韩道勋知道后挨责骂,笑道:“我们过来散散心,天黑之前不出去,你去告诉我父亲跑来逮我回去,不会害你被责骂。”
  “老奴在外面候着。”赵阔说道,不愿意进晚红楼。
第十三章
讨杯毒酒
  晚红楼里除了临街及临河密集建造的堂馆外,也有十数重深僻幽静的院子显得烟台池馆重重。
  绕过一座由湖石组成的假山,随迎客走进一座幽静的院落里。
  坐在熟悉的会客小厅,韩谦看着院子里的一池锦鲤,感觉到心脏一阵阵的发紧。
  他手指都捏得发青,强抑住掉头狂跑出去的冲动,心里实在不知道接下来是姚惜水强作镇静的走进来探他虚实呢,还是直接闯进来两个蒙面大汉将他一刀刺死。
  走进晚红楼之前,韩谦想着有冯翊、孔熙荣陪同,姚惜水这些人会有忌惮,但等他真正走进来,才知道真正身临险境是何种感觉,之前的诸多笃定猜测都不能缓解他心头的紧张跟恐惧。
  这他妈是拿自己的命去赌啊,刺激之极未必比梦境里那些搏命赌徒玩俄罗斯转盘稍差吧!
  韩谦正恍神间,忽闻一缕香风穿室而来,抬头便看到门前一暗,身穿紫红色裙衫的姚惜水出现在门外,没有浓妆艳抹,发髻偏斜,精致的容颜间还透漏出一丝午后的慵懒。
  一缕阳光透过树荫,打在姚惜水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泛着滋光,整张小脸完全塞满青春的气息——姚惜水在金陵城成名不晚,但此时实际只有十八岁,正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年纪啊。
  只是眼角的微微抽搐了一下,显示姚惜水这一刻的心情之紧张,未必比自己稍弱——这一刻,韩谦倒是一下子轻松起来了。
  “姚姑娘站在门外,难不成看到我登门觉得很意外?”韩谦盯着姚惜水那双让人看不透深浅的眸子问道,实在不知道这城里有多少男人沉迷在这双眸子之中,而完全察觉不到这双眸子里所藏的凌厉杀机。
  “韩公子有一阵子没有到晚红楼了,惜水还以为韩公子另有新欢,将惜水忘了呢!”姚惜水强笑道,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嫌弃丫鬟还没有端茶上来。
  “我还没有摘得惜水姑娘的红丸,即便有新欢,也不会忘了这边的。”韩谦看到姚惜水穿着丝履的足在这一刻微微弓起。
  这时候姚惜水房里的丫鬟端茶过来,韩谦没有吭声。
  待丫鬟放下茶盏走出去后,姚惜水才走进来,又反手将房门掩上,才换了一张笑靥如花的脸,朝韩谦说道:“有一阵子没见,韩公子还是那么逗人乐——快请喝茶,再给惜水讲讲,为什么今天想着来见惜水来了?”
  “我想惜水姑娘再赐一杯毒酒给我喝。”韩谦说道。
  见姚惜水像是被刺了一下,韩谦又笑着问:“怎么,惜水姑娘莫不是以为我会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当成一场梦?”
  “听韩公子这么说,我真信韩公子是来讨毒茶喝的了……”姚惜水见韩谦将牌都摊开来,也镇静的坐下来,将茶盏往韩谦跟前推了推,似乎这真是一杯毒茶,看韩谦有没有胆气在她面前喝下去。
  韩谦暗地里将自己操了一遍,没事装什么牛逼,这茶要是不喝,气势便弱了,要是喝下去,真一命呜呼,老子不是亏大发了?
  “……”韩谦将茶盏拿到手里,想着是不是将手里的热茶,朝眼前这小婊子脸上泼过去。
  “对了,韩公子为何一定要过来讨杯毒茶喝?”姚惜水这时候问道。
  “我韩家私奴范武成在山庄为佃户杀所,我父亲赶到山庄来,我还没有将姚姑娘夜访的事说出来,他却满心担忧我到三皇子身边陪读会给他惹来祸事,你说可笑不可笑?”
  韩谦放下烫手的茶盏,盯着姚惜水的眼睛,说道。
  “我经历这一场噩梦,算是想明白过来了。我二伯有心纵容我在宣州荒嬉无度,居心叵测,而我亲生父亲看我这般模样无药可救,心里也是厌烦,相聚才三四个月就将我赶到山庄眼不见心净——而我这次又被选到三皇子身边陪读,在父亲看来,日后有可能给他惹下祸端,还不如看到我在山庄暴病而亡。姚姑娘,你说说看,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我,一个留之无用、看了碍眼,可能还会破坏姚姑娘大计的废物了,是不是不够资格在晚红楼讨杯毒茶喝?姚姑娘,你们千方百计的想我暴病而亡,以便三皇子身边陪读的人选能空出一个名额,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姚惜水强作镇静,不让自己按着桌子的手颤抖起来。
  姚惜水年龄虽小,但除了自幼的训练不说,自从开馆就周转在那一个个老奸巨猾、色欲滔天的丑陋男人之间,每天所经历不知道是何等的千难万难,自以为早见惯人心曲折,也自以为能将内心掩饰得波澜不惊。
  然而这一刻,姚惜水却有一种被眼前少年剥光的窘迫不堪。
  韩谦闯上门来,姚惜水第一念头,就是这个没用的二世祖鲁莽的跑上门来对质,也想好诸多的对策,实在不行就用剪刀直接将他刺死,便说他破坏晚红楼的规矩,强行要拉她欲行好事,大不了牺牲自己将这个破绽给补上,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是上门来“诉衷肠”的!
  不错,他们是想着将一个人,选到三皇子杨元溥的身边。
  冯翊、孔熙荣虽然声名狼籍,但冯翊深受冯文澜的嫡母宠爱,而孔熙荣又是孔周的独子,他们出了什么意外,冯家、孔家难以接受,就容易往阴谋上胡思乱想。
  想比较之下,韩谦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韩道勋为官小心翼翼,又颇为重视名誊,家门出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几番训斥死不悔改,连下面的家兵都轻视之,这样的一个人,倘若暴病而亡,大概是最不会被追究的吧?
  毒杀失败后,姚惜水也是惶然到今天,但夫人要她派人盯着韩宅的一举一动,不得再轻举妄动,以免将局面搞得更糟糕。
  夫人当时猜测韩道勋即便知到这事,也未必敢将盖子揭开来,毕竟韩道勋并不知道整件事牵涉有多深,但姚惜水没有想到韩谦非但没有将此事说给他父亲韩道勋知道,竟然还跑上门来诉衷肠?
  姚惜水当然不会蠢到真以为韩谦刚跑回城就到晚红楼,是真来讨这杯毒茶喝的!
  “韩公子真会说笑,说得好像我们晚红楼真有毒茶似的,”姚惜水嫣然笑道,“再者说了,韩公子也不是那种像讨毒茶喝的人啊!”
  “还是姚姑娘您知道我的心思,但我既然已经沦为弃子,喝不喝这杯毒茶,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韩谦喟叹一声说道,“除非姚姑娘对我的情义,要比那个死掉的范武成深那么一点,觉得我比范武成那蠢货有用一些,我或许可以不用喝下这杯毒茶!”
  姚惜水漂亮之极的眸子微微眯起来,眸光也变得越发锐利,似乎想将韩谦的心挖出来看看,以判断他这番话的真假。
  “哔哔哔!”这时候后窗有人轻轻拿手指叩动窗户。
  韩谦猜到他闯上门来,对晚红楼的惊扰绝对不少,但真是半点没有感觉到后窗有人站在听里面的墙角。
  姚惜水身子轻盈仿佛一只彩蝶似的出门而去。
  厅里静寂得像千里无风的湖面,韩谦的心思再次紧起来,能不能说服晚红楼幕后的主人,姚惜水再次进来就见分晓了。
  无声的沉寂最是难熬,二百个数仿佛过去一个世纪。
  韩谦心里默默计数,除了缓和内心的紧张外,他还能从姚惜水出去的时间长短上判断姚惜水在晚红楼的真正地位。
  姚惜水去而复返的时间极短,那就说明姚惜水在晚红楼里只有接受命令的份;姚惜水出去的时间较长,那说明姚惜水在刚才听后窗的人面前,并非没有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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