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5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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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谦在五尖山视察浅层煤矿资源时,那持续数日的豪雨,实是一场数十年难遇一次的大台风从秀州登陆,横扫太湖沿滨的州县之后,又从京畿、池州往北面巢滁濠寿等地扫过。
  秀湖、京畿等地风灾严重,初步统计就有屋舍逾十万间倒塌,民众伤亡上万人,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池巢滁濠舒寿等地,风灾不严重,但大面积的连降豪雨,山岳丘岭间连发大水、山洪暴涨,日子也不好过。
  汇聚四周山岳来水的巢湖,八月底时水位差点就漫过东岸新筑的湖堤——东湖西侧的两道新堤,都是照目前能勘测到的最大洪水残留痕迹高程修建的,差不多已经达到五十年一遇的水准了,但八月底都已经是仲秋、深秋之交了,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洪水汇涌过来,也令众人猝手不及。
  东湖一度调四千兵马镇守大堤,生怕湖堤被汹涌的大浪湖水冲垮掉,使得这三四年来在东岸的建设成就毁之一旦。
  好在裕溪河的疏浚拓宽,这两年都没有停息过,大雨一停,巢湖水位就很快降了下去,到九月上旬险情就算是彻底渡过去了。
  现在算是风歇雨息,但各地的灾情正如雪片的快速会拢过来。
  也是亏得淮西地广人稀,绝大多数屋舍所建地势颇高,大雨一停,都不虞有积涝之忧。
  各乡县当下主要也是加强即将结穗的水稻田的排水,损失在能承受范围之内。
  诸县新建的煤铁矿场及工坊被山洪及泥石流冲垮十数处,所幸人员伤亡极微,整个淮西地区的生产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目前却是利用赤山会在太湖沿滨部署的人手,将受风灾、家舍被毁的灾民,更加积极往淮西疏导、引流。
  事实上从入夏以来,长江沿岸及太湖沿滨就水患频频,成千上万的灾民流窜乡野,地方上也难以管束,也无力及时赈济,遂成流民,在赤山会的积极疏导之下,七月、八月流入淮西的民户都有两三千户之多。
  九月流入的灾民数量更多。
  两年多时间里,棠邑军的防线往北大踏步推进了两次。
  之前沿滁河、石泉河、浮槎山修建的防线,以及后期沿乌金岭、紫蓬山、五尖山西北麓修建的防线,随着大量的驻军往北推进,目前有大量半永备性质的兵营屯寨,都腾空出来。
  腾空出来的兵营屯寨,以及屯寨附近新开垦的田地,都可以用来安置新迁入的民户,都不用额外投入的;而即便以低廉的价格售给灾民,也多多少少能收回一些军资开销。
  而早在韩谦与王珺成婚之前,从去年淮东大规模迁徙受灾民户过来,韩谦就着官钱局出面,从江东、江西、湖南等地收购大量的牲口,又从叙州发展起来的各家工坊,大量收购铁制农具以及必要的生活用品,然后以借贷的形式,分配到新迁民户手里。
  韩谦初出叙州时,官钱局的总资本才二十万缗,但在允许叙州的织户将棉纱织布直接折成钱款存入官钱局,并通过赤山会对江东、江西等地销售,官钱局的总资本很快就扩张到一百二十万缗。
  而在之后两三年间,官钱局的总资本又稳健扩张到四百万缗,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乔陈等家输入的上百万缗钱粮;而向各地迁入民户出售田宅、并支借出去的钱粮也都包含在其中。
  四百万缗钱款之中,支借给寿王府及淮东总计达到一百二十万缗,棠邑军为弥补军资不足,前后总计支借了一百一十万缗,各家在东湖办各类工坊织院以及煤铁矿场,总计支借五十余万缗;此外除了官钱局还留有六十万缗钱的积存外,差不多还有五十多万缗钱主要是通过这种方式放贷出去。
  这么做,除了能保证官钱局的资本能稳定增殖、将官钱局的资本更充分利用起来,而不是闲置在钱仓之中之,更重要的是能不再局限于县乡有限的财政水平,而能帮助新迁农户快速扎根于淮西,并快速提升地方上的农业生产水平。
  大规模的集中采购,也有助于叙州及东湖诸种工坊生产规模的稳定扩大。
  早年楚州馆也有类似的官钱铺,但功能太过单一,对早期这种金融机构的雏形,显然缺乏足够而深刻的认识,也就没有办法跟地方治理进行如此密切的结合。
  只有不断填入新的人口,并使之迅速扎根下来,滁州境内、巢州北部以及寿州、霍州南部因为频乱战乱被荒废下来的土地,才能重新得到开发。
  不过,棠邑制置府所辖的军民总数,即便六月底统计已经正式超过一百万了,七八九每月流入的人口都超过万人,但相比较广袤的地域,还是太地广人稀了。
  要知道前朝中期时,包括今日淮东、淮西在内的淮南道,人口一度高达一百二十万户、逾七百万人。
  当时占据淮西最富庶之地的巢州,人口一度高达上百万之多。
  然而,在经历逾百年的频繁战乱之后,此时淮东、淮西加起来都不到二百万人口。
  韩谦原计划今年秋冬,将棠邑左右军缩减了四万五六千人左右,以便腾出更多的财力支持地方建设,目前看来这个计划则要无限期拖延下去了。
  九月二十日,陈如意才携旨进入东湖,代表延佑帝及政事堂询问棠邑对联蜀伐梁之事的意见。
  韦群出使大楚,联楚伐梁之事到这时候才算是在大楚朝堂之上正式公开,朝野一时议论纷纷。
  韩谦当然是第一时间上书进奏,声明坚决反对的立场,而除了他这一系官员之外,沈漾、杨恩、郑氏刚开始都还是持反对态度。
  沈漾、杨恩却不是说担忧蒙兀人会渔翁得利,而是从大楚目前的现实状况考虑,不是很主张出兵。
  北线三镇,韩谦第一个就明确表示,棠邑军不会出兵北上,而在寿春、凤台、霍邱等地未下,也不会从潼口这一个狭窄的缺口处,贸然往梁境腹地挺进;即便是今年秋冬,也没有强攻寿春、凤台等城的条件。
  李知诰则是先确保能吃下罗山守军。
  而在沈漾、杨恩看来,他们倘若要支持淮东出兵进攻徐泗地区,就要拨给淮东更多的钱粮资源,现在各方都主张扩编侍卫亲军,又遇江东大灾,哪里有钱粮拨给淮东?
  淮东自然是希望能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夺下徐泗地区,但蜀国真正渴望的是楚军能出兵进攻武关。
  不过,话说回来,蜀军从梁州出兵进攻关中,以及未来控制、统治关中,更具地利上的优势。
  即便最后能成功打下关中,但小规模的楚军很难在关中站住脚,到时候极可能得不到半点好处不说,还将拱手给蜀军做了嫁衣。
  而这些年来,大楚联蜀的根本目的,是共同抵御更加强大、侵略性的梁军,但并非说要扶持蜀军强大起来。
  蜀军现在看似在大楚的西翼很老实无害,但等蜀军将关中地区吞并下去之后,野心就一定不会膨胀起来?
  在这一点上,沈漾、杨恩等人多少是有些清醒认识的。
  而对郑氏来说,此时更希望朝廷能集中资源,确保右龙雀军今年冬季对永州叛军残部完成清剿之后,能继续对桂州、柳州等地用兵。
  当然了,除了淮东以及柴建在均州积极备战之外,朝野上下支持出兵的声音也很强;像黄化、张潮、张瀚以及寿王杨致堂等一干重臣则更主张联合蜀军、出兵伐梁。
  自天佑帝崛起淮南以来,梁楚相争已逾三十年,梁军一直以来都是大楚最为主要的威胁,仅这十年间对大楚发动的两次大规模战事,第一次差点彻底摧毁荆襄地区,第二次阻断朝廷兵马剿灭安宁宫叛军的进程,叫楚军精锐伤亡惨烈。
  绝大多数人并不觉得蒙兀人是个威胁,即便很多人都能想到大楚出兵,有可能会为蜀军做嫁衣,会叫蜀国疆域扩张到关中地区,但此时肢解梁军,在很多人看来对大楚依旧是利大于弊的。
  而在很多人看来,在梁国被肢解之后,徐泗地区的司马氏,以及退占颍谯蔡汝等地的寿州叛军,都将陷入孤掌难鸣的境地,楚军渡过淮河北上,歼灭这两部兵马,将徐泗以及梁国南部地区并入大楚疆域,将是指日可待之事,又或者这可以跟出兵关中同时进行。
  不管怎么说,相比较三年多前水师主力覆灭之时,大楚虽然并没有怎么休生养息,但北线三镇拥兵十六七万,也是兵强马壮,却还是有能力渡过淮河作战的。
  在消灭北面的威胁之后,顾芝龙在浙南进攻消灭闽军、郑晖在湘南剿灭永州叛军之后,再南下进攻清源军,将无后顾之忧。
  也是因为这些理由,沈漾、杨恩乃至郑氏的反对立场也不是那么的坚定。
  最后关键还是落到韩谦身上来。
  不管朝野上下对韩谦的猜忌有多深,但这些年来南征北战,韩谦在中下层将吏之中竖立起来的威望却是无人能及。
  韩谦的坚决反对,不仅战斗最强的一镇兵马会闲置起来不能用外,也将直接影响到朝堂之上相当一部分将吏的取舍。
  更为直接的一个原因,是寿州军暂时没有接援罗山守军的意向跟动作,主要是被棠邑军压制住。
  此时韩谦坚持反对联蜀伐梁,居心叵测的讲,或许有些人内心深处都未必不担心棠邑军有可能会放松对寿州军的压制吧?
  而棠邑军一旦放松对寿州军的压制,使得徐明珍得以在西线集结两到三万精锐,去解罗山之围,李知诰要如何应对?
  故而在韩谦的态度没有转变过来之前,柴建在荆子口、淅川等地虽然积极备战,但暂时还没有对武关方向轻起兵衅。
  ……
  ……
  十月上旬,长江之上烟雨缥缈,两岸都相继进入秋粮收割时节。
  一艘标识着湖南宣慰使府字样的官船扬帆行于江面之上,从长江上游拐入秋浦河,往东华门水关方向行去,船尾拖曳出一道细碎的白浪。
  官船行经雁荡矶时,远远看到河堤上站着十数人。
  周启年站在船头,他知道雁荡矶早初乃是荆襄战事之后,韩谦因功受赏的田庄,之后合并到长春宫辖下,两岸都是太后名下或者说隶属于长春宫的皇庄。
  看到河堤之上有人挥手示意,周启年便着人降帆,使官船往缓慢往河堤那边靠过来。
  挨近之后,周启年才看清楚周元、徐靖、姚惜水等人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站在堤上。
  周启年虽然是黄化一系的重要人物,但他一直都是黄府宾客的身份奔走官宦之间,还没有机会见过吕轻侠,但他也能想到周元、徐靖等人所簇拥的谁。
  周启年故作不知,照周元揖礼道:“周大人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游走秋荫柳下。”
  “周先生,你可是从东湖过来?”周元揖礼问道。
  四月为解决辰州危机,周启年随同曹休石赶回金陵后,又与沈漾、郑畅赶去东湖见韩谦,之后他又回到黄化身边;这次他再奉黄化的命令从岳阳回金陵,途中也确定到东湖见了韩谦一面。
  黄化虽然主张联蜀伐梁,但他同时也希望能说服韩谦改变主意,所以才叫周启年专程去东湖见韩谦一面。
  只不过周启年到东湖后,韩谦好酒好肉招待,对联蜀伐梁之事却一概不应。
  周启年见周元他们对自己的行程了如指掌,想必他们也能猜到自己去见韩谦的结果是什么,但很好奇极少抛头露面的吕轻侠,守在这里截他作什么?
  周启年拱拱手,笑道:“周大人真是耳聪目明呢,将老朽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有何赐教?”
  “我知道周先生去东湖,是国丈大人还是想着劝黔阳侯回心转意,但倘若黔阳侯已经铁了心跟敌国勾结,国丈大人那边会做怎样的决定?”吕轻侠直接张口问道。
  “黔阳侯权欲心或许重了一些,但要是说他铁了心跟梁国勾结,却不知道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周启年拱手问道。
  当初黄化还率湖州兵观望形势呢,周启年并不觉得在这兵荒马道的世道,有私心及野心是多大的问题,而到这时,黄系与朝系并没有激烈、不可能挽回的矛盾跟冲突。
  辰州危机,说到底还是晚红楼一系的人太蠢,这么想,却叫周启年多少有些看不起眼前这些人。
  “之前黔阳侯给陈昆、韩元齐通风报信,还可以说他权欲心重,一心想着不费吹灰之力,扩大棠邑军的地盘,或许还不能说明他铁了心与敌国勾结,”吕轻侠似乎能看透周启年心里在想什么,淡然说道,“但周先生或许还不知道,就在数日之前,棠邑军一队轻兵穿插到徐州北部,从司马家眼皮子底下,将温暮桥及四百多温氏族人劫走——周先生觉得没有梁军的通力协助,棠邑军能做到这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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