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校对)第17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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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
  要走,岂有这般容易?习惯了在此,受方家人的庇护,他们早已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他们虽非是这里的主人,却视自己是西山的一份子,上至这里的老爷、少爷,还有书院的读书人,还有附近的商户,他们一个个耳熟能详,乃至后山的飞球营士兵,他们也看着亲切,这……是自己的家啊……
  西山上下,有数万户人,都是当初的流民,安顿于此,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背井离乡来此,现在……他们哪儿也不肯去了。
  在这里,几乎家家都穿戴着孝衣孝帽。
  一个叫虎子的,前几日还和读书人发生了冲突,竟将人打的头破血流,被当场抓住了现行。
  像虎子这样的少年郎,正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血气方刚,以至被五城兵马司‘请’了去,却是飞球营的沈傲亲自去将人从五城兵马司捞了回来。
  这样的事,有很多。
  尤其是一群少年人,简直已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们和自己的父辈相比,对西山有着更深刻的认同感,他们无论是出去在哪里闯荡,若是被人问起,他们总能骄傲的说自己是西山人,并且暗示对方,自己似乎总和齐国公有着某些不可描述的关系。
  齐国公的噩耗,是西山人无法接受的。
  因而,这家家户户都是披麻戴孝,每一个门户前,都自觉地挂起了招魂蟠。
  弘治皇帝至西山之后,在百官的拥簇之下,赶到了灵堂。
  他带着几个重臣进去,每一次迈入这里,弘治皇帝都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他总是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可这布置好的灵堂,却无时无刻的都在提醒他,此时的他,遭遇了人生的悲剧,白发人送黑发人。
  朱厚照和朱载墨早早就来了。
  朱载墨穿着孝衣,和欧阳志、唐寅一起在灵堂下守孝。
  方天赐年纪还小,由人抱着,只一味的哭。
  朱秀荣在这灵位之下,面色憔悴到了极点。
  弘治皇帝特意没有让萧敬宣报,便是不希望打破这灵堂中的气氛,也不愿这些本就形同枯槁,悲痛万分的子女们来迎接自己。
  弘治皇帝进来,与朱秀荣四目相对。
  弘治皇帝的心,便又如刀绞一般,他连忙将目光错开了,不愿见女儿那绝望的眸子,他什么也没有说,作为君父,自是不必行大礼,只需捏几炷香,表示对逝者的缅怀,就已是很足够了。
  方天赐本就在哭,没人理他,此时见了自己的外父来了,仿佛一下子有了依靠,于是奶声奶气,含糊不清的道:“外父……外父……”
  弘治皇帝低垂着头,听着这叫声,心都要碎了。
  这孩子尚且还不知他没了爹,等他将来明白过来,想来也已忘却了今日这一幕。
  “继藩啊继藩……”弘治皇帝喃喃念道:“朕……又来瞧你了,朕为天子,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现在想来……真是个笑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便是天子,亦都要尝个遍,痛哉、惜哉,为何这世上,总有难全之事,朕现在终于懂了先皇帝,先皇帝在时,每日沉湎于求仙问道,孜孜不倦,想来……这是因为他也晓得,人世间总有许多无奈何之事吧。”
  弘治皇帝说罢,看着灵堂,久久沉默。
  ……
  弘治皇帝的声音,可以传到灵堂之外。
  许多人都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百官都伫立于此,人群之中,国子监刘辉文的脸色却是很平静。
  这国子监,既是大明的至高学府,同时也是负责管理天下教育的机构,极是清贵。
  而祭酒一职,更是非德高望重者,不得担任。
  刘辉文能成为国子监祭酒,地位自是超然。
  只是……
  现如今,这曾经桃李满天下的国子监祭酒,却已变得无所事事了。以往都有监生进入国子监读书,可废除了八股,国子监顿时冷清下来,且不再学习八股,这国子监上下诸官,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职责应当是什么。
  刘辉文这位天下监生的大宗师,同时也负责管理天下学官的大祭酒,现如今……却仿佛成了孤家寡人。
  可是……他很沉得住气,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每日照例都去当值。
  近日,他染了风寒,今日带着病躯来,依旧不断的咳嗽。
  在他的身后,一个礼部的官员上前,关切地看着他道:“恩师,您的身子向来不好,不如到一旁歇一歇。”
  这礼部的郎中,显然是刘辉文的弟子,他故意声音高亢一些,便是想故意引起别人的注意。
  果然,在不远的内阁大学士谢迁听罢,侧目看来,随即担忧的看了刘辉文一眼。
  刘祭酒带病随驾,且年纪老迈,看着倒是令人担心,自己竟是疏忽,忘却了他还带病在身,于是谢迁道:“若是身子有所不适,就请搀去一旁暂歇吧。”
  这刘辉文的弟子似乎就等着谢公的这句吩咐,连忙搀扶着微微颤颤的刘辉文走到一处角落。
  刘辉文眺望着这数不清的人群,叹了口气,只是眼中却是混浊,令人看不起他的心思。
  “恩师……”弟子道:“陛下对齐国公的偏爱,真的令人嫉妒啊。”
  刘辉文微笑,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一眼:“天子对臣子的偏爱,是不能长久的,今齐国公已过世,天子再如何偏爱,也需将心思放在江山社稷上,今日乃是四七,再过一些日子,便是七七,可若是一年半载之后呢?”
  这弟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恩师,实际上,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焦虑之中,京里发生了很多变化,让他始料不及,他甚至隐隐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自己的恩师,依旧是淡定从容的样子,却又像让他有了几分信心。
  只是……
  这弟子看了灵堂的方向一眼,而后黯然的道:“可是……恩师,八股已经废除了。”
  刘辉文却从容的道:“这只是一时……咳咳咳……”
  二人在角落,四下无人,因而可以畅所欲言。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儿臣死罪
  刘辉文面容平静,继续道:“陛下正在盛怒之中,有此举,是可以体谅的。可是长久而言呢,一旦新政走不通了,我大明,终究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这弟子却是不解的看着刘辉文。
  刘辉文和蔼的道:“你呀,终究还是只晓得死读书,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新学和新政那一套,你不去了解它,如何能够战胜它呢。眼下,不正是新学和新政回光返照的时候吗?你看,现在百业萧条,无数的作坊,岌岌可危,不说其他的,就说这西山钱庄吧,你可知道西山钱庄积压了多少的坏账?这些坏账,可是要人命的啊,西山钱庄,一旦财源枯竭,很快,大明宝钞就将不保,而那些作坊,也将统统毁于一旦,到那时,因为新政而招揽来的这么多流民,将如何安置呢?到最后……陛下不终究还是要依靠士绅们来治天下?要取士绅人心,便非要依仗圣学不可,依仗圣学,就要开科举取士,此亘古不变之理,依老夫之见,很快,就要是时候了,现在看似是对圣学,对你我不利,可天翻地转,其实也不过是在旦夕之间。”
  弟子听到此处,心里这才踏实一些,道:“恩师教诲的是。”
  就在此时,刘辉文那平静的面上,却突然冷若寒霜,他眯着眼,道:“现在就看这西山钱庄能坚持到几时了,那些商贾,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因而想要试图救一救,呵……可能救一时,救得了一世吗?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此亘古不变之理啊,今日这些人的猖獗,恰恰是其败亡的时候了。”
  刘辉文说到此,又拼命咳嗽起来。
  他的身子骨,已是不成了,可此刻,面上却还是泛着红光,对他而言,他仿佛是力挽狂澜于即倒的英雄,人生之中,若能完成一件足以让自己可以含笑九泉的大事,又有何不可呢?
  他看着灵堂里,唇边勾起了一丝淡不可闻的笑意,道:“齐国公死在火场之中的时候,胜负已分,这是天不绝圣学啊。”
  ……
  一辆车马,已疾驰进了西山,只是再往前,却发现多了许多宫中的禁卫。
  方继藩不得不下车,看着这西山的模样,方继藩心里不禁激动得难以抑制,除了好像这里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外,这里一切都好。
  此时有禁卫上前想要阻拦,可细细一看,见了方继藩,却如同见了鬼似的,竟是木然的站在原地。
  老半天,竟是说不出话来。
  方继藩懒得理他,继续前行,到了自家阔别已久的宅门前。
  却见这方宅外头,百官个个默默肃然伫立。
  方继藩吁了口气,虽然从前的时候,很讨厌这些人,可现在阔别已久,竟发现,连他们都变得可爱起来。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发出了惊叫。
  却是一人,目光落在方继藩的身上,见了方继藩,就如同见了鬼似的,恐惧之下,瑟瑟发抖,发出了叫喊。
  他这一喊,顿时吸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方继藩的方向看去。
  这一刻……方继藩又体会到了做猴子的感觉。
  于是,方继藩抠着鼻子,也不做声,穿梭过人群。
  一个年纪老迈的官员,眼里的瞳孔收缩着,他张口,想说点什么。
  大抵想说的……齐国公……他活啦……
  只是话还没开口,或许是受了惊吓,心跳的厉害,连忙用手捂住了心口,急促呼吸起来,下一刻,整个人像是直接栽倒在地。
  可此时,却没人顾得上他。
  所有人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方继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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