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5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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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东湖后,韩谦也不会紧巴巴的第一时间跑去驿馆去见沈漾、郑畅等人。
  他先回内宅疏松一路快马奔驰的筋骨酸疼,冯翊拉着王辙先赶过来,大声喊冤道:“姚惜水这婆娘还真是舍得脸去,自己的屁股不会擦,竟然舍得脸去求沈相、郑畅出面——都怪你硬拉我在寿东喝酒,耽搁了一晚上,要不然我们抢在他们过来之前西进,哪有这么麻烦事?”
  “沈漾再厉害,他们就一艘破船,顾及情面,不撞翻它,挤开不就得了?”韩谦没好气地说道。
  “真要撕破脸?不至于吧?再说再挤开他们,黄化在洞庭湖口或阮江口,也必然会百般设法阻拦我们通过啊。”冯翊问道。
  “他们挡着路,挤开他们就叫撕破脸啊?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战船在返回叙州的路上,才更有谈头啊。”韩谦说道。
  “道理还真是这个道理,但我看到沈漾那老头心头就发忤,可能当初在临江侯府挨多了训斥,我便劝林宗靖先退回来——这事赖我。”冯翊丧气地说道。
  “那你带着人将前院的厅堂收拾一下,再与郭大人、袁大人去请他们过来吧。”韩谦说道,将迎客等事交给冯翊跟郭荣以及一直作为监军使留在东湖、负责军功赏罚之事的袁国维去做,他喊王辙过来询问此次去金陵京中有什么最新的动向。
  虽然韩道铭也被沈漾、郑畅一起拉过来,为示公私有别,这会儿也是跟沈漾、郑畅他们在一起,没有单独过来见韩谦,但王辙之前到金陵送奏折、传递消息,这次是跟着韩道铭一起搭乘织造局官船返回东湖,他对这两天金陵城里的动向,有所了解。
  冯翊惫懒的先去前院厅堂收拾,袁国维作为监军使,名义上还是延佑帝的特派使臣,这两天就留在驿馆陪同沈漾、郑畅他们,这边就冯缭、郭荣、高绍、奚荏、侍卫骑军都虞候赵无忌、棠邑水军都指挥使杨钦以及闻讯从历阳城赶回来跟韩谦相聚的王珺。
  王辙便说及他这几天在金陵城里的情形:“老大人与韩尚书颇想知晓河朔详细的形势,这两天都留我住在府上。大人的奏折递上去,朝堂也没见回应,也没有什么议论传出,或许奏折仅限陛下、太后及诸位参政大臣能见。我心想着没有反应也算是一种反应,原本计划着这两天再到台省打听一下消息便回来,却不想大前日将夜之时,沈相与御史中丞郑大人,便带着辰州长史曹休石、湖南宣慰使黄大人的宾客周先生登门,要请老太爷出面以息辰叙两州争端——尚书大人担心老大人年迈,便代为赶来,出东华门时,织造使奉太后口谕追上来……”
  王辙说得要比冯翊有条理,至少表面上是辰州长史曹休石拉着周启年找沈漾、郑畅乃至郑榆等人告状,无论是沈漾,还是郑氏,亦或是没有露面的寿王杨致堂等人,显然都不可能会坐看棠邑借这个机会出兵吞并辰州,只能将韩文焕或韩道铭拉出来,强行阻拦。
  当然,冯翊说的也没有错,这事看似曹休石、周启年出面,但必然是姚惜水认识到自己掉进陷阱里无力挣扎,仓皇逃回金陵。
  冯缭蹙着眉头,沉吟说道:“陛下没有下旨,还假装不知此事,由沈相出面劝阻,但姚惜水,或者说吕轻侠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假装不知此事,还是硬着头皮说是奉太后的口谕过来,大概也是生怕被沈相跟我们这边联手将他们给卖了吧?当然,即便沈相、郑大人他们或许都并不清楚姚惜水前往搅事的意图,但辰州长史曹休石代表洗氏过来,想要免遭一劫,想要保住洗氏,必然会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沈漾、郑氏乃至湖南宣慰使黄化说清楚。要不然的话,沈漾、郑氏、黄化等人即便全力会阻止棠邑出兵吞并辰州,同时也会将洗氏从辰州驱逐出去,由宣慰使府直接管辖辰州才最符合他们共同利益的。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将姚惜水以及她背后的晚红楼或者说太后一系强拖进来,辰州才有一些保障。”
  韩谦点点头,在这种细节上的分析,冯缭当真是不比任何人差,他看郭荣、高绍等人都没有要进一步补充的,说道:“那我们便以这个为框架,来说说他们过来后可能会有的反应……”
  ……
  ……
  沈漾作为宰执,也作为曾教授众人的皇子傅,登堂入室当然要坐中央主案之后;韩道铭既是参政大臣,又是韩家长辈,他便与郑畅坐在沈漾两侧。
  韩谦这个主人,反倒坐在韩道铭的下首,然后是奉帝旨出监常邑军的监军使袁国维、代表慈寿宫的姚惜水以及周启年、曹休石、秦问以及冯缭、郭荣等人依次而坐。
  韩谦礼套是给足了,但从迎接沈漾、郑畅等人登堂入户那一刻便寒着有不吭一声,迎送之事全由郭荣或冯缭代劳,坐下来更是不作声。
  大家在大厅里坐下来,突然间都觉得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沈漾、郑畅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头,韩道铭是推脱不开才被拉过来的,看到韩谦的态度,他自然也是坐在一旁装聋作哑;姚惜水想要假装整件事跟她没有任何牵涉,更不能第一个跳出来触霉头。
  最后还是满脸苦涩的辰州长史曹休石硬着头皮坐直身子说道:“辰州洗氏绝无与流寇勾结的可能,还请侯爷……”
  “曹大人急于辩解是什么意思,我有说你们跟流寇勾结吗?”韩谦截住曹休石的话头,语气平静之极地说道,“我奉旨守御淮西,以挡逆叛,却不想流寇胆大妄为洗掠叙州,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说起来也是我身为叙州刺史失职,疏于防范。我恨不得插翅飞回叙州,将流贼撕成粉碎,相信沈相及诸位大人也戚戚有感。然而,我有守御淮西职责在身,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只能使冯翊、林宗靖率水军赶回叙州,加强对流寇的清剿,以告慰遭受劫掠、屠戮的叙州民众——我有说过,或者我叙州兵将,有说过流贼是辰州暗中差遣?”
  “……”曹休石正想着怎样硬着头皮将话头接过来,韩谦却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当然,我没有说与辰州有关,却也没有说一定与辰州无关,一切待攻下龙潭山,将这伙流贼擒住,便自见分晓……”
  谁都不傻,真要让叙州兵马强攻下龙潭山,将马匪都杀了灭口,然后丢一堆辰州番兵的残甲断矛,不就坐实辰州勾结流贼洗掠叙州的罪名了?
  到时候在一堆尸首及残甲断矛,辰州能为自己辩解?
  “马匪逃入辰州,理应辰州出兵清剿?”曹休石说道。
  “曹大人,此话荒谬,辰叙皆是大楚疆土,你我皆是大楚之臣,真要是叙州兵将看着祸乱本州的贼寇流入辰州后就应该拍拍屁股离开,岂不是本侯今日坐镇淮西就成了多管闲事?”韩谦拍着桌子,盯着曹休石,质问道,“曹大人,你说说看,大楚哪条律法说了叙州兵将应该眼睁睁看着贼寇出了叙州,就应该拍拍屁股袖手不管的!”
  揖贼捕盗是主要以诸州划分辖区,但马匪在叙州境内犯案,叙州兵将又是在追击过程中将马匪围住,即便就算是在辰州境内,照前朝旧律,叙州也断没有撤兵的道理,顶多让辰州共同参与进来。
  此时叙州有四千精锐围于龙潭山下,也不拒绝辰州派兵马参与围攻龙潭山,反正辰州派兵马敢过来就先杀了,待到攻陷龙潭山后,查到实证也好、栽赃也好,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道理就是叙州四千精锐非但不会退出去,他今天还要继续往叙州派援军,确保不让一个掠夺叙州的贼寇逃走……
第六百四十三章
交易
  曹休石乃是平潭削藩战事之后,到辰州担任长史的,三四年前或许还有跟韩谦说话的资格,这时候遭受到韩谦的连声质问,脸色沮丧、张口结舌,只能眼巴巴的看向沈漾、郑畅……
  沈漾面沉如水,沉吟片晌后,才跟曹休石、周启年他们说道:“你们先到外面等着。”
  事情捅开来,至少在这一刻,棠邑占足了道理。
  谁也不能说四千叙州精锐围捕贼寇有错,谁也不能这时候就诬辩叙州一定会栽赃、进攻辰州番营,有吞并辰州的野心。
  特别是棠邑军刚刚收复淮西三州十二县,兵马扩充到六万余众,北面寿州军惶惶难安,不要说有能力反攻淮西腹地,连牵制棠邑军主力都难,这时候想要韩谦下令从龙潭山下撤回叙州兵马,又讲不通道理,还能有其他什么选择?
  曹休石看了周启年一眼,看到周启年撑案而起,也便随之走出大厅;随后秦问、郭荣、冯缭、王辙、韩成蒙等人都纷纷走出大厅,看着侍卫将大厅一排木门关闭起来,他们在廊下耐心等候。
  偌大的厅堂里,最后就剩沈漾、郑畅、韩道铭、姚惜水、袁国维、韩谦六人坐在各自的长案后。
  “叙州要怎样,才答应撤兵?”沈漾也揭开惺惺作态的面纱,直截了当的看向韩谦问道。
  “我递往京中的奏折,沈师看过了?”韩谦问道。
  “我看过了。你既领棠邑行营制置府军坐镇淮西,紧急之时,自有专擅之权。不管你所谓驱逐胡虏之论有无道理,但棠邑行营制置府军收复淮西十二县,使逾五十万民众、五百里地重归大楚疆域,确是众目所睹、无可否认的功绩……”沈漾说道。
  沈漾的话也很明白,他不认可韩谦在奏折里所说的道理,但棠邑军的功绩是谁都无法否认的;这时候争论道理,或者说硬往韩谦头上扣通敌的帽子,都是不合时宜的。
  姚惜水、郑畅他们心里更明白,京中仅有三万侍卫亲军,韩谦隔江就坐拥六万精锐甲卒,这时候争论这些道理有什么用处?
  扣上通敌的帽子,却不能惩罚,还不如就当韩谦的这封奏折,又或者说就当以通风传信以及梁帝朱裕之女被棠邑俘虏这些事都不存在。
  要不然的话,所有事情传开来,搞得金陵城里风议四起、群情汹涌,也只会叫朝廷更加难堪吧?
  大家都是务实的人,不管怎么说,至少在京中侍卫亲军的兵马得到真正的加强之前,这笔账就不可能摊开来算清楚。
  “贼寇洗掠叙州,我不确定辰州是否有参与,但这些年辰州对叙州虎视眈眈,是众目所瞩的事实,”韩谦说道,“我可以将退守龙潭山的三百名番贼交给辰州番营去清巢,只需要辰州番营事后交三百颗番贼头颅就可以,但如此敏感时刻,我不放心辰州番营继续留在叙州侧榻……”
  “你的意思是要将番营调出辰州?”沈漾问道。
  “郑晖将军进攻永州,战事不是不很顺利吗?将辰州番营归到右龙雀军旗下吧。”韩谦看了郑畅一眼,说道。
  姚惜水咬牙暗恨,没想到韩谦直接就将一个大便宜送给郑氏,她还不能站出来说个不字。
  编有三千人马的辰州番营,可以说是不多能直接威胁到叙州的精锐战力——将辰州番营调走,在得到韩谦许可之前不再调回辰州,而辰州诸县仅保留少量维持地方治安的县兵,至少叙州以北、以东地区,再无直接的威胁,这自然是对叙州有利的一个条件。
  不过郑畅才不相信韩谦除了这点之外,再逼迫洗氏交出三百颗番贼头颅就这满足了,而既然大家都关起门来谈条件,他也不遮遮掩掩,眯起眼直接问道:“番兵桀骜不驯是个麻烦,应该给他们继续为大楚效忠的机会,但侯爷也不仅仅如此就满足了吧?”
  “收复濠州及霍、寿两州中南部地区,后续既要防范梁军从徐泗出兵进入濠州,又要筹备收复寿春、凤台、霍邱三城的战事,棠邑行营制置府军仅三万兵卒已然严重不够——而不管怎么说,淮西所负责的防线纵深,已经超过淮东,地利上又不占优势,我正准备进奏朝廷,请求棠邑行营制置府军扩编到六万人众,朝廷应皆照禁军拨给钱粮兵饷。而同时濠、滁、巢三州已经全部收复,刺史、长史、司马等职序也当早日确立;此时石梁历来皆归滁州所辖,此时也不再需要淮东兵马协防……”韩谦说道。
  听韩谦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条件,即便占到便宜后有心帮韩谦说话的郑畅都倒吸一口凉气。
  恢复濠、滁、巢三州,大不了给出几顶州刺史、长史、司马的帽子,使棠邑行营制置府正式成立凌架于州衙之上,权柄等同于节度使府的存在,这或许是朝廷此时不得不承受跟接受的事实。
  然而韩谦要收回石梁县,但此时石梁县在淮东的掌握之下,他们要如何“说服”让出石梁县,与棠邑平分洪泽浦及樊梁湖的地利?
  再一个,韩谦要求正式将棠邑行营制置府军扩编到六万人众,要求朝廷在短短一年后对棠邑的军资拨付再次提高一倍,朝廷要能挤出这么多的钱粮,侍卫亲军早就扩编了,何需等到今时,坐看棠邑尾大不掉?
  韩道铭悠然自得的拿手指轻敲着桌案。
  郑畅即便觉得韩谦的条件有些过了,但他心里此时更多是想着怎样才能确保辰州番营顺利归到右龙雀军的建制之下。
  姚惜水几番想要说话,但想到她此时站出来说只怕会更难堪,只能苦苦忍受。
  沈漾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你也知道朝廷根本不可能筹出更多的钱粮来……”
  不算军功赏赐,对棠邑的军资拔付提高一倍,就是每年除了多加三十万缗钱之外,还要再多拿出三十万石粮谷、十万匹布帛以及三十万食盐等物资来。
  现在朝野各方面都千方百计的想着扩大侍卫亲军的规模,哪里还能挤出钱粮来?
  沈漾说这话也很明确,其他三个主要条件,都可以答应,但是一粒粮谷都没不可能拿出来。
  “我也不会不体谅朝廷的难处,因而叙州遭受贼寇洗掠,也没有想着要劳烦朝廷派大军清剿,”韩谦说道,“石梁县没有划归滁州,即便石梁河与浦阳河之间开挖渠道,水军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进入洪泽浦作战,回叙州休养一段时间也是应该……”
  韩谦不可能在好处得到手之前,就从龙潭山下撤军,棠邑水军还得照原计划,甚至还要加大规模调回叙州去——进行大规模的军事动员,太影响叙州既定的生产计划了,在事情得到彻底解决之前,他还是要从棠邑调一部分兵马回叙州去,使得一部分预备役老卒能替换下来重回生产岗位。
  等到淮东兵马从石梁县撤走之后,再敦促辰州番营围剿龙潭山调出辰州为好。
  “好吧,那就先这样子吧。”沈漾说道。
  “府里安排了夜宴,还请……”韩谦客气地说道。
  “京中事务繁忙,我也是临时请旨出京,陛下还等着我赶回金陵呢,韩尚书、郑大人留在下来用宴便好。”沈漾一刻都不想在东湖多留,今夜便想直接返回金陵去。
  “那我就不远送沈师了。”韩谦说道。
  沈漾匆匆而来,在东湖住了两天,见过韩谦一面,便匆匆而去,姚惜水也不想留下来受韩谦的羞辱,与曹休石、周启年、秦问等人也随沈漾离去。
  韩道铭不说了,郑畅满心想着辰州番营能归到右龙雀军建制之下的事情,这事也极需要韩谦能配合好,当然要留下来谈一些更具体的细节。
  削藩战事过后,潭州叛军退守永郴等地,之后苗勇也率部叛投过去,盘据永州的叛军虽然日子很不好过,但兵马数量却是不少。
  而郑晖率右龙雀军跟柴建换防后,继而进一步掌握邵衡两地的州兵,总兵力也不过三万,进攻永、郴两地清剿叛军,自然就不能指望一蹴而就,从去年秋冬起,便以五指岭为根基,一步步往南攻城拔寨,进展算不得很顺利,需要有像辰州番营这么一支骁勇善战的精锐兵马调过去充当攻城拔寨的前锋。
  韩谦使袁国维、郭荣、冯缭等人先陪同韩道铭、郑畅前往宴厅,他与高绍、杨钦找来林宗靖、冯翊,安排后续对叙州增派援军之事。
  “真要放洗氏一马,以后可未必再有这样的好机会啊?”冯翊不无可惜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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