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4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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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叙州发展棉织业的进程中,也能看出棉布更适合作为初级工业的天然优势所在,同时在价格大幅下调之后,由于柔软、保暖、牢固等各方面都要优于麻布,只要能进入州县,则能大受欢迎——只是进入州县这个环节,并不容易,当世并非一个商品能自由流通的社会。
  外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主要也是叙州棉织业的发展是呈跳跃式发展,前几年规模都极为有限。
  就算在前年,也就是金陵事变刚过去的那一年,即延佑元年,叙州及周边州县植棉面积才二十万亩。
  而前年所产的籽棉是到九月底才收成,然后织造成布,则是拖延到去年才陆续运往各地销售。
  扣除掉地方织户自身的耗用以及大规模征用军中,去年往外输出的棉布也就一百三四十万匹;前年外销的棉布更是仅有五六十万匹。
  因此,还不是特别的显眼。
  不过,去年所出的籽棉,到今年陆续织造成布,叙州需往外输出的总量一下子激增到四百万匹,这个就有些令人瞠目结舌了。
  这时候哪怕是仅仅将其中的三分之一输入金陵,都暂时已经超过京畿诸县的承载能力。
  州县地方受地方世家宗阀控制严重,除了湖南、京畿以及通过长乡侯王邕售往川蜀之外,目前也就江州、广德府对叙州所产的黔阳布输入不加以限制。
  将诸多书册,粗略的浏览了一遍,王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更清楚韩谦为何急于跟杨致堂合作了,更明白与杨致堂的合作暂时在沈漾那里遇到障碍,冯缭、郭荣为何会迫不及待的拿她与韩谦的婚约说事了。
  韩谦之前除了需要从江东诸州县招揽失地的贫民、流民补充棠邑劳动力的严重不足——韩谦所著的书里,流民也好,失地贫民也好,都有一个共同的称谓,便是劳动力——更迫切需要江东诸州县对叙州、对棠邑打开棉布贩运进去的口子。
  不要说叙州了,目前韩谦在棠邑一下子开垦出三十万亩棉田,再有一个月就进入收割期,到时候将能收得两千万左右的籽棉。
  棠邑才十二三万军民,夏秋衣被褥什么的都计算在内,平均一年耗用三百万斤籽棉就顶天了,剩下的籽棉或直接或纺成纱线、或直接织造成布,都必须要成功的输往江东诸州,才能换回各种棠邑所紧缺的物资。
  江南东道总计十五州,人丁繁盛,计有六七百万之多。
  要是黔阳布能通畅无阻的贩运于江东诸州县,仅在江东所能输出的黔阳布,规模将是湖南诸州的一倍以上。
  与杨致堂的合作暂时受阻于沈漾以及江东世家势力的阻挠,棠邑在一定程度上也更需要跟淮东媾和……
  “咦,此间房,韩谦都不禁你进来,这是要打定主意将你扣押下来啊!”奚荏清晨时有事出去,临近午时才返回,看到王珺坐在窗前伸懒腰,收起油纸伞,走到廊前来,隔着窗户跟王珺说话。
  侍女香云委屈的站在廊前。
  她清晨起床洗漱,看到王珺坐在隔壁的这间屋里翻阅文档,也想跟着进来,却不想被院子里当值的侍卫拦住。
  这院子里涉及到的叙州及棠邑兵机密太多了,不仅严禁她进去,也严禁她在这院子里随意走动——她走到哪里,都有一名女侍盯着,而王珺却没有限制,她就郁闷了。
  王珺抬起头,看到奚荏鬓发被雨水濡湿、腋下却夹着一叠文函,也不知道她一早去哪里了,比韩谦离开还早,却也没有理会她的调笑,问及唐时余等人的去向。
  她昨夜随韩谦过来后,唐时余以及护随她的两名扈随都没有再出现,不能一声都不问。
  “留你在这里做客,叫他们回去了——唐时余已经随船队离开回扬州去,你那两名扈随,则还住在南巷的客栈里,你要有什么事情,吩咐人去说一声便是。”奚荏说道。
  他们是信任王珺,但王文谦身边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就两说了。
  唐时余本身就是扬州的探子头目,昨夜留他们在营中歇了一夜,今天一早就将他们打发出营,怎么都不可能给他们在营中行走自由的权力。
  过了一会儿,韩谦也撑伞走回来,王珺才意识到已是午时,韩谦、奚荏都回后宅陪她用餐来了。
  用餐时,奚荏将带回来的文函递给他看,王珺才知道是水军袭扰巢湖西岸及北岸的作战计划。
  不管怎么说,韩谦都不会放弃棠邑水军在战船上的优势持续不断的打击驻守巢州的寿州军。他也不觉得这么做,会叫本应该主要负责对巢州敌军进行军事打压的淮西禁军占便宜。
  再说水军出击袭扰巢湖西岸、北岸,主要也是趁着秋熟在即,赶着过去抢掠地里的庄稼、牲口;即便不会滥杀无辜,也会尽可能的胁裹更多的平民迁入棠邑。
  军事僵持、对峙就是这么无聊。
  没有能力一举撕开对方的防线,获得战略性的优势,但除了守稳己方的防线外,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不断的渗透敌方辖域内部,尽一切可能破坏、袭扰敌方的农耕生产。
  孔熙荣率游击军据五尖山西出袭扰,主要执行的就是这个策略,三四个月来,两千多精锐在山里补给都依赖于对敌占区的强行征收,还将掳掠来的四千多平民,送到滁河南岸安置。
  马上就要到秋熟时分,即便承受不起强攻坚城要塞的伤亡,休整四五个月的棠邑兵也应该要轮流杀出营城,活动活动筋骨了。
  这份方案仅仅是军情参谋司所拟定的草案,韩谦坐在餐桌前,浏览了一遍,拿醮墨笔写下几点意见,便吩咐奚荏转交其他人审阅。
  用过午餐,韩谦没有急着去前衙,留在院子里先写一封信,之后找来一辆新造的四轮马车,载着王珺、奚荏等人,他则穿着蓑衣,与韩东虎及诸侍卫骑马赶往历阳城。
  过去两三年,历阳城虽然是几经转手,但都非常幸运的没有怎么经过战火的摧残。
  李知诰放弃历阳城,考虑过寿州军夺取后主要会用以驻兵,不能摧毁城墙,烧毁城中的屋舍根本就没有意义,于是完整的让出历阳城。
  而等周处率部围城,城中守军最后选择献城投降,这座在天佑帝开国之前重新修缮的城池,得以完好的保整下来。
  说实话,要不是这里地势颇高,即便开挖运河也没有办法形成一条供千石船驶入的航道,众山环抱、易守难攻的历阳城,却是极适合作为棠邑的军事政治中心。
  只是没有河运,便是韩谦无法容忍的最大缺陷,也注定它只能成为未来东湖城的陪衬。
  不过,王珺乘马车进入此时的历阳城,却是另一番感受。
  历阳城千余步纵深,规模不是很大,马车穿过城门,长街所铺的青石板已经踩磨得光滑,长街两侧各种一排香樟树,翠绿浓荫,雨滴被树叶遮挡,已经变得稀疏,痕迹却显得更为清晰。
  香樟树后的屋舍鳞次栉比、俨然整饬,墙脚石阶长有厚厚的青苔,门户上斑驳的油漆,院墙爬满青翠的藤草,还间杂一些细碎而清艳的红蕊。
  两侧的屋舍里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长街之上也仅有稀稀廖廖的行人在雨中行走——王珺听唐时余说过,夺得历阳城后,韩谦仅将极少数民户迁入历阳城安置,历阳城大多数的屋舍还是空的。
  走进这样的城池,王珺则仿佛是回到扬州城里的某个角落。
  “你说我该请谁到扬州说亲,你父亲才会痛快的同意让你嫁给我?”韩谦提了提手里的缰绳,身子往马车靠过来,问王珺道。
  “啊?”王珺正想着长街两侧门扉紧闭的宅子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悲欢离合,听到韩谦这话,都怀疑是听错了,转过头来,明澈的眼眸怔怔看着韩谦,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第五百八十八章
长街
  雨淅沥而下,噼里啪啦的落在马车顶盖及铺石长街之上。
  韩谦紧勒缰绳放缓马速,与马车紧挨着而行,说道:“我午后写信送往叙州,想着将庭儿及文信母子接到棠邑来住些天,也想着等她母子过来说过这事后再正式请人去扬州……”
  “还算你有良心,要不然她留在叙州知你在棠邑大肆张扬的婚娶,即便不说什么,但心里也定是凄凉得很。”奚荏倾过头来说道。
  侍女香云坐在车后,有些发愣,雨点飘落到脸上也无察觉。
  作为贴身侍女,王珺与韩谦之间的纠缠以及王珺这些年都坚持不嫁,她比谁都清楚,但她深深为之感到遗憾,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王珺与韩谦之间的障碍是什么。
  这次乔装打扮跟着到棠邑来,她还真以为是过来散心,毕竟扬泰等地也都兵荒马乱的,江南虽然繁盛,却不如到棠邑来安心,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刚到东湖上岸就意外遇到韩谦,更没想到这才留下做客,韩谦突然间就转到找人说亲的话题上去。
  再说了,韩谦这时候想找人到扬州说亲,但王家就一定会同意了?
  当年在三皇子的婚宴上,是谁公然拿婚约羞辱王家的,以及在繁昌是谁听到阮大人、殷司马重提婚约之事却不管不顾拂袖离去,留下小姐孤零零的留在繁昌难堪的面对满城的风言风语?
  想到这里,香云都替王珺鼓了一肚子气。
  “你好像笃定我听了你的疯言疯语不会扭头就走似的,你怎么猜到我为这事过来的?”王珺手搁在马车侧边的护栏上,冰肌雪肤的小臂伸入雨中,看雨滴落到纤长的手指上。
  “梁帝朱裕去岁在泗州,驱数万骑兵侵袭淮东,有计划的摧毁我父亲早年在楚州南部建立的屯垦体系,信王却没能及时识破其用心,犹是执行以往的坚壁清野的策略。”
  韩谦抹掉脸上的雨水,说道。
  “要是以往,淮东防线依托整个大楚的供给,为保守实力,用坚壁清野之策避开敌军的锋芒,是没有问题的。即便一地屯垦体系被摧毁,恢复起来也仅需要两三年而已,但错就错在信王封藩淮东后,军需补给只能从治下仅剩下的三州十七县征取,生产体系遭到重创,就立时捉襟见肘。以存粮计,淮东或能再支撑三四个月,偏逢楚扬诸县又遇大灾,夏秋两季的粮产能保住三四成就顶天,能征得的赋税更少,这也就意味着淮东军的存粮,今年根本就没有得到补充的可能。这种情况下,淮东即便没有直接遣官员去金陵说项,而有意先试探棠邑的态度,却也没有必要叫你过来……”
  香云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蠢蛋,心想是啊,这次小姐任着性子要跑到棠邑来游玩,大人那边都没有吭一声,都没有阻拦一下,这么明显的不正常,自己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奚荏笑着从后面搂住王珺的肩膀,说道:“你过来之前两天,韩谦还开玩笑说淮东这次软肋暴露得这么彻底,怎么也得赔几个夫人出来才能换得朝廷的援助,却不想淮东的夫人还没有赔出来呢,一向神机妙算、处处不肯吃亏的王大人却先要将女儿赔过来了……”
  被奚荏说得不好意思,王珺岔开话题,问韩谦:“历阳城完好无缺,却迄今没有多少民户迁过来,你是要将这里拿出来做什么?”
  “拿来给你当聘礼啊,”奚荏笑着说道,“东湖城凌乱,或许三五年都未必能建出一个模样来,而短时间内韩谦也没有余力专门修建一座府邸金屋藏娇——你嫁过来,怎么也不能委屈你住简巷陋室啊!”
  “你再胡说八道,我便不理你了。”王珺忍不住抗议道。
  “季希尧已经被调到棠邑来了,下个月工师学堂、医护学堂以及讲武学堂的主要教员以及新入学的生员都要迁过来,还要兴办一座师范学堂,”韩谦说道,“当然,学堂初期可能仅有千余人,还是会有一些屋舍暂时闲置着,但暂时也不想让太杂的人员迁居进来……”
  历阳城西门距离巢湖东岸新筑的长堤,直道距离也仅三十五六里。
  换在其他地方,或许会觉得这段路途遥远,但金陵城外城垣,从东到西也有逾二十里,而皇宫到长春宫的路程也有三十多里,也就能看出历阳与东湖之间的距离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待日后好好修造历阳与东湖之间的驰道,能供马车长驶往来,往返历阳与东湖之间也就一个时辰的事情。
  历阳这边是不适合修建坞港,不便大宗物资的运输,但环境幽静、林木密集,夏季气候要比三四十里外的东湖、东关都要温润一些,却是置办学堂以及避暑的良地。
  午后从东湖大营出来,趁雨东行,路上也走不快,在途中耽搁了一个时辰,进历阳城沿街而行,到长街东侧的一栋宅子前,天色都差不多昏暗下来了。
  虽说历阳城里的守军已经将宅子清过一遍,平时也有人维护,但韩东虎还是先带着侍卫进去搜查了一遍,韩谦才与王珺、奚荏住进去。
  最早在天佑帝没有渡江攻陷升州节度使府(金陵)之前,历阳城曾是当时淮南军西南行营的牙帐所在,李遇就住这栋宅子——当时淮南军的战船也是走裕溪河,从巢湖进入长江,从升州府西侧渡江登岸。
  天佑帝渡江定都金陵,之后也曾将这栋宅子赐给李遇,但李遇辞官归隐豫章时,将金陵、历阳等地所赐的田宅,都交了出去。
  之后这处园子便成为历阳县衙所辖的官园。
  从长街过来,从外面看宅子有些不露山不显水,但三人走进来后,看到里面却别有洞天,前前后后好几套院子,总共得有上百间屋舍。
  亭阁楼厅虽然谈不上多高阔,但青砖黛瓦、粉墙曲廊与竹榴海棠等诸多花木相映成趣,十分的雅致、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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