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2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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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祖父的身体状况,王珺以及家里其他人都很清楚,也担心他的身体会扛不住这么远的路途奔波,只是拗不过祖父的意志,才有此行。
  能病逝于叙州,对祖父而言也可以说了遂了心愿。
  王珺能明白祖父的心情、遗愿,能在最后的日子服侍祖父病榻之前,她虽然感受到悲伤,能想起自幼在祖父膝前受照顾的点点滴滴,但也远谈不上悲痛欲绝。
  又或者说,就这样被赶离叙州,多多少少还有些狼狈,却也不知道祖父此行,有没有一点化解他心里的戾气。
  灵堂设好后小半天,已有不少人过来吊唁,王珺也多多少少搞清楚岳阳城内的形势,想到龙牙山那削瘦憔悴的身影,莫名心痛,心想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开这时下的乱局,叫亿万生民少受战乱的折磨?
  临夜又有人过来吊唁,王珺身穿孝服跪于灵前陪礼;火烛哔哔剥剥的燃烧着,将偌大的灵堂照得通明如昼。
  “太公逝于叙州,龙牙城供给的饮食汤药可有疑点?”来人上过香,借慰问家人的机会,问王珺道,王积雄到叙州凭悼韩道勋没两天就阖然病逝,他总怀疑是不是韩谦叫人动了手脚。
  王珺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阴翳的神色,说道:“子珩先生多想了,祖父坚持到叙州凭悼韩叔叔,便已知此行是他老人家最后一次出远门了,离开润州时,也写了一封遗书送往扬州交到爹爹手里——而韩谦即便怨恨爹爹,也不会为难祖父与我。”
  “韩谦以服丧之名居叙州不出,便有逼迫三皇子的意思,沈漾却主张将叙州刺史官位授给他,此事已成定局,授官告身可能明日就着姜获送去黔阳。我怀疑沈漾与韩谦暗通款曲,助他谋叙州……”来人说道。
  王珺原本不想多说,但见来人认定韩谦与沈漾暗中勾结,便觉得有些气郁,忍不住要反驳几句:“韩谦真有野心,便不会囿于叙州;即便意谋叙州,也应是为安排亲近之人,大家应该更安心才是。再一个,韩谦应该早就猜到子珩先生的身份了,子珩先生真要是如此想,只怕还是会被韩谦玩弄于指掌之间。”
  “怎么可能?”来人震惊问道。
  这会儿春十三娘的说话声传过来,王珺正好也不想多加解释什么,还了一礼,欠起身子便要送来人离开。
  “小姐可要我安排人手护送去扬州跟大人会合?”来人抓紧时间问道。
  “爹爹在扬州,祖父墓前总要有人服丧。王珺虽是女儿身,做不了其他事,大概也只能代爹爹服丧墓前。”王珺说道。
  来人微微一怔,这时候春十三娘已经走进院子,不便再与王珺说话,便朝春十三娘拱拱手,告辞离去。
  船午后进城,王积雄停棺城里,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的吊唁,春十三娘看到这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也没有起什么疑心,跟王珺说道:“沈大人午后参见太妃、王爷时说起,王大人乃大楚名相、大儒,葬于岳阳,乃岳阳之幸……”
  “一切都劳春司记了。”王珺行礼道。
第三百六十四章
山间
  白云苍狗,韩谦躺在竹榻之上,看着一碧如洗的晴空,直觉世事悠远。
  “前两天看着王珺欲哭无泪的样子,我都差点不忍心将她赶走。王积雄早年赏识老大人,遵照他的遗愿葬在叙州,或更能说服世人认识到老大人爱国爱民的胸怀。”奚荏今日回到山上来,说起来前两天送王珺主仆护送王积雄的棺木在临江县登船的情形,忍不住唏嘘不已,也暗自感慨韩王两家的恩怨纠缠如此之深。
  “我父亲的清誊,自然该是我去为他老人家正名,王积雄跋山涉水,只是想着他自己心里无愧、死而无憾,我又何须去领他的情?倘若那样的话,这也未免太便宜他们王家了?”韩谦淡淡说道,并不觉得将王珺及王积雄的棺木赶出叙州,是一件多么无情的事情。
  “啊,世妃竟然真到岳阳了!”
  赵庭儿腆着肚子坐在竹榻前,正帮着韩谦将冯宣、林海峥他们从岳阳托人捎回来的信拆开来,看到信里所写的事情,颇为讶异地说道。
  韩谦决意暂时不理世事,自然也就不能直接利用缙云楼的斥候探马传递信息,此时收集外部的情报消息,主要是依赖于与叙州有故的人员信件来往,速度自然要慢许多。
  林海峥这封信,是二月六日就写好,当时韩谦才回龙牙城两天,林海峥一直到八日才找到合适的人捎这封信——而这时候周元、文瑞临他们就已经动议增设行枢密院、行御史台及行部,林海峥八日托人将信捎出时,还临时添了许多事情进去。
  这封信十七日到黔阳城后又耽搁了一天才递到他们手里,而这时候姜获已经护送清阳郡主进岳阳城有四天了。
  这便是当世再正常不过的信息传递效率,这主要还是林海峥、冯宣心里急着将岳阳此时的状况告之叙州。
  要不然的话,叙州与岳阳相隔一千五六百里,等普通的商旅正常往返,少说也要两三个月,信息才能更替一次。
  韩谦、赵庭儿他们此时都还不知道在杨元溥、沈漾的坚持下,叙州刺史一职,已经落到他们的头上。
  韩谦对冯宣、林海峥信里所写的内容毫无惊奇,说道:“郑畅少年便有大才,受其兄郑榆忌惮,多年一直避官隐世,不与其兄郑榆争锋芒。郑畅无子嗣,郑榆两子郑兴玄、郑兴同皆有才干,郑榆与郑畅的关系才和睦起来,天佑帝在荆襄战事后欲用郑氏,才有郑畅与郑晖赴京任职——郑畅于秋湖山选择与李普、王文谦合谋,迫不及待颁传讨逆檄文,而他心里除了忌惮我,需要世妃到岳阳城能与殿下分庭抗礼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这更符合郑氏的利益及权势扩张。而除了郑畅之外,王文谦也必然巴不得有人能到岳阳来绊住我的手脚。”
  在世妃赶往岳阳这件事上,赵庭儿也不知道王文谦发挥多少作用,但想他们在雁荡矶田庄时,郑畅不拘身份,亲自携郑晖过来造访,当时她还颇为折服于他的风度,没想到此人竟然会成为他们的一大碍障,轻叹道:“哎!郑畅心里总归是想着郑氏宗族。”
  “你觉得郑晖的态度会如何?”奚荏从赵庭儿手里接过冯宣的信,又细读了一遍,问韩谦道。
  “殿下与沈漾的反应太迟钝了,在世妃抵达岳阳的那一刻,竟然还抱有母慈子孝的幻想,能叫郑晖作何选择?”韩谦轻声叹道。
  削藩战事期间,郑晖率郑氏子弟进入叙州,与他们的配合还是颇为密切,都没有闹过什么不愉快,而郑晖也是借韩谦的支持屡立战功,最终出任左龙雀军都指挥使。
  郑晖也是极具才干的人物,有着极强的治军用兵能力,视野不差,大多数时候还能兼顾大局,奚荏心里暗想,倘若潭王与沈漾能一开始就保持足够的警惕,及早拉拢住郑晖他们,郑晖真未必就会屈从郑榆、郑畅等人。
  不过,潭王反应太迟钝了,既没有表现出压制住世妃及郑榆等人的强势姿态与能力,还如此轻易叫世妃得到参与议政的名义,轻易叫行尚书台的大半权柄落到郑榆、郑畅、韩道铭等人之手,沈漾都难免受到孤立。
  郑晖无论是屈从郑氏宗族的压力,还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此时选择沉默,或选择与郑榆、郑畅站到一起,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目前除了行枢密院、行御史台及六行部设立后,叫行尚书台的大半权柄旁落外,信昌侯府的人还紧锣密鼓的给太妃王婵儿筹建独立的仪仗、宿卫兵马,这么一个局面,奚荏想想便觉得复杂无比,怎么理都是一团乱麻,也觉得韩谦即便这时是去岳阳,也会被世妃、郑氏以及信昌侯府的那些人压制得死死的,而毫无作为。
  那样的话,还真不如留在龙牙山,置身于事外观望数月再说。
  韩谦看着天际的悠悠白云,有些事他是完全不觉得意外。
  既定的历史轨迹,虽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信王围金陵十月最终都被迫撤兵而走,以致江淮大地一片血腥、赤地千里,在韩谦的记忆里又是那样的清晰。
  仔细去分析这背后可能有的一切因素,就会发现大楚高高在上、俯视芸芸众生、毫无顾忌的将贱民践踏在足下的王公大臣、宗阀豪族们,都纠缠在自己的利益得失之内,是这一切产生的根源。
  不要说真正能为亿万生民想着尽早结束战乱的人,甚至能意识到覆巢之下没有完卵、极力避免引火烧身的力量也是那么的孱弱跟微不足道。
  潭王一系也不能跳出这个窠臼!
  要不是如此,他父亲在金陵又怎么可能抓不住一线转机?
  “李知诰的信,你打算怎么回?”赵庭儿将一摞书信放下,问韩谦道。
  “不回。”韩谦摇头道。
  “不回?”赵庭儿诧异的问道。
  荆襄战事期间,受韩谦唆使,李知诰率部扣押待卫营将卒,解决柴建、张平、李冲、姚惜水等人对杨元溥的人身控制,也是荆襄战事最终能有一个好结果的关键。
  虽然荆襄战事之后,双方做出一些缓和关系的努力,李知诰也将苏红玉娶到身边,但在信昌侯府众人眼里,当年就是一场兵变。
  信昌侯李普虽然人在润州,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世妃、姚惜水以及幕后掌控晚红楼的黑纱妇人进入岳阳,都将令李知诰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而李知诰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是叙州这边天然的盟友。
  赵庭儿都很不理解,韩谦为何不理会李知诰派专人送来的信。
  当然,李知诰捎来的信,主要也是嘘寒问暖,对韩道勋的逝世致以哀悼,不涉及其他,但捎信过来便是表明一种态度;在赵庭儿看来,韩谦同样也应该回一封信聊些家常。
  “我丧父悲痛,服丧于山野,哪里有心情写信以通故旧?”韩谦说道,“李知诰送信过来,我也已经收到,哪里需要回什么信?难不成我的处境能比李知诰更好?”
  “哦。”赵庭儿心想也是,李知诰捎信过来表明他的态度即可,叙州这边回不回信,都不可能放弃李知诰,去跟信昌侯李普他们媾和,因此也就无需回信;而真要回信的话,叫那些人知晓,不知道又要挑逗什么是非出来了。
  “照理来说,你服丧期间是不能分心俗务,以免落下口实,但等神陵司的余孽掌握岳阳形势后,下一步多半就会将目标转到李知诰身上吧?在他们眼里,可未必会觉得李知诰在邵州是不可替代的。”奚荏担忧说道。
  “或许等不到他们对李知诰下手,形势便会有所变化吧。”韩谦看白云苍狗说道。
  虽然信王杨元演性情暴戾,不是人主之相,却不能否认除了信王杨元演本人勇武过人、有万夫莫挡之勇外,也有极为出色的统兵才能。
  这些年来信王杨元演坐镇楚州,梁军南攻多避东择西,主要从蔡州对荆襄及寿州发动攻势,实际上是其东线驻守徐州的兵马,在信王杨元演手下吃过多次大亏。
  在既定的历史里,金陵曾被信王杨元演围困十月,这也意味着安宁宫、新帝杨元渥以及寿州一系的将领,甚至包括徐明珍本人在内,在金陵城外与楚州兵马的野战中,都被信王杨元演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目前王婵儿、李普、黑纱夫人跟楚州合作甚欢,那是楚州兵马前锋刚刚渡江,还没有显示锋芒,一旦待信王杨元演渡江后取得一两次关键战役的大捷,锋芒毕露时,王婵儿、李普以及黑纱夫人感受到来自信王杨元演的威胁,情形便会有所转变。
  除了信王杨元演那边,南边的静海军、西边的蜀军、北边的梁军接下来也不会毫无变化。
  虽然眼下梁楚两国已经乱作一团,但正因为形势太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那就更不能将目光局限于一隅。
第三百六十五章
过河拆桥
  姜获相别半个月后,再次赶到龙牙山,此时已经是二月底。
  姜获这次带着潭王杨元溥以行尚书令名义签发的授官告身。
  薛若谷、田城及郑通等人也携带当初韩道勋赴任金陵前夕留在州衙的刺史铜印,从黔阳跟姜获会合后,赶到龙牙山来见韩谦。
  韩谦袖手而立,看着侍卫手里端着的漆盘里所盛授官告身帖及掌心大小、鼻钮系着紫色缎带的铜印,沉默不语。
  田城、冯缭、高绍等人盯着那枚小小的铜印,却是两眼发光,这一次叙州刺史的名份确定下来,他们心里多时的担忧也总算是落了地。
  韩道勋的死,田城、高绍等人既感到悲痛,又令他们对当前的世道感到极度的失望。
  这也使得他们内心渴望叙州能自立的心思,其实跟遭受无端之祸、父死族残的冯缭、冯翊以及孔熙荣等人一样,比任何一刻都要来得强烈。
  而无论是冯家的血腥教训,还是这些年追随韩谦身边,多有受限于信昌侯府,都叫他们内心认为,唯有叙州能不受制于人,在当前乱作一团、血流飘杵的世道之下,家小及亲族才能得以更好的保存、延续。
  要不然的话,稍有不慎就是万劫莫复。
  冯缭经历过冯氏之祸便痛彻心扉,而田城、高绍所经历的人生,比冯缭还要坎坷、曲折。
  不过,叙州人口基数太少,而四周辰靖思允应等州土籍番民势力极大,因为之前叙州土籍大姓势力被韩谦无情的打压,令他们此时对叙州充满了警惕,叙州贸然自立是缺少基础的,到时候很可能会陷入四面为敌、商贸断绝的困境。
  叙州生产的布铁必须运出去贩卖,才能换得其他的资源,吸引更多的人丁迁徙过来,一旦商贸断绝,对叙州的打击将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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