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校注本)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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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怜”二句──紫蟒:绣蟒紫袍。以其为旧时高官之礼服,故借喻高官。
这两句是说从贫穷到富贵只是转眼间的事。喻世事变幻无常。​
反认他乡是故乡──意谓人生在世,不过是匆匆过客,而人们却当作了自己的故乡,以至忙忙碌碌,争名夺利。等到呜呼哀哉,还是赤条条一身而去。所以下文说“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面善──面熟。
善:熟悉,知道,了解。《礼记·学记》:“不陵节而施之谓孙(逊),相观而善之谓摩。”孔颖达疏:“善,犹解也。”​
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却说封肃听见公差传唤,忙出来陪笑启问。那些人只嚷:“快请出甄爷来!”封肃忙陪笑道:“小人姓封,并不姓甄。只有当日小婿姓甄,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问他?”那些公人道:“我们也不知什么真假,既是你的女婿,就带了你去面禀太爷便了。”大家把封肃推拥而去。封家各各惊慌,不知何事。
至二更时分,封肃方回来。众人忙问端的,他说道:“原来新任太爷姓贾名化,本湖州人氏,曾与女婿旧交。因在我家门首看见娇杏丫头买线,只说女婿移住此间,所以来传。我将缘故回明,那太爷感伤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不妨,待我差人去,务必找寻回来。’说了一会话,临走又送我二两银子。”甄家娘子听了,不觉感伤。一夜无话。
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一封密书与封肃,托他向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封肃喜得眉开眼笑,巴不得去奉承太爷,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当夜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衙内去了。雨村欢喜,自不必言;又封百金赠与封肃,又送甄家娘子许多礼物,令其且自过活,以待访寻女儿下落。
却说娇杏那丫头,便是当年回顾雨村的,因偶然一看,便弄出这段奇缘,也是意想不到之事。谁知他命运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一子;又半载,雨村嫡配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作正室夫人。正是:
偶因一回顾,便为人上人。
原来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赴京。大比之期,十分得意,中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县太爷。虽才干优长,未免贪酷,且恃才侮上,那同寅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参了一本,说他貌似有才,性实狡猾;又题了一两件徇庇蠹役、交结乡绅之事。龙颜大怒,即命革职。部文一到,本府各官无不喜悦。那雨村虽十分惭恨,面上却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了公事,将历年所积的宦囊,并家属人等,送至原籍,安顿妥当了,却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那日偶又游至维扬地方,闻得今年盐政点的是林如海。
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为巡盐御史,到任未久。原来这林如海之祖,也曾袭过列侯的,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只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到了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世禄之家,却是书香之族。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人丁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五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又于去岁亡了;虽有几房姬妾,奈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只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爱之如掌上明珠。见他生得聪明俊秀,也欲使他识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且说贾雨村在旅店偶感风寒,愈后又因盘费不继,正欲得一个居停之所,以为息肩之地。偶遇两个旧友,认得新盐政,知他正要请一西席教训女儿,遂将雨村荐进衙门去。这女学生年纪幼小,身体又弱,功课不限多寡,其馀不过两个伴读丫鬟,故雨村十分省力,正好养病。看看又是一载有馀,不料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病而亡。女学生奉侍汤药,守丧尽礼,过于哀痛,素本怯弱,因此旧病复发,有好些时不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闲步。
这一日偶至郊外,意欲赏鉴那村野风光。信步至一山环水漩、茂林修竹之处,隐隐有座庙宇,门巷倾颓,墙垣剥落。有额题曰“智通寺”,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云:
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雨村看了,因想道:“这两句文虽甚浅,其意则深。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也未可知。何不进去一访?”走入看时,只有一个龙锺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见了,却不在意。及至问他两句话,那老僧既聋且昏,又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雨村不耐烦,仍退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于是移步行来。
刚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古董行中贸易,姓冷号子兴的,旧日在都相识。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最相投契。雨村忙亦笑问:“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去年岁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的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甚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闲走到此,不期这样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
二人闲谈慢饮,叙些别后之事。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的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笑道:“荣国贾府中,可也不玷辱老先生的门楣了。”雨村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自不少,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能逐细考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认他,故越发生疏了。”
子兴叹道:“老先生休这样说。如今的这荣、宁两府,也都萧索了,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人口也极多,如何便萧索了呢?”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时,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外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边一带花园里,树木山石,也都还有葱蔚洇润之气:那里像个衰败之家?”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似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人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画的竟无一个;那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也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的人家儿,如今养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雨村听说,也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两宅,是最教子有方的,何至如此?”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等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两个儿子。宁公死后,长子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子贾敷,八九岁上死了;只剩了一个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别事一概不管。幸而早年留下一个儿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住在家里,只在都中城外,和那些道士们胡羼。这位珍爷也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爷不管事了。这珍爷那里干正事,只一味高乐不了,把那宁国府竟翻过来了,也没有敢来管他的人。再说荣府你听,方才所说异事就出在这里。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是金陵世家史侯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名贾赦,次名贾政。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长子贾赦袭了官,为人却也中平,也不管理家事。惟有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方正直。祖父锺爱,原要他从科甲出身。不料代善临终遗本一上,皇上怜念先臣,即叫长子袭了官;又问还有几个儿子,立刻引见,又将这政老爷赐了个额外主事职衔,叫他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这政老爷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叫贾珠,十四岁进学,后来娶了妻,生了子,不到二十岁,一病就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就奇了。不想隔了十几年,又生了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还有许多字迹。你道是新闻不是?”
雨村笑道:“果然奇异。只怕这人的来历不小。”子兴冷笑道:“万人都这样说,因而他祖母爱如珍宝。那年周岁时,政老爷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世上所有的东西摆了无数叫他抓。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玩弄。那政老爷便不喜欢,说将来不过酒色之徒,因此不甚爱惜。独那太君还是命根子一般。说来又奇:如今长了十来岁,虽然淘气异常,但聪明乖觉,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
雨村罕然厉色道:“非也。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者,不能知也。”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忙请教其故。
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馀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朱、张,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祚永运隆之日,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自朝廷,下至草野,比比皆是。所馀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邪之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下,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中。偶因风荡,或被云摧,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逸出者,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致搏击掀发。既然发泄,那邪气亦必赋之于人。假使或男或女偶秉此气而生者,上则不能为仁人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千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然生于薄祚寒门,甚至为奇优,为名娼,亦断不至为走卒健仆,甘遭庸夫驱制。如前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子兴道:“依你说,成则公侯败则贼了?”雨村道:“正是这意。你还不知,我自革职以来,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异样孩子,所以方才你一说这宝玉,我就猜着了八九也是这一派人物。不用远说,只这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你可知道?”子兴道:“谁人不知,这甄府就是贾府老亲,他们两家来往极亲热的。就是我也和他家往来非止一日了。”雨村笑道:“去岁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荐我到甄府处馆。我进去看其光景,谁知他家那等荣贵,却是个富而好礼之家,倒是个难得之馆。但是这个学生虽是启蒙,却比一个举业的还劳神。说起来更可笑,他说:‘必得两个女儿陪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上也明白;不然,我心里自己糊涂。’又常对着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稀罕尊贵呢。你们这种浊口臭舌,万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要紧!但凡要说的时节,必用净水香茶漱了口方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眼的。’其暴虐顽劣,种种异常。只放了学进去,见了那些女儿们,其温厚和平,聪敏文雅,竟变了一个样子。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过几次,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过时,他便姐姐妹妹的乱叫起来。后来听得里面女儿们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只管叫姐妹作什么?莫不叫姐妹们去讨情讨饶?你岂不愧些?’他回答的最妙,他说:‘急痛之时,只叫姐姐妹妹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果觉疼得好些。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为他祖母溺爱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我所以辞了馆出来的。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基业,从师友规劝的。只可惜他家几个好姊妹都是少有的。”
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在三个也不错。政老爷的长女名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是赦老爷姨娘所出,名迎春;三小姐政老爷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宁府珍爷的胞妹,名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雨村道:“更妙在甄家风俗: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不似别人家里,另外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何得贾府亦落此俗套?”子兴道:“不然。只因现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所生,故名元春,馀者都从了‘春’字;上一排的却也是从弟兄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东家林公的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的胞妹,在家时名字唤贾敏。不信时你回去细访可知。”雨村拍手笑道:“是极。我这女学生名叫黛玉,他读书凡‘敏’字,他皆念作‘密’字;写字遇着‘敏’字,亦减一二笔。我心中每每疑惑,今听你说,是为此无疑矣。怪道我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凡女子相同,度其母不凡,故生此女。今知为荣府之外孙,又不足罕矣。可惜上月其母竟亡故了。”子兴叹道:“老姊妹三个,这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只看这小一辈的将来的东床何如呢。”
雨村道:“正是。方才说政公已有一个衔玉之子,又有长子所遗弱孙,这赦老竟无一个不成?”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之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只眼前现有二子一孙,却不知将来何如。若问那赦老爷,也有一子,名叫贾琏,今已二十多岁了,亲上做亲,娶的是政老爷夫人王氏内侄女,今已娶了四五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了个同知,也是不喜正务的;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所以目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帮着料理家务。谁知自娶了这位奶奶之后,倒上下无人不称颂他的夫人,琏爷倒退了一舍之地: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雨村听了,笑道:“可知我言不谬了。你我方才所说的这几个人,只怕都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未可知也。”子兴道:“正也罢,邪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账,你也吃杯酒才好。”雨村道:“只顾说话,就多吃了几杯。”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细关了城,我们慢慢进城再谈,未为不可。”于是二人起身,算还酒钱。方欲走时,忽听得后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信的。”雨村忙回头看时……
要知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外班──清代会试考取进士后,留在朝中任官者称“京官”,分发外地任地方官者称“外班”。因新官分发到地方后要候补,按班次任官,故称“外班”。​
同寅皆侧目而视──同寅:即同僚。典出《尚书·虞书·皋陶谟》:“百僚师师,百工惟时……同寅协恭,和衷哉。”寅时是朝臣上朝之时,故称。
侧目而视:斜着眼看。语出《战国策·秦策一》:“(苏秦)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原表示敬畏。引申以表示愤怒或不齿。​
维扬──扬州(在今江苏省)的别称。大禹所划分的“九州”之一。典出《尚书·夏书·禹贡》:“淮海惟扬州。”“惟”通“维”。后人从“惟扬州”截取“惟扬”,又以“维”代“惟”,遂成“维扬”。如北朝周·庾信《哀江南赋》:“淮海维扬,三千馀里。”​
探花──科举考试中殿试(最高一级考试)一甲第三名(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本于唐代的“探花使”,亦称“探花郎”。唐·李淖《秦中岁时记》:“进士杏园初宴,谓之探花宴。差少俊二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若它人先折花,二使皆被罚。”又宋·魏泰《东轩笔录》卷六:“进士及第后,例期集一月……又选最年少者二人为探花使,赋诗,世谓之探花郎。”​
兰台寺大夫──指专管弹劾的御史。兰台是汉朝宫内藏书之所,由御史大夫主管,故后世将御史台别称“兰台”,将御史府别称“兰台寺”,将御史别称“兰台寺大夫”。​
列侯──古代爵名。在秦称“彻侯”,为二十四级爵位中的最高一级。至汉代为避汉武帝刘彻之讳,改为“通侯”。“通”与“彻”同义,是改名不改义。“通侯”之意是表示受爵者功勋通于王室。后又改为“列侯”,表示序列之意。见《汉书·高帝纪下》颜师古注。清代并无此爵,只是借指侯爵。清代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侯爵为第二等。​
膝下荒凉──意谓子女稀少,尤无儿子。
膝下:这里指子女。因幼儿多倚偎于父母膝旁,故称。《孝经·圣治》:“故亲生之膝下,以养父母日严。”唐玄宗注:“亲犹爱也,膝下谓孩童之时也。”
荒凉:形容因子女稀少而家庭显得清冷凄凉。​
西席──古人座次以右(西)为尊,故右席为宾客和塾师之位,坐西面东,故称幕宾和塾师为“西席”或“西宾”。清·梁章钜《称谓录》卷八:“汉明帝尊桓荣以师礼,上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坐西面东),设几。故师曰西席。”这里指家庭教师。​
“身后”一联──身后有馀:是说馀年还很长(“身后”不可解作死后)。
忘缩手:是说不肯收手,还要争名夺利。
无路:走投无路。
此联是说世人大多只顾眼前,不顾将来,等到走投无路,后悔无及。​
刹──梵语音译省称,意译为佛塔的柱形尖顶,故又称“佛柱”。引申为佛寺。​
贾复──东汉南阳冠军(今河南邓州市西北)人,累官至左将军,并封胶东侯。《后汉书》有传。姓贾的成千上万,贾雨村却只拉千年前的贾复为一家,足见其拉大旗作虎皮之势利小人肺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典出三国魏·曹冏《六代论》:“故语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扶之者众也。”比喻世家大族虽然衰败,因家底雄厚,依傍众多,表面上仍能维持繁荣景象。
百足:虫名,即马陆。长约一寸,躯干由多节构成,每节有足一对或二对,切断后仍能蠕动。
僵:倒下。​
安富尊荣──语出《孟子·尽心上》:“君子居是国也,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原意是君子因辅佐国君功勋卓著而享受荣华富贵。这里反用其意,意谓不劳而获,安享荣华富贵。​
钟鸣鼎食——语出唐·王勃《滕王阁序》:“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古代贵族鸣钟列鼎而食。这里借以形容富贵豪华。
鼎:古代食器。​
胡羼(chàn忏)
──胡闹。
羼:本义为群羊杂居。引申为杂乱不纯,乱七八糟。​
抓──即“抓周”,亦称“试儿”、“试周”。旧俗于婴儿满周岁时,父母摆列各种小件器物,任其抓取,以测试其秉性、智愚、志趣。此俗始于江南,后亦传到北方。事见北朝周·颜之推《颜氏家训·风操》:“江南风俗,儿生一期(年),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刀尺针缕(线),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亷智愚,名之为试儿。”(宋·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二也有相同记载)又宋·叶真《爱日斋丛钞》卷一:“《玉壶野史》记曹武惠王(曹彬)始生周晬日,父母以百玩之具罗于席,观其所取。武惠王左手提干戈,右手提俎豆,斯须取一印,馀无所视。曹,真定人。江南遗俗乃在此(指真定),今俗谓试周是也。”​
致知格物──语出《礼记·大学》:“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意谓要想获得知识,必须探究事物的道理。
致:获得,取得。
格:推究,探究,探讨。​
尧……张──尧、舜、禹、汤、文、武,即唐尧、虞舜、夏禹、成汤、周文王、周武王,是从上古至西周的明君;周、召,即周公旦、召公奭,都是西周的贤相;孔、孟,即孔丘(通称孔子)、孟轲(通称孟子),都是儒学的创始人;董、韩、周、程、朱、张,即汉代董仲舒、唐代韩愈、北宋周敦颐、北宋程颢和程颐兄弟、南宋朱熹、北宋张载,都是儒学理论家。这些人皆是儒家竭力推崇的人物。​
蚩尤……秦桧──蚩尤、共工,都是传说中上古最凶恶的部族首领;桀、纣、始皇,即夏桀、商纣王、秦始皇,都是登峰造极的暴君;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他们分别是汉代、三国、东晋、唐代、南宋人,都是大奸臣乃至叛逆之贼。​
许由……朝云──许由,传说他是上古时为了逃避帝位而终生隐居的贤人;陶潜(即陶渊明)、阮籍、嵇康、刘伶,都是魏晋时期著名文学家及不与流俗同低昂的独行之士;王谢二族,指东晋王导和谢安,都是显贵;顾虎头,即顾恺之,字虎头,是东晋名画家;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都是有才气的风流皇帝;刘庭芝即刘希夷(字庭芝)、温飞卿即温庭筠(字飞卿),都是唐代名诗人;米南宫即米芾(南宫为世称),是北宋名画家;石曼卿即石延年(字曼卿)、柳蓍卿即柳永(字蓍卿)、秦少游即秦观(字少游),都是北宋著名文学家;倪云林即倪瓒,字云林,是元代名画家;唐伯虎即唐寅(字伯虎)、祝枝山即祝允明(字枝山),都是明代名画家、文学家;李龟年(唐代人)、黄幡绰(唐代人)、敬新磨(五代后唐人),都是名艺人;卓文君(已见第一回注)、红拂(先为隋相杨素的侍女,后私奔李靖,也是前蜀·杜光庭《虬髯客传》中的女主人公)、薛涛(唐代才妓)、崔莺(即唐·元稹《会真记》、元·王实甫《西厢记》中的崔莺莺)、朝云(宋代名妓),他们都是以才貌流芳的名女。​
成则公侯败则贼──意谓成功的人便能获得公爵、侯爵之类的高官显爵,失败的人便被看作贼寇。表示世上并无公理,世人不讲是非,只论成功与失败,即只以成败论英雄。这里化用了“败则盗贼,成则帝王”。
出自宋·邓牧《君道》:“嘻!天下何常之有?败则盗贼,成则帝王。”​
东床──指女婿。典出《晋书·王羲之传》、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雅量》:晋朝太尉郗鉴派人至丞相王导家相婿,王丞相令其到东厢房随意挑选。此人过去一看,见王家诸郎皆很矜持,唯独王羲之坦腹躺在东床之上,毫不在乎。此人回报,郗鉴即选中王羲之为婿。后世即以“东床”、“东床坦腹”、“东床客”、“东床娇客”等代指女婿。​
退了一舍之地──意谓退避三十里。形容退居其后,不敢与争。
一舍:三十里。
这里化用了“退避三舍”之典。典出《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春秋时,晋国公子重耳出奔至楚,楚成王礼遇之,因问道:“公子若反(返)晋国,则何以报不谷?”重耳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避)君三舍。”后重耳返国为君,晋、楚城濮(在今山东省鄄城县西南)之战,重耳遵守诺言,晋军果“退三舍以辟之”。​
第三回
托内兄如海荐西宾
接外孙贾母惜孤女
却说雨村忙回头看时,不是别人,乃是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张如圭。他系此地人,革后家居,今打听得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他便四下里寻情找门路,忽遇见雨村,故忙道喜。二人见了礼,张如圭便将此信告知雨村。雨村欢喜,忙忙叙了两句,各自别去回家。冷子兴听得此言,便忙献计,令雨村央求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
雨村领其意而别,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次日,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尚未行。此刻正思送女进京。因向蒙教训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弟已预筹之,修下荐书一封,托内兄务为周全,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弟于内家信中写明,不劳吾兄多虑。”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进谒。”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一家,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之流,故弟致书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雨村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于是又谢了林如海。如海又说:“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吾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那女学生原不忍离亲而去,无奈他外祖母必欲其往,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已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扶持。今去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正好减我内顾之忧,如何不去?”黛玉听了,方洒泪拜别,随了奶娘及荣府中几个老妇登舟而去。雨村另有船只,带了两个小童,依附黛玉而行。
一日到了京都,雨村先整了衣冠,带着童仆,拿了宗侄的名帖,至荣府门上投了。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见雨村相貌魁伟,言谈不俗;且这贾政最喜的是读书人,礼贤下士,拯溺救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便极力帮助,题奏之日,谋了一个复职。不上两月,便选了金陵应天府,辞了贾政,择日到任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府打发轿子并拉行李车辆伺候。这黛玉尝听得母亲说,他外祖母家与别人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的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何况今至其家,都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自上了轿,进了城,从纱窗中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黛玉想道:“这是外祖的长房了。”
又往西不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却不进正门,只由西角门而进。轿子抬着走了一箭之远,将转弯时便歇了轿,后面的婆子也都下来了。另换了四个眉目秀洁的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抬着轿子,众婆子步下跟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那小厮俱肃然退出。众婆子上前打起轿帘,扶黛玉下了轿。
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超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林姑娘来了。”
黛玉方进房,只见两个人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知是外祖母了,正欲下拜,早被外祖母抱住,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侍立之人无不下泪,黛玉也哭个不休。众人慢慢解劝,那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贾母方一一指与黛玉道:“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二舅母。这是你先前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一一拜见。贾母又说:“请姑娘们。今日远客来了,可以不必上学去。”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妈并五六个丫鬟,拥着三位姑娘来了:
第一个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束。
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归了坐位。丫鬟送上茶来。不过叙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女孩儿,所疼的独有你母亲。今一旦先我而亡,不得见面,怎不伤心!”说着,携了黛玉的手,又哭起来。众人都忙相劝慰,方略略止住。
众人见黛玉年纪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貌虽弱不胜衣,却有一段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为何不治好了?”黛玉道:“我自来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如今了,经过多少名医,总未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记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自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这和尚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贾母道:“这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一语未完,只听后院中有笑语声,说:“我来迟了,没得迎接远客。”黛玉思忖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如此,这来者是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拥着一个丽人,从后房进来。这个人打扮与姑娘们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缨络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辣货,南京所谓‘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众姊妹都忙告诉黛玉道:“这是琏二嫂子。”黛玉虽不曾识面,听见他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的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学名叫做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便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儿!我今日才算看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嫡亲的孙女儿似的,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嘴里心里放不下。只可怜我这妹妹这么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呢?”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又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别再提了。”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了老祖宗了。该打,该打!”又忙拉着黛玉的手问道:“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别想家。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也只管告诉我。”黛玉一一答应。一面熙凤又问人:“林姑娘的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屋子,叫他们歇歇儿去。”
说话时已摆了果茶上来,熙凤亲自布让。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完了没有?”熙凤道:“放完了。刚才带了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半日,也没见昨儿太太说的那个。想必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裁衣裳啊。等晚上想着,再叫人去拿罢。”熙凤道:“我倒先料着了,知道妹妹这两日必到,我已经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黛玉去见两个舅舅去。维时贾赦之妻邢氏忙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儿过去,到底便宜些。”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那邢夫人答应了,遂带着黛玉,和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垂花门前早有众小厮拉过一辆翠幄青油车来,邢夫人携了黛玉坐上,众老婆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驾上驯骡,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入一黑油漆大门内,至仪门前方下了车。邢夫人挽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处必是荣府中之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房、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那边的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好。及进入正室,早有许多艳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
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令人到外书房中请贾赦。一时回来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必伤怀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是和家里一样的。姐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作伴,也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别外道了才是。’”
黛玉忙站起身来,一一答应了。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去迟了不恭,异日再领。望舅母容谅。”邢夫人道:“这也罢了。”遂命两个嬷嬷用方才坐来的车送过去。于是黛玉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一时黛玉进入荣府,下了车,只见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来。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走过一座东西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各处不同。黛玉便知这方是正内室。进入堂屋,抬头迎面先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三个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幾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多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錾金彝,一边是玻璃盆。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圈椅。又有一副对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金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是“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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