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文豪崛起(校对)第610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610/702

  王德谦虽然出身于大富之家,但他接手家业时已经快破产了。
  家族内斗不休,军阀轮番蹂躏,政府重税盘剥,竞争对手围攻陷害……王德谦艰难战胜两个弟弟继承家业,时值盐价大跌,全厂停产,卖了几百口盐锅才够还分期债务。族人又闹着强行分家,一番折腾下来,王德谦连盐井都没了,只有一些天然气井,所得利润还不够还债。
  王德谦大刀阔斧的进行企业改革,渐渐收回了几口盐井。但刚有起色就遇到盐井失火,摊上人命官司,接着又在修灶时遇到业主纠纷,导致新井停工,并向政府交纳巨额保证金,而这时两个弟弟还在跟他打官司要分家产。
  就是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一度破产的王德谦,只用了十多年时间就成为四川首富。
  他信佛崇道,他救济穷人,他捐款抗日,他勤俭朴素……这些都是真的。但他也圆猾无赖,霸气强硬,阴险狡诈,手冷心黑。由于欠着巨款,他连续好几年躲在山里不敢外出,身边随时跟着几十个心腹打手,所有生意都是在山中佛堂里遥控指挥。
  自全面抗战爆发以来,王德谦就整天修佛,也不应酬,也不出门。只因国民政府太过厉害,所有食盐统收统卖、低买高出,整个盐业市场都被政府控制了,盐商们只需负责生产就是。再加上法币不断贬值,火爆的盐业生意利润微薄,到新中国建立以前,这位四川首富实质上已经破产。
  这就跟战时钢铁企业破产一样,盐业公司也能被搞破产,不得不说国民政府很有能耐。
  也因此,王德谦对国党是无比仇视的,他的企业不许出现任何国党支部。同时,他又默许地下党在身边发展,家族子弟被推荐去延安读书也乐见其成。
  听闻大名鼎鼎的周神仙来了自贡,王德谦立即带人到大门口迎接,他哈哈笑道:“久仰周老弟大名,今日得见,此生无憾!”
  “王兄客气了,你的善名我在川东都有耳闻。”周赫煊随口送了句奉承话。
  这句话让王德谦很受用,他现在无心经营产业,反而对名声更为看重,高兴道:“能为国家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已经很满足了,善名恶名皆是虚妄。”
  周赫煊介绍道:“这位是还俗僧人钱吉,这位是佛道双修的南怀瑾。”
  王德谦拉着二人的手说:“周老弟的朋友,自然都是青年俊杰。我痴迷佛法多年,正好向二位请教请教。”
  “请教不敢当,互相印证。”南怀瑾和钱吉连忙说。
  王家的宴席并不奢侈,只是豆花、回锅肉等寻常菜品。众人刚坐下还没动筷,突然就有佣人禀报:“一公,曹市长来了!”
  “快请他进来。”王德谦热情地说。
  曹任远是自贡首位市长,同盟会员,曾参加过广州起义、武昌起义和四川保路运动。他在东京农业大学读过农业,又在美国密歇根大学读过化工,接着是芝加哥大学、威斯康辛大学读硕士,然后去德国读博士。
  民国时期最流行的阴丹士林布,即是曹任远在读博士的时候发明的。这种布料被知识分子誉为民族骄傲,堪称“国布”,那时的旗袍、长衫都以此布作为首选。
  我们前文提到过弘一法师的轶事,他曾经抵制洋货只穿国布。有学生送他一件好衣服,他嫌布料高档坚决不穿,后来得知是国货才欣然接受——那件衣服就是阴丹士林布做的。
  像曹任远这样留洋归来的同盟会员,名气资历能力皆有,在中央政府做副部长都足够了,却被派来做自贡市长,可见他的仕途有多黯淡。原因很简单,他跟错了人,他是胡汉民的心腹,专门跟老蒋唱反调。若非他是著名的化工博士,而自贡又产盐,这自贡市长都轮不到他。
  “一公,”曹任远问候了一声王德谦,才热情地握着周赫煊手说,“周先生,你来自贡也不说一声,让我好尽地主之谊啊!”
  周赫煊笑道:“曹博士客气了。我来自贡主要是访友,没想过要惊动你。”
  曹任远笑道:“冯将军在信中,多次提到你的义举,令在下佩服之至!”
  曹任远和冯玉祥也是老朋友,长城抗战之后,他曾协助冯玉祥在张家口组建抗日同盟军,就是冯玉祥、方振武所在的那支军队。
  兜这么个大圈子,原来都是朋友,难怪冯玉祥号召献金抗日的时候,王德谦会一口气捐那么多钱。
  曹任远在自贡当市长时比较清廉,对盐商的盘剥并不严重,所以他跟王德谦关系非常好。但过不了多久,自贡就要换市长了,盐商们被坑得欲仙欲死,对国党的恨甚至不轻于恨日本人。
  桌上很快添了副碗筷,曹任远本就是四川人,他主动聊起周赫煊在四川的事迹。当谈到周赫煊和刘从云斗法时,把整间屋子逗得哈哈大笑,连旁边伺候的丫鬟都在捂嘴。
  王德谦不屑地说:“刘从云这个人啊,我是比较熟悉的。他是威远人嘛,大安寨过河就是威远,攀上刘湘之前经常来大安行骗。当时我刚刚接手盐号,倒霉事情一大堆,刘从云拿着副罗盘要给我看风水。看个鬼的风水哦,满嘴胡说八道,老子直接让打手把他轰走了。”
  南怀瑾对佛道之事颇为关心,问道:“周先生,刘从云到底有几分真本事?若纯属行骗,怎么又有那么多人上当?”
  周赫煊笑着说:“那我就给你现场演示一下。”
  “怎么演示?”南怀瑾问。
  周赫煊说:“我给曹博士算命。”
  曹任远乐道:“周先生亲自给我算命,真是受宠若惊啊。”
  周赫煊道:“曹博士,请你说一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曹任远立即配合:“我是光绪十九年腊月十二丑时出生的。”
  周赫煊装模作样的掐指算起来,突然道:“你是家中独子!”
  曹任远摇头道:“不是。”
  南怀瑾哈哈大笑:“周先生算错啦!”
  周赫煊一本正经的强调道:“你肯定是独子!”
  曹任远说:“我有两个兄弟。”
  周赫煊道:“你再想想,你到底是什么时辰出生的?”
  曹任远有些迷糊,回忆说:“应该是丑时吧,我妈生我的时候还听见鸡叫。”
  周赫煊道:“鸡叫一般在凌晨3点以后,那时已经算寅时了。子午卯酉弟兄多,寅申巳亥三两个,辰戌丑未独一枝。如果是寅时出生的,那三兄弟正好,不是我算错,是你把自己的出生时辰记错了。”
  “难道真是我记错了。”曹任远还真搞不清,因为清末时期有钟表的人家很少。
  周赫煊说:“也有可能是令尊令堂没搞清楚,都大半夜的,丑时和寅时很容易弄混。”
  曹任远摸摸脑袋,突然反应过来:“你骗我的吧?”
  “哈哈哈哈,”周赫煊大笑,对南怀瑾说,“看到没有,这就是江湖骗子的惯用伎俩。对付曹博士虽然不管用,但足以欺骗那些愚夫愚妇了。这算命看风水都有套路,再加上察言观色和随机应变,如果再读过一些道家典籍,行走江湖简直无往而不利。”
  王德谦在一旁看得直乐呵,他说:“周老弟高人也!”
  钱吉笑道:“难怪美国人称你做远东巫师,果然有一套。”
  王德谦说:“命非天定,全靠人为。行善因得善果,自然儿孙满堂,像刘从云这种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南怀瑾问:“一公修的是佛家何宗?”
  王德谦说:“净土宗。”
  南怀瑾道:“我曾在杭州遇到过一位净土宗大师。”
  王德谦来了兴趣:“哦,到底是哪位?”
  得,这两人开始讨论佛教了。
第925章【大智若愚】
  王德谦、南怀瑾和钱吉三人兴致勃勃的聊着佛学,周赫煊和曹任远都有些插不上话。
  曹任远给周赫煊倒了杯酒,随口道:“周先生似乎一向是拥蒋人士?”
  “何以见得?”周赫煊笑道。
  曹任远说:“你从不参加倒蒋活动。以前开北方扩大会议时,我还派人到天津去请过你,汪兆铭也亲自向你发出邀请,但都被你拒绝了。”
  周赫煊好笑道:“我好像记得,胡汉民先生当时也没参加会议吧,难道他也是拥蒋人士?”
  曹任远无奈摇头:“展堂先生(胡汉民)是我亲自去请的,他没做回应,反而大骂汪兆铭。我对他说,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常凯申要加害于你,到时我必相救。此事果然被我言中。”
  周赫煊说:“胡汉民先生不参加北方扩大会议,是一眼就看出汪兆铭心思不纯。你们当时搞的倒蒋活动,无非有三个结果:第一,倒蒋失败,爆发内战,中国陷入军阀混战的局面;第二,倒蒋失败,爆发内战,常凯申借机清除异己而独裁;第三,倒蒋成功,爆发内战,中国同样再次陷入军阀混战局面。不管哪个结果,都对国家百姓没有任何好处,反倒为日寇侵略东北提供了便利。”
  曹任远愣了愣,问道:“为什么不会出现倒蒋成功,中国建立真正的民主政府这一结果?”
  “你觉得可能吗?”周赫煊反问,“参加北方扩大会议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真能达成一致?就连坚决反蒋的胡汉民先生都不参加,我为什么要去参加?更何况,我都不是你们国党的人,一个党外人士去凑什么热闹?”
  曹任远沉默片刻,突然苦笑:“还是展堂先生和周先生看得远啊。回头想想,那些年我忙前忙后,都白忙活了,反而便宜了日本人。”
  周赫煊说:“也不是白忙活,古今中外,不论哪个国家,哪个政体,都需要有异见人士,一言堂只会导致彻底的独裁。你们奔走倒蒋十多年,也让常凯申做出了许多妥协,这对国家来讲也是有好处的。”
  “可能吧,”曹任远笑道,“不管如何,现在只剩下拥蒋抗日一途,就连焕章将军都高调拥蒋了。”
  曹任远虽然在后世名声不显,但在民国时代绝对是比较关键的人物。他辅佐胡汉民创立“新国党”,还是冯玉祥的入党监誓人,孙中山的“孙文之印”如今就掌握在曹任远手中。
  在曹任远看来,常凯申就是个革命叛徒,背叛了孙中山,背叛了中华民国,跟袁世凯一样都属于篡权阴谋家。
  周赫煊突然说:“曹博士为什么一定要走仕途玩政治呢?你是物理、化学双料博士,还是农学学士,完全可以搞化工生产、机械制造,甚至是发展农业啊。”
  曹任远摇头道:“一棵大树,主干都歪了,枝叶长得再茂密有什么用?”说着他又叹气道,“不过,你也说得对,或许我真不适合搞政治吧。当一个自贡市长都让我心力交瘁,一面要顶住中央的压力,一面还要安抚盐商的情绪,简直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哪天实在觉得没意思了,我就辞职归隐,或者开一家工厂为抗战生产物资。”
  周赫煊笑道:“你也可以搞教育啊。”
  曹任远冷笑:“教育界同样乌烟瘴气,去年我出任自贡市长之前,其实原定职务是重庆大学校长。结果,呵呵,一个校长任命都还有派系斗争,我懒得掺和进去,干脆就拒绝接受校长任命书。”
  周赫煊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脏事,好奇地问:“现任重庆大学校长是叶元龙先生,他好像不是那种拉帮结派的人。”
  曹任远乐道:“叶元龙是个糊涂鬼,但也可以说,他这人大智若愚。教育界留英美派和留日法派一直斗得很凶,各自背后都有国党派系在支持。恰好,叶元龙留过英法美三国,他不介入任何一派的斗争,也跟任何一派都关系好。老蒋就是看中他这点,所以对其青睐有加。至于叶元龙本人,他对政治毫不关心,可能在他自己看来,他是莫名其妙加入国党,莫名其妙当上重大校长,莫名其妙被视为老蒋心腹。”
  周赫煊笑道:“如此说来,换我是老蒋,我也会提拔叶元龙,因为这样的人能办事又省心。”
  还是老子那句话说得好啊,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610/702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