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校对)第27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77/395

  种师道又在摆手:“走吧走吧!”
  秦伍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眼神锁定一处,飞奔而去,提起地上的一柄刀,不知远走去了何方。
  地面上坐着的两人,慢慢站起,从瓜州城方向出来了一辆马车,慢慢悠悠而来,马车之后,还有五匹马,其中四匹是徐杰的。
  赶车的那老头不情不愿,车内的少女不断指挥着方向,远远看得徐杰,便是大喊:“爷爷,在那里,快点。”
  待得近前,少女指着徐杰便是大笑,前仰后合:“文远哥哥,你就像个泥猴一般,笑死人了。”
  徐杰也笑了笑,一边抹着自己的脸,一边挥手示意。
  雷老头不咸不淡一语:“徐小子,便车搭不搭?到巴州。”
  “搭,正要修养身体,为何不搭。”徐杰答了一语,已经往车架而上。
  种师道也翻上的马车,却是那小姑娘反而骑上了一匹马,把这不大的车厢留给了两个伤员。
  马车出发了,雷老头又嘟囔一语:“若不是怕你这小子半道上被人杀了,老头我才不会让你们搭便车。”
  徐杰笑道:“要说你这老头,当真是奇怪,做了好事,却不会说好话。这般如何教人记得住你的情分?”
  世间多是这种人,好事做了,却说坏话,做好事却还得罪人,得不偿失。
  雷老头答了一语:“你这小子最让人气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总比你这老头听人墙角要好上百倍。”徐杰答了一语。
  老头老脸一红,开口怒道:“胡说八道。老夫只是路过而已。”
  徐杰却把头伸出窗外,问了一句:“小老虎,说一说你家爷爷拦路打劫的丰功伟绩。”
  小老虎还当真了,指着座下的马便道:“文远哥哥,你看这匹马,就是我爷爷抢来的,我爷爷伸手就把那人打下马去了,然后骑着马就叫我快跑,厉害吗?”
  徐杰煞有其事的点头:“厉害,着实厉害得紧。先天高手劫道,岂能不厉害?”
  却也不知此时赶车的老头是个什么表情。只见他往车厢里挤了进来,说道:“老夫是懒得赶车了,吃力不讨好,谁愿赶车谁去赶。”
  徐杰笑着起身,准备到车厢外去赶车,却被种师道抢了先。
  大同府境内,弘州顺圣城,乃是大同府东边的门户所在,从燕京方向入大同,必经此地。顺圣城不大,墙却很高。
  此时城内守军六七千人,都挤在了城墙之上,城墙之外搭着无数的长梯,长梯之上爬满了铁甲士卒。
  喊杀震天,哀嚎遍野。空中的箭矢如雨,一个个铁甲从高空栽落几丈。
  攻城,何其艰难。
  王元朗在城东三里处的高台之上,脸上写着焦急,口中不断呼喊:“再加鼓,往南城补充一万人,今日定要攻下此城。”
  常凯麾下军将,十个有八个姓常,大同这么多年,早已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这些军将如此卖力作战,恨就恨汴京常家老小,皆成了阶下囚,死的死、卖的卖。事情到得这般地步,是战是降?早已没有了选择。
  那些士卒,大多都不知道为何而战,却也不得不战,在那些军将不断的催促声中,在督战队的大砍刀之下,奋勇守城,好在常大帅向来大方,立了功勋,赏赐的金银从来不少。
  汴京城内的皇帝陛下,正在朝堂发火,满朝文武面前,皇帝夏锐怒问:“十三万大军,在一座小城面前徘徊六日不前,这是为何?为何啊?主帅无能,累死三军。这王元朗,身为当朝枢密,如此无能,你们都说说,该如何处置?该如何处置?”
  满朝噤若寒蝉,此时还有何人敢上前答话?便是那不畏权势的许仕达,也连忙把头低了低,生怕此时被点名答话。
  唯有欧阳正,迈步向前,躬身说道:“陛下,王枢密乃战阵老将,兵法有云,下策攻城,十倍方围,可见攻城之难。再待些时日,顺圣城必破,只要顺圣一破,大同门户便开,如此王枢密便多了谋划的余地,战事当更加快速。”
  “再待些时日?还要待多少时日?十倍围之,十三万大军攻打小城,何止十倍?朕且问你们一语,朝中何人可替王元朗?”夏锐心急。
  心急,往往代表心虚。为何心虚?不言自明,夏锐并非真的没有想象过那些可怕的事情,比如安史之乱。人并非表面自信了,就真的可以自信。夏锐,也从来不是个真正自信的人,他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胸有成竹是什么感觉。
  何人可代替王元朗?这句话问出,旁人都在躲闪,唯有欧阳正连忙说道:“陛下稍安,陛下三思,朝中领兵之人,无出王枢密右者。还请陛下再待些时日,必有捷报传来。”
  夏锐已然从龙椅之上站起,眼神不断扫视着在场众人,好似想在其中找到一个能让他放心的领兵之人,勇武无当,一举破城,一举剿灭反贼常凯。
  夏锐眼神扫来扫去,却有一种气馁之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站在缉事厂的门楼之上,手提人头,面对两万多禁军毫无畏惧。
  那个身影,站在宫墙之上,十几万大军前面不改色,万军丛中纵横无敌。
  想到这个身影,夏锐莫名更是来气,开口喝问:“何人可领大军剿灭常凯?”
  “陛下,王枢密必能剿灭常凯!”依旧是欧阳正之语。
  欧阳正身后,还有谢昉,听得是连连摇头。谢昉,本该是新皇登基之上,就会位列相公之位,为新皇帝决策人事。而今,依旧是御史中丞。
  “住口!”夏锐指着欧阳正怒语,然后又道:“朕问的是何人可领大军剿灭常凯,何人?许仕达,你来说,何人?”
  夏锐终于想起了这个不畏权势的年轻状元许仕达。
  却是这位不畏权势的许中丞,闻言身形一抖,步履缓慢从人群而出,抬头微微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皇帝陛下,连忙低头躬身一礼,口中答道:“陛下,臣以为……臣……兵法有云……”
  “兵法说什么了?还不快快道来。”夏锐等不及许仕达的支支吾吾。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臣以为,大战不在一城一池之得失,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臣以为,当出奇兵,直奔大同府城,攻敌之不备。”许仕达答完此语,现编现说,说完立马面露喜色,以为自己出得了高妙之计,停顿一下,连忙又道:“对对对,攻敌之不备,陛下,当命王枢密派轻骑奔袭大同府城,常凯必然毫无准备,见得奇兵,便会方寸大乱。”
  欧阳正闻言,连忙上前摆手:“陛下,万万不可啊。大同不比平原之地,山高路险,一城一池,便可把守要道,若是大军翻山越岭,辎重必然不可随行,山林险峻,实难翻越。即便翻越而去,必也是人困马乏,大同城乃边关重镇,即便大军到得城下,城墙也难逾越。反倒大军成了被围困之势,腹背受敌。陛下万万不可行此险招。”
  许仕达听得反驳,不等夏锐开口,连忙说道:“陛下,臣之计策,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人用过此计得胜,卫青奇袭出高阙,大胜匈奴右贤王。官渡之战,曹操以弱胜强,就是奇兵出乌巢,方使袁绍大败。陛下,奇袭之法,古今皆有。今日再用,必得奇效。”
第三百二十章
盼之,翘首再盼!
  “依你如此说来,奇兵可胜?”皇帝夏锐问了一语。
  “陛下,必然可奏奇效。就算不能立马击溃常凯,也会使得常凯阵脚大乱,随后轻易便可灭之。”许仕达似乎真找到了一些运筹帷幄的感觉,好似诸葛孔明一般,摇着鹅毛扇,便能把战事指挥得井井有条。
  唯有欧阳正依旧在说:“陛下,大同不比草原,更不比河北。卫青奇袭,乃草原长驱直入,曹操袭击乌巢,也在平缓之地。大同乃是几座山脉交接之处,崇山峻岭无数,城池都在要道,又有高墙,非野战对垒。如此奇袭,胜乃侥幸,败是正常。还请陛下三思。”
  欧阳正说完此语,眼神不断左右去看,希望左右有人能上前帮自己说服皇帝。
  吴仲书与欧阳正对视一眼,并未说话,因为吴仲书对于兵事,实在不太了解,他自己有这个自知之明,吴仲书一没有去过边镇,二也不知如何领兵打仗。这种问题,他不愿多说,若是问题组织科举之事,核算税收钱粮之类,他便是把好手。
  欧阳正的眼神又与侧后的谢昉对视了一眼。
  谢昉摇摇头,却还是上前一步,开口说道:“陛下,欧阳公所言,乃兵事之理,兵法当活用,大同边镇,兴许不一定适合奇袭,还请陛下三思。”
  夏锐是真在思考,他对于打仗,比吴仲书了解得都要少,所以夏锐并未立马定夺下来,多少还有一些犹豫。
  许仕达见得谢昉也出言来说,抬头看了一眼夏锐,连忙又道:“陛下,所谓奇袭,便是出其不意,所有人都认为大同不适合奇袭,那么常凯必然也是如此认为,此时常凯在大同城内,正在高枕无忧,若是忽然有大军出现在大同城外,陛下,诸位相公,还请想一想,高枕无忧的常凯,该是如何反应?”
  “大惊失色?”夏锐答了一语。
  许仕达点点头,答道:“陛下,正是如此,这就是出其不意。”
  欧阳正闻言,指着许仕达怒道:“许中丞,常凯也是老军阵,你如此揣度与他,岂不有失偏颇,若是他临阵不乱,又当如何?大同高墙难攻,退路皆被阻挡,四面楚歌之下,奇袭之军翻山越岭,辎重皆弃,补给不畅。稍拖延几日,大军又该如何?”
  许仕达闻言笑了笑:“欧阳公,为何你总是这般束手束脚?奇谋妙计你不用,城池又久攻不下,连大同都进不去,难道真让反贼常凯坐大?世间那得万无一失之法?若是万事都瞻前顾后,那万事皆不可成,还要我等为官作甚?若是真如欧阳公所说那般奇袭也攻不入大同,那便要治领兵之罪。即便是如此,大不了,大军再翻山越岭回来就是。总比被阻挡在顺圣城外寸步难行要好上百倍。”
  许仕达傻不傻?当真不傻!运筹帷幄了,胜不了,那就是领兵之人无能,不是他计策有误。这就是退路。
  许仕达最后几语,说服不了知晓兵事的欧阳正,却把夏锐真正说服了。便听夏锐开口:“下旨,命王元朗奇兵出大同。”
  “陛下,战阵一鼓作气,一旦奇袭不可奏效,大军如何还能从山林之间退得回来?退就是溃,一溃千里,岂能还有从容不迫?常凯也会出城追击,掩杀之下,那就是一败涂地,陛下万万不可行此险招。”欧阳正还在说。
  “常凯出城?那便正好,正好与之决战,以多击少。休要多言,速速传旨给王元朗。就这么办。”夏锐也聪明了一把,刚才还说大同城墙高,若是常凯主动出来了,以多对少,那岂不是正中下怀?
  历史古今,不知有多少战争胜负。胜负缘由,千奇百怪。兴衰之下,总有唏嘘。
  回到家中的谢昉,落座在书房之中,沉思许久。兵事,他也并不十分懂。并非所有人都会领兵作战,并非所有人都能当运筹帷幄之人。
  有些人有自知之明,比如吴仲书,比如谢昉。怕就怕那些以为打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古今历史,打仗的事情见过太多太多,以为自己很懂的人也太多太多,古今亦然。
  谢昉沉思的不是打仗之事,而是朝堂之事,思考的是这个朝廷,这位皇帝。
  想了许久之后,谢昉拿起笔,在一份奏折之上慢慢写下了许多字:陛下圣安,臣谢昉大拜,臣本寒门,政和九年侥幸高中,承蒙先皇不弃,以一县任之,蹉跎几十载年岁,窃居御史高位。又得陛下重恩,再行效用。而今年老,鞠躬之劳苦,心有余却力难足。昏花老眼,案牍之文已难辨清。效用不实,俸禄空领,每日思之,内心难安。臣奏请陛下,允臣致仕归乡,颐养天年。躬身,再拜天子恩情浩荡。
  谢昉想走了,留在这京城里,已然没有意义。谢昉心中也知晓,皇帝必然是会允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谢昉是有的,皇帝的心思,他也能知晓一二。皇帝不待见欧阳正,又岂会待见自己?
  谢昉想走,思虑之后,写下辞呈,并无多少心里负担。
  欧阳正,却不能如谢昉这般洒脱,或者说欧阳正与谢昉,终究不是一种人。欧阳正甚至都没有想过辞职的事情,他心中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上对得起江山社稷与先皇嘱托,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欧阳正,是那种主动把责任揽在身上的人,这种人不会想着走,再如何艰难,也不会想着一走了之。
  朝堂的这些事情,徐杰丝毫都不知道。徐杰甚至还以为朝堂之上,应当是欣欣向荣的,即便不是欣欣向荣,也应该是比较积极向上的局面,新皇登基,岂能不想着做出一点政绩?就如昔日夏乾登基的时候,那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兴许夏锐也有自己的意气风发,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甚至也真的学了一点夏乾的举动。比如夏乾登基之时,力排众议,重用了年轻的欧阳正。夏锐自己呢?似乎也看中了许仕达。何其相似?
  欧阳正并未回家,而是又去了尚书省衙门,自从尚书省有了这位欧阳相公,衙门里的这些官员私下里多少也有些怨言,每日里这位欧阳相公第一个到衙门,常常也是最后一个离开衙门。这让衙门里的官员起得也比往日早,不好意思让欧阳相公久等,更不好意思早早而回。
  虽然无人说这些事情,只能默默忍受着。但是许多官员心中,腹诽不少。人最讨厌的,就是一个较真的上司,最喜欢的便是得过且过的上司。作为下属而言,也是人之常情。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77/395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