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校对)第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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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赵然没明白,问:“一致举荐?”
  “不错,今日午后,净房火工关二,携净房所有火工居士来我这寮房举荐,都说希望这次空出来的饭房之缺由你补上。说起来,我还是毕生头一次见过这种情形……”
  赵然呆了片刻,心中感激,叹道:“惭愧,赵然何德何能……”
  宋致元笑着摇了摇头,将茶盏抿完,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道:“最近可有大炼师的消息?”
  赵然摇头,他上次就觉察出,这位宋巡照似乎有事想要央求楚阳成帮忙,可惜求拜无门,便想通过自己这条路子试一试。只是很可惜,人家楚阳成根本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只怕是帮不上宋致元了。
  宋致元却毫不气馁,只是道:“我已经打探到玉皇阁的所在了,当是在川东巫山一带。具体地点还要再花费些工夫,你若有心,也帮我留意留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有个本家侄女,我视若亲女的,去年拜入华云馆修道,不留神犯了师傅的规条,如今害怕师傅惩处,不敢回馆……”
  任何事都不要当面拒绝,这是为人处世的原则,赵然这方面的工夫很是不俗,此刻明知自己帮不上忙,却假意关切的询问:“哦?却不知巡照家侄女的名讳?她师傅又是哪位?”
  “我这侄女名宋雨乔,道门中的辈份为雨字,但咱们十方丛林和他们子孙庙不一样,这却不须多说。她师尊乃是林致娇,道号云姑,恩,若是能求到大炼师头上,或许还能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赵然点头:“明白了,巡照也莫太过忧虑,若是有机会能再次见到大炼师,我必竭力陈言。”
  道门有两块势力,一是掌管世俗的十方丛林,也就是宫院;其二是修炼道术的子孙庙,即道士们常说的馆阁。宫、院之中更类官衙,没有师傅,只有职司,而馆、阁却截然不同,那是要教真本事的,每个道士都要拜一位师傅,才能得师傅尽心传授。
  所以,宋致元所云他侄女害怕师傅惩处,不敢回转道门,那绝对不是玩笑话。在子孙庙中,道士们固然可以随着自身修炼境界的提升,拜入不同师傅的名下,但在正当门的师傅面前,却绝对不可违逆,否则打杀了都是常事。
  玉皇阁是统管整个四川地区子孙庙的地方,地位高于华云馆,若是楚阳成能够发话,那个什么“云姑”想必定会给些面子。
  只不过赵然暂时是不用去想这个问题,人家楚阳成并不待见他,见都见不到,遑论替人求情?
第二十八章
生活还要继续
  赵然出了宋致元的寮房,却撞见了监院钟腾弘,这可是无极院的主事之人,等闲难得一见,便连忙垂首肃立一旁,恭恭敬敬道了声“见过监院”。
  钟腾弘一眼就瞥见了赵然,想起此人乃是大炼师楚阳成携来之人,不由问了句:“你是赵然?最近可还好?”
  赵然回道:“有劳监院挂怀,赵然一切无虞。”
  钟腾弘点了点头:“在圊房做事?可还习惯?”
  赵然道:“扫圊四个多月,如今已迁转饭房了。”
  钟腾弘“唔”了一声,道:“那就好,好生操持,有何难处便来寻我。”
  这是上位者的客套话,并不是说真遇到困难就可以去找他帮忙,对此,赵然完全明了,当下便道了谢。
  钟腾弘有事,随口安抚了赵然几句,便急匆匆往方丈所住的甲子居赶去。
  方丈正在甲子居的花坛上修剪花草,见了钟腾弘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由皱眉道:“沉稳一些,每临大事有静气!出家这么多年了,怎得还是毛糙性子?”
  监院应了声“是”,便将话头强行咽了回去,陪着方丈将几片秋兰叶子剪齐,以喷壶吸净叶片,这才禀告:“方丈,简寂观来人,要在白马山召集大法会,不仅商议击退佛门之事,还要重布白马山大阵。”
  方丈“哦”了一声,问:“庐山来人了?却不知是哪位真人下山?”
  “听说是奉行真人。”
  方丈嘿然道:“张阳鸣?看来总观对此事极为看重,竟把他派来了。”
  “不错,玄元观已经下诏,让咱们川省各宫、院、馆、阁都要派人前往白马山,听候奉行真人调遣。”
  “斗法的事情,自有馆阁出面,咱们宫院嘛,尽力供应布阵所需便是……怎么,你想去?”
  钟腾弘有些迟疑,道:“唔,毕竟是总观来人,玄元观下诏,咱们无极院不能显得太过怠慢了不是?”
  方丈似笑非笑,盯着钟腾弘看了片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若听我一句劝,这次机会不沾也罢。”
  钟腾云不解:“这是为何?”
  “奉行真人为人严苛,眼里容不下沙子,若是伺候得好还则罢了,若是有个差池,反而惹来祸事。”
  “可……那方丈的意思是?”
  “让别人去!做好了,是无极院的功劳,你是监院,你这份好处跑不了;若是行差了,和你也不沾边,奉行真人怪责下来,自有别人顶着。当然,你若是真个想去,便须做好充分的预备,行事之际万万不可出错。”
  钟腾弘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道:“便听方丈之言……依方丈看,遣谁去合适?”
  方丈打了个哈欠:“唔,你自行决定吧。”
  “贾致冲可好?他年岁最长,故此处事从容圆润,当不会误了职分。再者,知客乃八大执事之首,也足可见咱们无极院的重视了……”
  方丈摆了摆手,不耐道:“我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钟腾弘应了声“是”,退出了甲子居。
  且不提钟腾弘去客堂向知客贾致冲布置前往白马山的事宜,但说赵然离开后院,并没有立即去饭房报到,而是直奔后山去了。
  不用继续扫圊当然是好事,可他也得赶紧去知会老道,同时把老道的薪水结算了才好。
  赵然穿过观云台,顺着小径前往清潭,清潭处空无一人,他又来到绝顶之下,也没有看见老道。回转清潭之处,正打算等待之时,却见茅屋顶的树枝上戳着一张纸笺。赵然取下来一看,纸笺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正是老道的笔迹:
  “臭小子,听说你不用扫圊了,恭贺你!老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工钱有八千三百文,老道我算得很清楚,先搁在你这里,有空再取,你可不许贪墨了。茅屋和鱼竿送给你了,好生收拾着,就当留个念想。你那根破腰带颇有异处,只是老道我也搞不明白,将来再说。另,既入道门,便读些道书罢,莫要成天瞎混日子。对了,善待老驴。就这样,走了!”
  赵然看着纸笺,深吸了口气,暗暗笑骂:“谁成天混日子了,这老道,说这话也不知羞!”看了看那座破茅屋和斜靠在茅屋旁的鱼竿,摇了摇头,心道:“谁稀罕你这破东西,破烂流丢,你也送得出手!”又反复看了几遍老道的手书,一阵鄙夷:“跟老子学了那么多天字,居然还是没什么长进!”
  站在潭水之畔,赵然眼眶微红,忍不住又想,这老道,明明没文化,还学着别人写什么书信,临走也不知会一声,看看,这信写的就是粗鄙不堪吧。
  在潭边也不知呆了多久,赵然清理了掉落在茅屋上的衰草,又将那根破鱼竿放置好,这才转身离开。
  他此时刚离开圊房,还未向饭房的李饭头报到,暂时没有拘束,便和值守无极院门口的方堂火工居士打了个招呼,下了山门。
  因为无极院的缘故,山门下常有车把式和卖杂货的小商贾蹲守,甚至路边还有座茶肆。赵然寻了个车把式,花了五两银子直接将他拉车的驴子买了下来。五两银子一头驴,赵然很明显被当成了羊牯,被狠狠宰了一刀。
  不过赵然也没放在心上,自从入了无极院后,他就已经习惯了被当成羊牯挨宰,谁叫道士和火居们都被商贾们看成冤大头呢?
  牵着毛驴上山,进了无极院,拉到槽房,和槽头说了自己的来意。槽头见赵然以一头健壮的毛驴置换那头老掉牙的破驴,自是答允得很痛快。从今天开始,老驴便归了赵然,只不过仍旧寄养在槽房,赵然还须支付槽房每日十文的豢养费。
  “驴兄驴兄,老道犯事跑路了,丢下咱俩在这里相依为命。不过你也不用难过,跟着我混比跟着那厮混肯定强得多!从今日起,咱们不用去扫圊了,你便好生在这里将养,好好吃好好喝,咱把毛发养得亮亮的,肉膘养得肥肥的,待那厮回来给他看看,让他去羡慕嫉妒恨吧!”
  “昂昂——”
  料理完自家的杂事,赵然背着包裹去向饭房的李饭头报备。李饭头名叫李致闻,在道门的规矩中,凡是受了度牒的,都要排入道士名录之中,排序的依据,便是名字辈分。道门每二十年为一辈,凡在这二十年内入了道门的,只要受了度牒,便都是一辈人。这一代道士为致字辈,取自“律吕调阳,云腾致雨”这八个字中的“致”字,名字中间需加一个致。如果两年内赵然能够成为受度牒的正经道士,那么他也将依循此例,更名为“赵致然”。
  当然,这种分代的规则只限于道门十方丛林,子孙庙却是按照所拜的第一个师父名分往下排序,同样依据的是这八个字。
  比起圊房的圊头周致秀,李致闻明显富态得多,脸颊处两块肥肉油光冒泡,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菜房的郭菜头已经准备返乡下山,渐渐淡出了日常事务,所以饭房和菜房都由李致闻主持。
  李致闻让赵然先去寻地方住下,叮嘱他晚饭前一个时辰到斋堂后厨做事,便施施然去了。
  饭房和菜房的火工居士们同挤一个小院,但因为人员较少,比起净房和圊房来,就显得宽敞许多。饭房三人,菜房四人,合起来才七个人,故此基本上两人一间屋,而菜房的张泽更是一人霸了北面正中的那间房。
第二十九章
苟二立威
  赵然这回分到的是正东的北侧厢房,和他同屋的还有另一个饭房的火工居士。那火工居士靠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翻着白眼皮上下打量赵然。
  赵然一看,这位不就是那天自己去后厨的时候,十文钱卖给他一个馒头的刁蛮火居么?虽说同属一个道院,但赵然之前四个月干的都是扫圊的活,作息时间和别人不一样,除了圊房和净房的火工居士外,大部分人都只在斋堂用饭的时候见过,并不相熟,因此也不知这人名讳。
  虽说被这火居刁难过,但赵然新换一个环境,希望和同僚们融洽相处,也不愿惹事,便笑着打了个招呼,道:“这位兄台,小弟赵然,是刚从圊房转迁而来,今后还望兄台多多关照。不知兄台贵姓?”
  那火居侧着头又看了看赵然,冷声道:“赵然?唔,知道了,以后叫我苟二哥。记住了,这个院子里,北屋的张泽张大哥为尊,接下来是我,明白么?”
  赵然心道,我可没得罪过你啊,怎么说话这幅腔调,好似我欠了你钱似的,但嘴上仍是应道:“小弟明白。”
  床榻很宽,苟二占了大半边,赵然便将包裹搁在另一边,他正要上床打理打理自己的被褥,却听苟二猛地喝了声:“且住!”
  赵然一愣,只听苟二斥道:“你刚从圊房过来,怎么不懂规矩?这里是做饭做菜的房头,最是讲究清整,还不快去冲洗干净,把你那身上那股臭味洗没了再上来。”
  赵然一听,差点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厮是要拿他立威,于是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苟二尖声道:“没听见么?我再说一次,出去洗干净了再进屋!”
  赵然点了点头,见墙根边上放着个空木桶,提了起来,到屋外打水。苟二兀自在房中喋喋不休:“一个扫圊的,连点规矩都不懂,浑身臭不可闻,没洗干净就进屋,真真不知好歹。今日小爷教你个乖……”
  正说着,赵然提着水桶进来,向苟二道:“苟二哥,小的我洗干净了,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您了?您是尊贵人,坐着别动,小的伺候您洗漱。”
  说罢,提着盛满了水的木桶,直接倒扣在苟二脑袋上。
  一桶水直接浇在苟二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浑身浇了个通透。赵然提水的时候,还特地往水桶里抓了几把泥土和杂草,此刻全部沾在了苟二身上。
  苟二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被呛得鼻涕眼泪直流。木桶还套在苟二头上,赵然肯定不会就此罢手,他抄起一柄木勺,跳着脚往木桶上猛击,直震得苟二晕头转向,荤素早已不分。
  赵然出手很重,木勺吃不住力道,砸了十多记便断裂,勺子飞了出去。
  赵然嘴上念叨:“实在是抱歉得很,损坏公物我赔偿……哎呀呀,苟二哥你屋里还有什么趁手家伙没有啊?……”一边念叨,一边在屋里翻找。
  苟二趁着这个空挡连滚带爬向门口出溜,慌乱之下,连木桶扣在脑门上都没去摘。他刚爬到门口,喊了一嗓子“来人”,赵然又拽着他两条腿,硬生生将他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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