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4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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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在水师主力北上之时,太后便已经料得有此一败了?”韩文焕睁开昏浊的眼睛,问道,“即便是如此,那又有什么问题,沈相与杨侯爷不是也早就强烈反对水师奔袭洪泽浦吗?我是脑子有些糊涂了,但还记得杨侯爷过来找你的那天夜里,恰好你家成蒙也正好回府里吧?”
  “南逃回来的溃卒,说文瑞临与梁帝的侍卫亲骑当时都出现在钟离,这里面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啊,”韩道铭压低声音说道,“当初攻打潭州,文瑞临应该是最早落到韩谦手里吧?而有王琳这个前车之鉴,韩谦似乎很难说他也被文瑞临迷惑住了啊?”
  听韩道铭这么说,韩道昌、韩端等人惊惧的坐直身子。
  他们到现在都还沉浸在韩谦率叙州水营重返金陵的巨大震惊之中,心绪都没能稍稍安定下来,短时间内哪里能想到这么深的细枝末节之处?
  “你们一个个都眼瞎了,韩谦为什么就不能看走眼?再说你们一个个都恨不得将广德府放一把火烧掉,韩谦即便早就识得文瑞临有问题,他说的话,你们谁会信,他能阻止你们将大楚水师扔进洪泽浦送死吗?”韩文焕一把将拐杖将韩道铭手里抢过来,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朝外走去,韩端、韩钧要过去搀扶,也被他生气的推开。
  ……
  ……
  看着老爷子走出明居堂,好半晌韩道昌才回过神来,问韩道铭:“韩谦到底想做什么?”
  韩钧、韩端眼巴巴的坐在那里,这一刻他们心里想问的也是这个问题。
  “这些年谁能知道他心中真正所想?”韩道铭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说道,“有一点是能肯定的,韩谦这次应该不会轻易回叙州了。”
  虽然他韩道铭也有从龙之功,但从陛下登基以来,他深知他韩家的处境是极其的微妙。
  以往韩谦远在叙州,他自以为只要足够小心,还是能应对局势的千变万化,不至于棋错一招会沦为众矢之的,但现在局势变得更加的诡异、复杂,更加的波澜涌动,他则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从昨日知道叙州水营东进的消息,短短不到两天时间,韩道铭都感觉自己已经苍老到心力交瘁、精力难济的地步。
  要是没有陈年旧事,韩家内部没有那么多的曲折恩怨,他在朝中秉政,韩谦在外执掌兵权,形势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复杂就复杂在,外人始终不会相信他们与韩谦、与叙州早就恩断义绝,而他们却也不知道韩谦什么时候记起前仇旧恨来,会突然捅他们一刀,将他们捅得痛不欲生、捅得鲜血淋漓。
  “韩谦能重得太后的任用,我们这边先表个态,旧事或许没有那么重要了……”韩端心虚地说道。
  韩端的意思很明白,他们以前是有很多地方对不住韩谦,但韩谦真要是有野心的人,便更应该看到韩家所能带给他的巨大利益,而不是盯在之前的过节上。
  而韩谦既然能与太后、与信王那边重新媾和到一起,韩端觉得他们这边先表个态,事情未必没有缓和的余地。
  “我们该要怎么表态才能算有诚意?”韩钧热切的问道。
  韩道铭很是疑惑的看了嫡子一眼,心里想,要说韩谦心里对韩家有什么死结解不开,一是老三的死,二是他少年时宠爱的美婢曾被钧儿侵占,第三或许才算得到老二头上,钧儿怎么会更期待与韩谦有缓和的余地?
  韩道铭却不知韩钧这几个月来过得是何等的煎熬跟担惊受怕。
  特别是看到延佑帝权势越盛,韩钧心里的惊惧越深。
  他深知丑事一旦败露,太后或许会被囚居宫深禁,不虞有性命之忧,但杨元溥绝对不会容他活下来,说不定还会随便按个罪名,将他韩家满门抄斩了。
  不知道韩钧之前心中的惊惧,也就体会不到他听到韩谦奉太后手诏东进、李知诰奉太后手诏从巢州撤兵的消息是何等的狂喜。
  不管与韩谦的前仇旧怨,太后重新掌权,甚至随时有可能会更进一步临朝干政,都决定着他不用再寝食难安的担心颈项上的头颅不保了。
  他心里的傲气早就被死亡的恐惧折腾一尽,比起头颅不保,低头认错又能算得了什么。
  韩谦想要权倾朝野,总不可能对韩家人赶尽杀绝,说不得还需要韩家助他一臂之力,而他也说不定能重回太后的身边伺候。
  想到太后那雪腻似玉的销魂身子,韩钧便禁不住小腹一阵阵的发热。
  见韩钧都主张跟韩谦低头,韩道昌说道:“要么我去找冯缭、郭荣,跟他们去一趟棠邑?”
  现在朝堂对韩谦的奏疏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他赶去棠邑也算是一个态度,关键他代表韩家渡江到棠邑,跟韩谦会合,别人也不能指手画脚说什么,甚至不派人过去,反倒会有人说三道四。
  韩道铭沉吟片晌,说道:“或许先叫致庸找冯缭他们到棠邑走一趟。”
  陈致庸是韩道铭的二女婿,他与乔维阎以及庶出的韩成蒙、韩建吉,早年在韩家并不甚得到关注跟重用,因而跟韩谦也就没有什么冲突,甚至在荆襄战事之后,韩成蒙等人在邵州等地任职,与韩谦、与叙州的关系还算是融洽。
  目前韩成蒙、乔维阎都出京任职,陈致庸却是在京里任着闲散差遣,颇为逍遥自在,韩道铭想着叫自己的这个二女婿去棠邑见韩谦,一来不那么引人瞩目,二来韩谦应该不会避而不见,或直接将人赶回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渡江
  杨元溥有他的坚持,拖延了三天都没有召集朝臣再议韩谦的奏疏,但朝廷自有运转体系。
  陈致庸过来造访,但冯缭、郭荣这次渡江过来,除了代韩谦献上奏疏,同时还将照正常的程序,向枢密院、度支司等院司进行交涉,暂时不会急着赶回棠邑跟韩谦、周惮会合。
  所以韩道铭、韩道昌他们内心的焦虑,这几天并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他们也猜不透韩谦内心对韩家的看法;而老爷子生过气,谁也不见,更不要说亲自渡江去见韩谦了。
  韩道铭、韩道昌也只能先关注着冯缭、郭荣跟院司交涉的情况。
  不管是不是最终将大刺山、滁河到棠邑一线的防务都交给韩谦,只要太后手诏是被视为有效的,叙州水营作为勤王兵马,将卒的粮饷军功、兵甲军械战船的折损修缮以及营寨的修造、骡马以及精壮民夫调用,枢密院、度支司以及兵部都得进行必要的配合。
  当然,在水师主力覆灭于洪泽浦之后,朝廷也考虑到强攻巢州城战事不利的情况,也对京畿及宣歙池及苏润常湖等近畿州县作了进一步的征调,此时也正有大量的骡马粮食、乡兵民勇以及打算重新用以组建水师的数以百计的商船渔舟。
  其中就有广德府征调、由广德府知府事陈景舟亲自押运的六十船物资、三千多民夫以及千余马步兵。
  这部分人马及物资,原计划也是经棠邑,再转运到巢州大营的。
  以前这没有什么,朝廷也更喜欢陈景舟这样有丰富经验的人物,能亲自率领援兵进入一线。
  不过,叙州水营东进,特别是在韩谦的率领下,赶到棠邑与率江州兵赶过来增援的周惮会合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敏感起来。
  交涉的事情,枢密院这边也是能拖则拖,最终还是想看皇上跟太后的意思。
  目前能从广德府征调的民夫,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是左广德军旧部,能不能叫这批人马、物资运往棠邑,冯缭、郭荣他们连着几天都到长春宫请安,实际上跟吕轻侠、姚惜水她们进行交涉。
  在延佑帝拖延不决之际,长春宫所出的太后手诏,同样能合法的决定这批人马及物资的去向。
  事情也没有拖太久,便有了进展。
  十二月十六日,梁军两万步卒进驻钟离的消息传到金陵,而此时已有四万寿州军分从霍州、寿州抵达巢州,使得巢州的驻军增至六万,兼之钟离四万骑兵步卒随时都能大举南下,邗沟以西的形势又再度紧张起来。
  深入到洪泽浦西北的斥候探马,这时候也确认从宋州、陈州、颍州方向,梁国所征用的民夫、骡马,正运送大量的粮秣物资南下,队伍绵延长达十数里。
  而梁国腹地也赶在这些天大肆正式张帖皇榜,公开册封徐明珍为霍国公、册封皇太孙杨汾为楚国公,册封朱耕儒、温暮桥等人为侯以及徐氏率杨氏宗室子弟百余人迁居汴京等消息。
  很多人心里都清楚,过去一年时间里,寿州军兵马被北岸禁军压着打,并非战斗力不强。
  徐明珍所率领的寿州军,在淮河中上游跟梁军对峙了十数年,战斗力怎么可能会弱?
  天佑帝用以拱卫帝京的禁军、侍卫亲军,战斗力又怎么可能会弱?
  叛军的弱,除了最初就被信王杨元演打蒙之外,一方面是金陵事变导致的军心混乱,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从金陵事变之后就处于物资紧缺的状况之中。
  这在安宁军叛军渡江北逃后,物资紧缺的问题变得更突出、更尖锐。
  而即便如此,诸营兵马攻打金陵城以及李知诰率淮西禁军围攻巢州城,都没能讨到多大的便宜。
  寿州物资极度紧缺之时,北岸禁军可以放开手脚进攻,但即便梁军的主力转攻楚州去了,现在淮西的形势也可以说是完全逆转过来了。
  一方面是朝廷的水师主力覆灭于洪泽浦,编有唯数不多的机动马步兵及骑兵的右神武军也近乎全军覆灭,大楚在北岸的禁军实力已经被严重削弱。
  单纯从兵马数量来说,含水师将卒在内,战前在北岸集了将近十二万的人马,但除去棠邑集结不多的残兵败将,李知诰从巢州城下率领撤往潜山东南麓的人马,仅六万余众。
  寿州军得到充足的物资补充之后,战斗力很快就会得到提升,还有两万梁军增援过来,其在淮西的总兵力也增加到十四万众。
  谁都难以想象一旦棠邑、大刺山、滁河一线都陷落于敌军,楼船军残部的战船能够从这些地区直接进出长江,京畿的防御形势会严峻到何等地步。
  虽说南岸京畿还驻有左右侍卫亲军及两部禁军共六万兵马,但这些兵马还是杨元溥登基之后从诸州兵里抽调精壮仓促组建,论老卒的比例、兵甲装备等等,暂时都还不及李知诰所率的左龙雀军、左武卫军以及被歼灭的右神武军。
  不管有怎样的猜测跟猜忌,总不能先将锅给砸了。
  而不管世家宗阀对韩谦有再大、再深的成见,却又不得不承认韩谦才是最有可能力挽狂澜的人选。
  杜崇韬、周炳武虽然都是大楚名将,但手下没有可以信赖的嫡系兵马可用,也不敢说能渡江到北岸替代韩谦。
  在沈漾、杨致堂、郑榆、韩道铭、杜崇韬、周炳武等参政大臣多次上书请求,杨元溥于十八日黄昏,最终在崇文殿下旨设立棠邑行营,委黔阳侯韩谦出任行营都总管、都指挥使,加兵部侍郎衔,全面负责棠邑、大刺山、滁河等地长达百里的防线建设,以及负责巢湖东岸浮槎山到扬州西翼捺山之间长约三百里纵深的战区作战。
  同时还同意韩谦召集左广德军旧部及流民壮勇,新编步营协助棠邑等城,着陈景舟率人马物资第一批紧急赶往棠邑听用,而棠邑行营的钱饷兵甲以及战械损耗、营寨修造,暂时照两万正卒的兵额,由度支使司如数拨给,并另照前例先拨给十万缗开拔钱……
  圣旨第一时间由枢密副使周炳武及内侍省少监姜获渡江到棠邑传达。
  淮西形势会如何发展,还不得而知,但黔阳侯韩谦重返中枢,这时已成定局。
  二十一日,韩道铭又请旨劳军,与韩道昌、韩钧、韩端、陈致庸等韩氏众人,与留在南岸督运粮草物资的冯缭会合后,一起乘船渡江前往棠邑见韩谦。
  棠邑北距金陵城四十里不到,放晴之时,站在金陵城北城墙之上,都能隐约看到长江北岸的棠邑城的城垣。
  此时距离年节就剩下十天,天气也到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长江水位降到最低。
  金陵城北面的长江流段,江面仅有十一二里宽。
  不过,从长江北岸到棠邑城还有近三十里的浅洼地,这些区域都还能看得出江水冲刷的痕迹,到处都沉积的淤泥,溪河在这些浅洼地蜿蜒的流淌着,也有不少湖塘泽地。
  每到夏秋季江水漫涨时,这些区域又差不多都会被淹没,江水甚至会直接漫延到棠邑城下。
  有的年份上游洪涝特别严重,棠邑城北面的土地,都会被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
  这种特殊性,使得棠邑城外围即便有溪河流入长江,但河床也被淤积得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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