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6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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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棠邑即便财政宽裕,即便能从蜀国购入大批的松藩战马,真正堪称精锐的骑兵也仅有三四千人,甚至主要还是以臂张弩作为进攻武器,一直避免与精锐敌骑贴身纠缠。
  而棠邑军长期以来将马步兵为主力,主要作战方式还是骑马行军、遇敌时则下马结阵作战。
  梁国一度有着极为强盛的骑兵部队,一方面河淮地区的马匹蓄养远远超过江淮,另外这也是朱温在河淮地区半生征战积累下来的家底。
  然而在河朔惊变之后,旧梁军受到极大的创击,其中战马损失极为惨重。
  现在除了朱贞所部算是较为纯粹的骑兵旅外,河洛之内都没有一支整编制的骑兵旅。
  不过,旧梁军犹精擅骑战的老兵却是不少。
  韩谦说要在河洛新编三支骑兵旅,就要将这些老卒与侍卫骑兵整合起来,但他不是等战马运过来,而是要李秀、曹霸、赵慈等人率领这些精擅骑战的将卒,赶到南线屯积战马的地方接收战马,在南线完成整训后再返回河洛。
  这个过程中,也相当是暂时往南线调了三旅精锐骑兵,短时间内也能大幅减轻河洛的补给压力。
  骑兵旅的编制,比步战旅要小,满编三千骑,但三旅满编精锐骑兵在江淮战场上的威慑力,绝对要强过三旅满编精锐步战旅。
  孟州城头,萧衣卿眺望禹河之上,浊水滔滔,夹于孟州与虎牢关之间的河面比三四月份宽上两倍不止。
  往年五月份的禹河水势远没有这么大,但他们在武陟截断河道,迫使禹河从荥阳东改道南下,大堤决口怎么都不比原先的河道顺畅,以致荥阳以西的河道进入五月中下旬之后,水位就高企不落。
  而禹河自延州南下,于河津、华州境内,会北洛河、泾河、渭河来水,夹于山峡谷壑之间,水流涡漩、湍流急荡,五月之后,水势逾涨,水情逾是复杂,舟师无巨船大舰,稍有不慎,颇有倾覆,而此时伊洛河下游平川地区,积涝严重,两翼的山岭丘壑,地形又不容大股兵马展开作战,大军被迫退回北岸,只能眼睁睁看着梁军重新进占伊洛河东岸的城寨、整顿防务。
  这一仗就北线而言,包括东梁军在内,累计战死的将卒两万余众,此数要比守军还要低一截,此仗当然不能算败,但军中累计的伤病亦有近三万众,已严重影响到将卒的士气,也亟需休整。
  虽然禹河水势到九月中下旬便能回落,到时候便能再次对岸用兵,而到十月中下旬,河淮溪河冰封可踏马而行,东梁军亦能越过鸿沟、颍水西进,侧击梁国防御薄弱的许陈颍等软肋之处,但想到梁军有长达四个多月的喘息之机,犹令萧衣卿心头笼罩上一层乌云。
  说起来还是去年乌素律中了韩谦的引蛇出洞之计,在金陵城草率行事,迫使吕轻侠发动宫变而惨遭失败。
  这不仅使得韩谦去年秋冬敢率部大举北进河淮,接援汴京军民南撤,更为恶劣的影响,则是他们集结十数万大军从三面进攻河洛,楚廷竟然拖延到这时都未敢派出一兵一卒,踏足淮西,从而错失两线夹攻梁军而溃之的良机。
  倘若吕轻侠此时还在金陵拥立楚太后王婵儿与延佑帝共掌大权,并有李知诰、柴建率部坐镇襄北,怎么都不至于会坐失收回淮西的机会。
  而真若是如此,他们也应该早早就将河洛攻陷下来了。
  这时候萧衣卿禁不住怀疑,拖到秋冬之后,再紧接组织大股兵马进攻河洛,是不是合适。
  王元逵、田卫业等部连年苦战,将卒伤亡极大,并没有得到有效的休整;王孝先、赵孟吉虽然率七万兵马归降,但蜀卒身居异地,心思不定,而朱让、梁师雄新得颍水以东的诸州,农耕生产想要恢复,犹需要时日——倘若这诸部兵马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来,秋冬季的攻势犹可能半途而废。
  此时他们能较好的控制晋地,并叫东梁军俯首听命,与一贯以来的军事胜利有着密切关切,而一旦在河洛之间接连受挫,会不会造成内部的人心浮动,那真就是难说了。
  更关键的还是乌素律在金陵的草率行动,不仅对韩谦猜忌最深的楚帝杨元溥身死,吕轻侠等人被清除出金陵,他们早年在金陵潜伏的人手也几乎损失掺重,目前对楚廷的影响力几乎等同于无。
  即便他们之前派人前往楚州,见到楚信王杨元演,但目前杨元演在楚廷中的话语权却不强,甚至还受到极深的猜忌。
  这也就是说,韩谦倘若在接下来四五个月内,不择手段的促成梁楚和议,他们想插手干预的空间极少。
  萧衣卿将他诸多忧虑,跟乌素大石一一说明:“或可使赵孟吉任孟州刺史,使王元逵任雍州刺史,使王孝先守岐州,调田卫业守河津,并遣工师,助朱让在汴京、荥阳兴匠术新学,以振国势,或可徐徐图河洛,而不必急于今年之秋冬夺之;而右翼诸部族的南迁之事也似乎应暂缓三五年才说……”
  孟州城楼之前,吕轻侠、周元蒙兀诸将臣站在乌素大石、萧衣卿二人身后,听萧衣卿的话也是暗暗心惊,萧衣卿明显并不看好秋冬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势就一定能顺利夺下河洛,这才有了暂收兵马以休养的念头。
  除了燕山以北广袤大漠草原有不计其数的精锐部族兵马可以南调之外,蒙兀此时直接占领燕云、渤海、关中、河东、上党、河朔等数十州之地、据有八九百万口人丁,而东梁军据有颍水以东、禹河以南三十余州、七百多万口人丁,面对割据河洛、淮西仅十数州、四百万丁口的残梁,就心生畏意?
  甚至都不惜放缓蒙兀族人南迁的计划,还要放纵东梁军壮大起来?
  当然,吕轻侠、周元心里再震惊,也不得不说萧衣卿这话乃老谋深算之言。
  他们占据地利,残梁乃是三面受敌的拙形,甚至说他们在雍州、孟州、河津以及荥阳建立起稳固的防线,将河洛包裹起来,等过两三年后,诸部兵马休整完毕,以及从大漠草原调来更多的精锐骑兵,联合东梁军于冬季冰封期进攻无险可险的蔡汝许陈等地,胜算显然要比今年秋冬硬着头皮继续苦战大得多。
  乌素大石负手身后,蹙着眉头眺望禹河南岸的崇山峻岭。
  目前他们已经较好的控制晋地,原本今年就计划进一步扩大右翼安哈诸部族人南迁的规模。
  萧衣卿的建议,他心里明显,部族大规模南迁,难免会与关中、河东等地的原居民争地,易为残梁所趁,但北地逾发苦寒,牛羊食草不足,数万健儿随他南征北战,就贪图南地富庶肥沃。
  他此时要多征调部族健锐南下参与杀伐之事,却要暂缓南迁计划,他又要如何去平息那些不平而愤怒的声音?
  “其他事可且行且看江淮局势发展,倘若梁楚真谈成和议,我们也无需急于今年秋冬就再次发动攻势,但南迁之事不能再延缓,”乌素大石说道,“北院已有怨声传来,萧卿当要权衡……”
  萧衣卿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吕轻侠等人成功刺杀延佑帝却最终导致宫变失败,要不然他们根本不用考虑梁楚有谈成和议的可能。
  而所谓的北院怨声,萧衣卿心里也清楚这主要是针对他们这些汉臣,说到底还是北院诸大臣猜忌他们拖延部族南迁的进程是别有用意。
  这边战事暂息,乌素大石还是要率蒙兀骑兵退回到太原府等地,要不然如此大的兵马以及十数万匹战马都堆积在孟州,仅仅运输上的消耗就大得惊人。
  孟州交给赵孟吉防守,乌素大石除了要求他勤练水军、广筑防寨之外,还将从上党、太原、河东等地强掳数万妇女过来,叫她们与背井离乡的数万蜀卒进行婚配,以便将数万蜀卒在两三年间转化成永戍禹河北岸的汉军兵户。
  朱裕曾遣周道元在河洛大规模开采煤铁、发展治炼铸造,河洛失陷后,有上万匠卒沦为俘虏,仅有少量的高级匠师及时逃入雍州避开一劫——这上万匠卒最终还是为乌素大石讨去太原府。
  现在考虑到东梁军实力太弱,难以从东线对残梁军形成有效的军事压力,乌素大石也决意采纳萧衣卿的意见,将一部分匠卒遣返回汴京,归东梁军所用。
  当然,韩谦在叙州、历阳发展新学匠术体系,听吕轻侠、周元详细说过后,乌素大石也深有感触。
  除了太原府外,他也着赵孟吉、田卫业及王元逵等人守雍孟等地一力推行,特别是淮西等地新式器具战械,各地也要全力仿制,乌素大石甚至还想着跟萧衣卿讨论有没有必要也仿照历阳学堂,在太原府先成立工师院……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夺岛
  六月初旬,长江流域已经进入汛期,江河溪湖水势变更浑浊而浩浩荡荡,棠邑城与金陵之间的江面也是一天阔过一天。
  位于长春宫正北面江心之中的鳌山岛,作为右龙武军的水军大寨,同时也可以说是京畿东北部的门户。
  长江水位低落时,鳌山岛全面露出,东西长逾十四五里,但汛期来临时,浅淤区域都淹没在江水之下,东西长度缩短到六里,南北则仅有三宽。
  鳌山岛距离江北岸的棠邑城,仅有二十余里,而扬州西南角的临江军塞迎銮寨,距鳌山岛也仅有二十余里的直线距离,这也是直接决定了其军事价值。
  鳌山岛最东侧,有一处凹入陆地约三四百亩开阔的水域,右龙武军最初登岛建筑,是用长条石砌墙,从两翼陆地延伸入江水之中,将鳌山岛这处凹形水域跟外部的江水隔绝起来,形成一座可以驻泊大量战船的内湖。
  水寨就在这座泊船内湖的基础上,投入大量的资源,经过四五年持续不懈建设而来。
  鳌山岛目前已成京畿外围最主要的军事要塞之一,兵营、水寨、修船场以及坚固的城墙等设施一应俱全,特别是最东侧那段涉水城墙,顶部足有五尺余宽,可使数百将卒登上城墙作战,两角陆地上建有谯楼,在中段浸水城墙的背后,还打下木桩,建有四座数丈见方的水台,置旋山炮、床子弩等战械,可攻击试图接近水寨的敌船。
  这次危机爆发以来,除了右龙武军的原有兵马外,朝中还从诸州县征调州兵乡勇,将进驻扬州的兵马增加到一万步卒、三千水军,加强棠邑以东的防御,而鳌山岛的驻军也提高到三千步卒、五千水军。
  进入六月,金陵的天气已是十分的炎热,午后鳌山岛的有十数艘战船,照例出水寨操练,远远的也能看到北岸有十数帆影,从棠邑城西侧的清乡河口驶出,那是棠邑的水军战船。
  过去三四个月里,棠邑水军隔三岔五都会有战船进入长江操练,甚至盘查过往的江船,但通常都不会越过中心线。
  即便望楼照旧例吹响警戒的号角,但营城之中对此都已司空见惯,并未予以重视,甚至站在望楼里的斥候吹响号角也是那样的有气无力。
  不过,望楼上的斥候,很快就发现对岸从棠邑城西水营大寨出动,从清乡河口陆续进入长江水道的战船远远多过以往外,还有上百艘战船密茬茬的贴着北岸从上游东湖方向扬帆而下。
  看到敌军哨船越过以往双方所默认的中心线,望楼里守值的哨将,像是被踏中尾巴的猫一般,大叫起来:“敌袭,快去点起狼烟示警!”
  望楼上的号角、战鼓,只能对营城内的将卒示警,但看对岸这次往鳌山岛出动的水军规模,稍有经验的将领都知道,这绝非是一次简单的军事威胁。
  望楼守值的哨将,顾不得请示主将,便直接下令点燃烽火台,向南岸以及宝华山东麓以及扬州西南迎銮塞等地的驻军示警。
  “妈勒巴子,谁叫你点燃狼烟?”
  仓促间穿好铠甲,鳌山岛主将,正式官称润扬沿江巡检使、右龙武军第四都虞候的周顿,一边抓着扶手往望楼顶爬去,一边朝凭栏下看、神色惶乱的哨将卢进海瞪眼喝斥。
  这三四个月来北岸水军时有威慑之举,鳌山岛内部传警、戒备,顶多是慌手慌脚的忙乱一阵子,但在这个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点燃狼烟烽烟必然会搞得京畿及宫里都鸡飞狗跳。
  要是最后还是虚惊一场,周顿都不知道寿王爷会不会直接将他喊到金陵城里训斥一顿。
  然后等周顿爬上望楼,看到西北江面上的情形,顿时是倒吸一口凉气,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们有几艘战船在鳌山岛西北角的江面上操训加戒备,这几艘战船的视野远没有望楼这边开阔,之前兴许还是以为从北岸越过中心线以及北侧的十数艘战船,又是再次过来搞什么威慑,在岛上传达明确的指令之前,在所属将官的率领下,已经强硬的迎过来。
  他们本意是想把来船赶回到中心线以北。
  周顿爬上望楼的时候,棠邑水军前侧的数艘排桨战船正往两翼散开,后面三艘大型列桨战帆船,此时不仅将帆桅调正角度,数十副大木桨,像蜈蚣足一般都已经拼命的划动起来,船速快得如离弦之箭,正对着他们的几艘战船直冲过来。
  而远处两百多艘大中战船,已经结成战斗阵型,分作两队往鳌山岛直扑过来。
  居中数艘五桅战船,甲板密密麻麻皆是甲卒,显然是为登岛抢攻而准备的战卒。
  “韩谦那孙子要打鳌山岛,快传令着所有的战船回营!”周顿对随后赶到望楼前的副将喊道。
  他没有派人去南岸传信,不是他忘了这茬,实时金陵城外的静海门距离鳌山岛不过二十里,侍卫亲军驻守的燕荡矶大营距离鳌山岛更是仅有十一二里,甚至都不需要这边点燃烽火,静海门、燕荡矶的驻军都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异动了。
  鳌山岛虽然有五千水军、两百余艘大小战船,论战船数量或许不比棠邑水军少,但周顿不觉得仓促间将所有战船都派出水寨列阵能有胜算。
  周顿就想着将外围警戒的十数艘战船都收回来,利靠水寨东侧延伸进江水之中的城墙以及防御器械,将棠邑战船挡在水寨之外,等朝廷从各地集结足够多的水军战船之后,再与棠邑水军在江面上决战。
  周顿慌乱传递军令,差不多是眨眼间的工夫,就看到他们之前在西北侧警戒的战船,已经有三艘战船躲让不及,被敌军从侧后狠狠的撞击上来。
  鳌山岛之内就有八艘购自叙州的大型列桨战帆船,周顿当然清楚普通排桨船、艨舯舰被叙州所造的列桨战帆船高速撞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几乎能想象三艘战船龙骨或船板被撞裂、撞断的声音,眼睁睁看着上百将卒被撞落下水——虽说棠邑水军没有对落水的兵卒痛下杀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追赶撞击其他逃跑的战船。
  “……这些孙子是真的!”周顿愤恨而恼怒的咆哮起来,着人将他的枪弓取来,大步往水寨东城墙。
  水寨东城墙,乃是用大青石从两翼陆地砌墙,延伸到江中,将凹入东岛之内三四百亩宽的水域与外江隔挡开,然而将这些水域深挖,作为水营战船的驻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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