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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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大黑蹲在旁边嘿嘿一笑。
  他现在精力旺盛,走到大街上,眼珠子控制不住盯着大姑娘小媳妇的胸跟屁股看,这时候真是很不介意讨一房媳妇生儿育女。
  “范大黑要找媳妇,我以后帮他挑家世好的——现在是我父亲不忍看到城外饥民饿殍于遍,想着此举或能多活几十条人命,同时也是怜悯你们年岁渐长,无人照料,你们不要觉得是件麻烦事。”
  韩谦却不容范锡程缩头,对范大黑说道。
  “你去准备车马,我今天要与父亲出城先逛一圈。你陪我们出去的时候要睁大眼睛,帮你爹还有赵阔,挑一房温顺贤的婆娘回来——”
  说到这里,韩谦盯向赵阔:“你有什么要求,此时就说清楚了,省得到时候给你找个瞎眼婆娘回来。”
  “……”赵阔咽了一口唾沫,最终还是放弃挣扎,说道,“不瞎眼、腐腿就行。”
  待范大黑备好车马,韩谦便进屋将他父亲请出来一起出城。
  韩道勋勉为其难的答应此事,但他实在没有兴趣张罗。
  不过,韩谦最根本的用意,还是要用别的事情去岔开他父亲的注意力,劝了好一会儿,才连拖带拽的将他父亲摁到马背上,在范锡程、赵阔、范大黑、林海峥、赵无忌、韩老山等人陪同下出城去。
  ……
  ……
  江淮之间战事未靖,对地方洗掠犹烈,大片田地城池荒废,无数饥民,或逃入荒山老林,或南逃迄活。
  金陵城严禁饥民入城,常年有十万数计的饥民滞留在四城之外,或在无主的江河荒滩,或在道野挣扎生存。
  好在江南膏腴之地,特别是江溪湖泽之中的鱼蟹虾螺,可充饥者甚多,大量饥民滞留,绝大多数人还能勉强不饿死,但也是面黄肌瘦,奄奄一息。
  而河滩溪谷里的饥民,很多人都饿得皮包骨头,却顶着鼓起的大腹,奄奄一息的躺在简陋的窝棚里,或直接露天而躺。
  韩谦之前几次出城,就注意到这种情形,赵阔他们说这是大疫,韩谦起初还担心疫病传染,每次都远远避开,直到有一天猛然间想起来,在梦境世界里这是一种俗称大肚子病的血吸虫传染病!
  梦境中人翟辛平虽然没有经历过血吸虫病的大规模爆发,但他读小学时,每年春季学校都会宣传此事,并组织学生到水田或沟渠间去捡灭钉螺,留下来的记忆非常的深刻——钉螺是血吸虫传播的唯一中间宿主,从易滋生的沟渠间捡拾钉螺集中消灭,以达到阻断传染源控制疫病扩散的目的。
  韩谦几次出城看血吸虫病在饥民中传染率极高,差不多达到十之二三的恐怖程度,最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饥民得不到救济,只能依赖湖荡河渠的鱼蟹虾螺为生,不断的跟疫水接触,多数人甚至只能生食蟹螺,血吸虫病的传染怎么可能不凶烈?
  甚至只需要是将饥民从血吸虫卵滋生的河滩地迁出去安置,有效控制住他们对疫水的接触,都能控制疫病蔓延。
  不过,这看似简单,却需要极强的官府力量去推动才行。
  韩谦之前不会为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头痛,但今日借挑选民妇婚配家兵的由头,拉着父亲出城来,实是要借此事岔开父亲的注意力。
  “这些饥民甚是可怜,也不知道染了什么疫病,叫他们骨枯如柴之余,肚子却鼓胀成这样!”韩谦勒马停在一处河堤上,马鞭挥指河滩上的染病饥民,感慨地说道。
  “水蛊疫发于江淮之间,遗患甚烈,朝中良医也束手无策,权宜之计,只是驱赶病民,莫使之进城。”韩道勋看眼前惨状,神色更是凄楚,长叹一声说道。
  韩道勋见识极广,今日休沐,虽然他对眼前的生民惨状也是束手无策,但还极有耐心将他所了解的水盅疫,以及当世医者对水蛊疫的研究,都说给韩谦知道。
  韩谦这些天翻看医书,早已经了解到当世医者对血吸虫病的认识,仅仅局限于“近水而发、水藏蛊毒”的层次,而据梦境中人翟辛平的记忆,经唯一中间宿主钉螺进入人畜体内的血吸虫卵,仅有头发丝那么细小,当世医者倘若只以肉眼观察,确实没有可能观察到“水蛊”的存在!
  此外,由于染疫病人即便在治愈后,又反复接触疫水染疫,也造成当世水蛊疫无药可治的错误认知。
  “蛊毒既然藏于水中,但水分江河湖溪,之外又有灌田之水、沟塘之水、掘井之水,是否诸水皆有蛊毒,还是有所区别。”
  韩谦不能直接将梦境里的事情说出来,但不动声色的提出一些问题,促使他父亲韩道勋往正确的方向去思考。
  “孩儿今日出城,看到城外大疫,如临大防,而城内相对安宁。不过细想,城中民户除了掘井饮水之外,石塘河、秋浦河等溪河塘沟,又与外城水道相通,城中民户浣衣洗菜乃至牛马牲口,也多用河水,却不见疫病大作,这背后或有我们还没有想明白的什么蹊跷在?”
  “少主追问不休,家主要是知道这么多,就该入尚医局了。”在旁边伺候的韩老山笑着说道。
  “……”韩道勋却没有显得不耐烦,而是眉头深蹙,显然是韩谦的这些问题确实抓住关键点,引他沉思。
  韩谦之所以认为如此诱导的追问下去,能岔开他父亲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当世医学还不够复杂、专业,像他父亲韩道勋熟悉经义及经世致用之学的人,通常都是儒医不分家的。
  特别是他父亲近年出任秘书少监,主要职责就是整理文牍,修编前朝遗卷,对医理药学乃至医政的研究,绝不在当世所谓的“良医”之下。
  倘若他父亲怜惜饥民惨状,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之,他只需要撬开窗户泄入一线能解决问题的曙光进来,就有可能会让他父亲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过了良久,韩道勋才轻叹说道,“细想下来,确实是很大的区别,这蛊病或许是藏在某些水生之物内,而这些水生之物,城外沟塘多见,而城内井河罕见,才会造成城内城外有这些区别来——谦儿看事情能入微末,这说明你半年来休身养性,确实是有所得,往后再接再励,则能成济世之臣!”
  韩谦这段时间的改变,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但范锡程、韩老山却不明白少主韩谦今日看似随意的几个问题,竟然叫家主对他的期许如此之高。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韩谦对水盅大疫所提出的几个问题,是韩道勋,甚至阅遍医书前人都没有细思过的,此时能引起韩道勋的深思,有可能使当世对水盅大疫的认识往前大跨一步,这就不是普通资质能达到的聪颖干练了。
  韩谦见他父亲的心思被钩了进来,怕过犹不及,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第二十八章
家兵子弟(一)
  虽说今日休沐,但韩道勋绕城兜了一趟,午后用过餐,就急急赶去官署。
  秘书监、秘书少监坐班的宏文馆,在楚国相当于梦境世界的国家图书馆及出版总署,可以说是江淮之间,只有宏文馆能查阅到前朝遗留下来最为齐全的各种文献案牍。
  要查找有关水蛊疫的资料,宏文馆要比尚医局更为齐全。
  看到父亲的注意力被他暂时转移到水蛊疫上,韩谦才算是稍稍松一口气,心想以他父亲的胸怀,不会将有效防治水蛊病视为一件小事。
  韩谦午后则带着韩老山、赵阔等人继续在城外挑选身体健康、身边有多名子嗣的妇人,许配赵阔、范锡程等人为妻。
  饥民依赖湖滩溪河所出的鱼蟹虾螺,不至于饿毙,但这使得水蛊疫在城外饥民中传染越发严重,以致城中的富户豪族官吏,也都不愿意从这些饥民挑选奴婢佃农。
  十数万饥民浑浑噩噩,滞留在城外苟喘延息,压根没有其他活路可言,韩谦他们出城挑人,无数人蜂拥过来要插标卖身。
  即便是卖入勾栏院为奴为妓也没有犹豫,又怎么可能拒绝拖儿带女,嫁给韩府的部曲家兵为妻?
  选人不是问题,韩谦又带着范锡程去找江乘县尉刘远以及桃坞集里正张潜,将文聘、入籍等事,都在三天休沐、不需要到临江侯府应卯的时间内,一并做完。
  除了范大黑、林海峥二人尚且年轻,不需要仓促婚配外,宅子里范锡程、赵阔等十名家兵没有妻室,其中还有两人伤病缠身,此时留在山庄里照应那边的田宅。
  这时候韩谦也替这两名伤病家兵一并挑选了身体健康的妇人,许婚为妻。
  只是过继到他们膝前的继子,这次则跟其他的家兵子弟一并住进乌梨巷。
  事情安排妥当后,城里除了之前范锡程、赵阔、范大黑、林海峥等十名家兵可用外,一下子又多出十三四岁的家兵子弟整四十人。
  这其中有二十七人,都是新过继到赵阔、范锡程膝下的继子。
  石塘河边的那栋宅子,就专门用作家兵子弟食宿及学习刀弓兵阵的场合。
  范锡程对自己三天之内就多出一个老婆、两个继女、三个继子,很是啼笑皆非,但这事又不容他拒绝,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范武成在时,就欺范大黑性情憨直。
  他们两人虽然都是范锡程的养子,但关系并不亲近,这时候一下子多出五个弟弟妹妹,范大黑却甚是高兴。
  赵阔房里也多出一个婆娘、两个继子、一个继女。
  临石塘河的那栋宅子,除了韩谦日常练习刀弓外,也兼作诸多少年的习武院,教习刀弓拳脚以及识字;这些事韩老山、林海峥平时都能兼任。
  唯一的问题,一下子多出这么多的丁口,宅子里的花销就骤增一大截。
  在山庄里,即便家兵能吃些荤腥,但所谓的荤腥其实也是极少,只能说是偶尔打打牙祭;他们的家小在韩家的地位,相当于家养的奴婢,粗茶淡饭,能一日三餐不饿着肚子就已经算好的了。
  韩道勋、韩谦在当世要多养五十口人,不让其饿死,不是太难,而且将这些人从忍饥挨饿的饥民里选出来,给口饭吃,就已经足以叫人感恩戴德了,但问题在于,韩谦真要想将这些少年当成预备役家兵培养、训练,这个花销就大了。
  所谓穷文富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整日还要练习拳脚刀弓,消耗也好,每天胃口大得能吃下一整只羊。
  而金陵虽说是处于江南膏腴之地、物产丰富,但江淮战事不休,川渝、荆楚、闽粤等地实际又脱离于楚国控制之外,大量的豪贵涌入还算太平的金陵城,都使得金陵城里的物价,特别是肉价腾贵。
  然而这些,韩谦又不能让赵阔、范锡程这些被迫娶妻的家兵来承担,这么一来,仅额外补贴的伙食,每天开销就要多出好几千钱。
  此外,逢年过节还要额外赏赐衣裳等物。
  这些仅仅是依赖于韩道勋的官俸以及田庄的收成,已经是远远不够了。
  好在韩谦这次作为临江侯的陪读,宫中赏赐颇多,布帛绢棉等物折换成粮谷,能勉强支撑一阵子。
  三天后韩道勋从宏文馆应卯回来,韩谦将他父亲请到石塘河边的那栋院子,看范锡程、赵阔他们在临河院子里集结起来的四十名少年。
  “诸少年都造了名册……”
  范锡程手里拿着名册,挨个给韩道勋、韩谦介绍在院子里列队的这些少年。
  除了祖籍、谁家的子弟及继子,以及这些少年的秉性等等,范锡程利用三天时间都摸了一个大概,又都在名册里记录得一清二楚,可见他在韩道勋身边这些年目濡耳染,已不是当初军中的普通小校了。
  范锡程还将这些少年分成五队,打算挑选五名最为机灵伶俐的少年担任队长,进行重点培养。
  韩谦直接拿过名册翻看,心想范锡程跟在他父亲韩道勋身边,倒是学会了一些本事,但他不会同意范锡程这样的安排,拿朱笔勾出另五名少年的名字,说道:
  “可选这五人担任队长,管束他人教习刀弓拳脚及识字。”
  “这……”范锡程老脸腾的一下涨红起来,争辩道,“这些少年身世、性情,老奴都仔细问过,绝不敢半点欺瞒。”
  赵阔歪头看过去,看到韩谦所选的五名少年,都是性情比较木讷迂直之人,可以说是最不适合当队长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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