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校对)第3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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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朱厚照突然打断了弘治皇帝的话,深深得看着弘治皇帝。
  方继藩也奇怪的看着弘治皇帝,这不是他想表现出不敬,对于天子,方继藩一向是很恭敬的,因为……他怕死!
  弘治皇帝有些恼怒,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打断朕了,皱起眉头道:“什么?”
  朱厚照便道:“父皇竟然不知,天下九成的百姓都不知米价几何?市面上的米,大多为白米,因而可以作价兜售,而事实上,绝大多数的百姓只在地里刨食,他们没有银钱去购米,一切所需,都是自地里种出来的,除了应付佃租、官府的税赋,余下的都是碎米、烂谷,一家老小,自己吃都不够了,何况,他们自己留下的,不过是碎米、黄米,就算想要兜售,也没人肯买,他们既不懂得卖粮,更没有余钱买粮,粮价几何,和父皇有关系,和满朝的大臣们也有关系,甚至和许许多多的富户,俱都有关,和不少住在城里的中上人家有关系,可是这和八成的百姓却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们自给自足,并不知粮价若何。因此……父皇问的这个问题,儿臣真的觉得很是奇怪,这与流民有什么关系吗?”
  “……”
  朱厚照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弘治皇帝却是听得有点懵逼了。
  是这样吗?
  方继藩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弘治皇帝,因为他实在不愿向皇帝流露出‘傻逼智障’的表情,要留着有用之身,为老百姓多做一点实事啊!
  对……就是这样的,我方继藩不怕死,怕的是不能为人民的利益而死,做着无畏的牺牲。
  弘治皇帝沉默了很久,有点不知如何质疑了。
  他的心里却冒出了疑问,是这样的吗?为何厂卫的奏报里没有说,百官的奏陈里也没有说?
  这时,朱厚照又突的道:“父皇既然问起粮价,那么儿臣就想问,父皇可知道这些流民为何遭灾吗?”
  弘治皇帝一呆,怎么轮到你来问朕了?
  “这……天灾之事,没有定论。”
  朱厚照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之所以密云这些百姓沦为流民,其实并不只是因为密云的耕地,无法满足这些百姓的所需,而是因为,密云除了遭遇了灾害之外,许多士绅因为预感到红薯、土豆的大量种植,将会使谷价暴跌,因此他们现在不愿继续种植麦子了,宁愿将土地暂先荒芜,想先观望一下风向再做打算。”
  “……”有这样的事?
  弘治皇帝彻底的懵了。
  朱厚照随即又道:“父皇说,市面上的米面涨了一成,依儿臣来看,这一轮谷物的暴涨,与天灾没有太大的关系,弘治七年开始,天灾就日甚一日,为何从前没有出现如此的暴涨?究其原因,儿臣预计,是诸多士绅,都在观望这个风向,他们宁愿将一些不够肥沃的土地暂先荒着,也不愿租种于人,想着以后好随时将这些土地从麦田改为薯田。”
  弘治皇帝憋红了脸,他下意识地捡起案牍上的密奏,想从中寻觅出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并没有。
  厂卫的职责是报价,至于分析原因,这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力之外了。
  朱厚照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接着又道:“父皇既也知民间疾苦,可知道这些流民们徒涉数百里,密云距离京师不远,可这一路来,途中病倒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死在了道旁?”
  “什么?竟有人……”弘治皇帝动容了,眉深深的皱了起来。
  随即朱厚照就道:“途中饿死二十一人,病倒了三十七人。”
  “……”弘治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父皇一定会想,这是父皇的疏失,官府责无旁贷。可是……父皇错了。”
  “错……错了?”
  “是的。”朱厚照颔首点头道:“父皇错了,这些流民心里存着的,不是憎恨,而是感激,父皇知道为何他们心存感激吗?”
  “……”面对这些问题,弘治皇帝觉得无法招架。
  他看到朱厚照爪牙舞爪的样子,就像一个刚刚长大的雄师,开始向老狮王挑衅示威!
  “因为他们活了下来,对他们而言,在灾年能活下来,就已是恩赐,弘治三年,密云大旱,十室九空,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官府也赈济,可朝廷的恩赐根本无法赈济这么多灾民,更何况,还有官吏从中上下其手,以至于饿死的人有数千之多。现在,这些流民,死伤了不过百人,对他们而言,已是老天爷的恩赐,是父皇的恩赐了。”
  朱厚照凝视着弘治皇帝,其实就差脱口骂一句:“妈的,智障。”了。
  弘治皇帝的脸色已由阴沉变成惨然。
  他还是无法想象,弘治三年的场景。
  他努力的搜寻弘治三年时,同样是密云县的奏报。
  似乎,没有太深的印象。
  想来,里头不过是寥寥数语,无非是‘密云大旱,百姓无以为食’这样的话吧。
  可单凭这样的话,怎么能触动人心呢?
  朱厚照笑吟吟地看着弘治皇帝,继续道:“所以在西山,无数的流民都不断的在称颂着父皇的圣明,称颂着儿臣的仁厚,认为方继藩是个为民的好官。”
  称颂……圣明……
  这句话,此时此刻听到了弘治皇帝耳里,却是尤其刺耳。
  他瞠目结舌,脸色已转为了铁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大智大勇
  朱厚照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依旧没有停下了的意思,口里继续道:“父皇总是说要体民所苦,敢问父皇,真正知道民间疾苦吗?”
  “这……好了……朕……”
  朱厚照:“父皇不知道!”
  弘治皇帝真的是低估了朱厚照的战斗力了。
  这可是个宁愿背着无数骂名,在历史上,和大臣们硬杠了一辈子的人。
  属于打死也不会悔改的顽石。
  此时,朱厚照接着:“父皇为何不知道呢?”
  “……”弘治皇帝却是有点恼怒了。
  可是朱厚照则是好整以暇地继续道:“因为父皇不会洗衣。”
  “……”
  “父皇怕是连生火都没有生过吧?”
  弘治皇帝居然无法反驳,因为……他确实不会。
  “父皇更不知如何削土豆!”
  “这不是皇帝应当做的事。”弘治皇帝忍不住反驳。
  “不对。”朱厚照摇着头,斩钉截铁地道:“皇帝不去真正体验这些,那么对那民间疾苦其实就只是空谈,而父皇每日挂在嘴边的爱民如子,岂不是成笑话吗?往常,父皇最喜欢拿圣人之道来教训儿臣。”
  “可圣人之道里的仁政,父皇每天念,反反复复的念,没日没夜的念,敢问父皇,何为仁政?”
  弘治皇帝想不到,这儿子竟教训起爹起来了。
  他的自尊心,有些接受不了。
  朱厚照却是侃侃而谈,此时此刻,他像极了王守仁,似乎已将弘治皇帝当做自己的学生了:“没有同理之心,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知道百姓疾苦,这样的人却身居高位,一言决定万千百姓的生死,父皇,这是不是很可笑?父皇不会生火,不会洗衣,不会造饭,不知这米是从何而来,却决定了劝农、却教导天下的州府去赈济灾民,这……不可笑吗?”
  “父皇不会骑马,不会射箭,对大明的军户,他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甚至一无所知,居然要决定战争,决定如何操练天下的兵马,这又可笑不可笑?”
  “父皇,要知百姓疾苦,说其实很容易。可口里说说,谁不会?父皇从前敦敦教诲儿臣,当然很轻巧。可是真正要体验百姓疾苦,却很难,难如登天,非大智大勇之人都无法做到。”
  弘治皇帝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这家伙……等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还真是反了。
  可朱厚照很认真,他才懒得管弘治皇帝怎样想呢,现在问得自己的父皇难以反驳,这种感觉很好,更促使了他的勇气,而且有些事真真是不吐不快!
  于是朱厚照便又道:“什么是民间疾苦呢?臣卯时不到就得起床,要卷起铺子,要给土豆削皮……父皇你看……”
  说到这里,朱厚照伸出了自己的手,露出手背,手背上的几道伤口显得刺眼。
  伤口虽然愈合了,却依旧触目惊心,弘治皇帝一愣,却又听朱厚照道:“这边是削皮时割的,看着很疼吗?是真的很疼。可疼也得削,因为……要过日子啊。大家现在能吃的,无非就是土豆泥而已,儿臣这算是幸运的了,这毕竟是在西山,日子终究比寻常百姓过的好一些。”
  “父皇其实也应该觉得土豆泥其实也甚美味吧!可若是饿上父皇一天,或是让父皇吃一碗黄米粥,父皇便会觉得很好吃了。儿臣就喜欢吃土豆泥,因为儿臣太累,太饿,吃饱了肚子,泡茶是休想的,得去干农活,从早到晚,无论刮风下雨,寒冬酷暑,都是不能停的,停了就要饿肚子!而农人们耕作,并不是因为靠朝廷一部劝农书,因而就精神百倍,愿意去开垦了。”
  “对他们而言,朝廷过于遥远,只要官府不来寻他们的麻烦,那么朝廷就是好朝廷,陛下就是好皇上,父皇可知道,那些流民说起从前在乡下种地时,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什么?”弘治皇帝虽是有些恼怒,可多少,还是愿意听朱厚照讲述这些的。
  看着朱厚照老神在在,娓娓道来的样子,弘治皇帝竟有些错觉,就仿佛是在自己和一个地方上颇有政绩的地方官奏对。
  当然,朱厚照比较作死,说的话,比较尖锐!
  朱厚照道:“百姓们最害怕的,反而是朝廷的劝农书……”
  弘治皇帝很是讶异,皱眉道:“劝农书?”
  朱厚照道:“放眼满朝文武,其实有几个知道怎么种地的?可陛下呢,非要去关心农人们怎么种地,陛下一关心,一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臣们,自然也就要到引经据典来为陛下劝农张罗,写出那华美的文章!可这么一群只吃过白米饭的家伙,居然大言不惭的教授农人们如何耕地,接着这劝农书,父皇是看得血脉喷张,心潮澎湃,兴致勃勃的还颁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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