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校对)第3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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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方主瞪着赵然,满脸胀得通红,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高功和崔殿主面面相觑,良久,林高功干咳了一嗓子,上前解围道:“咳……那个……嗯,许方主也是无心之失,他本意并非如此,他也是觉得你这感悟写得……嗯,是不是太少了些?三天了,就这么一句感悟……”
第二十四章
信条不可触犯
  听林高功说自己写的感悟太少,赵然立刻道:“《道德眞经》我自小读过无数遍,其中的每一句话,都时常在我心中久久萦绕,我跟你们讲,我完全可以单靠读经而三天不吃不喝,这是绝对的精神粮食啊……”
  有力的摆了摆手,接着道:“可是越读下去,我就发现自己对这本经典的理解特别肤浅、特别稚嫩,越想记述自己的感悟,就越是不敢下笔。其中的微言大义,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只觉如大海般渊深,如星宇般浩渺,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便是之故。思索来思索去,唯有一个‘好’字能抒发我心中对老人家的敬仰之情,如果非要再加一个字的话,我只能说,这是‘真好’……”
  三人眼见赵然昂首挺胸,双手斜向上举,目光深邃的望着天上不知名的角落,如唱诵一般的感叹,各自脸色都很是不自然——莫非这位赵方丈是个狂热分子?怎么没人提过啊……
  等赵然抒发完了胸臆,林高功继续干咳了一声,道:“那个……老人家的经文自是好的……”
  赵然立即瞪着林高功,打断道:“‘自是好的’?林高功,你读经多少年了?就用一个那么轻飘飘的语气来形容老人家的伟大著作么?”
  林高功咽了口唾沫,忙道:“是真好,的确真好!无与伦比!”
  赵然点点头,又向崔、林二人道:“我要求许致从当面向我道歉,为他玷污老人家神圣著作的言辞和无礼的行为道歉,并作出书面保证。否则,我将向总观申诉,向三都申诉,向张天师和沈真人上诉,还要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让天下同道们都来看一看,这位道宫方主,对于老人家的著作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许方主气得嘴皮子都在抖索:“你……你……你……”
  崔殿主无奈,亲自出面:“赵方丈,这是误会……”
  赵然毅然决然的摇了摇头:“这是我心中最崇高的信仰——我坚持!”
  谈话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崔殿主起身:“嗯,今天先这样……”
  赵然追问:“何时给我答复?”
  崔殿主揉了揉额角:“我们回去商议商议。”
  赵然道:“给你们三天时间!否则,我保留将此事向上申诉,并公之于众的权利!”
  许方主冷哼一声,甩袖当先离去,林高功紧跟在后,崔殿主临出门前,将赵然写的《居简寂观有感》取过来:“赵方丈,这本子……”
  赵然点头道:“请便。”
  于是崔殿主胳肢窝里夹着本子也离开了。
  第二天,赵然正在房中琢磨自家的月鸣幻境八卦阵盘,这套阵盘威力相当大,可使用了几次之后,赵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真正领悟其中的精髓。
  严长老给这套阵盘取名中,加了“八卦”二字,绝对是有大用场的。至少有一点,乾、震、坎、艮、坤、巽、离、兑这个八个卦象对应的开、伤、休、生、死、杜、景、惊这八门,相互间的关系自己运用得并不好。如果自己能够将八门的开启承合搞清楚,搞熟练,阵法的威力显然还会上一层楼。
  正在研究之际,就见崔殿主和林高功进了月门。赵然将阵盘收起,静候两人来到屋内。
  崔殿主呵呵一笑:“赵方丈,昨日歇息得怎么样?有没有出门转转?”
  赵然正色道:“我心中最神圣的经典被人任意践踏,实在是没有心情出去闲逛。崔殿主,不知许致从有没有悔过?”
  崔殿主道:“他回去后还是很后悔的,不过属于无心之失,也请我们过来转达他的歉意。他今天身体不太好,就不过来了,由我和林高功与赵方丈谈。”
  赵然摇头:“在没有得到许致从的当面道歉、没有见到许致从的书面悔过之前,请恕我无心谈话。崔殿主请吧,我现在要去前观三清殿中,向三清道尊祈愿颂德。”
  身为道士,赵然要去给三清道尊上香,崔、林二人没有阻拦的道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两名方堂巡查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两人也不走了,就在赵然院中等候,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赵然返转回来,走过身边时,带出满身的香火气。
  崔殿主还要进屋,却见赵然将房门合上,一个人在屋中道:“二位请回吧,我对道尊的虔诚,是绝对不容旁人亵渎的。许致从还有两天时间,到后天夜里亥时末,若是还没有得到他的道歉,我将采取必要的行动,以维护道尊的荣光!”
  两人无奈,只得怏怏返转,林高功嘀咕道:“这赵致然虔诚得近乎狂热了吧?他是这种人吗?”
  崔殿主怒道:“他是不是这种人都没关系,重要的是许致从干了蠢事,被人家抓住了!”
  林高功恼火道:“他如果还不说,就让他在这里呆着,先关他一个月,看谁沉不住气!”
  崔殿主摇摇头道:“你这就是气话了。从杜腾会进门开始算起,这件案子至今已有二十天了,再过十天若是仍旧没有突破,就得放人!”
  林高功愣了:“一个月就得放人?”
  崔殿主道:“当初把你们调过来的时候不是说得明明白白吗?只能问一个月。”
  林高功挠了挠头:“我以为是……”
  崔殿主没好气道:“你以为是什么?上头给了三个月,到了中间扣下一个月,到咱们这里限期一个月?”
  “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吗?”
  “这次不同的,岳典造压力很大!说一个月,就是实打实的一个月,顶多再拖个三五天。”
  林高功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姓赵的不配合,又不许动刑……说起来,许师兄昨天这出戏没唱好啊,唱砸了,如何收场?”
  崔殿主想了想,道:“实在不行,也只能让老许去道歉了,他摔了经书,又口不择言,的确有点问题……以前如赵致然这种人我也见过的,平常很好说话,可一旦犯了他的信条,他能跟你搏命……”
  林高功苦笑:“许师兄能答应?”
  崔殿主道:“为了抢时间,也只能让他委屈一下了。走,去找岳典造,让岳典造出面和老许谈。”
第二十五章
深入谈话
  到了约期第三天的时候,崔殿主和林高功竟然真的带着许方主过来道歉了!
  赵然真是没有想到。他原本的打算,不过是随便闹一闹,找个借口拖延下去。反正功德力源源不断的向他涌来,谷阳县的事务也正有条不紊的进行,华云馆也没什么要紧事让去办,他现在并不赶时间。
  如果说真有什么让他牵挂的事情,那就是常万真的死令他无法释怀。常万真是便宜姐姐朱七姑的师兄,是他入道门时的“无意识领路人”楚阳城的记名弟子,七年前曾经有过一段路的同行之谊。
  何况他能够从广真老僧的手下逃脱,全拜常万真最后那一抛之力。那么多天过去了,赵然至今还十分清晰的记得常万真最后看他时那复杂的眼神,他是认出了自己吗,还是说仅仅表示感谢?赵然无法获知,而且他将永远无法获知。姑且不论谁先冲上去救谁,总之常万真的确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这就是恩。
  赵然想报恩,只不过他暂时无能为力。
  如果抛开为常万真复仇的执念不提,赵然完全可以在简寂观中待上几个月,无非就是相互比拼沉稳呗,大家就试一试,看谁更沉得住气。至于向上申诉什么的,他当然也会申诉,但却没抱什么期许,只要给问询者多添点麻烦,那就足够了。
  面对着许方主的低头认错,手上拿着对方写的道歉书,赵然也是无语了。
  赵然觉得,那句老话有时候还真是至理名言,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许方主不要脸面的过来低头道歉,赵然一时间还就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追究。于是简短而又诚挚的教育了许方主几句“不忘初心”、“多读道经”之类的话,占了占口头便宜,把道歉信收好,便暂时将此事放过。
  谈话重新开始,这次的谈话由崔殿主为主,林高功协助,许方主记录。
  “好了,现在误会已经消弭,咱们坐下来继续谈一谈吧。呵呵。”崔殿主恢复了他一贯的笑容,向赵然道:“咱们也不兜圈子了,这次将你从四川请到庐山,主要是想问一下松藩地区天鹤宫监院杜腾会的事情。他的事情,想必赵师弟也有所了解,在天鹤宫主持布道其间,有人反映了一些问题,我们呢,就是想听一听赵师弟的意见,希望赵师弟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好不好?”
  赵然很爽快的道:“这个肯定没问题,我一定积极配合,崔殿主你们有什么尽管问,凡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如实回答。”
  “嗯,那咱们就开始吧?”
  赵然颔首同意:“可以。”
  “那就请赵师弟讲一讲,你和杜监院是怎么认识的?”
  这属于固定套路了,杜腾会被查核的那些问题,显然不会一开始就抛出来,但凡查核问话,通常第一步是什么都不告诉你,就让你自己想,想起什么写什么。
  赵然心中只装着《道德眞经》,脑子里想的全是这部经文,反省来反省去,差点把查核三人组中的许方主给反省掉,所以第一关算是通关了,崔殿主现在走的是第二步。
  第二步是抛出目标人物,缩小谈话范围,但同样不会直指核心问题,而是围绕目标人物漫无边际的谈,谈得越久,从谈话材料中分析出来的就越多。这一步的谈话,实际上就是谈话对象对所谈问题的语境设定。
  你设定了什么内容,将来再问核心问题时,你的回答就不能与设定相违背,必须符合逻辑,做到自圆其说。否则将你的“语境设定”取出来一对照,发现对不上,那就有问题。
  又或者你的说法和别人的说法对不上,那同样也是问题。
  但赵然不怕这个,本身查核的是杜腾会的事情,他只是其中公推一环的关联人物,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说的。至于要担心的杜腾会那边会不会对不上,那也不用担心,这几天晚上都过去聊天,两个人已经在很多事务上完美的达成了一致。赵然有时候也会想,或许总观在这次问询谈话中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把自己也招了过来吧。
  因此,赵然便开始讲述起来。
  “说起来,杜监院和我算是有过节的。记得当时是嘉靖十四年的夏天,我还是无极院经堂的一个小小道童,无极院钟监院上调西真武宫,西真武宫让院里公推一个监院……”
  赵然将当年的故事绘声绘色的讲述了出来,他的口才自是不用多提,讲得当真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把谈话组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长吁短叹。
  故事讲完,崔殿主叹道:“如此看来,杜监院果然无识人之明啊。如董致坤之流,杜监院居然力挺之,实在是令人不解。听说去年夏天的时候,川省道门爆出贪弊大案,便是这个董致坤吧?”
  套路来了,崔殿主开始预设谈话语境了,如果确定了杜监院“无识人之明”,以后很多话题就没法变了,于是赵然摇头:“这却不然!”
  “哦?愿闻其详?”
  “人是会变的啊。我犹自记得,当年钟监院在位时,董致坤任号房迎宾,将无极院院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说实话,我当时是相当钦佩的。之所以反对董致坤,主要还是在于他非正途出身,没有担任过知客、高功和巡照,是无法服众的。不过就算如此,无极院里还是有不少人挺看好董致坤的,时任西真武宫方丈的杜腾会看好他,也完全可以理解,更何况当时的杜方丈能来无极院主持公推,也是经过西真武宫三都议事同意的,并非他自己的私下决策。”
  赵然侃侃而谈,说到这里,忽道:“对了,景致摩师兄你们都认识吧?听说他调任总观典造院了,嗯,崔殿主应当是认识的。”
  崔殿主点了点头:“景师兄目下在我典造院任左殿主,是我的上司。”
  赵然道:“那就好。景致摩师兄可是很有眼光的,当时西真武宫三都议事的时候,他是都管,也参与其中,听说是同意了的。由此推断,其实景师兄也是看好董致坤的。毕竟,当时杜腾会刚到西真武宫不久,他的判断肯定不如景师兄准确,景师兄若是不看好董致坤,想必杜腾会是不敢轻易前来主持公推的。”
  见谈话三人组面面相觑,赵然指着做记录的许方主,不停催促:“这话要记录下来,不要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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