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2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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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阳趁杨钦不备,突然伸手抄向身边的一名护卫,将他腰间的佩刀抢下来,就要横刀自刎,却不防郭却、奚发儿手脚更快,从后面将她手里的佩刀敲落掉,又死死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阻止她自残。
  杨钦、周处脸色惊变,没想到清阳郡主性子如此烈,不要说清阳郡主今天死在这里,哪怕是自残,缺了一根小手指,他们回到潭州也难交待啊。
  清阳傲然说道:“我落在你们手里,是无法挣扎,但我一心想死,你们能奈何我?看你们回到大楚如何跟你们的主子交待?”
  韩谦这才转过身来,看了清阳一眼。
  这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眼,那样的冷,似藏着一点杀机,令清阳心惊不已,仿佛自己在这狗贼眼里就是一具死尸,不知道金陵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叫这狗贼心性大变。
  韩谦从怀里取出一本书,走到河边浸湿,然后再走到清阳跟前,一页页撕下浸湿的宣纸书页,蒙到她的脸上,将她的口鼻糊住,残酷无情的盯住清阳一点点涨红、涨得发紫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做的,只是叫蜀主王建以及长乡侯王邕以为你跟我们离开蜀国了,但真要将你带上只是累赘,不知道要为你多死多少人……”
第三百五十二章
劫持(二)
  湿纸揭去,清阳就像一头溺水的小兽,剧烈的喘着气,呼吸着以为再也无缘相遇的空气,俏脸涨得红紫,胸膊起伏着,从没有一刻令她感觉自己是那样的脆弱,脆弱得就像别人手指尖的泡沫,轻轻一弹便会碎掉。
  清阳这一刻也终于认清楚形势,将怨恨深埋在心底,但她心里犹不想低下高贵的头颅,见河边停了一艘船,傲然而立,整理略有些凌乱裙衫,便要举步往船头走去。
  “这艘船是用来迷惑追兵的,还要辛苦郡主与我等想其他办法逃出蜀地!”杨钦在一旁提醒道。
  长乡侯王邕四天前就已经离开蜀都前往渝州赴任,金陵剧变的消息此时极可能已经传到渝州,长乡侯王邕随时会知道这事。
  韩谦不仅担心蜀主王建会反悔婚事,甚至担心长乡侯王邕得知此事后,态度也会变得模棱两可,临时起意将他们扣押下来观望形势的发展。
  再一个,迎亲使团六七百人一起南逃,走陆路没有足够多的快马,行速迟缓,而乘船先沿沱江南下往泸州,再经泸州入长江,速度再快,也要在四天四夜后才有可能进入巫山长峡。
  而事实上,清阳郡主失踪,蜀宫与长乡侯府再迟钝,入夜之前也必然会觉察,到时候仅需要派出快骑,通知沿线州县派兵拦截,他们甚至有可能到不了泸州,就会被截住。
  迎亲使团六七百人,大多数人的任务只是迷惑蜀军的追击方向,其他人也要化整为零,分散逃往川东,再想办法翻越群山峻岭,逃回大楚。
  而只要成功将清阳郡主送到潭州,叫蜀主王建这个便宜岳父以及长乡侯王邕这个便宜舅子的身份坐实了,即便有一部分人为蜀军捉捕,事后也可以派人接回去,不虞会遭受残害。
  ……
  ……
  “什么?清阳出宫被人劫走了,迎亲使韩谦也杳然无踪?”长乡侯王邕这一刻也难以保持风流倜傥的儒雅风范,宽大的袖袍将身前案上的砚墨笔架带落一地,哗啦啦一阵乱响,他顾不上收拾一地的狼籍,难以置信的盯住报信的信使,质问道,“难不成清阳与韩谦还能上天入地不成,隐龙司的探马斥候,都吃屎了?迎亲使团都跑空了,一个都不剩!”
  “楚国迎亲副使郭荣还留在锦华楼南苑,手持郡主的信物及书函,郡主在信里说她得知金陵剧变,担忧皇上会反悔她与大楚三皇子的婚事,遂逃出宫,求迎亲使韩谦护送她逃出都城!”信使说道。
  “胡闹,这信怎么可能是清阳写的?假的,清阳是被韩谦劫走了,清阳不可能写下这样的书信!”长乡侯王邕愤怒的咆哮道,怎么都没有想到清阳会在国都被劫走。
  长乡侯王邕昨日,也是元月十二日才到渝州城就任刺史一职,甚至昨夜才来得及召见长史、司马、主薄、兵马使等主要将臣,蜀军潜入楚地的探马便将天佑帝驾崩、韩道勋受车裂之刑而死的消息,递到他的案头。
  而今天,也是原定计划中清阳郡主随迎亲使韩谦、郭荣从蜀都动身返回大楚的上灯节,他刚将信使派往蜀都通报金陵的消息不过三个时辰,蜀都快马赶来的信使,却告诉他清阳郡主在迎亲使韩谦的护送下私奔楚国了?
  长乡侯王邕的脑子被屎糊住了,才相信清阳对杨元溥的感情真挚深厚到私奔的地步?摆在眼前的事实,很明显就是韩谦提前一步知道金陵发生剧变的消息,担心会被扣押下来,不仅仅他自己不告而逃,还以急病为借口,将清阳诱出宫后劫走。
  堂堂的一国郡主,在自家的都城竟然被如此悄无声息的劫走,都两天过去,还没有找到韩谦等人的行踪,长乡侯王邕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事情的真假有时候并不是最重要的,信使自然不好评判什么,只是将国都当下的情形及反应据实相告:
  “国主已下令将郭荣及其他滞留都中的楚使团人马都扣押下狱,只是大楚迎亲使团还有近七百人,分作十数路,沿水陆两路分散往川东、川南逃窜,国主震怒,派出隐龙司两千侦骑沿路追赶,也勒令沿路州县,出兵截拿楚使,暂时还没有追到郡主的踪迹……”
  长乡侯王邕沉吟片晌,也不确定父王是早就猜到清阳被劫持而震怒,还是误以为清阳私奔楚国而震怒,吩咐廊前的扈卫,说道:“去将曹干给我请过来。”
  金陵发生剧变,楚天佑帝驾崩,太子杨元渥继位,楚国形势骤然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谁也不清楚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就眼前的形势,对楚潭州杨元溥极其不利。
  甚至更进一步,他们此时已经不应该去考虑楚国谁能获得最终的胜利,而是要考虑梁军趁楚国内乱,会用多久时间能将长江以北的荆襄、淮南、徐楚等地夺下来。
  要是楚国尽失长江以北的地盘,内部又打得一片糜烂,他们还要继续跟楚潭王杨元溥联姻,不是脑子被屎糊住了吗?
  当然,也不排除楚潭王杨元溥与楚信王杨元演联手,能以最快的速度攻陷金陵,然而两人分赃,各据大楚一隅,都依旧保存不弱于蜀国的实力,那联姻还是要进行下去。
  也就是不管怎么说,不管清阳留下的书信是真是假,现在都要将韩谦他们扣押下来,将清阳截下来观望形势。
  待司法参军曹干赶来,长乡侯王邕将情况简单的跟他复述了一遍,说道:“州衙有多少探马都给我放出去,追蹑楚使潜逃人马的行踪,要是有谁发现韩谦与郡主的下落,与韩谦说,他愿来渝州,本侯此生必以师礼待之。”
  “……要是韩谦不愿来渝州呢?”
  司法参军曹干是个面容削瘦的中年人,四旬年纪,脸颊上留有两道淡淡的刀疤,眼窝深陷,眼神阴戾,乃是不多随长乡侯王邕到渝州赴任的嫡系。
  左清江军计划要从硖州撤出五千余兵马,负责对巴南地区的经略,只是长乡侯王邕不希望能一下子干涉左清江军将校的任命,还是韩谦建议他将狱讼等事抓在手里,便有机会整合渝州地方上的世族势力。
  州衙司法公厅养有一批探子,司法参军曹干也另带着一批人马随长乡侯王邕到渝州赴任,虽然仅有不到百人,但都是神陵司老人这些人精心带出来的弟子,比隐龙司的精英更擅长侦察追踪之事。
  蜀地被崇山峻岭包围住,韩谦要第一时间赶回潭州,能走的通道极其有限,而且清阳郡主必然也会想方设法给他们留下痕迹,以供他们追踪。
  曹干并不觉得他们会追不上韩谦,而是追上韩谦及清阳郡主之后要如何处置。
  韩谦及他手下,要是不愿意束手就擒,真要动手的话,后果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韩谦要是不愿来渝州,甚至都不能将他绑来渝州的话,也不能让他有机会到其他地方去!”长乡侯王邕这一刻俊朗的脸现出一丝狰狞,说道,“不过,在追到韩谦的行踪之前,不得擅开杀戒!”
  “我知道了。”曹干知道侯爷在忌惮什么,点头答道。
  虽然韩道勋已经被五马分尸,但得韩道勋家学真传的韩谦,也显然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小角色。
  就算不考虑清阳郡主此时落在对方的手里,就算不考虑楚潭王杨元溥还是有可能得势,他们此时大开杀戒,也要顾忌韩谦这个狠角色事后的报复。
  在形势未明之前,彼此能不伤和气,还是尽可能不伤和气为好,省得以后大家都难堪,但人一定要千方百计的截下来,只有这样,主动权才会被他们抓在手里。
  ……
  ……
  渝州城外,江水寥阔,一艘乌篷渔舟停在江面上,两人坐在船头垂钓江中。
  这时候一艘撒网捞鱼的渔舟经过,停了下来,仿佛渔村里的邻舍在江心相遇,靠近船问候一声。
  “长乡侯前后从渝州城派出两批探马,都沿黔江往外围搜索过去,应该料到我们会走黔江南下,然后从武陵山南麓回叙州,但没有意识到我们还停留在这里。而长乡侯也下了命令,要看到大人的人之后,才许手下大开杀戒,看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敬畏大人您呢!”杨钦披着蓑衣,赤足露出满是龟裂的脚,看上去跟江上的渔夫没有什么区别,蹲在船头,跟坐在另一艘渔舟上的韩谦汇报道。
  “……”清阳百无聊赖的坐在乌篷船舱里,看着渔舟外的浩荡江水,心想隐龙司与渝州的探马斥候怎么就那么蠢,被牵着鼻子一个劲往外围搜索,怎么就没有意识到韩谦这个狗贼实在一直留在内侧,甚至就贴着他们的搜索圈,一点点的往外围挪动?
  “长乡侯的《谏经略巴南疏》,抄件已经送到那几个婺僚头领手里,几家婺僚寨子都愿意护送大人回叙州,但我觉得大人的行踪,还是不能叫这几家婺僚寨子掌握,”杨钦说道,“我们另外组织三支贩运私盐的队伍,只要确认长乡侯与曹干没有别的动作,大人您与奚夫人、清阳郡主明早就混入私盐队伍南下!”
  清阳心里大叫韩谦这狗贼无耻之极,《谏经略巴南疏》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是出自这狗贼的手笔,大哥写就后甚至拿去叫这狗贼润笔,没想到这狗贼转头将抄件送入巴南婺僚人手里,以挑起巴南婺僚人对渝州的仇恨!
  不过离开蜀都之时那濒死的体验,叫清阳此刻不得不小心翼翼蛰伏着,她很清楚,自己真要有什么轻举妄动,这狗贼绝对会残酷无情的杀了自己!
第三百五十三章
梁国剧变
  韩谦最终与奚荏、杨钦、赵无忌、孔熙荣、冯翊等人,扮成贩运私盐的小队,带着清阳郡主,从婺僚人的地盘,沿黔江南下,然后从位于思州境内里的武陵山南麓小道,一路跋山涉水,翻越崎岖的山岭,饱尝风霜艰苦,终于在二月初四,顺利抵达龙牙城。
  此时的叙州,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看着老龙峡从崖头披挂下来的几丛迎春花,韩谦百感交集。
  五年前的离奇梦境,似叫他体内融入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灵魂碎片,也在一定程度上令他疏离于世。
  父亲的惨死,叫他痛不欲死的同时,更叫他有一种心无处安落的茫然,这一刻看到老龙峡崖头披挂下来的几丛迎春花开得正艳,叫韩谦感受到一种回家的感觉,令他动容。
  见韩谦须发蓬乱,乱糟糟的络腮胡茬子留有寸许,眼窝深陷下去,脸颊削瘦近乎脱形,蓬乱的长发间染霜白,衣衫也是褴褛不堪,形容枯槁,仿佛乞儿,赵庭儿腆着已有数月身孕的肚子,泪水便情不自禁流了下来。
  “你有身孕之事,怎么未跟我说?”韩谦牵住赵庭儿的手问道。
  “起初庭儿都不确认,待显怀时,爹爹已去金陵,庭儿不愿你为这事分心,便没有急着在信里说这事,谁曾想金陵随后又发生这样的惊天巨变?”赵庭儿抹着脸上的泪痕说道,“冯缭、老山叔,已将爹爹的尸身收殓好,护送到龙牙城。”
  韩谦闭目站在老龙峡前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便拄着藜杖往龙牙城走去。
  黔江及武陵山南麓小道的险僻,清阳走过一趟,是深有体会。
  即便一路上她时时有人扶持,也是吃尽辛苦,但更令她内心不爽的是韩谦性情变得冷冽阴戾,对她也是毫无理睬,因而她被迫一路坎坷被劫持到叙州,并不知道金陵到底发生怎样的剧变。
  此时听赵庭儿的话,再看出老龙峡迎接韩谦的田城、赵启、冯彰、林海峥、季希尧、陈济堂与留在龙牙城负责监视辰叙等州县动静的郭奴儿,以及从金陵千辛万苦护送韩道勋棺木到龙牙城的冯缭、韩老山等人,皆身披孝衣,她也是心里震惊:韩道勋死了?
  只是她没有机会询问详情,便叫奚荏安排人先用马车护送她去龙牙城,单独先软禁到别院之中。
  ……
  ……
  韩道勋受五马分尸之刑惨死的消息,早已经传到叙州,叙州也沉浸在悲愤的气氛之中。
  一路潜踪匿行,不欲引起任何势力的关注,韩谦他们乔装打扮,以私盐贩子的身份行走山野,回到龙牙城才重新穿起孝衣。
  韩道勋的棺木半个月前便护送到龙牙城,但赵庭儿坚信韩谦从蜀地脱身后,会第一时间赶回叙州,黑檀大棺还摆放在灵堂之上。
  四周布幡环绕,香烛荤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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