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5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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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缭、韩东虎、韩成蒙、霍厉等将吏也勒马停在草坡之上,眺望棠邑军正式接管才两个月的石梁城,在夕阳之下,显得格外的残破。
  无论是之前的河津军,还是之后的淮东军,都困于粮秣及征调民夫不易,都没有对石梁残坡进行彻底修缮。
  他们此时远眺残城,能看到城墙残破的偌大缺口,仅仅是用栅墙封挡住。
  穿城而过的驰道早就荒废,虽然在离离温长的荒草间,还能勉强看到旧有的模样,但绵绵细雨便叫其泥泞不堪、人马难行。
  而此时盛夏时节,自入雨季以来,江淮地区便豪雨不断,很多建设工作都被迫中断,自然不要谈什么军事行动了。
  韩谦一路巡视灾情,走到石梁县过来,能看到处处水泽,可见石梁县境大多河渠早就淤堵不堪、堤坝荒废,差不多完全承担不了疏导雨涝的作用。
  好在石梁县境也没有什么民众,也就没有防涝救灾的重任。
  不过,石梁县境内的田地荒废年限都比较久,除了积涝严重外,大多数区域还长满盘根错结的灌木,只能当作生地进行开垦,难度要比荒废两三年间的田地大多了。
  “要开垦好这片田地,要多调牛马大型牲口过来才行啊,”雨季很快就会过去,入秋之后是大肆扩张生产的机会,韩谦转回头问冯缭,“通政司能调多少大型牲口给滁州?”
  “目前能调五百头骡牛、五百匹军马给滁州。”冯缭说道。
  “太少了吧,我可是跟下面人打过包票,说制置府这次铁定能拨给我们两千匹军马、两千头骡牛啊——滁州现在一穷二破,丁口不足两万,要做的事情却是太多太多,没有畜力,那你多调三千精壮劳力给我……”冯宣当着韩谦的面,就跟冯缭讨价还价起来。
  棠邑这些年一直都在持续不断的补充畜力,乌金岭大捷更是直接从寿州军缴获五千余匹骡马,但合并北部十二县五十余万丁口后,棠邑境内人均所拥有的畜力水平,还是要比江东地区低一大截。
  目前江东地区一头牯牛价值十数缗钱,制置府现在用钱的地方太多,今年也只能挤出少量的预算,购入四五千头骡马,但伸手要牲口的地方却是更多。
  冯宣张口就要四千头大型牲口,要不是顾忌他的颜面,冯缭这时候就能喷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不过,没有大型牲口作为重要补充,纯粹徒用人力砍伐灌木、开垦新田、开挖沟渠以及修缮城池、驿道,就慢太多了。
  以目前开发较好的东湖、棠邑、万寿、历阳等县精耕细作的水平来衡量,一个青壮男丁不依赖于畜力,每年耕种十一二亩水旱地,差不多就已经是极限了。
  因此尽管淮西平坦的地域相当辽阔,在理论上能开垦出数千万亩的粮田,但棠邑制置府辖一百万丁口,以妇孺抵充半个青壮劳动力计算,能高水平的耕种五六百万亩水旱地,就已经是极限了。
  而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的劳动力,都会被束缚田地里,仅有农闲时节,能分段的抽调出来用于道路、城池、沟渠修造之事。
  这也是传统治理模式下,徭役、兵役以三到四个月为期的主要因素;而倘若战事或紧张对峙的时间持久了,大量的青壮劳动力被迫超限服役,对农耕的影响就特别大。
  这也是农耕时代难以摆脱的巨大困境。
  农耕使得民众能在固定的居所栖息繁衍,人口快速增涨,但即便是太平盛世,却也需要人们日夜不休的艰苦劳作,才能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
  棠邑目前并不能脱离以农耕生产为主这一基础,但为了保证发展工坊获得充足的劳动力,韩谦主要是限制住授田规模。
  即便淮西地广人稀,给将卒家小每户授上百亩田地都绰绰有余,但平均每户初授仅限十五亩,斩获战功也最多累积授三十亩地——这时候倘若还想要用军功换得更多的耕地,就必须要进行分户,但原则上并不支持功勋将卒这么做。
  在控制授田规模的基础之上,就需要不断的提高精耕细作的水平,尽可能扩大丰产水田的种植面积,使得粮食实际产量并不会降低多少,确保能满足内部军民所需。
  另外,就是极尽一切补充畜力,以及因此制宜的发展水力器械,将一些繁重舂米、排灌等农事承担下来,进一步节约劳动力,以便能就近往工矿等业转移。
  这一模式能更充分利用农余人口或农闲劳动力,但也决定了有些工造技术一旦推广开来,要扩大生产规模,就无法严格保密。
  毕竟无法将匠工及家小都集中在起来,形成一个封闭的、不容易被外部渗透的群体。
  虽然朝廷那边没有正式下文许可,但韩谦已经在六月时对淮西诸州进行新的区划调整。
  目前滁州城(南谯县)、永阳、浦阳、亭山、石梁六县划归到滁州管辖区,改以军事战防任务更重的石梁县为州治所在,使冯宣统领一旅精锐驻守滁州,兼领滁州刺史,并使韩成蒙出任州长史、石梁县令一职。
  浦阳、亭山虽说最早跟东湖、武寿等地一起置县,但在乌金岭大捷之前,浦阳、亭山两城的作用,主要还是作为滁州防线的支撑核心,防范驻守滁州的温博所部,并非最初经营的重点。
  目前将浦阳、亭山两县都划进来,滁州五县拥有丁口也不过三千户、两万丁口而已。
  韩谦计划以三到五年的时间,从外部再往滁州迁入十万人口。
  当然,目前人口迁徙,主要是淮西辖区内部调整,没有以往那么迫切,同时制置府一次能拨给滁州的钱粮又有限,毕竟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因此即便计划迁入十万人口,也是分步骤去进行。
  目前只是更多的只是计划将潢川、乐安两县以及霍州、寿州中部受洪涝灾害特别严重、房舍、田地都被洪水所侵的人口,往滁州以及巢湖北部新置的两县转移。
  这么做阻力最小,同时也保证这些地区未受洪涝灾害的耕地还能持续产粮,不至于给制置府造成太过巨大的额外开销——至于屋舍受损、田地被淹的民户,正苦于无处安生、忍饥挨饿,制置府出面赈灾救济,将他们迁移到他地,他们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目前来说,滁州人口基数还是太小,哪怕是雇佣,也动用不了太多的劳动力,但冯宣治滁州,除了节制后续进入洪泽浦、樊梁湖的水军,共同负责北面、东西的守御外,还要为后续人口迁入做好前期安置工作,在全州范围之内进行驰道、沟渠、城寨修缮等事,肩上的担子格外的繁重,自然是指望能多调拨几千头大型牲口来。
  冯宣知道私下找冯缭谈不通,只能当着韩谦的面,多争取一些。
  没等韩谦开口,冯缭先跟冯宣叫起苦来:“贯通浦阳河与石梁河之间的永阳渠以及贯通石梁河与石塘河之间的横渠开挖,要是滁州一力承担下来,我却可以多调两千头骡马过来。不过,这两桩事耕用人力、物力巨大,又极为迫切,目前由通政司从诸县雇用数千青壮劳力而治之,实在是无法挤出更多资源给滁州了啊……”
  冯宣扯了扯韩成蒙的衣袖,一起盯着韩谦,韩谦连忙告饶道:“这事你们找冯缭商议,我胡乱开口,冯缭跟个怨妇似的盯上我,我找谁说理去?”
  “……巧妇难为无米炊,则怨。”冯缭幽怨地说道。
  “趁天色未黑,我们现在赶去磨盘谷还来得及。”韩东虎催促道。
  石梁县的城寨防御刚刚接手,仅在石塘埠、白蹄冈建立少量的前哨营地盯着淮东兵马的一举一动,韩东虎可不想夜里行军,便想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进入磨盘谷营寨。
  韩谦之次过来,又或者之前不惜撕破脸皮要将石梁县争过来,实是五尖山脉北段,在靠近石梁县一侧的峰岭之间,发现极可能存在大的浅层煤矿。
  之前对五尖山的地形勘测,主要还是倾重于军事攻守,但今年三月间濠滁地区连下大暴雨,有间断性的黑水从五尖山之间涌出。
  斥候发现这一现象之中,陈济堂等人便推测五尖山北段峰岭极可能存在大规模的浅层煤石矿脉。
  事实上,整个淮西地区并不缺煤,但考虑到排水难题,平原地区即便是浅层煤,开采的成本也是极高;而要想将淮阳山深处的煤运出来,运输成本又太高。
  倘若能在五尖山北段峰岭之间,勘测到开采便捷的大型浅层煤矿,意义就太大了,也将使得开挖渠道,贯通浦阳河、石塘河、石梁河更具经济价值。
  从韩谦经营秋湖山开始,这些年过去,用煤石或炭石顶替柴草烧火做饭、煤气制灰石、砖瓦以及冶炼铜铁,在京畿地区已极为普遍。
  目前仅京畿地区,每年就要耗用七八十万担煤炭。
  这主要还是限制于京畿地区浅层煤炭资源有限;而埋藏较深的煤层,由于排水、矿坑的维护以及杀人于无形、易燃易爆的矿坑炭气等等问题,成本还是太高——这使得京畿地区的煤价,相比较普通柴炭才下降约一半。
  倘若能将煤价再降低一半,韩谦估计仅京畿地区的用煤量至少还能增加两三倍;更不要说还能通过水路,往富庶的润州等太湖沿滨城池输出。
  目前确实是在五尖山发现浅层煤,但煤层资源到底有多富裕,值不值得大规模的开发,正派人进山做进一步的勘测,韩谦这次视灾情,也打算到五尖山北段峰岭之中实地看一看。
  毕竟真正大规模的开发,包括修造驿道、堰坝,使水陆通道跟磨盘谷驿道及浦阳河及石梁河水道贯通起来,甚至在矿场与码头之间修建硬木轨路,这些在当世都是耗资巨大的工程。
  唯有易开采、能年产数十万担煤的浅层大矿才值得如此不计血本的投入。
  目前在青苍山、濡须山以及淮阳山临近溪河水网的区域,所开发的煤矿,年产总计二十余万担,已难满足棠邑后续日益扩大的煤炭需求,更不要说供应京畿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山中
  韩谦等人赶到磨盘谷营地,找来近两个月来深入五尖山脉北段勘测煤层的工造局工师邹朗,了解前期工作情况。
  目前在五尖山深处的大通岭等地发现多处浅层煤,地方乡司已有开始组织开采,但对煤层资源的勘测工作,还是邹朗带着一队人马在做。
  这关乎后续对五尖山煤层的开发,是交给地方乡司小打小闹,还是由制置府直接出面搞大开发。
  虽说六七月份,山里也是豪雨不断,但邹朗他们克服艰难的条件,勘测工作一直都没有断过,目前勘测人员在最适宜大规模开采的大通岭煤层,已开凿数口小眼井逾十丈深,煤层还是连续的,储煤极丰。
  大通岭的煤石质量也好,燃烟不多,杂质少、火力足。
  由于煤层高出周围地面十余丈,即便今年这样的雨季,目前没有在大通岭区域发现泉涌;即便有,排水也相当容易,不会像平原地区的煤层会产生大规模难以排泄的积水。
  只是大通岭距浦阳河上游的支流马湾河有九里之遥,要修建九里的轨路以及两座跨度分别有六丈及十一丈左右的桥梁。
  当然,马湾河的水道还是浅窄了一些,到枯水季时,运力更会大减,甚至有出现断流的可能,但想直接将运煤码头建到五尖山东麓山外的浦阳河口,需要修建的轨路则长达三十里;到时候采用平底仓船运煤,速度即便不如尖底帆船快,运力也不会受到限制。
  硬木轨路,类似于后世的铁路轨道,秦朝时就建有硬木轨路的先例。
  即便枕轨、导轨都采用硬木制成,然后畜力拖拽车轮特制的马车驰行其间,效率要比下雨后遭踩踏会变得泥泞不堪的驿道、驰道高得多;对拖拽货车的牲口来说,行走轨路之上,也能大幅节省体力的消耗。
  年产数十万担乃上百万担的大型煤场,平均下来每天要有三四千车煤石运出;倘若不依赖轨路与水路码头相接,对普通道路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只要一场雨就能叫运输陷入停滞,还需要极大的成本不时去维修道路。
  当然,修筑轨路或许没有技术上的难度,但成本要比普通驿道高出太多,其他不说,想想仅仅五六万根标准的硬木枕轨,便需要花费多少代价?
  邹朗带着小队人马,已初步拟定轨路铺修方案,目前五尖山、淮阳山里松柏等硬木资源较多,无需制造成本更高昂的混凝木梁及精铁轨道,但初步核算下来,包括煤场的前期建设、水运码头等建造在内,预计要投入的钱粮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即便煤场产出达到预计的年产六十到八十万担煤,考虑到这会促使煤价在现行基础上大幅下调,如此巨量的投入,差不多需要十多年才能收回成本。
  当然,帐不能这么算。
  当世要维持庞大、脱离农耕的城镇人口,仅炊事饮食以及冬季聚暖所需的薪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更不要说铸造冶炼等工造之事及青砖石灰水泥的烧制,一旦规模发展进来,对燃料的需求量更大。
  倘若这些燃料仅仅用伐木砍柴以及农作物秸杆替代,不要说很快就将周边的林木消耗一空,需要投入的劳动力也将是空前巨大。
  用煤炭烧砖,能使每块砖的价格降到之前的三分之一,未来还能进一步降低,最为主要的就是体现在获得煤炭及薪柴的人力成本差距之上。
  农耕时代的困境,除种植足够食用的粮食,需要付出艰难的劳动之外,薪柴的伐取、衣物的纺织乃到住房的建造,无不需要投入大量的劳动力。
  韩谦现在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在每个环节,都能使劳动效率大幅提高,使劳动力得到真正的释放,才有可能摆脱农耕时代的困境。
  煤炭的大规模使用,促成工业时代的到来,还是最初的工业革命时代,不断刺激对煤炭的需求,扩大其生产,后世存有相当大的争议,但无疑在一定程度上是相辅相成的。
  韩谦稍作权衡,要求邹朗等人对大通岭煤层作进一步的勘测,优化建设方案,但他也要求冯缭立即将枕轨制造提上日程,不需要再拖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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