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校对)第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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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动情处,于致远泪光莹然,赵然也听得心中一口抑郁之气,难以纾解。
  良久,赵然忽地想起一事,问道:“那些隐秘之地的修士们呢?他们可曾出手?我听说修士们动手,惊天地泣鬼神,动辄山崩地裂……”
  于致远哂笑道:“哪里有那么玄乎?若真个山崩地裂,这仗也不需打了。修士们法术是高强的,但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阵前交兵,千军万马、箭矢如雨,本事再强,也不过十人敌、百人敌,百十杆长枪戳过来,任谁都要避着走,万千支箭雨攒射下,修士也无法直缨其锋。再者,修士们求长生,都是惜命的,若非急要,也没人愿意阵前搏杀,否则被大军围住,只有一个死字。”
  赵然想起当日在乌塘与大卓、小卓道长一同捉妖的经历,以之印证,心下恍然,暗道以前中了太多小说的毒害,看来修士们也不是万能的啊。确实,以大卓道长黄巾力士降身的道行,或者小卓道长扔火符如扔纸的本事,一个打十个没什么问题,甚至对敌百人都可取胜,但真要在千军万马之中,还真不够看的。至于楚阳城那般高明者,自己现在已经明白了,就算放在修士之间也属凤毛麟角——自己当日真是撞了大运了,惜哉不能拜于楚阳城门下,真是平生憾事啊!
  只听于致远又道:“虽说修士们不轻易上阵,但真个动起手来,却非凡人能敌。咱们洪知客,就是死于佛门修士之手,全身为佛门妖光所化,连灰烬都没有找到,法事中所葬衣冠,都是在院中洪知客的房里另取的……”
  赵然对原来的那位贾执事印象寥寥,只约略见过几次,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毕竟于致远的知客职司,是因为贾执事死在了白马山才得来的,接话的分寸很不好掌握,当下默然不语。
  于致远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意思,却对赵然道:“以前只觉得赵师弟你字写得好,却不知读经的本事也不弱,我走这几个月,功课是否落下?”
  赵然笑答:“这却不曾,藏经楼里的经书都念通了,又下山亲历过不少法事,熟得很,月考从未下过一等。”
  于致远点头:“如此就好!对了,听闻你得了华云馆的赏赐,是因为在道门行走处效力的缘故?”
  赵然便将当日的情状向于致远一一细说,于致远叹道:“可惜你未具根骨,否则哪里还需在世俗间厮混,早个修道去证长生,那是何等的逍遥!华云馆赐下的阵盘,你可多多熟练,关键时刻能以之保命……但,亦不可深陷其中,毕竟此路于我等是行不通的,太过耗费精力,反而耽搁了在道门中的上进。切记不可好高骛远,你我既然身在十方丛林,就不要太过于奢望那些命中不可得的事物,将心思用在课业上、用在科仪上,努力为道门做事,将来有所成就,方不误了这一生的短暂……”
  说着说着,于致远忽然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赵然不知这位于师兄怎么了,只好诺诺应了。过了片刻,于致远似乎又振作了起来,笑吟吟道:“我去典造房查阅了华云馆颁给你的嘉奖呈文,此物极妙!我升了知客,如今客堂内尚缺一门头……虽说争竞之人较多,但你有了此物,我却也有了说道。只不知你愿不愿意来客堂帮我,若是愿意的话,我寻个妥当的机会,便去向监院陈说?”
  赵然一听,顿时惊喜莫名。
第二十二章
没那么简单
  在道院之中,八大执事房下共有“五主十八头”共二十三位管事的道士,步入了这一层,就相当于有了职司,按照赵然穿越来的那个世界的划分,就进入了“股级”干部的行列。
  赵然两年前来的时候是火工居士,相当于临时编制,换一种说法就是没有编制。干了大半年,赵然从没有编制成为了有编制的正式道士,算是进入了“体制内”,或者叫做科员级别的办事员。这一步是个飞跃,无数人想尽办法进入道门,辛苦十年之后却卡在这一关,最终抱憾下山,至死都跨不过这道关卡。
  如今才过了一年多,于致远竟然提出让他转迁为门头,相当于从办事员提拔成了股长,级别虽然仍是科员,但身份却不一样了,等于打通了今后继续攀登的台阶。更何况门头一职,比起寮房中那些什么菜头、饭头、火头、水头等等,更加清贵得多,干的是与人打交道的活,绝非杂役诸事,将来前景可期。
  两年时间就成为管事,这样的升迁速度,就算在整个无极院中也是绝无仅有的。赵然就好像被馅饼砸中了一般,晕晕乎乎,一时之间忘了答话。
  “怎么?有别的想法?”于致远问。
  “没有……这当然是好事……只是,只是我才入院中两年,真正入箓才一年四个月,经堂中那么多师兄,谁的年头都比我长,就算是月考岁考,与我等次相当的师兄也有好几个……”
  于致远一摆手,大有领袖风范道:“无妨,道门之中从无定律,转迁他职须看年份,若真个如此,当年我又是如何当的门头?那些道宫、道观里的上师们,转迁时也从无这般说法,否则都是一帮老头子,哪里做得了事?再者,你有华云馆的嘉奖呈文,这就是凭寄,谁都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听说你在宋执事那里说得上话,走动走动宋执事的门路,这个门头就十拿九稳了——你或许不知,宋执事在方丈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赵然被说得晕晕乎乎,忽然觉得,这个门头似乎真是非己莫属了,于是向于致远深深一躬:“师兄提携之情,师弟无以为报……”
  于致远又挥了挥手,轻飘飘道:“你我情分非比寻常,说这些就远了,且耐心等候就是,合适的时候,我自会替你分说。”
  赵然离开于致远的小院,回头看了看挂着“客堂”二字的门楣,又看了看旁边关闭着的“典造”房门,心下羡慕不已。升为知客的于致远是才搬入这座小院的,和张典造合居一院。住所虽说比赵然这等经堂道童乃至管事们都要宽敞,但赵然看中的并非这一点。
  道门之中,正一派掌世俗之权,戒律操持并不严谨,如无极院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之类的管事们,在山下或是县里都有别院和庄园,比无极山上的住所要好上百倍。比如寮房的宋巡照,就在县东十里外有一座大宅子,房舍五十间,庭院水榭一应俱全,妻妾九人,仆役数十人。
  但宋巡照除休沐之日外,仍是住在山上,和号房的董执事合住一院,概因能够住到这样的小院,代表的是一种身份和权势,那是普通缙绅们一辈子甚至数代人都达不到的高位。
  回到自家所住的小院,赵然一头扎在被褥里,闷着脑袋想了很久,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时逢午后,院子里的道童们大多在屋里午睡,赵然侧耳,可以听到鼾声四起。隔壁房间因为诸蒙的离去,如今尚自空空如也,他又想到诸蒙踏上的是一条自己无法触及的仙途,不禁又怅然若失。
  患得患失之间,赵然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到书案前,挑选了一幅自己平时练习的得意书法,卷了起来用黄纸包上。想了想,又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五张百两银票。他原本有五千多两银子,为了度牒一事,前后花去一千两,如今眼看着又要往外掏五百两,心底肉疼不已。
  重新回到后院,在宋巡照院子门口张望片刻,见左右无人,正要推门而入,门却开了。宋致元头扎逍遥巾,身着青衫,脚踩棉履,双手负于身后,往外迈步而出,看上去就是个中年文士,端的儒雅异常。
  见了赵然,宋致元一愣,问道:“有事?”
  赵然见他急着出门的样子,便道:“没甚大事,巡照师兄这是要下山?那我便改日再来。”
  宋致元看了看赵然胳肢窝里夹着的字幅卷轴,微笑道:“无妨,你若是今日有暇,便随我下山,咱们边走边说。”又看了看赵然的装束,道:“回去换身常服来,穿着道衣不方便。”
  赵然喏了,转身回去换衣裳,跑了几步,听身后宋致元嘱咐:“这幅字是你写的?一同带来,正派上用场。”
  赵然平日很少下山,不怎么在衣裳行头上下功夫,只关二看不下去,送过他几套便服,却都是对襟长衫,长衫的袖口是收紧的,还有腰带束缚,典型的江湖豪客扮相。换好之后,赵然仍旧夹着那副字卷,飞步赶奔山门口。
  宋致元已在山门处等候多时,见了赵然的装扮,微微一笑,赞了声“年轻人就是洒脱利索”,迈步下山。
  山脚下已有一驾大车等候,赶车的把式看上去孔武有力,赵然留神多看了几眼,见到这车夫脚下车辕边竟然搁了柄横刀,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宋致元招呼赵然和他一道上了车,坐在车厢之中,刚一坐定,车子便缓缓启动。
  宋致元向挤在对角里的赵然一笑:“别拘束,坐松快些……这幅字,我看看。”
  赵然将字幅递了过去,宋致元接过来展开端详,继而点了点头道:“好字。正愁出来匆忙,身边没什么物件,你这字我便收了,正好转赠出去。”
  赵然自是无可无不可,只是宋致元和于致远不同,他虽然也懂字画,却没有到嗜好的程度,自己送书法卷轴出去,于致远拿来当宝贝,宋致元却未必当回事,因此从怀里抽出五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巡照师兄,师弟我最近下山做些斋醮科仪,很是得了些好处,师兄以前对师弟我一直关照有加,师弟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只好拿些俗物出来,只盼师兄莫要看不上眼。”
  五张一百两的银票推到宋致元脚边,宋致元眉头一跳,笑容古怪,道:“什么法事能挣得五百两簿仪?师弟你可是大手笔啊,究竟论的哪一出?”
  赵然恭恭敬敬道:“于师兄升了客堂知客,他空下的门头一职……于师兄说有意由我来填补,他自会向监院禀告,但此事仍须巡照师兄多多帮衬,在监院和三都跟前多多美言几句。于师兄说,师弟我入院之后功课一直不差,又兼得了华云馆的嘉奖呈文,勉强算得上有了接任的资历。咱们无极院中,巡照师兄威望素著,听说便是方丈也多为倚重,有巡照师兄帮忙,我这件小事便差不离了。”
  宋致元似笑非笑,看着眼前这五百两银票,叹了口气:“你本不必如此,便是不说,我也定然帮你的。何须再送银子?”
  赵然道:“巡照师兄愿意帮忙,已经是对师弟我的最大关照了,但情分归情分,师兄帮忙跑腿求情,总不能连打点的银子都要师兄代垫,这些银子师兄先收着,若是不够,师弟我再补上就是。”
  宋致元默然不语,让赵然心思陡地沉了下去,前思后想,总觉得这事宋致元应该答应得很爽快才是,怎么现在却似有推脱之意?
  果然,只听宋致元终于开口道:“此事,却须等待些时日。”
第二十三章
金府的宴请
  赵然耐着性子,听宋致元解释:“并非不愿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此时却非彼时。彼时你在寮房,分属我名下所管,不论如何提携你、举荐你,都在我职责之内。今时你却已入经堂,是受了度牒的经堂道童,你上头不仅是刘经主、陈静主,更属蒋高功名下,我若贸贸然前往监院处举荐,则名不正言不顺,不仅起不到效果,甚至惹得经堂诸职司心中不快,反是耽搁了你。”
  宋致元这么一说,赵然就明白了,拍了拍自己后脑勺,惭然道:“是我想差了。”心下暗自琢磨,枉自己穿越前混过那么多年官场,如今怎么糊涂了?又想,于致远那么精明的人,怎会指点自己这么条糊涂路子呢?不应该啊……
  正思量间,就听宋致元掰着手指头道:“此为其一。其二,若是往前,我就算硬着头皮,先去经堂替你向蒋高功说项,也不为不可,但此刻却不是时候……”顿了顿,宋致元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你可能不曾听说,钟监院要升迁了。无极院监院一职,西真武宫已经定了调子,拟由院中自荐。”
  赵然“啊”了一声,立刻惊喜道:“恭喜巡照师兄!”
  如果钟监院调走,空下来的监院一职由院中自荐,那么最有希望升为监院的无疑就是宋致元了。按照惯例,监院一般由经堂高功、寮房巡照、客堂知客这三大执事中择一充任,宋致元和于致远、蒋致标相比,算得上资历最为深厚,且与钟监院的私交也厚,所以希望最大。
  赵然心里美滋滋的,心道你老兄升了监院,这门头一职那还逃得了我的手掌心么?原来于致远让我找宋致元,话里的意思居然是这个!
  哪知宋致元却摆手道:“此事尚无定论,谈何恭喜。”
  赵然以为宋致元是在自谦,但观其神色,却似乎一脸凝重,因问:“宋师兄,院中几位执事,师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更比师兄你有资格担任监院。”
  只听宋致元叹了口气:“论起来,蒋致标师弟威望也不差,且年富力强,素得西真武宫看重……其余若客堂于师弟、典造房张师弟等,且院中一时之杰,才学能耐皆在我之上,哪里就一定轮得到我头上?故此,你且去蒋师弟那里走动走动,由蒋师弟出面分说是最好的,到时候我再帮衬一二,一切就差不离了。”
  赵然琢磨片刻,问:“师兄是担心蒋高功那里?”
  宋致元笑道:“谈不上担心,听说蒋师弟也在为此事走动,他在西真武宫有些门路,若是西真武宫选择蒋师弟,也是蒋师弟的运道。总之你去蒋师弟那里走动是最好的,无论他成与不成,我这里你却放心就是。”
  一番话下来,赵然了解到不少信息,似乎蒋高功有些不甘心,想要和宋致元争一争监院的职位,而宋致元对此也有几分担忧。只不过对于赵然来说,这些上层之间的权力斗争纯属神仙打架,他一个小小的念经道童,哪里插得进去?
  不过仔细想来,宋致元说的也不无道理,反正主意是宋致元出的,先去求蒋高功应该没什么坏处,若是宋致元能够如愿以偿就任监院,自己的门头一职无论如何跑不了,若是蒋高功能够另避蹊径成功占先,自己也不存在拜错庙门的问题。
  推过去的银票又被宋致元推了回来,赵然见宋致元坚持不收,便只好收了起来。自己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这才开始询问此行的目的。
  宋致元道:“说起来,此行倒是与你有关。”
  “哦?”
  “前年年底,我寮房推举你为受牒道士,你也不负众望,拔得头筹,当时金久和张泽二人也曾入我考量之中……今日便是金久之父相约。我本不欲下山,但金县尉请了县尊作陪,我便不好再拒了,便去走个应场——你这幅字,便是权当上门之礼。”
  见赵然沉吟不语,宋致元笑道:“听说你和金久有些过节?”
  赵然一晒:“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多半是误会吧。”当下,便将金久、张泽、苟二等人与自己的龃龉道出。
  宋致元点头道:“也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你如今也入了经堂,将来成就远大,不必斤斤计较,师兄我便做个和事佬,化解了你们之间的这些琐事,你看可好?说起来,金氏于本地也算地头蛇,无极院虽然清高,但毕竟是十方丛林,很多事情脱不开凡尘俗世,迟早会有低头相见的那一天……”
  有宋致元出面,赵然便答允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在当初的明争暗斗中占了上风,如今成为了有度牒的正经道士,更是看不上过去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恩怨。所谓大人不记小人过,不是纯粹的肚量大心胸广,而是真心懒得去记挂,因为记挂起来毫无意义却又白耗心思。
  说话之间,马车便入了谷阳县城,穿过主街,在靠近城北的一处巷口停了下来。金家在谷阳县是实打实的权势人家,虽说金宅不至于占了整条巷道,却也至少割去了一半,显得富贵逼人。
  金县尉早得了通报,带着二子金久亲自出了宅门降阶相迎。宋致元携赵然上门显然是自作主张,金县尉见到赵然后尚不明所以,被一旁的金久拽了拽衣袖,低声传了两句,这才恍然,笑呵呵地向赵然拱手致意。
  赵然稽首还礼,再看一旁的金久,这厮脸色极为尴尬,举止之间显得非常局促不安,当下心中一笑,也不说别的,向金久点了点头,金久却只能躬身施礼:“见过宋巡照,见过赵道长。”
  穿过二门,入了金县尉的花厅,这里有个老书生早已等候多时,便是宋巡照见了这老书生,也恭恭敬敬的稽首问询:“见过县尊,未知县尊近日安好?”
  这老书生正是谷阳县掌牧一方的孔县尊,若单论世俗,他便是谷阳县百里方圆内的第一人,若俗道同论,其位也仅比无极院钟监院稍逊,但权势却绝对可以分庭抗礼。
  赵然是见过孔县尊的,第一回在谷阳县主簿董方临迁宅的斋醮仪式上,那次孔县尊身为贺客前往董宅观礼。第二次则是几个月前的元始天尊圣诞日大仪典中,当时这位孔县尊代表大明官方,驾临无极院参仪。当下,赵然随宋致元一起向孔县尊执礼。
  孔县尊回了礼,笑着向宋致元道:“宋道长多时不见,身子依旧健朗,我就不行了,一天老似一天,呵呵……这位小道长是?”
  不待宋致元答话,金县尉在旁抢道:“这位道长便是院里去年新晋的受牒道童赵致然,功课优绩,从未下过一等,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赵道长极受宋巡照器重,堪比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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