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校对)第346部分在线阅读
唐毅笑眯眯站起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轻松地笑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天干物燥的,着火了也是寻常之事,鄢大人你说是吧?”
“不是!”
鄢懋卿提鼻子一闻,空气中都是菜籽油的味,还敢说不是故意放火,谁也不是三岁小孩子!
鄢懋卿有心再骂唐毅两句,可是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高大的望海楼柱子被烧断,顶上的三层落在地上,溅起无数火花,吓得人纷纷往后退。
“不要退,给老子叫水车去,赶快灭火!抢救出来一本账,本钦差赏银一千,官升三级!”鄢懋卿疯狂地喊着,真有些差役听到了银子,一个个来了精神,纷纷往外面跑,只是很可惜这笔银子他们注定挣不到了。
望海楼的外面已经被戚家军还有知府衙门的差役给封死了,只许出不许进,外面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望海楼被付之一炬。
几百年的藏书,关乎东南命运的罪证,全都消失一空,什么都没有了。
鄢懋卿真疯了,他对着唐毅,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撕成八瓣,怒骂道:“你小子敢公然毁掉证据,包庇罪犯,看本官不收拾你!”
“来人,把王命旗牌和尚方宝剑请来,本官要亲手斩了这个奸臣!”
还真别说,鄢懋卿身为钦差,手里的王命旗牌正好能管五品以下的官员,很不巧,唐毅就是五品的知府,正在人家的管辖之下。
“我怎么忘了这事!”唐毅可不想死啊,要是鄢懋卿真敢这么干,自己只有逃跑一条路了。
这么大的事业,我可不想放水啊,唐毅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突然赵贞吉,石公公,霍建功,三个人一起出现,把唐毅挡在了身后。
鄢懋卿不甘心失败,他红着眼睛,恶狠狠说道:“石公公,三太保,你们也想包庇罪犯吗?唐毅公然销毁证据,阻挠钦案办理,这就是欺君,就是死罪,谁和他一党,都要掉脑袋!”
石公公呵呵一笑,满不在乎,“鄢懋卿,这话吓唬别人成,可是吓唬咱家没用,唐毅他有罪没罪,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那谁能说了算?”
“自然是皇爷,唐毅是天子门生,奉命南下开海,他的生死只能操之陛下之手,你鄢懋卿敢越俎代庖,咱家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霍建功没说话,可是他比说话还吓人,横眉立目,浑身的肌肉紧绷,一只手紧紧握着绣春刀,大有你鄢懋卿敢动手,我就劈了你的架势。
还真别说,石公公代表着内廷总管麦福,霍建功代表着陆炳,都是能和严嵩掰手腕的大人物,鄢懋卿再大胆,也不敢对唐毅下手。
他气得一跺脚,眼睛里满是阴翳的光,看着他,仿佛见到了草原的狼,要择人而噬。突然鄢懋卿哈哈大笑:“本官杀不了唐毅,可是他毁灭证据,总是你们亲眼所见吧,把他关起来,防止串供,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这下可问住了石公公,他知道唐毅在嘉靖的心中的分量,随便杀了肯定不行。但是谁知道嘉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唐毅给砍了。太过包庇唐毅,只怕就要倒霉了。
说实话,石公公也不明白,唐毅这家伙脑袋抽了是咋地,竟然把那么多罪证都给烧了,到底是图个什么啊?
石公公或许永远想不明白,但是赵贞吉明白,他真正懂了那一句君子和而不同,唐毅是个真正的君子!心里头有万民苍生的士大夫!
“行之,暂时委屈些日子,老夫就算拼了乌纱帽不要,也要保住你!”赵贞吉可不是说空话,这老头是真能拼命的。
唐毅咧咧嘴,苦笑道:“大洲公,我的事情不算什么,还是赶快结束乱局,东西烧了,天下也就安宁了,一致对外,倭寇算不得什么!”
好一个大公无私的唐行之,赵贞吉别的多感动了。毁灭钦案证据,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还能说得如此轻松,置生死于肚外,真是勇者无敌。
想起以往的误解,赵贞吉给唐毅的评分不断攀升,只是实诚的赵老夫子没有听出唐毅的弦外之音。
什么叫天下安宁了,分明是告诉那些人,是老子冒死救了你们,投桃报李,你们也该来救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倒霉!
只是这话实在是不适合从一位准英雄的嘴里说出来,唐毅也不知道赵贞吉能不能听明白,他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鄢懋卿没有把唐毅放在大狱里面,不是心疼他,是怕狱卒帮着唐毅串供。把他关在了哪里呢?就是当初阮鹗囚禁他的院子,为了看住唐毅,鄢懋卿特别调了二百个人,里里外外,看得严严实实。
还特别交代,谁敢替唐毅通风报信,斩立决!不光杀一个,还连坐所有同伴。好家伙,唐毅再想弄什么银票传信,是想也别想。
还是那个牢房,还是熟悉的地方,唯有院子里的竹子长得更茂盛,花儿也都开放了,许多蜜蜂在上面飞来飞去,两腿沾满了花粉还在不知疲惫地飞舞着。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唐毅仰望着天棚,“你们都解脱了,老子倒是进来了。我该做的都做了,就看你们的了。”
第442章
徐阁老变坏了
囚禁唐毅的小院内,有个花圃,上一次有王悦影陪着,两个人花前月下,看月亮数星星,别提多快活了。
刚刚过去的事情,就好像电影在眼前闪过,唐毅一时来了兴趣,兴冲冲跑到了花圃,曾记得上一次就有好几株月季,枝丫很茂盛,如今月季已经开花了,一个个红彤彤的球,装饰在碧绿的叶片上面,一团一簇,煞是好看。
唐毅看得心动,找来了一把小锄头,把花圃里面的杂草都弄干净,然后又是松土,又是捉虫,到了下午,又找来了一把剪刀,给月季修理枝丫。还真别说,唐毅干得像模像样。
可把憋了一肚子坏水的鄢懋卿给气得抓狂,只能哀叹,这小子不是正常材料制作的!
鄢懋卿恨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让唐毅去拿证据呢!当然,他更狠唐毅,可是看到唐毅悠然自得的模样,反倒让他迷糊了,这小子是不是关傻了,他真因为自己还能逃吗?
鄢懋卿想了半天,以他对嘉靖的了解,这位皇帝最恨欺君之罪,唐毅烧了证据,那就是欺君,再加上严阁老和小阁老,就算唐毅是九命猫妖,也能砍他十颗脑袋!
“臭小子,你就美吧,要不了多久旨意就下来了,等着身首分离吧!”鄢懋卿啐了一口浓痰,气哼哼离去。
唐毅的案子早在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京城,鄢懋卿狠狠告了唐毅一桩,说他党护包庇,毁灭证据,欺君罔上,罪不容诛……总而言之,恳请陛下立刻砍了他的脑袋。
鄢懋卿用的是六百里加急,可是还有人比他快,那就是交通行,当唐毅第一时间被带走,王悦影就利用交通行给京城送去了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唐毅把越来越多的东西交给了王悦影,再度遇到了危险,小妮子不用顶着圣旨去冲撞了,她能做更多的事情。
第一封密信送给了唐顺之,第二封信才送给唐慎,王悦影很明白,唐毅的案子决定权在嘉靖手里,唐顺之的作用比任何人都重要。
比起六百里加急,足足快了半天,唐顺之接到了消息。
当他看到书信的第一刻,唐顺之不是惊讶,反而是欣喜。自己没有看错,在真正的关键时候,徒弟是有担当的,当师父的除了自豪就是自豪。
只是高兴完了,唐顺之却傻眼了,该如何救唐毅呢?
想来想去,唐顺之只有去找徐阶,他带着工部的几份奏疏,假意去请示工程进度,顺利到了徐阶的值房。
“是义修来了。”
徐阶笑眯眯说道:“再等一会儿,还有八句话这篇青词就写完了。”
“等不了,请阁老立刻过目。”唐顺之板着脸,到了徐阶的面前,把书信一放。徐阶也愣了一下,唐顺之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还从没有如此失礼霸道,想来东西一定很重要。
徐阶把书信展开,从头看下来,眼珠子都掉了。
“这,这,这……”徐阶想说这太好了,可是一想到人家徒弟被抓了,你说好,还有没有同情心啊!
到了舌尖儿,徐阶改口叹道:“太不可思议了。”
唐顺之努力控制着情绪,可是声音还是变了调,“阁老,行之此举,往小了说,保护了无数的东南士绅,往大了说,是保住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这话听起来有点大,可是徐阶却以为一点没有夸张。
自从月港被抄,五位钦差南下,徐阶的心里面就一阵阵翻腾,夜不能眠。
要说真把那些资料公开,受损失最大的还是东南的士绅,而这些人又是心学的最大支持者,徐家也包括其中,无论从哪个方面,徐阶都必须保这些人。
为此徐阁老甚至不惜把第一大将赵贞吉派了出去,希望他不负众望,能压制住严党。徐阶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点。
赵贞吉虽然是他的徒弟,可是却不像座师和弟子一般,需要绝对服从。赵贞吉也在宦海沉浮二十几年,论资历不比徐阶差太多,他有自己做事的原则,不会无条件服从徐阶,事实也是如此,赵贞吉到了东南之后,不是保护自己人,而是拼命进攻,直指胡宗宪。
弄到了最后,冒出了南京被倭寇攻击的消息。
自从得到了消息,徐阶一口老血喷出,几乎昏过去。无论如何,赵贞吉完蛋了,而且严党会趁机发动攻势,自己多半都有危险。饶是渡过了这么多风浪,徐阶那一夜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老师夏言的音容笑貌不断在眼前闪过,莫非自己也要步老师的后尘,死在奸党手里?
那几天浑浑噩噩,徐阶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只是他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接下来的发展,胡宗宪没有发动对赵贞吉的攻击,唐慎又主动帮着分担罪责,使得事情有了转机。
而如今呢,唐毅烧了所有罪证,严党失去了最好的武器,东南的士绅都安全了,同样的,也就撼动不了他徐阁老的地位,可以说,唐毅用他一个人,换取了整个心学一脉的安全,徐阶获益匪浅。
官场上最怕欠人情,唐毅这么一干,不管有辜的,无辜的,心学上下都欠了唐毅的人情,无论如何,唐毅都要保。
可是呢,唐毅惹得篓子太大了。
嘉靖这些日子正为了南京被攻击而上火呢,光是打死的小太监就有六七个,嘉靖是认定了有人暗中勾结倭寇。而月港的那些资料又指向了东南的大族。
很显然,严党会把唐毅的行为说成是掩护那些大族,唐毅——大族——倭寇,这三者一旦连结到一起,嘉靖就会发飙,就会疯狂,天子一怒,非同小可!
徐阶痛苦地揉着太阳穴,“义修,此事不好办啊!”
唐顺之翻了翻白银,心说我好歹也是一部尚书,要是好办,我还用找你吗?沉吟一下,唐顺之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道:“阁老,行之落了今天的处境,是为了他自己吗?还不是为了大局,为了大家伙?别人不明白,咱们可应该清楚啊。也不是我嚼舌头根子,当初就不该派赵贞吉南下,赵大洲嫉恶如仇,百折不挠。他一味往前猛冲,结果弄得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才逼得行之兵行险着……”
唐顺之本想着控制情绪,可越说越气愤,他不由得提高了声调,“徐阁老,赵贞吉是你的弟子,唐毅也是我的弟子,天地君亲师,天覆之,地载之,君上父母师长恩任养育教导之,呵护之!如果行之有了危险,我绝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我就把工部的烂账都掀出来,大不了同归于尽!”
徐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时唐顺之如此疯癫了!可转念一想,工部的烂账轮起威力,一点不比月港的事情小。毕竟东南闹得再厉害,离着帝国心脏远着呢,要是在京里弄出事情来,他徐阶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徐阁老连忙摆手,“义修,我是说事情不容易,可没说不管不是,要是连唐行之都不保,老夫哪还有脸面对家乡父老啊!只是该怎么保护,要费一番思量,毕竟陛下再气头上,老夫要是给唐毅求情,只怕陛下会起疑心,当然了,不是老夫怕,而是一点起了疑,我说什么话都不顶用了。”
唐顺之眉头紧皱,的确嘉靖这条怪龙太难捉摸了,一个不好,徒弟的命就没了。他来回走了两圈,突然眼前一亮。
“阁老,我倒是有个主意。”
“快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