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5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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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这个标准,梁军之中队率一级的基层武官,可能大多数人都要超了。
  早年梁军照首级功授勋赐田,这决定以军功提拔上来的基层武官,仅军功赐田直接成为中小地主,更不要说后期几成本能的兼并,更不要说梁军之中的中高级将吏了。
  即便不说从龙拥立之功,韩谦要依托顾骞、荆浩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弟、族人以及各级武官将领守御河洛、抵御胡虏,依托他们推进两军的融合,甚至要让新制在河洛地区扎根下去,就不能直接而粗暴的剥夺他们已有的、并且已经经营一两代人的田宅。
  然而,韩谦早年在组织赤山军时,曾宣称要使天下人耕者有其地、居者有其屋,这也是韩谦这些年在叙州、在淮西推动新制的根本,也是棠邑军战斗力的保障。
  梁军现有的八万疲弱兵卒,一部分是奴婢以及无地贫民出身、被地方势力推出来以充兵役、徭役的乡兵,一部分是家小从汴京南逃、已失立足之地的原大梁禁军将卒。
  可以说梁军现有的八万疲弱将卒,其家小绝大多数在河洛等地都无立足之地。
  而连续多年的苦战,以及当前恶劣的形势,叫这些疲弱之卒士气低沉。
  韩谦暂时可以不去管河洛境内的中下层贫民,甚至新旧制统一的事情都可以暂时做一些妥协,但要在当前这么复杂及凶险的局面下,将梁军现有的将卒战斗力及士气激扬起来,也必然要在河洛及蔡汝等地,拿出大量的田地分配给梁军将卒家小耕种。
  面对这样的矛盾,韩谦思虑再三,也只有赎买之策能行,而且是先从梁军高级将吏那里进行赎买。
  当然,韩谦现在是拿不出数百万乃至上千万缗的钱物去赎买这些田宅的,他能拿出来的,只有他私人在工造局、叙州官钱局以及赤山会所占的一部分股数。
  此外,山泽之利及盐铁茶酒榷卖,传统上是隶属于内廷的私产,这使得朱裕早前在河洛等地所开采的矿场以及建成的工坊,也都归属官办。
  韩谦也计划将这些以及这两年将计划兴建的矿场、工坊都折成股数,用以赎买梁军高级将吏及家族手里的耕地,先行分配给梁军最底层的无地兵卒。
  国都定于洛阳,并从高级将吏及家旋手里赎买耕地,分配给梁军底层将卒,并使梁军底层将卒扎根于河洛,这不仅有利于安定将卒之心,也要避免河洛乃至蔡许等州的地方势力心思不定、首鼠两端,也就此解决梁军将吏对新旧制融合的猜疑。
  听韩谦说及这些,顾骞、朱珏忠、陈由桐、荆浩、陈昆等人皆深表赞同,不得不承认韩谦的考虑,要比他们更深入。
  棠邑以工矿之利,夺江淮近半积余,以及这些年乔陈等与韩氏有姻亲关系的宣歙世族,也都主要是以入股官钱局的形式,融入棠邑,他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顾骞等人很清楚当前的局势有多危急,也清楚一旦地失人亡,什么都将化为泡影、乌有,他们这样的人物,怎么自然不会这些事情上纠结太多?
  他们甚至也知道朱裕在世时就曾考虑直接征没一两百万的亩田宅,用以安置将卒家小,而朱裕不会考虑赎卖,也没有条件去搞什么赎买,只会利用他在军中的威信,直接压制反对的声音推行此策;他们甚至对此也是支持的。
  熬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他们数人有这样的认识,并不代表河洛之间所有的梁国新贵势力以及整个中下层将吏群体都有这样的觉悟,更不代表河洛间心思不定的其他地方势力,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
  韩谦在梁军将卒以及河洛地方势力之中,暂时显然是没有朱裕的声望跟威势,他们相信现在韩谦提出赎买、定都、配田诸策,能较好的解决很多问题。
  他们相信据此能更好的说服家人、族人,更好的去安抚部属以及地方势力担忧以及躁动的心思,避免更大的混乱发生。
  当然了,十数万军民,包括顾骞等人的家小亲族,从汴京成功撤出,就是三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再薄情寡义,也很少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忘却棠邑不遗余力出手相援的恩情吧?
第七百一十五章
兵锋
  邙山乃秦岭余脉、崤山支脉,自东往西,凡三十三座峰岭,经巩县、偃师、孟津、洛阳、新安、渑池六县,三百八十余里,横亘于禹河南岸、河洛盆地的北翼,北望襄山(中条山)。
  邙山地势谈不上多险峻,山岭高险处约百余丈,整体来说,东西两侧山势高耸、陡立,中间山势相对平缓一些,但山形南缓北险,迫近禹河,令敌船难以横渡。
  二月初旬,禹河还被冰盖牢牢封住,韩谦与郭荣、冯缭、温博等人站在邙山东首的山岭之上,借助了望镜,能看到北岸为敌军控制的孟州城里,除了数万兵马陆续集结进驻外,在北侧的水军大寨还集结有大量的舟船。
  看到这一幕,郭荣感慨地说道:“蒙兀人这是早就准备着等先武皇帝驾崩,然后除了使东梁军从荥阳进入虎牢关、使王元逵、田卫业率部进攻潼关、华州之外,其再在孟州集结一支兵马,从孟州横渡禹河进攻偃师、孟津、巩县等地啊!”
  虽说孟州的敌军主力是近半个月才从怀卫潞泽等州集结过来的,但是蒙兀人去年夏秋之后,就在孟州建造了水军大寨,集结大规模的舟船进行操练。
  只是目前北岸的河道都被坚冰封住,这些舟船暂时派不上用场。
  不过,再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北方也将陆续回暖,到时候禹河、洛水河冰融化,敌军在北岸集结的这些舟船,就能发挥作用了。
  又由于河洛之前曾为梁师雄占领,以及此时的渭河以及函谷关以西的禹河河津地区都彻底落入蒙兀人的手中,使得河洛、泾渭等地的舟船,要么被叛军摧毁,要么都被敌军掳夺而走。
  河洛地区现在想要连找几艘渔船都困难。
  禹河决堤后,大水从西岸开阔浅淤的洪泛区侵入贾鲁河再南下入沙颍河,这决定只要荥阳在敌军的控制之下,禹河大堤没有封堵好,贾鲁河接禹河的大闸没有修复过来,棠邑水军的战船就无法直接从沙颍河、贾鲁河进入禹河。
  韩谦已经调集一批工师,在洛阳城西的伊阙湖畔组织人手建造船场。
  不过,即便伐采大木有特殊的工艺处理,不需要照传统工艺需要处理数年才能使用,即便水军将领、兵卒以及船工、水手都能从淮西调来,但想要新造出各式战船,组建一支能抵挡敌军侵入伊洛河流域、有战斗力的水军,最快也要等到秋后才有可能实现。
  他们在河洛看似还拥有八万兵马,甚至河洛地区还有逾二十万精壮可以动员,但在两军完成融合,在新制推行下去,以及疲弱、伤病居多的梁军将卒得到充分的休整之前,他们并无力发动像样的反攻,甚至先要扛过敌军最初的攻势,才能算是在河洛地区初步站住脚。
  除了着孔熙荣在吸并李碛所部及雍州残军之后,要从商洛、蓝田方向,承担起从南翼牵制关中敌军主力的重任外,韩谦还下令冯宣率部进入巩县东部的虎牢关,从东面封挡荥阳、汴京等东梁军的攻势,下令周惮率部进驻潼关,与驻守华州城的荆振,抵挡敌军从河津、雍州发动的攻势。
  然而北线除了东西两翼的防御部署外,目前最容易被敌军进攻的缺口,还是邙山与虎牢关之间的伊洛河口地区。
  伊川河与洛水各有其源,但在洛阳城东北的偃师县境内合并为伊洛河,并从巩县境内汇入禹河(黄河),并在巩县境内形成地势平坦开阔的伊洛河下游冲积平原。
  目前他们在伊洛河之内没有水军战力,不能阻止敌军的兵船在冰化之后直接进入伊洛河,也就很难阻止蒙兀人的骑兵及步卒在伊洛河口两岸地区登陆,然后沿着伊洛城往偃师、洛阳推进,并将虎牢关隔绝在伊洛河以东成为孤城。
  韩谦转身看向身后温博、韩元齐、陈昆、苏烈、薛川、韩东虎等将说道:
  “蒙兀人此时的气势是极盛,但能否将敌军挡在伊洛河口之外,令其无法将触手直接伸进河洛,不仅是决定着我们能否在河洛顺利站住脚,也决定着蒙兀人的气运转兴转衰——乌素大石、萧衣卿必然也很清楚这样的道理,诸将要做好在伊洛河畔马革裹尸的准备!而我也会将大帐设在邙山东麓山岭之中,你们也不要劝我将大帐撤回洛阳城里,真要到不得不撤守洛阳城的那一步,洛阳城也不可能守住……”
  除了冯宣、周惮所部用于加强河洛两翼防御的兵马外,韩谦目前将温博所率的苏烈、薛川两旅八千精锐以及韩元齐、陈昆所部两万步兵骑兵,都部署在伊洛河两岸区域,用来守洛阳的北门户。
  此外还有韩东虎、霍厉、石如海所率的三千侍卫骑兵将在邙山东麓拱卫他的帅帐。
  短时间内看敌军在对岸的孟州城才集结四万兵马用以进攻伊洛河口地区,他们在兵力并不处于太大的劣势,但问题在于禹河解冻之后,敌军在关中拥有大量的兵马,难以对华州、潼关及蓝田关展开,到时候却可以走禹河水路,绕到伊洛河口来参加这一地区争夺。
  棠邑以往都是利用水路河道便利,快速的集结调动兵马,以进攻敌军,此时形势反过来,感觉上自然是十分的被动。
  唯一能叫人稍稍心安的,大概是他们占据防御的优势。
  不要说伊洛河两岸城寨林立,邙山作为河洛北翼风水龙兴之地,千百年来无数王公贵戚葬于其间,使得邙山南坡得到极好的开发,南坡山岭间道路四通八达。
  仅邙山东麓建于四五百年前、北魏年间的希玄寺,规模就十分壮观。
  希玄寺乃是由卧龙寺、莲花寺、普净寺三座大寺与永乐寺、永福寺两座小寺组成的寺院群落,沿邙山东岭南坡分布,北倚邙山、南窥伊洛河,建筑群绵延两里许。
  在梁师雄去年十一月撤出河洛之后,朱裕便第一时间着陈昆率部进驻希玄寺,征用民夫役力将希玄寺改造成伊洛河西岸的军事驻防要塞。
  这就形成据邙山南坡以守,兵马进出皆便捷的有利条件。
  即便在敌军精锐强势插入伊洛河北岸,河洛守军也能较好的利用邙山有利的地形,往伊洛河口位置运送反击兵力。
  战事不利时,伊洛河两岸无险可守的防寨,甚至可以暂时放弃掉,将兵力往西、往南收缩,但伊洛河西岸的邙山东麓山岭,却一定要死守住。
  韩谦不退到洛阳城前坐镇,而是将大帐设在邙山东麓,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打赢伊洛河口的防御战。
  也只有拒敌军于伊洛河之外,韩谦后续才能将兵锋延伸到对岸的襄山(中条山),即便短时间内无法跟蒙兀人在禹河北岸的平原地区争锋,但将兵马派入襄山之中,将棠邑军这些年来倚山为城、据山而战的优势战术发挥出来,往北能威胁敌军控制的河津地区,往东能威胁到敌军所控制的孟怀地区。
  朱裕病逝后,韩谦回到洛阳城就住了两天,与河洛地区更多的将吏见面,就马不停蹄的奔走伊洛、邙崤之间,视看地形防务,而此时在虎牢关前,冯宣与东梁军的小规模接触战事已经展开,北岸孟州城内的敌军也蠢蠢欲动。
  目前禹河的冰层还相当厚实,孟州敌军很显然会直接踏冰插入伊洛河口,不会等到冰层消融再乘舟船横渡。
  “李知诰在艰难的时刻,都没有选择投蒙兀人,梁州、川蜀皆不用担心,但江淮之间变数太多了,”韩谦转身看向郭端铎、文瑞临等人说道,“你们今天动身南下,最需要注意的还是楚州军的动向——在蒙兀人的挑唆下,不排除杨元演有狗急跳墙的可能……”
  即便是俯首称臣,那也只是名义上的。
  不管后续的谈判结果是什么,也不管新都明确定在洛阳,后续历阳学堂、制置府的中枢机构,以及王珺、赵庭儿、奚荏等女都将到洛阳来跟韩谦会合,但历阳、东湖的地位并不会削弱太多。
  韩谦也决定将以历阳、东湖、石泉、武寿、棠邑等地为核心,并将两翼的巢州、滁州都囊括进去,单独划为一个行政区。
  这个区域不仅在过去这些年,甚至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将是新梁国所发展工矿、商贸等业的核心区域,是新梁国最为重要的税源地,同时也是南线防御楚廷兵马异动的中心区,更是后续与楚廷保持密切关系、进行沟通以及物资商贸往来的核心区。
  韩谦决定直接在东湖设立一个由洛阳中枢直辖的派出机构南内史府,负责该区域的军政事务。
  这一次大批棠邑将卒以及中高级将吏北上,韩谦也要从河洛挑选一批将吏南下,以此加速两军的融合。
  文瑞临长期潜伏楚国、郭端铎这两年来主要负责梁楚之间的沟通,第一批从河洛南下加入南司的官吏人选里,也是以他们二人为首。
  郭端铎这两年与韩谦见面的机会多了,他也是梁国最为坚决迎立韩谦的官员之一,接受南内史府长史一职,他是毫无心理障碍,也不觉得与留守东湖的将吏会处不好关系;文瑞临却多少有些头皮发麻,他甚至都担心五牙军残部老卒,会不会有人记恨旧事而闯过来刺杀他。
  文瑞临在梁国也算是中坚层的将吏了,但他还是在韩谦抵临洛阳之后才知道禅让这事,虽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他内心的震憾犹没有完全消去。
  他都如此震惊,可见梁军底层将卒心里的震动会有多强烈。
  在这种情况下,文瑞临实难想象韩谦会做出死守伊洛河口的决策,然而他仔细想来,虽然这种情况下要守住伊洛河口很难,但要是今年这个春季就放弃伊洛河口,放任敌军进逼到洛阳城下,岂非会叫河洛人心变得更迟疑、动摇,以致两军融合之事,在河洛地区完全进行不下去?
  以此想来,禅让也好、两军融合以及死守伊洛河口,实是一贯而之的。
  唯有不畏艰难的熬过这一节,形势才能算稳定下来。
  文瑞临心想着要怎么表一下忠心,才算是恰到好处,这地候却听见北面传来“呜呜”的号角声,他们都转头看过去,看到如蚁群般的兵马从孟州城外围的城寨鱼贯而出,看这情形敌军这时候就要迫不及待的对南岸伊洛河口用兵了。
  韩元齐、陈昆也没有太多的废话,与韩谦行过礼,便在扈卫的簇拥下,快马加鞭,赶往伊洛河西岸的大营主持战事。
  萧衣卿元月十五日紧急进入雍州,与王元逵、田卫业见面,安排西翼的军事部署,他甚至亲自赶到岐州与蔚侯王孝先见过一面。
  不过,他没有在西线滞留太久,无论是王孝先答应率部负责进攻蓝田关,还是田卫业负责进攻华州以及王元逵负责率部从河津渡河进攻潼关,战事安排都不用他操心太多。
  而事实上受地形限制,收编赵孟吉、王孝先所部之后,他们在西翼的兵马扩张到十三万之众,却无法有效的对蓝田、华州及潼关展开。
  考虑到赵孟吉、王孝先新附,以及韩谦在西翼部署六万兵马,他们暂时还没有办法从西翼抽调大量的兵马,加强东北翼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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