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校对)第6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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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士人对皇帝都失望了,自己的那一套才有市场。
  只是那样一来,君臣之间,必定会两败俱伤,死伤惨重,结果也不是唐毅能预料和掌控的。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不要闹得不可收拾……
  唐毅随着传旨太监,还有黄锦,一路到了万寿宫。他要跟着进去,吴太监一伸手,拦住了唐毅。
  “唐大人,陛下只让黄公公一个人进去,您先侯旨吧!”
  唐毅能说什么,只有等着,黄锦还有些犹豫,偷偷回头看,唐毅伸出了两根手指,比了一下。黄锦听唐毅说过,这是“胜利”的意思,他的心奇迹般放了下来。
  到了万寿宫,嘉靖什么也没问,只是让他找药方。
  不愧是内廷大总管,黄锦径直到了一个柜子前面,从里面抱出一摞子发黄的旧书,李时珍的药方就压在了里面。吴太监看在眼里,羞愧欲死,看起来人家能当掌印太监,自己就是个秉笔,不是没有道理的。
  黄锦大剌剌把药方交给了吴太监,跪在嘉靖的身旁,轻车熟路,给嘉靖捏脚,嘉靖眯着眼睛,十分享受。
  “皇爷,当年李太医走的时候,奴婢就说了,他是真有本事的人,您就是不听奴婢的话,非要把他赶走了,瞧瞧,您老又病了不是,幸亏奴婢记性好,总不能派人去把李太医找回来吧?”
  “你烦不烦啊!”嘉靖怒骂道:“黄锦,你就倒霉在这张破嘴上了,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还敢替那个畜生说话,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黄锦吃了一惊,手停了下来。
  “捏啊!”嘉靖气呼呼道:“傻瓜,现在还不说,是谁让你替海瑞求情吗?”
  黄锦连忙摇头,趴在了地上,磕头作响,泪眼婆娑。
  “皇爷,奴婢从六岁就伺候您老,奴婢算个什么东西,要是没有您,没有老祖宗呵护着,奴婢就是一条癞皮狗,不知道死在哪了。这些年奴婢就知道一个理儿,要忠心,谁也指使不了奴婢,奴婢也不敢和皇爷说一句谎话,皇爷,奴婢的这颗心,是忠的!”
  嘉靖闭上了眼睛,放在往常,黄锦这么烂的说辞,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可是眼下呢,众叛亲离,嘉靖再也承受不起身边人的背叛,姑且相信他吧!
  “黄锦,你起来吧,去把唐毅那个小兔崽子给朕叫进来。”
  嘉靖的语气中,满是难以抑制的怒火,黄锦吓得一缩脖子,心说唐兄弟啊,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能怎么样,自求多福吧!
  没多大一会儿,唐毅小跑着进来,恭恭敬敬,给嘉靖磕了头,然后直挺挺跪在地上。
  “唐毅,朕在一天多之前,让你去调查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唐毅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摞子口供,顶在头上。
  “启奏陛下,臣得到圣旨之后,马不停蹄,先后去了裕王府,又去了内阁和司礼监,这是口供,请您御览!”
  黄锦连忙接过来,往嘉靖面前送,哪知道嘉靖一扭头,厌恶地说道:“拿一边去!”黄锦讪讪退下,嘉靖一扭头,恶狠狠盯着唐毅。
  “小东西,你也敢和朕玩花招了?”
  唐毅惊得额头冒汗,惶恐道:“陛下,臣不明白,恳请陛下明示啊?”
  “哈哈哈,还装糊涂,朕让你去查案,你跑到裕王府去干什么?难不成朕的儿子会指使那个畜生,辱骂朕吗?”
  轰隆隆!
  唐毅脑中打了一道闪电,嘉靖明白过来了!
  当初嘉靖给他的旨意,是调查幕后黑手,不管是谁,都给抓出去。唐毅去的三个地方,都是可能指使海瑞的存在,结果现在嘉靖反而兴师问罪,这可不是好现象。
  嘉靖多半是咂摸过来,想清楚了,海瑞的案子只能大事化小,决不能闹得满城风雨,牵连一大堆。到头来,只会更加伤害皇帝的名望,让人们更同情海瑞,更相信海瑞所言的东西。
  如果给嘉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多半会按照唐毅当初所说,直接以忤逆犯上的罪名,把海瑞砍了,一了百了。而不是弄得人尽皆知,不可收拾。
  一想到这里,嘉靖对唐毅的恶感就更加强烈!
  “裕王是朕的儿子,徐阶是辅政老臣,就连黄锦也跟了朕几十年,忠心耿耿,你去查他们,不是在离间朕的父子,君臣,主仆之情吗?你太让朕失望了!十几年了,办事的本事反倒不如以往,无能,废物,饭桶!”
  连着三个辛辣的评语,唐毅只能低着头,任凭嘉靖骂一个狗血喷头,好在嘉靖身体太差了,骂几句就要喘气。
  趁着空挡,唐毅见缝插针,说道:“启奏陛下,臣的确鲁莽,不过经过臣的调查,也证明了一点,裕王仁孝,海——畜生所说,‘薄于人情’是谎话,由此一点,就可知道,把陛下气着的东西,经不起推敲,完全是胡说八道,充满了偏激和成见,天下的臣民百姓,不会认可的。”
第799章
碰钉子
  嘉靖提到了海瑞,仍然用“畜生”之类的字眼,他对海瑞的恨丝毫没有减少,甚至更加强烈。只是嘉靖变得冷静了,继续追查凶手,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万一真的牵连到了大臣,甚至裕王,就不免朝廷大地震。
  眼下的嘉靖,好似风口之烛,连基本的清醒都维持不了,还怎么处置纷繁复杂的朝局。不是嘉靖不想追查黑手,而是实在没有能力追查。
  嗅到了嘉靖要抽身的苗头,唐毅怎么能答应,好不容易把火烧了起来,多一天,对皇权的伤害就多一分,就会逼着士人,去重新思考君臣关系,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嘉靖听得眼前发亮。
  “唐毅,你真的觉得畜物所言,都是胡说八道?”
  “没错!”唐毅斩钉截铁道:“海瑞何许人也,不过是天涯海角出来的一介举人,他只在地方为官不到十年,进京区区几个月,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他知道多少?钱粮赋税,诉讼军务,又懂得几何?他说的那些,不过是东拼西凑,道听途说。难免贻笑大方。臣刚刚举了他说陛下父子之情淡薄,实际上臣等在朝,早就知道陛下爱护后辈子孙之情,只是陛下担心皇子们骄纵妄为,才故意表现的冷淡。再有,海瑞说陛下几十年不上朝,更是无稽之谈,朝廷大事,往往决策与寥寥数人,聚集文武百官,大早朝只是走走过场,白费口舌而已。陛下取消了早朝,是体恤百官,可真正的国家大事,从来没有怠慢过,不论是廷推廷议,还是召见大臣,几时停过?难道不是处理朝政吗?”
  嘉靖听得心里热乎乎的,说的多好啊,果然还是有人理解朕的,见唐毅这么贴心,嘉靖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你所见不错,可是世人未必都像你一样看得明白,还会有人偏听偏信,误解君父,如之奈何?”
  “陛下,臣以为不如让百官上书,针锋相对,把每一条都驳倒,如此方能正视听,安人心,让奸邪小人无地自容,吾皇之圣明英睿亦能令天下人熟知。”
  唐毅的话很动听,海瑞骂得他那么狠,光是把海瑞干掉,已经不解气了,可是嘉靖自己干了什么自己知道,真的让百官上书,天下讨论,能替自己挽回名声吗?
  嘉靖这心里没底儿,而且唐毅这小子阳奉阴违,已经耍了自己一回,还要被他哄骗吗?想到这里,嘉靖的脸色又变了变,眼睛不停在唐毅身上打转,弄得唐毅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说不会又要拿我出气吧?
  过了好半晌,嘉靖长叹一口气,“唐毅,你说的没错,既然那个畜生只是自己胡言乱语,朕怎么好因为他,弄得朝堂不宁,百官上书辩驳,更是赏了那个畜生脸面!朕已经让人去诏狱了,天子富有四海,人们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朕的心里装得下日月,只要畜物能够认错悔过,朕自会高抬贵手,既往不咎,如果他能回头是岸,朕还是能给他一个机会的,毕竟考上举人也不容易。”
  好一个仁慈的嘉靖皇帝,竟然心疼起一个举人了,可是当年你杀曾铣,杀夏言,抓张经,罢李天宠,逐杨宜,越中四谏,戊午三子……多少忠良义士,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担负着朝廷重任,堪称国家柱石,杀起来可从来不手软,一点没有怜惜。
  怎么到了海瑞一个小小的举人,竟然多了恻隐之心?
  摆明了是自欺欺人吗,说到底,是嘉靖要减轻海瑞上书的影响力,只要海瑞低头认输,他写了什么,都会大打折扣,失去了道德制高点。要是再上演一处动人的“君臣和”,没准还能传为佳话美谈。
  之前嘉靖对海瑞的恨,超出了一切,眼下他虽然怨恨依旧,可是却理智了许多,知道哪个轻,哪个重。
  嘉靖的智商恢复了,唐毅就没法耍花招了,不得不承认,嘉靖选择了一条风险最小,损伤最低的绝佳路径,关口就在海瑞的身上,他能不能抵挡得住……东厂的诏狱,阴森幽暗,在最深处,有三间牢房,专门关押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要犯。
  这里没有桌子椅子,也没有水碗,地上光秃秃的,只有一堆稻草,至于四周的木柱,全都裹着一层厚厚的棉麻织物。
  关在里面,想要自杀都没有机会。
  一连两天,没有一点吃的送来,海瑞坐在稻草堆上,靠着墙角,宛如入定的老僧,一言不发,也不喊饿,也不喊渴,更不喊冤。
  就那么坐着,静静等待命运的宣判。
  都是海瑞天真,其实他也是个聪明人,在上书之前,他就料到了会有今天,他把老母和妻子先送走,接着又买了一口最便宜的棺材,放在了家中等死。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上书之后,没有被立刻砍头,反而被关进了诏狱,一关就是差不多两天,难道说了那么难听的话,陛下还能饶过他吗?
  “海瑞,对吧?”
  正在百思不解的时候,一声低呼,海瑞睁开眼睛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蟒袍,下巴上没有胡子的人站在牢房外面,一双眸子,落在了自己身上,眼神充满了好奇和惊讶。
  这家伙也没有三头六臂,也并非凶神恶煞,甚至有些瘦削文弱,究竟是什么力量,给了他胆子,竟敢上那样的一道奏疏,真是匪夷所思!
  “咳咳!”
  吴太监咳嗽了两声,“咱家自我介绍一下,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叫吴诚。”
  海瑞微微点头,没有出声。
  “咱家是奉了陛下之命过来,想要问你几件事情。”
  海瑞迟愣一下,沙哑着声音道:“吴公公,是陛下让你问我,还是你个人来问我?”
  “当然是陛下。”吴诚心说,没有圣旨,咱家才懒得来这种倒霉的地方。
  海瑞听完,突然起身,这时候吴太监才看得清楚,原来海瑞还带着十斤重的脚镣,走起路来,十分费力。
  他先是摘干净身上的草棍,又掸了掸衣衫,而后才无比虔诚,跪在了地上,山呼万岁,行礼之后,才又挺直身体,恭听询问。
  吴太监看得直摇头,他实在是理解不了这帮文人的心思,明明都被嘉靖骂得一无是处,偏偏这时候,又如此恭敬虔诚,既然如此,又何必上书?
  这些太监显然不明白“皇帝”在文人心中的位置,吴太监沉吟一回,理了理思路,开口说道:“你上书诽谤圣上,可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吗?”
  海瑞坦然一笑,“下官是大明朝的官吏,不是谁家的奴仆,岂会任凭别人摆布。违背良心的事情,下官是不做!”
  话中有刺儿啊!
  吴太监强忍着怒火,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良心,那你辱骂圣上,可对得起良心。”
  “下官没有辱骂圣上,下官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嘉靖者,家家皆净,这话也是该说的?”
  海瑞斜了他一眼,冷笑道:“这话此刻思量,却是值得商榷,又岂会家家皆净,总有一些人是富裕的,比如……你吴公公!”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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