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5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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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金岭一役之前,孔熙荣率部坚守五尖山一年有余,彻底贯彻韩谦游击作战的战略意图,除了出兵袭扰寿州军,更着手经营五尖山内部,征用劳力,不断整修拓宽山里的险僻山路,使山中诸寨更密切的联系在一起。
  乌金岭大捷之后,韩谦更是调动上千辎重兵,在磨盘谷之外,修造一条横贯五尖山南段山岭、衔接滁州城与岱山寨的驿道。
  五尖山虽然从西南往东北绵延两百里,但山势相比淮阳山要平易得多,主峰也就二三百米高。
  岱滁驿道虽然要比华柱峰驿道还要长出十数里,但山中已经有相当长的现成通道连接,即便照十尺道的标准修建,工程规模及难度也是要下降一个层次。
  岱滁驿道年前就已经修通,除了滁州城了,滁州北面的永阳、南面的石泉、武寿、浦阳、棠阳诸县,人马、物资都可以绕开磨盘船,经过岱滁驿道,源源不断的快速穿过五尖山脉,进入岱山寨,也不需要从五尖山脉西面的石泉县绕行。
  冯缭等人,事前主要还是担心无法取信陈昆,以致他们最后捞不到半点好处,还落一个通敌的骂名跟污点。
  他们却是没有想到清晨,不仅驻守磨盘谷西口以及岱山寨北面诸前垒的河津军都相继撤出,陈昆竟然还使文瑞临将极有可能会被扣押下来的奚荏送归,所有担心放下,这时候则全力安排接管濠州的事宜。
  濠州一度因长期的梁楚交战及以及来自淮河中游及洪泽浦西岸的严重水患,昭义、淮陵、钟离、濠城四县丁口加起来仅四五万人,但安宁宫胁裹大量民户北逃之后,兼之乌金岭一役之后,徐明珍迫切将霍州、寿州南部的民户迁走,位于两军防线内侧的濠州,民户丁口在短短三四年间激增到二十万。
  不管后续的形势如何发展,这一次能不费一兵一卒,便接管昭义、淮陵、钟离、濠城四县及二十万丁口,冯缭都觉得不管消息传出来,朝野上下如何痛骂棠邑军通敌、吃里扒外,他们都值了。
  想想看,他们为争先控制淮阳山中逾二十万丁口,前后冒多大的风险,牺牲了多少精锐将卒,之后短短一年时间又投入多少钱粮经营淮阳山腹地、固定乌金岭防线?
  一旦控制霍州南部,华柱峰栈道的战略价值将极剧下降,但为了保证他们在淮阳山腹地占据战略上的优势,他们又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去修这条栈道?
  数以千计的精壮役工,在冰天雪地里贴着悬崖凿石开山,几乎每天都有役工失足摔下山崖身亡。
  文瑞临看到棠邑众人,虽然他没有多少担心自己会被扣押下来,但心里也尤是苦涩,大梁这次即使能挺过来,但陛下登基之后四五年间南征北战的战果也极可能都会化为乌有。
  文瑞临收敛复杂的心绪,上前过来给韩谦、冯缭、林海峥等众人见面,他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表示善意,希望濠州能有序的转手,这样河津军精锐也能从容的渡淮北上。
  而从长期来看,即便陛下能力挽狂澜,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梁在南线只能采取守势,也需要缓和梁楚这些年来的局势,予大家都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
  ……
  陈昆率两千骑兵先行渡淮北上,河津军其余诸部一万七千余甲卒,则到三月三日黄昏之时,于潼口渡全部撤出南岸,进入淮河北岸、隶属于泗州的潼口城。
  而棠邑制置左军六千精锐,在都指挥使林海、副都指挥使冯宣、都虞侯赵启的率领下,联合赵无忌、韩东虎率领两千侍卫骑兵以及四千多辎重屯营兵,分别进驻壕城、昭义、淮陵、钟离等地,全面接管濠州。
  这一切短短发生在三天时间之内。
  不仅仅西侧的寿州军,不仅仅濠州境内的民户,就连前营兵马都已经进驻位于洪泽浦以南、五尖山北段山脉以东的石梁县的淮东军,对濠州这两天发生的这一切,也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月五日,殷鹏陪同国相阮延,奉信王杨元演的令旨,紧急赶往濠城见韩谦,询问详情。
  濠城又名蚕富、临淮,乃濠州旧治所在,地形南高北低。
  南部鸠山乃淮阳山余脉,东西绵延三十余里,主峰高不到百丈,整体地势比五尖山脉还要小,而北部则是淮河冲积平原,地势低洼。
  临淮县境内里,大多数的土地,特别是北部的淮河冲积平原相当的肥沃,但与东面的钟离县,几乎年年洪涝,即便近两三年,大规模丁口从霍州、寿州迁来,对这一片最为肥沃的冲积平原利用也是极有限。
  登上夯土而建、正长出新草的临淮城墙,看远近多为荒泽,中间还有一些残壁断垣,乃是或遭战乱、或遭洪水而遗弃的村寨,到处都是洪水冲击后没能泄走而形成的沼泽、湖荡。
  洪水不仅从淮河上游而来,濠州境内也有多条溪河,最远源出五尖山脉北坡,流入淮河,这些溪河的堤坝也是年久失修,与东面的洪泽浦,每到夏秋都是洪水泛滥成灾。
  徐明珍守淮西,经营以寿州为核心的防线,重心放在淮河上游,甚至有意放纵濠州北部临近淮河的区域洪涝成灾,以便形成大大小小的沼泽地、湖荡,作为限制梁军兵马南下的地形障碍。
  当然了,阮延在殷鹏的陪同下,赶到临淮城来见韩谦,并不是关心这些,他们更迫切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仅驻守濠州的河津军突然间北撤,洪泽浦以东,淮河以北的梁军徐泗兵马,从三月二日夜间起,也突然间放弃沿淮河北岸修筑的防寨,快速往泗州、海州等几座主要城池收缩。
  梁国在徐州有六万精锐,虽然主要是以司马氏经营多年的徐州兵为主,但也有韩元齐从蔡州统领过来的嫡系步骑一万五千将卒以及新编右楼船军一万余众。
  淮东的斥候密间,虽然不如棠邑那么强大,但也时刻盯着淮河北岸徐泗的动静。
  只是消息从敌境传来便有不便,杨元演他们到三月四日黄昏才知道除了沿淮河北岸防线上的兵马往北收缩外,韩元齐在三月一日入夜之前,就已经先率六千骑兵北上,之后九千蔡州军精锐甲卒在三月二日、三日,分作数队从各自的防区相继北上。
  目前徐泗防务由徐州节度副使司马潭接管。
  而到三月四日时,梁军甚至有将海州投入大量钱粮修建的水军大营放弃掉的意思,右楼船军一部分战舰及将卒溯淮河而上,往到潼口,与陈昆的河津军会合到一起,看情形是要随时追随韩元齐的蔡州军主力北上;另一部分则走海路,撤入北面的密州。
  杨元演、王文谦、阮延等人这时候是能猜测到梁国极可能发生不得了的动乱,但是,一方面他们没有确切的情报,仅仅是猜测,并不能排除这一切有可能是梁军的诱敌之计,另一方面任何一支兵马从防守转为进攻,都需要一个过程。
  他们此时也仅仅是派出小股的斥候前哨兵马,进入淮河北岸侦察敌情,主力兵马还不敢轻易渡淮北上。
  即便不是诱敌之计,徐泗之间,还有受司马氏掌握的三万多徐州兵驻守。
  淮东想要发动大规模的发动,夺回他们之前在淮河北岸失去的土地,还需要进行精心的筹划跟准备。
  然而在这一切之前,他们先要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棠邑军诸部兵马,三十一日夜间就从石泉、滁州城、浦阳一线,大规模往濠州南部调动;这显然也不可能瞒过淮东安插在棠邑境内里的眼线。
  而梁军大规模的异动,濠州这边最早是三月一日,徐泗之间是三月二日。
  这无疑表明韩谦在梁军发生大规模异动之前,就已经知道梁国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六百三十五章
解释(一)
  阮延、殷鹏赶到临淮来,冯缭、郭荣等人也不会刁难,第一时间便安排他们与韩谦见面。
  面对阮延的追问,韩谦站在城墙之上,眺望进入三月之后,水势已有浩荡气象的淮河,平静的解释说道:
  “二十六日,棠邑穿插到徐州北部的斥候,无意截获梁军一封秘报,确信梁贺王朱让及梁枢密院梁师雄,正趁梁帝率部征伐潞州之际,密谋发动叛变。本侯料得河津军之陈昆、蔡州军之韩元齐,乃是梁帝嫡系亲信大将,得知消息必第一时间挥师驰援汴京,以拒叛军待迎梁军主力南归,本侯便着诸部兵马窥着机会,接管濠州。本侯倒也不是忘了要跟淮东言语一声,只是想到本侯即便派人去淮东报信,信王殿下也不会采信,就懒得多此一举了。阮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阮延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算什么狗屁理由?
  “韩侯可知,倘若棠邑能及时知报淮东,你我两军,将梁国的河津军、蔡州军缠住,促使汴京城落入叛军之手,梁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大乱之中。而我大楚兵马挥戟直斥中原,将指日可待啊!韩侯少年成名,乃我大楚第一谋臣,怎么这时候为眼前的蝇头小利,就犯这么大的糊涂了?”阮延再好的脾气,这一刻也是忍不住痛心疾首的沉声数落开来。
  韩谦顿时寒起脸来,盯着两鬓霜白的阮延,不客气地说道:“阮大人,本侯敬你乃是与我父祖齐名的大楚耆老,但也不是一定要容你胡乱指责。你说本侯为蝇头小利有失大义,那请阮大人即刻返回楚州,请信王打开邗沟水道,我棠邑水军战船只要能从邗沟北上淮河,本侯愿亲率甲兵,与淮东军联手,将徐泗并入我大楚疆域,可不是在这里徒费唇舌!阮大人唇皮子动一动,却是轻松!”
  阮延遭韩谦反斥,语气一滞,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冯缭,你请阮大人、殷将军下去休息,他们也路途劳累了!”韩谦寒着脸,跟冯缭说道。
  “阮大人、殷将军请。”冯缭示意阮延、殷鹏先行下城墙。
  殷鹏看了脸色铁青的阮延一眼,默不作声的先走登城道下城墙。
  目前棠邑水军没有能直接进入洪泽浦及淮河的通道,是棠邑军目前最大的局限。要不然的话,就算韩谦不先攻打徐泗,棠邑水军进入淮河之后,也可以尝试着切断寿州军与北岸的联系,或有机会与李知诰联手,先平灭孤立无援的寿州军。
  不过,殿下会同意棠邑水军从邗沟(山阳渎)借道,进入淮河吗?
  殷鹏掰着脚趾头也知道殿下会尽一切可能阻挠棠邑水军进入淮河,那也就实在没有借口指责韩谦封锁这么紧要的消息。
  当然,殷鹏也不相信韩谦刚才所说就一定是实情。
  仅仅截获一封梁军的秘信,就断然相信这一切,还赶在河津军、蔡州军异动之前,抢先连夜调动部署于东线的棠邑左军,什么时候用兵能如此儿戏了?
  临淮作为濠州旧治所在,城池颇为开阔,但这些年过去,繁华不再,到处都是坍塌的屋舍以及绵绵春雨后泥泞的街巷,以及满心惊恐的民户。
  濠州城内的民户不多,不到一千户,大多数民户都还是金陵事变后被安宁宫胁裹渡江北逃的官民家小。
  他们即便不是后期融入寿州军的核心将吏的家小——这部分人要么集中安置到寿州城,又么迁往汴京定居——但当初在金陵城里也是非富即贵。
  他们因此在渡江后还能有作力进住临淮城里添置屋舍,而使奴婢以及依附的佃农在城外开垦耕种田地,已经是比千万人幸运,但他们还能继续幸运下去吗?
  这些人完全不知道残酷的命运,将带他们飘向何方。
  目前,城里还容许粮油铺、柴炭铺、医馆、药材铺等维系民生的街铺继续经营,宵禁也直到天黑之后才执行,但满街巷都是披坚执锐的悍卒,谁还敢随便上街?
  阮延、殷鹏在冯缭陪同下,往驿馆而去,沿街残破的屋舍皆是紧闭,除了巡街的将卒外,长街之上都看不到一个行人。
  驿馆也是非常的简陋破败。
  这么短的时间里,韩谦临时入驻、作为主将牙帐的衙舍都没有清理好,根本不可能兼顾到驿馆这些附属建筑。
  目前只是挑出几套院子供阮延、殷鹏及随行人员入驻,再从军情参谋司挑选一名官员充当驿丞,带着一些人手,将阮延、殷鹏他们安顿好,也负责盯住他们的动静。
  再简陋,好歹席案却是齐备。
  阮延乃是文吏,年纪也大了,这一路马不停蹄从楚州赶到临淮城,也是累得够呛,骨子架子都被颠散了,但到驿馆后,也没有表现出刚才在城墙上被韩谦气得一佛升天的样子,将殷鹏喊到他屋里,问道:“刚才在城墙上,韩谦身后有一个青年文吏,我老眼昏花,看着却有些熟悉,是不是王文行家的王衍?”
  王文行乃是王文谦的堂兄,是王积雄的侄子。
  其人好金石字画,早年在升州节度使府任吏,升州军被灭后,王文行隐逸乡野,未再入仕,金陵事变之前就得病逝世。
  王衍、王辙皆是王文行的儿子,自幼苦读好学,一来受到其父王文行的影响,二来在族中乃是地位低下的妾生庶子,即便在淮东也没有入仕。
  殷鹏刚才登上城墙就认出王衍外,但他只能故作不知,没想到阮延这头老狐狸刚才不动声色,却早就将王衍认出来了。
  “阮公好眼神,许久未见,王衍变化颇大,他站在那里不说话,我都不敢相认呢。”殷鹏说道。
  “照你所见,黔阳侯到底因何确认梁国动乱,殷将军当不会真以为棠邑仅仅截获一封密信就敢信之无疑吧?”阮延这时候也不想在王衍的问题纠缠下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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