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6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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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人即便私下里交头接耳,这时候却是都没有什么话要进献到王邕跟前。
  他们能说什么?
  洛阳开出条件,献表称臣已经不能满足洛阳的胃口,他们能说什么?
  虽说洛阳还没有大规模扩张梁州的兵备,但随着晋南战事的结束,原本在禹河两岸戒备的兵马,都相继南下,也使得梁让的驻军,从之前两旅、增加到三旅。
  也不难预见,要是他们这边迟迟没有回应,梁军在梁州的兵马会不断的增加,直到有一天洛阳彻底失去耐心,派遣大军攻入川蜀。
  先护驾回宫,之后曹干、曹哲父子再出宫返回宅中,心情也是沉重。
  他父子二人心里都清楚留在蜀国君臣面前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
  不过,他曹氏父子这些年来深受君恩,别人能上表劝谏,他们父子二人要点脸皮,要想不被世人戳着背脊骨骂,却不能上表劝谏。
  现在的情况,有一部分将臣还心存幻想,有一部分将臣事不关心,或者暗中早跟洛阳有所密集的联系,也有一部分将臣或许心思跟曹氏父子一样,都想要点脸皮,这个沉重话题,今日没有提起。
  此行出使洛阳三个多月,曹哲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跟妻儿及父母团聚了,与父亲回到宅子里,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坐下来喝一些酒,景琼文突然来访,还带来一名不速之客。
  “曹枢府,若谷再次造访,不会见外吧?”薛若谷拱手致礼道。
  看到薛若谷,曹干、曹哲父子并不觉得意外,猜想也是金陵在年初时得知泽州一役的消息,紧急派薛若谷到成都府来打探消息。
  虽然薛若谷此行不管有什么意图,曹氏父子打定主意不会予理会,但也不意味着连迎薛若谷入府一坐的勇气都没有。
  数人在明堂西侧的茶室里坐下。
  成都府的春茶还没有开采,一壶清泉搁红泥炉上烧得滚沸,将去年的陈茶取出冲泡上,数缕幽香便是在静雅的茶室里弥漫开。
  薛若谷这时候才缓缓道出此行秘密抵达成都府的来意。
  樊川河一役后,梁楚和议彻底撕毁,即便后续楚廷多次试图修复与梁国已破裂的关系,但梁军都是不予理会,甚至主要遣使渡江,都受到乱箭攒射驱逐。
  这也使得梁楚之间彻底失去直接的联络通道。
  在得到蒙军主力于晋南被梁军歼灭的消息,大楚将臣对接下来的形势发展都很明白——北线蒙军就剩一些弱不禁风的残部,已经牵制不了多少梁军精锐,待河淮局势平定之后,梁军主力必然将挥师南下、举兵进入江淮。
  由于梁蜀和议还是楚廷主动破坏的,梁军挥师南下,还不能指责韩谦背信弃义,进攻故国。
  曹哲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只是看着手里的精美茶盅,却不欲张嘴说什么,他也就揭开茶盅盖,轻轻将浮叶吹开,饮着热茶。
  这时候蜀楚结盟去对抗强梁吗?
  真要这样,在梁军收复河淮后,那就不是去进攻江淮,而必将首先对川蜀用兵。
  蜀国新编禁军,虽有十万之众,但都没有经历战火的淬炼,能抵抗大梁身经百战的虎贲勇卒吗?
  更不要说前滑炮给蜀国君臣所带来的巨大震憾了。
  “听闻曹将军此行出使洛阳,再亲至泽州观战,若谷想问一句,蒙军真就这么不堪一击吗?”薛若谷问道。
  曹哲看了景琼文一眼,他此行出使洛阳的见闻,都一一细禀给国主知晓,景琼文作为左仆射,就坐在国主的身侧。
  景琼文既然都无意跟薛若谷细说,那真就是没有细说的必要了,但薛若谷既然开口相问,曹哲怎么也会回应一下,很肯定地说道:“蒙军确是不堪一击!”
  “大蜀君臣将何去何从?景公与曹枢府、曹都指挥使,深受大蜀国主的恩宠,在大蜀位至人臣,又将何去何从?”薛若谷紧追不舍的问道。
  听薛若谷这话,曹哲心里一阵厌烦,说道:“薛先生这话怎么不去问贵国的郑大人、张大人?”
  樊川河一役之后,梁楚关系彻底破裂,看似双方的边贸也彻底中断,但郑家、张家幕后所控制或者与郑家、张家牵涉极深的郎州、黄州商社船帮,从渝州陆续购入、价值三四百万缗的商货——这些商货真正原产地是出自哪里,郑榆以及年后致仕回朗州养老的张潮,他们心里真就一点都不清楚?
  除开从渝州中转的贸易了,据曹哲所了解,长江、汉水两岸的商货走私也没有一天真正中断过。
  “曹哲,薛先生是客。”曹干抬头看了曹哲一眼,示意没有必要跟薛若谷就小事争什么意气。
  这时候一阵急驰的马蹄声在曹府大门刹住。
  成都乃是蜀都,曹干又是枢密使,没有紧要之事,绝对不会有人胆敢在曹府之前纵马狂奔的。
  曹干、曹哲耐心性子,片晌后就见管事领着枢密院的一员军吏走过来,将一封信书呈上,说道:“北线急信,蒋副使以为曹枢府有必要第一时间知悉——另外也派人去景相府上,景相在这里最好……”
  薛若谷不知道什么紧急消息,需要第一时间通禀蜀国文武两大要员,就见曹干接过信书后,脸色骤然凝重起来。
  曹干将信书递给景琼文,沉吟了一会儿,才跟薛若谷说道:“七天前,朱让下令将所有的嫔妃子女都赶入煌离宫纵火焚烧,之后他自己也跳入火海自尽。随后汴梁便为梁军攻破——在城破之时,梁任也想纵火焚烧府邸、将所剩不多的家人赶入火海然后他再跳入自尽,但他自己到最后却胆怯了,为梁军所俘……”
  “啊!”薛若谷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二月上旬从金陵出发赶来成都府,一路乘舟逆水而行,一直到成都府后才知道二月中旬,韩元齐、韩东虎、林海峥等人率八万梁军从三面进逼汴梁城下,但算着时间,汴梁城从被围到陷落,前前后后就五天时间而已。
  这也太快了吧?
  薛若谷震惊之余,也顾不上为朱让、梁任的命运感慨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
行省
  韩谦是在汴梁城收复过了一个月后,才亲自进入这座历劫磨难的千古雄城。
  不提前朝覆灭之前中晚期,汴梁城所经历的诸多战事了,在高祖皇帝于汴梁开创大梁基业之后,晋军就曾多次渡过禹河,攻到汴梁城下,只是没有破城而入罢了。
  还是在河朔惊变之后,韩元齐、陈昆率部驰援汴梁,据汴梁城与魏博叛军对峙的那两年多时间,是汴梁这三十年来受战事摧残最彻底、最惨烈的时间。
  汴梁最鼎盛之时,仅外郭城之内的民户就高达四十余万口。
  在过去一个月里,韩元齐下令将六万多俘兵及家小迁往涡水、颍水两岸安置,填补那里因战争及洪水而产生的大片无人区,最终使得汴梁城里经受过审查而得以继续留在城中定居的民户都不到三千户、两万人……
  陪同韩谦赶来汴梁的顾骞、陈珏忠等人,看到满目苍痍的旧都,也是唏嘘不已。
  煌离宫原本是朱让窃夺汴梁后重点修复的建筑群,原本也算保住汴梁城旧日的一线繁华,但最后在城陷之前,却还被朱让一把火烧毁,梁军最后清理出两千多具烧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尸首,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近年被迫进宫充当侍宦、宫女的平民子女。
  “朱让纵火在前,攻入城中的将卒完全没有来得及灭火,梁任在城破之后,才将府里二百多男女老少赶往后院纵火,最终扑灭大火救出一百二十多人,但还有半数人被浓烟呛死,”看韩谦下令将车驾停在被大火烧残的梁任府前,韩元齐说及陷城后扑救大火的情形,问道,“君上要不要将梁任提来?”
  “一百多条本可以不死的无辜性命葬送火海,其中还有他自己的妻儿,如此心硬之人,我见他做什么?”韩谦摇了摇头,说道,“要不是我早已将诸多酷刑都废除,却应该叫他尝尝火炙火烤是什么滋味,现在只能处以绞刑,算是便宜他了。至于朱让,你们可以选择个地方给他立个暴王碑,将他种种劣迹恶行尽书其碑,以警醒后人。现在汴梁一片残墟,可以说完完全全的百废待兴,河南行省的首府确定放在汴梁,还是要元齐你们多煎熬几年的苦日子啦……”
  汴梁城的重建不是一日之功,这将是河南行省经略使府司、按察使府司接下来数年间的重点工作之一。
  相比较之下,河南境内的军事行动已经不存在实质性的碍障。
  仅仅用了五天就夺下汴梁城,之后第二中央行营军就负责驻守于汴梁,林海峥、魏续、冯璋等人率河南行营军继续沿着禹河南岸,往东推进。
  韩东虎率第二中央行营军留在汴梁,倒不是说在进攻汴梁城受到什么重创,需要什么休整、补充,实是汴梁以东的州县城池几乎是望风而降,看不到有太强的抵抗势力存在,也就没有必要将六七万大军都派到河淮大地上奔波不休。
  前期承担较重作战任务的第二中央行营军,自然是留在汴梁继续休整,等着参与下一阶段的战事。
  这时候李秀也已经率河朔行营军从仪州出井陉,收复河逆北部的定州、恒州等地,然后往定州、恒州分兵,一部分往燕山南麓的幽州、燕州、惮州席卷而去,一部分往禹河北岸推进,收复沿线的城池,两路也都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而温博年后从太原府出兵,也已经收复忻州、蔚州等地。
  照这样的形势,差不多到四月中下旬,除了燕山以北云州及辽东地区外,大梁兵马差不多都能收复淮河以北的所有州县。
  马上得天下容易,马下治天下却非易事。
  目前韩谦明确要全面实施行省制,而且还要在前朝十道按察使的基础上作进一步的细分,同时还将明确每个行省的首府作为经济、政治以及文化中心进行重点建设。
  行省首府确定在哪个地方,是关系到地方派系势力最为核心的利益所在,即便韩谦的威势够强,但他的一些决定还是在朝中引起一些争议。
  比如他之前决定将禹河北岸的魏博等州,统统划入新设定的河朔行省,同时没有选择相对繁荣、位于太行山东麓陆路主驿道之上的魏州、博州或定州作为河朔行省的首府,却要求李秀在蓟州以东荒凉的沿海地区择地建造新城,作为河朔行省的首府驻地,在朝中就很叫人费解。
  韩谦这次亲自巡视战后收复的汴梁城,进入韩元齐为他所准备的行宫,设宴犒劳随侍将臣、河南行省的将吏以及从徐泗、宋州赶过来觐见的司马潭、司马德叔侄、徐嗣昭、徐晋、周昆等人,在宴席间就提出要将宋州以东、禹河以南到淮河之间的区域单独划出来,设立一个行省。
  这个新的山东行省,首府确定在哪里,韩谦没有看中更繁荣、距离国都洛阳更近的济州或徐州,而是更属意于偏于一隅、面临黄水洋的密州。
  目前赵启率前锋兵马已经进驻密州城,韩谦就有意着韩成蒙赶往密州,担任密州府知府事,与林海峥、赵启、魏续等人会合,尽快将设立行省之事筹办起来。
  对这样的决定,座下的诸多将臣同样都相当的意外。
  虽然韩谦在席间也加以说明,后续随着航海技术以及海洋贸易的进一步发展,大梁的经济文化重心,必然会往沿海地带倾斜,此时将新设立的山东行省首府确定设于近海的密州,有利于加速这个过程,但在很多人看来,没有选择更繁荣、同时位于内河航道中心的徐州,多多少少有惩罚司马氏的意味在内。
  司马潭、司马德叔侄心里或许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时候却也只能直呼君上圣明。
  宴席撤去,诸将臣都各回馆舍歇息,韩谦还没有睡意,就坐在案前阅看各地递过来的书函,云和推门走进来,拿着一封信函,跟韩谦说道:“洛阳学院已经招募到一队船员,计划下个月底就乘新造的帆船从孟州出发,沿禹河往东出海,试验新的测量法……”
  “这是好事,可惜我下个月可能就要去东湖,不然就能去孟州接见这些船员,给他们壮行。”韩谦不无遗憾地说道。
  以新的日心学说,辅以更精准的计时工具以及观星测位仪,进行经纬度的测定,是未来新的地理测量法以及脱离海岸线进行远洋航海的关键。
  然而新的技术与方法,需要远距离航海进行验证跟校正、完善;这些都是极富冒险主义的行为。
  韩谦没有直接指定水军或者相关中枢机构直接组织人手,进行相当的远航实验,而是要洛阳学院出重金招募志愿者,用意也是希望将冒险探索的精神铭刻进国人的集体意志之中。
  “君上今日决定将新的行省首府设于密州,似乎好些人都颇为费解呢。”云和说道。
  “这是一定的,即便是顾骞、冯缭以及知诰他们在当世都可以说是一时之选的英杰,但他们此时首先考虑的还是大梁的稳固。从这个角度去想,河朔、山东新省首府的选择,应该尽可能围绕国都洛阳进行布局,魏州与徐州都是更好的选择,而非那些鸟不拉屎、还时常受风暴侵袭的沿海荒地。然而我所要考虑的,却不能仅限于这些。”
  韩谦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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