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5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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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拖了近一个月,楚廷还只是将众人软禁在这里,并没有怎么为难,也没有流露出明确要对新梁宣战,或决意收回淮西的意图。
  这除了楚廷调整京畿附近的军事部署、动员江东的州兵需要时间外,更为主要的,还是除了他们在淅川、在随阳北面的平靖,在东湖、滁州,在下蔡总计驻有八旅扩编高达六万精锐步卒外,在赤山会人马完成集结后,仅在东湖、棠邑两地集结的水军力量便超过四万人众。
  强大以及可调用的军事力量,才是最有效的镇定剂,不仅叫沈漾、杨致堂等人目前保持沉默,杨元演在楚州虽然正往樊梁湖与洪泽浦之间的区域集结兵力,但暂时还没有越过滁州与楚州的边界。
  当然了,梁师雄掘开禹河大堤之后,禹河夺淮入海,造成樊梁湖与洪泽浦之间的大片区域在去年夏秋季受大水淹没,大量道路、桥梁被冲毁,也是杨元演不敢轻易出兵侵入滁州的一个关键原因。
  韩道铭、秦问、文瑞临他们推测,此时的杨元演不是不想出兵,也不是完全顾忌楚廷没有最终下决定,实是滁州与楚州之间糟糕的道路状况,以及今年夏秋这一区域大概率再次受淹,会令他后路受阻,令他不敢脱离楚廷,单独对淮西用兵。
  而倘若没有沙颍水两岸宽三五十里甚至七八十里不等的洪泛区,新梁就会被迫从淮西抽调五万甚至更多的精锐战力到颍水沿岸地区参与防守。
  到那时候不要说杨元演了,掰着脚趾头都能想到沈漾、杨致堂、张潮,甚至郑畅、郑榆、杜崇韬、周炳武等,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迫不及待的出兵收回淮西;而梁州及蜀国态度的转变,也难以发挥多关键的作用。
  目前贾鲁河、沙颍河沿岸逾七百里变成洪泛区,实际是相当于助新梁国在短暂的冰封期之外缩短了逾七百里的防线,另外还将南线与楚廷对峙的焦点,集中到长江水道之上,限制楚州对淮西的陆路用兵通兵。
  要不然的话,三面受敌,韩谦再有通天之能,也很难将兵力调配过来。
  到时候要是被迫跟楚廷妥协,那要做出的让步跟牺牲就太大了。
  到时候就算长信太后完全偏向他们这边也没有用,毕竟目前长信太后并不能逆违楚廷群臣的意志。
  而恰恰长信太后并不能逆转群臣的意志,才暗中将蔡宸、雷成两人留在身边,没有将事情做绝。
  韩道铭感慨说道:“萧衣卿算计不错,只是对梁帝朱裕看得还不够,当然我等也是远远低估了朱裕的心胸……”
  他们被软禁在府宅之中,这一个月来没有其他事情可做,闲极之余,也是反反复复推敲河淮的局势,抽丝剥茧将诸多错综复杂的局势厘清,深知若非朱裕心胸够广、也够决断,要不然换作他们任何一人,都不可能破掉乌素大石、萧衣卿这两年在河淮所布的大局。
  也恰恰朱裕是谋他人所不能谋、断他人所不能断,才使得乌素大石、萧衣卿的诸多看似绝妙的部署,比如说决禹河大堤,比如说暂令梁师雄残部从洛阳、偃师撤走等等,反过来成为对这边有利的因素。
  韩道铭心想李知诰、柴建这等人物,也必然是看透其中的曲折,才有当下的决断,这也使得他们在金陵要做的事情,相对轻松多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金陵(二)
  谈话间,不知不觉天色颇昏暗下来,侍女点上灯烛,众人坐在明居堂里,也不觉得乏累。
  “目前杨元演或许更想着用兵,但沈漾、杨致堂、张潮以及黄化等人保持沉默,显然都没有决胜的信心,我们可以暗中散布河洛战局不利大梁、伤亡惨烈的消息,这样金陵或许会更期待不战而收回淮西——冯大人与沈漾、杨致堂等人见面时,语气不妨松动一些,甚至可以要求楚廷出兵夺下徐泗,跟大梁交换淮西及叙州。有这样的理由,长信太后也有更多斡旋的空间,不至于事事被沈漾、杨致堂等人牵着鼻子走!”文瑞临说道。
  长信太后将蔡宸、雷成留在身边,是暗中表达出一个态度,但满朝文武乃至士子黎民都气势汹汹想着收回淮西,她要是公开站出来说放弃淮西,必然会激起废立之议,令她自己完全的陷入被动。
  而郑榆、郑畅目前虽然也选择跟沈漾、杨致堂他们站到一条战线上,但主要也是整件事对楚廷的惊动太大了,而实际上郑氏与他们的牵涉更深。
  预计拖延到四五月之后,岭南天气彻底湿热起来,进入瘴疫高发期,目前正在岭南攻城陷阵的郑晖及右龙雀军,便能更清楚的认识到祛瘴酒是个不可或缺的好东西了。
  由俭入奢简,由奢入简难。
  要是右龙雀军刚刚进入岭南,瘴疫就处于相对高发的阶段之中,两年多以来残酷战事适应下来,后方兵员的补充能及时跟上,各方面加强控制,并不会诱发太严重的问题。
  而进入岭南之后,在最关键的最后几仗期间,兵营瘴疫率从一个极低的水平,短时间内急剧上升,问题显然就会变得严重许多。
  此外,文瑞临主张要暗中宣扬信王杨元演欲议废立、实则最终想取而代之的野心,促使黄化等人对杨元演保持警惕;在金陵也是暗中宣扬先帝朱裕禅位的大义,宣扬蒙兀人的残暴及强势,分化金陵军民的人心……
  在目前的状况下,文瑞临并不觉得要完成拖延时间的目标,有什么实质性、难以克服的困难。
  说到底楚廷众人都有着各自的利益,太容易被分化了。
  当然不是说新梁国诸将吏就没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但韩谦强有力的统御下,新梁国诸将吏的利益诉求,较好的集中到一个方向上。
  而即便旧梁军将吏犹心念前帝,但除了前帝的遗愿是将梁国托付给韩谦外,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韩谦的手腕与心胸也令旧梁军将卒不得不心服口服,这就使得一些不必的异心或杂念,被压制下去。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先守住河洛。
  守住河洛,两军才能得到彻底的融合,韩谦才能在旧梁军将吏心目中彻底的取代先帝朱裕的地位。
  要是守不住河洛,除了新梁国的外部攻防形势会变得极其糟糕外,旧梁军将吏心思会不会变得迟疑不得,那实在是太难说了。
  明月照在庭中,仿佛清澈的湖水铺在长信宫的檐前台阶上。
  冯翊、文瑞临进入金陵城里,虽然沈漾、杨致堂他们暂时还是主张冷处理,但谁都不能否认这对今日的金陵城来说,是一个大事件。
  清阳站在庭前,看着夜穹之上月凉如水,转头问身侧的雷成、蔡宸:“韩谦在洛阳真就打得那么惨吗?”
  “未得太后恩许,老奴与蔡大人都不得私下接触梁吏,哪里知道河洛战事打成什么样子?”雷成慢条理丝地说道。
  “你们真有那么老实吗?”清阳蹙着秀眉,扫了身后雷成以及蔡宸一眼,问道。
  蔡家早年乃是淮南为数不多也是首屈一指的清流士族,蔡宸的曾祖父在前朝任户部尚书、参知政事。
  因为这个原因,天佑帝任淮南节度使后,为获得寿南宗阀世族的支持,使其妹嫁给蔡宸。
  而在大楚开国之后,天佑帝为打压世家宗阀,而徐氏又为了清除淮西境内不听话的异己势力,最终导致淮西境内一桩无厘头、仅仅蔡氏一个无关紧要族人被牵涉进去的妖言案,演变成蔡氏一族十余口被问斩、二百余口充军流放的大案。
  最后仅蔡宸作为长公主婿得以身免。
  当年的名士人流,此时已满面风霜,年逾六旬的他,看着比雷成还要苍老,脸容枯瘦,佝偻着身子,回清阳的话道:
  “我与雷公却无与国主派来的人私下联络,但河洛战事应无外界所传的那般凶险。而之所以有这样的消息传播,也应该是懈怠朝中的戒心,使朝中一些将臣以为能不战而得淮西……”
  “我就说嘛,真要是韩谦这么没用,我留着你们两个人做什么?”清阳眸光清冷的瞥着蔡宸、雷成,说道,“既然你们这么老实,哀家明日下诏,着蔡宸你去见冯翊,沈漾那几个老匹夫,应该不会随意阻拦吧?”
  “沈相、寿王爷他们应该也迫切想知道河洛的虚实,但太后单纯着微臣去见冯翊、韩道铭,未免太着痕迹了……”蔡宸说道。
  “我会着杨恩一起过去了,哀家就是要用宗室中人,想必也不会有人闹什么不愉快。”清阳说道。
  雷成还想说杨恩眼睛太毒,他与蔡宸一起去见冯翊、韩道铭会有太多的不便,但心里又想长信太后根本目的还是想保住其子杨彬的帝位,不叫黄家或信王得逞,并不是甘愿成为大梁的傀儡,他与蔡宸还要拿捏好分寸。
  “微臣随杨侯爷去见韩道铭、冯翊,太后要微臣说些什么?”蔡宸问道。
  “韩谦想从哀家这里得到什么?”清阳盯着蔡宸、雷成二人问道,“韩谦此时既为梁主,但淮西始终是大楚的疆域,他就不能将淮西交出来吗?”
  “国主以驱逐胡虏、收复河淮为己任,遂得先帝以国相托,而此时蒙兀、东梁势强,非淮西、河洛连成一体不能守御,”蔡宸说道,“也唯有淮西、河洛连衡一体,信王也好,黄化也好,他们的野心才会被压制住,不会威胁到太后……”
  “说来说去,韩谦还不是不想将淮西吐出来?”清阳懒散的问道。
  “国主守淮西、河洛,外加叙州,其境不过十三州、九十余县,丁口不足四百万;而大楚即便失淮西,犹坐拥江东、江西、荆襄、湖南、淮东以及郑晖即便攻下的清源军六十州、人丁一千六七百万,国力之强,远在梁蜀之上,”蔡宸说道,“然而大楚最大的问题不在外,而在内。陛下少不更事,太后又深居宫禁,不便插手太多的国政事务,不要说信王等人在外有不臣之心,朝中的王公大臣也都各有心思,才使得大楚国力虽强,却难以拧成一股力量,更要说楚廷国政皆出陛下之手了。太后想要改变这一状况,也只能期待陛下长大成年,令王公大臣再无异念、异心,到时候统御宇内、诸邦咸服也都是指日可期之事。”
  “你们说得这么好听,哀家也不会信。这些年,满朝文武大臣就没有一个是韩谦的对手,”清阳叹道,“先帝不是,沈漾、郑榆、郑畅、张潮不是,杨元演、黄化、顾芝龙又有哪个不是韩谦的手下败将?”
  “太后兄长陈兵渝州,难不成太后还担心蜀主也有对太后不利之意?”蔡宸问道。
  “好了,你们也不要在哀家面前卖力的鼓噪了,哀家断不可能直接就说将淮西割给韩谦,但韩谦既然将王婵儿那贼婢送来金陵,为表大楚泱泱气度,却可以送还一些人去北岸,”清阳说道,“这事你与杨恩商议着酌情安排吧……”
  “微臣遵旨。”蔡宸说道。
  年初随韩道昌、韩端提前北撤的人手,毕竟是少数,目前除了韩道铭、秦问、云朴子以及老太爷韩文焕以及陈景舟被软禁起来外,还有相当一批与棠邑有牵涉的官吏,目前差不多有两百人,都被内侍府囚禁起来。
  此外,侍卫亲军目前还有三千多老卒乃是原赤山军出身,沈漾、杨致堂、杜崇韬也有意将这些人拆散出去,当作最底层的兵卒使用,以为再为棠邑所用。
  目前潜伏于金陵的人手,一个主要的任务,也是尽可能利用各种妥善的安置好这些人。
  虽然这些人里,真正隶属于秘司或赤山会的人手仅有百余,但要是能争取都送到北岸,甚至可以不惜出巨资赎买。
  位于东城的兰亭巷,一度因为开办货栈、钱铺而人头攒动、兴盛繁荣。
  货栈、钱铺昙花一现,削藩战事之初以及金陵逆乱时间,居于兰亭巷、铁柳巷、靠山巷的家兵、将吏及家小差不多全部流出,事后也没有谁迁回来,兰亭巷再度寂寂无闻起来。
  年后王文谦与殷鹏拖家带口,百余人搬入兰亭巷的旧宅院里,巷子却是热闹了一些。
  当然,王文谦想要办一座书院的念头,犹是未得实现。
  即便王文谦此时还挂着信王府宾客的头衔,但王文谦毕竟是韩谦的岳父。
  即便韩谦曾立长大韩文信为侯世子,当时传言韩谦不喜王氏,但毕竟那是韩谦身为楚臣时的事情。
  此时韩谦禅继大梁国主之位,虽然并没有再册封两个年纪尚幼的儿子,但从河洛传回来的消息,最终是王珺得封正妃,赵庭儿得封淑妃。
  故而不管怎么说,金陵都不会容王文谦在城里搞什么大的动作,甚至京兆府还安排两名密探住进兰亭巷,盯着王家宅院的一举一动。
  殷鹏提了一壶酒以及几样菜肉,推门走进院子。
  搬出信王府后,日子就过得清寒,两个多月来,院子里的人难得沾一回荤腥,闻着肉味,王文谦解开荷叶,叫许氏拿大碗装走一多半,分给各家尝个滋味,剩下一些,他与殷鹏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佐酒。
  “我去酒铺沽酒,到军后巷买羊肉,那傻不拉叽的赵二愣突然塞了一封信给我,说是珺小姐的信——住进兰亭巷都两个月,还真没有觉察到一身羊膻气的赵二愣,会是棠邑的秘谍!”殷鹏感慨着将信递给王文谦。
  王文谦拆开信,读了一遍,便揭开灯罩子点燃烧成灰烬,不留一丝痕迹。
  “珺小姐怎么说?”殷鹏问道。
  “珺儿唠里唠叨说了一些她们到洛阳后的事情,韩谦忙于战事,还没想到要册封妃嫔,却是朱珏忠、陈由桐等大臣主张,便草草走了一下过场;还说我倘若想渡江去北岸,她在历阳有座庄子,可以办书院——她真是翅膀长硬喽,知道替我安排退路了……”王文谦说道。
  殷鹏窥着王文谦眼里有几份掩藏不住的萧瑟之意,心里也是微微一叹。
  他虽然没有直接看信里写什么,但王珺要传达的意思,他这时候也明白了。
  朱珏忠、陈由桐等人到底还是偏于保守,即便新旧制要融合,他们应该还是希望更多的偏向于旧制,因此才在王珺、赵庭儿到洛阳后,会在那么紧张的局面才主张先给二女定下名份,接下来多半也会在时机恰当时接他们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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