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校对)第413部分在线阅读
伺候母亲喝了几口热水,将母亲又哄得闭眼睡着,这才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出了门。
在小院中焦躁的踱来踱去,不时打开院门向外张望,等了良久,这才等到匆忙赶回来的弟弟。
见弟弟孤身一人回来,保忠忙问:“怎么说?”
洗忠沮丧道:“医郎不肯来,他说欠他的诊金什么时候算清,他就什么时候来。”
医郎是细封家的人,但要论起来,其实祖上是投奔党项的汉民,因为三年前白马山一战败得太快,随军的医郎同样没能跑出去,便留在了城中。三年前白马院知道了这位医郎的根底,打算将他转为汉籍,在街上开馆,却被这位医郎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自认是党项人,而且笃信佛祖。
自从年初始,保忠家便付不起医郎的诊金了,如今欠了一年,保忠想要骂人,却无从骂起,说到底,医郎这一年来给母亲看病,怕是不下十多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将拳头攥得紧紧的,咬着牙沉默良久,才又颓然松开。想了想,道:“我去找李彦思!”
洗忠一把将他拽住:“哥哥,我回来路上被景程他们围住了,想跟咱们家借粮。”
保忠摇头:“哪里还有粮食?”身为仁多家的吕则,保忠原本家产颇丰,但为了照应遗留在红原的仁多家族人,这两百多张嘴吃了他小三年的时光,再富有的家产,如今也早已吃穷了。仁多家在红原的拓跋部中又不是大族,无法插手白马院赈济党项人的粮食分发,被克扣来克扣去,到了现在当真是一贫如洗。
只听洗忠道:“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如今哪里还有粮食。可他们说,实在不行,让你领头,带大伙儿进山抢一把。白马部那些贱民如今过得极是快活,他们抢了咱们的牛羊,咱们应该抢回来!”
保忠想了想,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不比当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此下策。”
“哥哥,日子太难了,我觉得他们的想头不错,你就带大伙儿干一场吧!”
“先莫慌,你让大伙儿都别犯傻,白马院新来了个赵方丈,先瞧瞧行色。何况明日就要发粮食了,过了这个节骨眼上再说。至于今天的粮食,我再去找李彦思借。”
保忠穿过街巷,来到祖儒李彦思的家,看了看墙角处坑坑洼洼的砖墙,以及小门外堆着的干柴堆,他也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李祖儒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作为原邛溪镇上的头面人物,李彦思家肯定不是今日这般光景。
当年战败之时,明军曾经占了半座镇子驻军,其后又有上千汉民迁徙而来,接手了明军占据的房舍,许多被占了房舍的党项人纷纷挤到镇上党项头人家中,从此滞留下来。李彦思没有办法,只得将府邸拆分下去,这位大祖儒如今合家老小同样挤在两个小院子中,显得很是窘迫,一如保忠家。
李彦思在花厅中见了保忠,听保忠说是来借粮,手指在梨花木桌案上扣了不知多少次:“保忠啊,我记得你七日前才来过的,那八十斤粮食,这么快就吃完了?”
“祖儒,我仁多家两百多口子呢,哪里够啊……”
“保忠,我家里也没有余粮了,你们再忍忍,明日就是发粮的日子了。”
“祖儒,我老娘躺在床上三日了,医郎已经不给诊治了,非要我家把诊金还了。”
“你先回去,回头我去跟他说一下,让他去你家看看你母亲。你母亲又是风寒?”
“是。”
“保忠啊,不是叔说话难听。你母亲体虚,这风寒之症,三天两头发作,医郎去诊治了也一样。诊治完了,开出药方,你有钱去汉人的药铺抓药吗?”
“祖儒,您给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听说,白马院发的粮食,比我们拿到的多一倍……”
李彦思顿时跳起脚来,指着保忠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克扣了你们的粮食?我是那种人吗?你难道不知道,明人发什么东西都有损耗,他们说是那么多,实际能发下来多少?再说了,城外的党项同族你不关心、不过问吗?我就算没有足额发给你们,但自己一斤粮食也没有私吞!全都拿来周济族人了!”
望着气急败坏的李彦思,保忠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祖儒,那些土地,咱们就租给汉人吧,总比这么白白荒废的好啊。”
一听此言,李彦思顿时炸了,手指保忠,喝道:“你说什么胡话?保忠,是我不愿意租吗?汉人不愿意租!”
“可是田租收得太高了……”
“哪里高了?比以前还少了很多呢!以前咱们一亩田能收七斗,如今只收四斗、五斗,已经很少了!何况还有两斗的租子,汉民不是租种了么?怎么能说是我不愿意租呢?”
“可今时和往日不同了,以前是有三部部奴种地,总不好把汉民当部奴啊。”
“保忠,你这么想是肯定不对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党项人?如今三年都坚持下来了,只要大伙儿再挺一挺,白马院就得点头答应!如今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可是……”
“保忠,我们回不去了!我打听过了,国中对红原已是有心无力。值此之际,我们党项人就必须把心气往一处使,唯有如此,才能如三部一样,施行自治!那些贱奴都能自治,我们高贵的党项人为何就不能?”
“祖儒,红原已经是明人的了,咱们怎么坚持?只要来个杀伐果决的人物,咱们这就是自取其祸啊。”
“可是没有来,不是么?上一任曾致礼不是这种人,这一任的赵致然呢?他已经来了一个月,同样毫无举动,依我看,他同样不是这种人。”
第七十章
变故
两人正在说话之际,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李彦思家的忠仆管家慌不迭进来喊道:“祖儒,明军进城了!”
李彦思和保忠对视一眼,坐不住了,各自起身,李彦思一把抓住老管家,问:“不要说笑!”
“的确进城了,我亲眼所见,祖儒要不要去街上看看?”
出了门,街巷上已经是一团乱糟糟的样子,许多党项人惊慌失措的往家里躲,还有一些身强力壮的则呼喝着说要跟明军拼了,奈何家中的兵刃早就被收缴一空,手中没有寸铁,只能咋咋呼呼吆喝而已。
明军是沿着主街入的城,李彦思和保忠等人赶到主街上时,刚好看见最后一队明军进入白马院。
向先赶到围观的党项人打听,知道明军大概有二、三百,刚刚入城,至于为何入城,却都不清楚。这是自前年六月,明军撤出邛溪镇后的首次入城,党项人都很是惊慌失措。
“莫非明人要向我们动手了?”
“听说是要把咱们在城外的土地收了……”
“他敢!那是我们党项人祖传的田土!”
“哼,别忘了,咱们可是战败了。”
“那为何三年前不收?”
“曾方丈走了,这位赵方丈莫不是看我们党项人不顺眼?”
“唉……哪里再去找曾方丈那样的好人……”
众说纷纭之中,李彦思等人脸色十分阴沉。
不多时,颇超氏的枢铭强雄、米擒氏的枢铭则珲也赶到了,和李彦思一起猜测商议。
眼见如此情景,保忠知道今日借粮的打算怕是实现不了,大概所有仁多家的丁口都要饿一顿肚子了。
正茫然无措之间,就见白马院中出来一个道士,正是负责给党项人发放赈济粮食的林库头。
李彦思挥手之间,几个党项人一拥而上,好说歹说,将林库头请了过来。
李彦思正要询问,那林库头却抢先道:“本就是要出去寻你的,正好你们几个都在。长话短说,明日赈济粮食暂不发放了。”
此言一出,顿时令众人大惊失色。
“林库头,这怎么可以?”
“林道长,赈济粮食停了,我们难道去喝西北风吗?”
“林大人,万万不可!这岂不是要置我党项人于死地?”
“究竟为何,还请林库头明示。”
林库头皱眉道:“都吵吵什么?我也直言明说,这雪势你们也看到了,道路艰难,下一批粮食不知何时才能运过来。如今红原粮食紧张,只能优先保证城外的房舍营建,月底就要来一批内地的迁徙百姓,这是川西总督衙门的死任务,做不好是要处置的。故此,你们几位都见谅了,回头跟族人们说说,让大伙儿等着吧。什么时候粮食宽裕了,什么时候给你们发粮。”
“怎么就没粮食了?”
“你老兄以为呢?两万多亩地荒置三年无人耕种,哪里有粮食?你真以为粮食是凭空变出来的?能把你们养活到现在,已经是我白马院仁至义尽了。”
李彦思道:“这……这……很多人家都没有粮了,这要等到何时?林库头,若是没有吃的,近万族人,我可弹压不住啊。”
面对威胁,林库头嗤笑道:“弹压不住?你老兄在开玩笑么?再者,赵方丈也早就有所预料,不然你老兄以为,今日进城的大军是来做什么的?”
李彦思使了个眼色,强雄和则珲等几个围了上来,好说歹说,请求林库头指点明路。
林库头被围得无奈,只得到:“看在咱们打交道几年的份上,给你们说两个办法,愿不愿意,你们自己看着办。其一,和汉人一样,去城外打工,兴建周转房,靠干活挣粮食;其二,把你们的地拿出来卖给白马院,至不济也把租子降下来,让汉人能够种上。”
“这……还有呢?”
“还有?那你们去找赵方丈谈吧,恕我无能为力。诸位,告辞。”
保忠在旁边已经无心听下去了,大踏步离开此地,回到家中,让洗忠把仁多家几个说话算数的请来,一起商议。
“老叔,景程,各家各户都没粮了吧?”
老叔道:“吕则,各家的情形,你也都清楚,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保忠道:“今日明军入城,大伙儿都知道了,我刚才听了白马院林道士的话,明日的赈济粮食停了,拿不到了……”
景程一脸兴奋:“刚听说了,吕则你就说怎么办吧?大伙儿都听你的,是不是去抢三部部民?还是说,咱们去动常平仓?”
保忠瞪眼斥道:“糊涂!我刚说了,你们没看到明军入城吗?动常平仓?你手上有刀吗?你就算手上有刀,抢了常平仓,怎么跑?家里拖老带幼,你跑得了?咱们当日没跑成,今日就能跑了?明军数万,就在左近,转眼就平了你!”
景程委屈道:“那怎么办?总不能活活饿死吧?把地租出去,祖儒又不让,连下地干活都不许,这叫什么事?我不会种地难道就不能学吗?”
保忠道:“祖儒所图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