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将门(校对)第95部分在线阅读
可是自从崔家的案子之后,包拯也变了,变得更加着眼全局。
朝廷财政艰难,要安顿百姓,要修六塔河,还要防备大辽,方方面面算下来,开支巨大,拿不出足够的钱粮。
就好像一家人,粮食不够吃了,能饿着谁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碰哪边都疼!
“下官无奈,只能做个小人,或许有人能想出两全之策,上解君忧,下救黎民……”包拯躬身说着,突然外面传来暴喝。
“我没招!”
王宁安气呼呼冲进来,他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恨不得把包黑子给撕成碎片。
“包大人,我爹派人去接部曲的家属,你怎么好煽动那么多人涌到沧州?你想害死他们吗?”
面对王宁安的咆哮,包拯显得很淡定,“朝廷拿不出粮食,他们本就是死人,到了沧州,或许可以生。”
“扯淡。”王宁安怒气冲冲,“我说包大人,你想过没有,眼下有一两万人过来,就算真的安顿成了,其他人呢?我们一家有多大的力量?如果七八十万人都涌入沧州,那时候怎么办?”
包拯哑火了,十分难看,可转而大笑,“王二郎,这么说,一两万人你是能安置了?”
遭了,被老倌儿算计了。
王宁安刚想反驳,欧阳修开口了。
“二郎,六艺学堂,讲的是经世致用,你要是有韬略,能够救济百姓,就该拿出来,几十万的生灵啊,苍生何辜?”
老先生满腔悲愤,在场几个人都盯着他,一副你敢拒绝,我们就揍你的架势。
王宁安干笑了两声,他弄清了情况,当然同情那些百姓,可是要想救这么多人,绝不是轻松的事情,不但要救人,还要防着明枪暗箭,难啊!
“醉翁,包大人,还有诸公,要说安置百姓,我或许有些主意,只是……”
“只是什么?”
“此事牵连这么大,我担心上面会掣肘。”王宁安思索着道:“这一次救灾和河工,都是夏相公主持,出了问题,不亚于打了夏相公的脸,他会怎么干,醉翁比我清楚。”
废话,欧阳修当然清楚,夏竦那个老东西多坏啊,欧阳修和外甥女之间的事情,就是夏竦捏造出来,到处散播,弄得欧阳修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欧阳默然不语,余靖突然开口了。
“夏竦误国,又救灾不利,大不了上书弹劾,先把老贼搬倒了!”
“不可!”包拯连忙摆手,“武溪公,朝廷的难显而易见,下官并非替夏相公说话,而是此时弹劾,很多人都会以为是借着救灾掀起党争,到时候朝廷纷乱,救灾就更无从谈起,这几十万的老弱妇孺,只怕连半数都活不下来。”
听完包拯的话,王宁安真的很惊讶,这位急先锋什么时候学会老诚谋国了,真是稀罕啊!
老包许是感到了王宁安诧异的目光,干笑了两声。
“二郎,做事总要三思,这也是你教会我的,不如这一次你再教本官些救灾的本事。”为了灾民,老包都低头赔笑脸了,可把王宁安挤兑到了墙角,不管是不行了。
思量一会儿,王宁安闷声道:“我最多有办法解决10万人的生计,不过……必须徐徐图之,而且必须要朝廷全力配合。”
王宁安不是说假话的人,几位老先生都陷入了沉思,不让朝廷掣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还要避免党争,那就难上加难。
王宁安不说话,你们给我出难题,我也不能客气了,反正不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摆平,老子才不给你们火中取栗呢!
这就是个坑与被坑,简称互坑的故事。
过了许久,欧阳修微微一笑,“党争是避不开了,不过老夫却有办法叫党争无法干扰救灾,王二郎,你意下如何啊?”
王宁安无所谓地耸耸肩,“拭目以待了。”
第123章
流民图
从学堂出来,一阵冷风,王宁安不由得缩了缩肩膀,从骨子里涌起一丝寒意。
欧阳修的承诺的他并不相信,事实上,当得知有几十万灾民没有着落的时候,王宁安就知道,一场滔天巨浪已经来了。
哪怕包拯、欧阳修等人不想折腾,大名府的贾相公会袖手旁观吗?那个不要脸的老货一直垂涎枢密使的位置,不趁此机会扳倒夏竦,简直侮辱他的智商!
而且王宁安觉得是贾昌朝在背后推波助澜,才弄得灾民这么艰难。
反正不管怎么说,百姓最无辜,能争一分是一分,能多救一个人是一个人,毕竟河北也是王家的根本,为了公,为了私,都不能袖手旁观。
……
邻近五月,汴京的天气热得早,热得邪,足足有一个月没有下雨,田地都干渴开裂,老百姓抬着龙王爷,赤脚奔走,到处哀求降雨,好不可怜。
只是民间如何,却影响不到当朝的诸位相公,从早朝下来,韩琦就请富弼到府中一叙,上品龙凤团茶,井水中拔得冰凉的西瓜,红的瓤,黑的籽,煞是好看。
富弼优雅地吃了一片,就放下了。
“赣叟兄,你叫我过来,不会是品茶吃西瓜吧?”
韩琦摸了摸嘴巴,干笑道:“彦国兄,咱们不玩虚的,你听说了吧,昨天陈执中的家里失火了,足足烧了三间房子。”
“哦?”富弼一愣,“怎么没听说啊?今天上朝,陈相谈笑风生,不像刚遭了火灾。”
韩琦哈哈大笑,“彦国兄果然是君子,陈执中他哪有脸宣扬,不过很快就尽人皆知了。对了,彦国兄,你可知起火的原因?”
富弼摇摇头。
“是拜醮敬天!”韩琦冷冷笑道:“堂堂首相,面对天灾人祸,拿不出半点主意,居然在家中设神坛,请了一大帮的道士和尚,念经祈福,结果竟然走水,把自己家给烧了,你让他怎么舔着老脸和外人说!”
富弼一惊,韩琦不会说假话,诚如此,陈执中尸位素餐,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他猛然惊醒,韩琦把自己叫过来,不会是准备把陈执中干掉吧?
韩琦见老朋友满脸骇然,他更加得意,幽幽说道:“彦国兄,我还告诉你一件事,负责督修六塔河的郑骧和李中师,为了赶工程进度,居然累死了上千民夫,他们担心事情败露,居然把死尸堆在了山谷之中,不让外人知道。草菅人命,当真是无法无天!”
富弼更惊讶了,郑骧原来是河北东路的转运使,因为王则起义,他把罪责推给贾昌朝,结果贾相公安然渡劫,郑骧反倒被贬官,本来是要把他赶到两广的,夏竦出面保举,让郑骧戴罪立功,和李中师一起督修六塔河,引黄河回归故道。
郑骧是夏竦的人,李中师是陈执中保举的。
人都说韩琦大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居然同时打东西两府相公的主意,富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就在这两位相公思索着怎么发难的时候,他们的“猪队友”欧阳修居然先出手了。
四月末,一份来自沧州的扎子通过银台司,送到了赵祯的面前。
银台司是个很特殊的衙门,本来应该属于门下省,可编制上又属于枢密院……有点两边都不好管的味道,正因为如此,通过银台司上奏,能避开东西二府,直达天听。
欧阳修的扎子厚厚一摞,详细叙述了六艺学堂的情况,赵祯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对陈琳赞道:“醉翁不辞劳苦,为国育才,真应该厚赏。寡人想把他调回京城,接掌翰林院,以正士风,作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
陈琳老脸笑得很灿烂,“圣人烛照万里,任用贤才,自然是不错的。只是六艺学堂刚刚起步不久,老奴怕醉翁乐不思蜀,不愿意回京啊。”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你不能说皇帝错了,只有把责任推给醉翁。
赵祯愣了一下,摇头笑了笑,自己是操之过急了。
他耐心翻着,到了最后,突然有一卷宣纸落了出来,赵祯好奇展开,居然是一幅画,上面赫然写着“民生多艰”四个字,在一旁还有几行小字,记述作画缘由……河北各地学子云集六艺,纷纷言说民生艰难,欧阳修自沧州,至大名府,目睹惨状,心中骇然,故不敢隐瞒,上达天听……
赵祯倒吸口气,把目光落在了画面上,突然之间他觉得双眼刺痛,不自觉凑近画面,仔细看着……衣衫褴褛,拄着拐杖,背着竹篓的百姓,手捧破碗,哀求过路的客商,只是没有人会给他们东西,因为一旦给了一个,其他人都会扑上来。
只有那些人贩子才会得意洋洋,笑嘻嘻地在人群之中穿梭,当他们看中一个孩子的时候,就会出钱购买,一小袋面粉,就能换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送别女儿的母亲,抱着病儿的老父,跪地哭泣的孩子……每一幕都戳痛了赵祯的心,这位仁慈的帝王止不住流下了泪水。
“陈伴伴,这,这就是朕的江山,朕的子民吗?”
陈琳揉了揉老迈的花眼,他看到这幅图,知道事情大条了……
“官家,老奴不敢隐瞒,虽然圣天子励精图治,但总有天灾人祸,自古皆然,官家不用太过伤心,下旨让地方官好好安抚就是了。”
赵祯眼睛死死盯着画面,摇摇头。
“不对,醉翁说是从沧州至大名府,所见情况,今年河北没有大灾上报,只有……只有去岁黄河决口!”
赵祯突然变得声色俱厉,“莫非说去年的灾,到了今年,百姓还没有安顿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皇帝怒了,对自己的大臣信赖有加,给他们最高的俸禄,每到年节,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但是他们就这么回报自己吗?
赵祯立刻下旨,没有多大一会儿,两府的相公悉数被叫了过来。
罕见的,赵祯没有和颜悦色,在鞠躬行礼之后,赵祯让陈琳把图送到了陈执中的面前。
“看看吧。”
只有不咸不淡的三个字,陈执中心就一沉,接过来才看了几眼,浑身颤抖起来。
“老臣无能。恳请陛下责罚。”陈执中倒也光棍,直接认了。
谁知赵祯却不那么好糊弄了,“若是责罚,就能救百姓于水火,哪怕罚朕也无有不可!”言下之意,别说那么屁话,给朕来点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