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校对)第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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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然穿越前,这种上访的事情见得太多了,很多上访事件中都有错综复杂的瓜葛,若是一不留神,便会惹一身骚。故此,他也不敢太过靠近,只是隔着丈八远近,有一搭无一搭的打量这二人,目光却有多一半落在那席地而坐的女子身上。
  老头见赵然不过来,便将木板转了个面,木板背面却写满字句,正是陈冤书。
  赵然好悬没乐出声来,心道这些上访的,连招数都一模一样。凝目望去,却见陈冤书上所写的,正是状告金久和张泽二人奸污民女、纵奴行凶之事。因与金久和张泽有关,赵然便来了兴致,看得特别仔细。
  见赵然看得仔细,老头便在一旁详细解释,说金久和张泽二人,仗着家中权势,不仅强暴了自家的黄花闺女,而且还纵使家奴将自家儿子打伤,如今自家闺女声明已污,无人迎娶,自家儿子卧床养病,出不得门,家里日益困苦,眼见就要无米下锅云云。等等等等,说得是声泪俱下。
  这老头一边哭诉,一边眼珠子还滴溜乱转;那边厢的年轻女子,每见赵然的目光投射过来,便脸现红晕,眼神中带着那么一股子欲拒还迎的味道,身子微微扭捏,说不出的天然媚态。
  赵然仔细打量着这女子,忽然间感到口干舌燥,脑子里莫名浮现金久和张泽二人与这女子颠鸾倒凤的热辣场面,遥想片刻,忽然惊觉,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定力竟会如此之差。
第十九章
笔架山庄雅集
  正在赵然想要凑近一步,仔细分辨之时,于致远抱了个木盒子出了山门,他拽着赵然就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埋怨:“赵老弟,这些闲事莫要掺合进去,到时候给自己惹一身麻烦,那才追悔莫及!”
  赵然被于致远这么一岔,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心中惭愧,面上有些挂不住,尴尬道:“喊冤之人诉状很重,故此多看了几眼,也不知是真是假。”
  于致远道:“此事是有的,但经不起穷究。这父女二人乃是酒楼的唱伎,卖唱为生。金久和张泽自承,双方曾经谈好了一夜三两的陪价,可事了之时,却索价三十两,由此便起了冲突,老头的儿子也被打伤了。那父女二人不敢告官,只每十日来一次道院,无非想要金久和张泽赔些银钱罢了。”
  赵然问:“他们堵在道院之外,监院也不管么?”
  于致远道:“来道院喊冤的,每年都有不少人,监院哪里管顾得过来?这种事情,越是想管,反而越会被人家如牛皮糖一般纠缠上来,甩都甩不脱。若是闹出人命来,又会有损道院清誉,索性便任其自生自灭。时间久了,这些喊冤的自然就消散了。”
  赵然暗自腹诽,都这样了,还顾及“清誉”呢?要真想保住“清誉”,就该严厉禁止道院中人在外宿娼!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于致远曾经说过,道院是道门最接“地气”的地方,其实在自己的理解中,就是道门监管俗世的衙门,要求人人遵守清规戒律,那是行不通的,而火工居士们并非受过度牒的道士,更是不在此列之中。
  在这个迥异于后世的世界中,大明朝本身就不禁官员宿娼,出入青楼甚至被认为是风雅事,又怎么来要求火工居士们严格律己呢?
  “金家和张家能够任凭那父女一直在山门前喊冤?”
  “这本来就是件小事,没人会愿意小题大做,还是那句话,过得一段日子,自然就消散了。”
  两人谈论着,来到了山脚下,于致远很容易的雇到一驾马车,给了车把式二两银子,那把式笑得眼角线都缝在了一处,按照于致远的要求,卖力的赶着车驾在官道上飞驰。
  于致远知道赵然昨夜上工扫圊,此刻应该是没休息好,便叮嘱他闭眼休息。赵然确实很困,也不客气,伸手拖过一个棉垫,依在厢壁上斜靠着,片刻间便沉入梦乡。
  等到赵然被唤醒的时候,日头刚刚正午,因为已经进入初夏,空气中满是燥热之意。车驾中备得有湿巾,赵然擦了把脸,精神头振作了许多,于致远便让他下车。
  马车直接开到了笔架山庄的正门口,坊门外已经停了不少车驾,于致远便让那把式在外等候,自己携了赵然往里走。
  有山庄管事迎了上来,验看了请帖后,便引二人入内。
  笔架山庄占了笔架山东南侧景致最佳的一片山谷,一应房舍亭台都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小径弯弯曲曲通向幽处,花石零零散散任意而为,其间又有天然而成的曲水流觞,精致错落的飞瀑挂崖,可谓风光绝美。
  行走在小径之间,暑气早就被抵散得一干二净,满眼都是清澈,满脸都是微凉。
  周氏乃川省豪族,耗费数十年光阴打磨这座山庄,其中的底蕴绝非赵然这种赌桌上的暴发户可比。
  来到一处清涧之上,在绿竹环抱之中现出一片连亭,亭名“错落”。已有十余人在亭中聚齐,或是三三两两轻谈,或在书案画板上泼墨,还有的斜靠在廊亭间饮酒,好一副自得其乐的派头。
  带路的管事不知何时悄然退下,错落亭中出来一位年轻的公子哥,隔着老远便热情招呼:“鱼先生,怎的此时放至?今日来得迟了,可要罚你多画几幅!”
  于致远擅长画鱼,鱼字又和他的姓氏谐音,因此书画落款上的笔名就是“鱼先生”。赵然则是给自己取了个烂俗的笔名,唤作“山间客”。
  于致远和那年轻公子哥笑答几句,转而介绍赵然:“周公子,此乃我道院中人赵然,与贫道相投默契,书法精湛,这次也随贫道前来参逢盛事。”
  赵然连忙拱手:“周公子,赵某来得冒昧,还望海涵。”
  周公子微显诧异,继而大喜:“哦?赵老弟是否便是山间客?老弟的字幅很有新意,家父非常喜爱,可惜只得了一幅,今日却是来得好,非让你多些几个字才罢休!”
  赵然赧然,点了点头道:“让周公子见笑了。”
  周公子哈哈笑着,把臂将于致远和赵然携入亭中。亭中之人各色穿戴,年龄也大小不等,有满头白须的长者,有沉稳内敛的中年,还有一个与赵然年岁相仿的年轻人,饰环佩玉,异常的潇洒倜傥。
  座中一位四十来岁、精气逼人的中年人便是此间主人,龙安府知府周峼。周府尊很是客气的和二人寒暄了几句,同时很是夸赞了一番赵然的字,希望赵然今日多写几幅,他好收藏起来。
  见周府尊对赵然的态度很好,其余人等也都客客气气的和赵然致意,不外乎“赵兄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之类,他们连赵然是无极院的火工居士都不清楚,这话一听就透着虚伪和做作。
  倒是那位潇洒倜傥的年轻公子似乎真的对赵然有所耳闻,向赵然道:“看过山间客的字,果然别出心裁,也算有些新意。”言辞间虽然客气,却怎么听怎么泛着一股酸气。
  听周公子在旁介绍,这位是周氏在都府的至交,四川按察使的嫡子诸蒙,也工书法,写的字据说在成都府很是得过一些好评。
  于致远此来除了参与雅集,显然还有别的事,他拉着周府尊出了错落亭,消失在竹林之后。
  周公子让赵然随意,赵然便随意观看亭中这帮书画名士现场泼墨。在亭中走了一遭,发现这些人中,只有两位老者的作品算得上乘,其余之人都很一般。龙安府毕竟僻处川西北,这里的名士其实并不怎么高明。反倒是那位诸公子的字幅,却果然要好上许多,仅次于两位老者,但也相差不远了,不愧是从成都府过来的年轻俊杰。
  转了一圈,赵然心里有了些底气,便寻了张空案子,摊开纸笔,准备写幅字。他耳聪目明,不用转身,就已经知道身后围上来好几个人,其中还有刚才那位年轻的诸公子。
  赵然在书法上是人来疯类型的,旁观者越多,他发挥得就越好,此事心中渐有兴奋之意,在砚台上饮饱了笔尖,挥毫就是八个大字——“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他穿越前世便喜欢写这八个字,此刻又在旁人围观之下,因此发挥极佳,书写完毕后,自己都看着甚是满意。
  启功体初看时觉得有些怪异,但属于那种越看越回味悠长的字体,因此,身后暂时没有传来叫好声,他也不以为意。尔等没有见识,且先琢磨去吧,越是琢磨,就越是喜欢,这一点赵然非常明了。
  鼻中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意,赵然转过头来,就见所有亭中之人都围在了身后,人人面现古怪之色,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刚刚书就的八个大字。唯独那位诸公子,眼神却没放在自己的字上,而是火辣辣的热切注视着人群中的某个位置。
  赵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人群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位女冠。
第二十章
当回文化人
  所谓女冠,就是女道士,但头上着了道冠,便是有度牒的女道士,与赵然这个编外人员身份截然不同。
  道门除了设置严密的观、宫、院三级体系外,还在各州府设立有道庵,道庵的设置,其本意是为满足大明朝女信众们出家修道的愿望,发展到后来,往往成为权贵女子们的“镀金”之处。在道庵中修过道,身份上就会高出许多,说亲时攀结的人家门槛也会随之升高,这是世风使然。
  眼前的这位女冠容貌不须多所赘言,鹅蛋脸上两只大眼睛,身姿婀娜,体型修长,身高约莫达到赵然的眼眉。这般相貌是赵然平生最爱,不由对她多看了几眼。她穿戴素净,却无论如何掩饰不住身上那份华贵之气,一颦一笑都透着几分高雅,不是数代豪富的世家,是绝对生养不出这样的女子的。
  他在打量女冠,这女冠也在好奇的看着他。周公子一把将赵然从人群中拽了出来,又将那女冠唤到身边,低声笑道:“赵老弟,此乃舍妹,对赵老弟的字喜爱得紧,想求赵老弟不吝赐墨,还望不要推辞。”
  赵然“啊”了一声,惭愧道:“岂敢。”心中又扬起几分得意。
  周公子拉着赵然来到另一处空案之上,女冠从袖中拢出一个卷轴,摊开来,却是一副淡雅的山水画。画中近处山泉流淌,沙洲白鸥,远方山峦叠嶂,一个女子背负锄荷,渐入云雾之中。
  女冠向赵然颌首什礼,轻声道:“此乃小女子新作,还请山间客题字。”说罢,身处素手,亲自为赵然研墨。
  周公子负手于后,静静观看,诸公子自然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脸上表情显然不是很爽利。
  赵然深深吸了口气,换了根狼毫小笔,略一思忖,提笔便在画中留白处书写: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十六个小字以行楷书就,隽雅秀致,极有灵性,有美人在侧,赵然可谓超水平发挥。
  周公子由衷赞叹了句:“好字!”
  女冠却脸上微红,凝目端详良久,将画轴卷起收好:“多谢山间客赐墨。”
  赵然一笑:“多承抬爱,你喜欢就好。”
  女冠抿嘴笑道:“家父不久便回,小女子不敢久留。听说山间客身在无极院中,小女子则在素心庵修持,都是同道一脉,今后或许多所搅扰,还望山间客不要嫌弃才好。”
  赵然心中一喜,道:“欢迎之至!小姐的画作也是极好的……”
  女冠似笑非笑,盯着赵然问:“真的么?莫不是口不应心?”
  赵然呵呵一笑:“放心,此言发自肺腑,绝无虚假。”
  两人言笑不禁,却把一旁的诸公子气得眼中如欲喷火。女冠不敢多说,转身要走,诸公子拦上两步,急道:“文秀妹子,我此番专程过来,给你带了件礼物……”
  女冠脚步轻灵,直接闪过诸公子的阻拦,微笑道:“诸家哥哥有心了,小妹当不起。对了,小妹已是出家人,道名雨墨。”最后一句话,却是看着赵然说的。
  周文秀,或者说素心庵的雨墨道人离去后,赵然忽觉怅怅若失,便没兴致再和那些名士们书画唱和,只是慢慢饮茶,等着于致远归来。
  不久,于致远和周府尊一起返回,错落亭中又复热闹起来。周府尊看了赵然“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八个大字后,连声称赞,于致远也当场画了幅游鱼戏荷图。
  因为路途不近,于致远和赵然便没有在笔架山庄吃晚饭,而是直接出了庄门,上马车往回赶。周公子吩咐人送了些点心到车上,二人便坐在马车中以此果腹。
  于致远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赵然,道:“周府尊奉上的雅集润笔之资,虽说不多,却也是一番心意。”
  赵然接过来一看,是张二十两的银票,也没客气,塞入自家怀中。若是以前的赵然,二十两银子对他而言,便是一笔大钱,但现在赵然已经身家豪富,这点银子自然不入法眼。只不过这毕竟是他人生中凭借写字挣到的第一笔钱,因此也很是欢喜。
  于致远又道:“实不相瞒,周府尊举办雅集,是要将今日诸贤大作归整,以为收藏之用,甚或用以赠人……”他的意思是,若是赵然今日所写的字幅出现在别处,甚至在市集间公然标价,也与赵然无干。
  赵然完全理解,并且还略略有些期盼,不知若干年后,自己的字迹会卖到什么价钱?
  回到无极院,赵然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床上蒙头大睡。焦坦和周怀仍未回山,恐怕是要在谷阳县玩到第二日了。今夜因是休沐,便不需扫圊,可以放心大睡一场,明日白天仍可好生休息,或许这也是圊房火工们唯一强过别房火工之处罢。
  赵然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连早饭都错过了。他肚子饿得难受,只好寻到斋堂后厨,想找些吃食。此刻早已过了饭点,后厨里冷冷清清,只一个饭房的火工坐在门口择菜。赵然上去搭讪,询问能否弄点吃食填肚子,那火工眼一瞪,道:“都什么时候了才来?怎么不早些?”
  赵然赔笑:“真是抱歉,小弟睡过了饭点,因此迟了。”
  那火工不屑的嗤笑一声:“那你接着回去睡吧,睡到晚间再来。一房有一房的规矩,没有规矩哪里来的方圆?错过了饭点就忍着,以后也长些记性!”
  赵然大怒,心道这厮怎的如此刁顽,说到底都是寮房的同事,为何竟一点情理都不肯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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