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校注本)第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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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后面又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污之中。其断语云: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后面忽画一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其下书云: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后面便是一所古庙,里面有一美人在看经独坐。其判云: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其判云: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后面又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其判曰: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村妇,巧得遇恩人。
诗后又画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云: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诗后又画一座高楼,上有一美人悬梁自尽。其判云:
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宝玉还欲看时,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恐泄漏天机,便掩了卷册,笑向宝玉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宝玉恍恍惚惚,不觉弃了卷册,又随警幻来至后面。但见画栋雕檐,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所在也。正是:
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又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
一言未了,只见房中走出几个仙子来: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娇若春花,媚如秋月。见了宝玉,都怨谤警幻道:“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清净女儿之境?”宝玉听如此说,便吓的欲退不能,果觉自形污秽不堪。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仙姬笑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经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已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我等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者。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用情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他跳出迷人圈子,入于正路,便是吾兄弟之幸了。’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先以他家上中下三等女子的终身册籍,令其熟玩,尚未觉悟,故引了再到此处,遍历那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未可知也。”
说毕,携了宝玉入室。但闻一缕幽香,不知所闻何物,宝玉不禁相问。警幻冷笑道:“此香乃尘世所无,尔如何能知?此系诸名山胜境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为‘群芳髓’。”宝玉听了,自是羡慕。
于是大家入座,小鬟捧上茶来。宝玉觉得香清味美,迥非常品,因又问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的宿露烹了,名曰‘千红一窟’。”宝玉听了,点头称赏。因看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壁上也挂着一副对联,书云:
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
宝玉看毕,因又请问众仙姑姓名: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锺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号不一。少刻,有小鬟来调桌安椅,摆设酒馔。正是:
琼浆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
宝玉因此酒香冽异常,又不禁相问。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凤乳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宝玉称赏不迭。
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请问演何调曲。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舞女们答应了,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
开辟鸿蒙,……
方歌了一句,警幻道:“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调。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曲,反成嚼蜡矣。”说毕,回头命小鬟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过来,一面目视其文,耳聆其歌曰:
【红楼梦引子】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
【终身误】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却说宝玉听了此曲,散漫无稽,未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婉,竟能销魂醉魄。因此也不问其原委,也不究其来历,就暂以此释闷而已。因又看下面道:
【恨无常】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芳魂销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分骨肉】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乐中悲】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世难容】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孤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喜冤家】
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欢媾。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虚花悟】
将那三春勘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挨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聪明累】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留馀庆】
留馀庆,留馀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晚韶华】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戴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后人钦敬。
【好事终】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歌毕,还又歌副歌。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觉矇眬恍惚,告醉求卧。
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仙姬在内:其鲜艳妩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正不知是何意,忽见警幻说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那些淫污纨袴与流荡女子玷辱了。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解,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耳。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宝玉听了,唬的慌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幼,不知‘淫’为何事。”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惟‘意淫’二字,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能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虽可为良友,却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尔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子独为我闺阁增光而见弃于世道,故引子前来,醉以美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许配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然如此,何况尘世之情景呢?从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中,将门掩上自去。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着警幻所嘱,未免作起儿女的事来,也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因二人携手出去游玩之时,忽然至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行,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从后追来,说道:“快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乃迷津,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柁,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坠落其中,便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了。”
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响如雷声,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吓得袭人辈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不怕,我们在这里呢。”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闻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儿,因纳闷道:“我的小名儿,这里从无人知道,他如何得知,在梦中叫出来?”
未知何因,下回分解。
不虞之隙,求全之毁——不虞:意料不到,意外。
隙:嫌疑,猜疑,误会。
求全:追求完美无缺。
毁:责备,责难。
这两句由《孟子·离娄上》“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脱化而来。意谓因关系亲密而常常发生意外的误会,因要求对方完美无缺而往往互相责备。​
《燃藜图》──藜:亦称“灰藋”、“灰菜”。植物名。嫩叶可食,老茎可怍拐杖。
此图画的是东汉学者刘向深夜苦读,忽有拄藜杖老人至而授其《五行洪范》天书的故事。事见汉末·无名氏《三辅黄图·卷六·阁部·天禄阁》:“刘向于成帝之末校书天禄阁,专精覃思。夜有老人著黄衣,植青藜杖,叩阁而进,见向暗中独坐诵书。老父乃吹杖端,烟然(燃),因以见向,授《五行洪范》之文。(向)恐词说繁广忘之,乃裂裳及绅以记其言。至曙而去。(向)请问姓名,云:‘我是太一之精。天帝闻金卯之子有博学者,下而观焉。’乃出怀中竹牒,有天文地图之书,曰:‘余略授子焉。’至子歆,从授其术,向亦不悟此人焉。”(绅:古代士大夫束在腰间而一头下垂的大带。太一:天神名。金卯之子:指刘向。“金卯”为繁体“劉”姓的隐语。“劉”字左下为“金”字,“金”上为“卯”字,故称。)东晋·王嘉《拾遗记》卷六所记略同。
这是一幅劝人勤奋苦学的传统画,故贾宝玉极不喜欢。​
“世事洞明”一联——洞明、练达:通晓,通达,熟悉。
此联是说熟悉世事和人情就是有学问,就能写出好文章。这是劝人要想成名获利,就必须老于世故,故贾宝玉极其厌恶。​
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唐伯虎:明代著名画家、书法家、文学家唐寅之字,在本书第二回中已被曹雪芹列为“逸士高人”之一。
《海棠春睡图》:当指描绘杨贵妃醉态的画。其根据显然是唐·郑处诲《明皇杂录》佚文所载唐明皇(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故事:“上尝登沉香亭,召妃子。妃子时卯酒未醒,高力士从侍儿扶掖而至。上皇笑曰:‘岂是妃子醉耶?海棠睡未足耳。’”
唐伯虎是否画过这幅画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曹雪芹显然是借以渲染秦可卿卧室的奢靡。​
宋学士秦太虚──指北宋词人秦观,太虚是其字号之一。因他是苏轼门下四学士之一,故称学士。在本书第二回中,他已被曹雪芹列为“逸士高人”之一。其词多写男女情事,风格媚丽香艳。​
“嫩寒”一联──嫩寒:轻寒,微寒。
锁梦:不成梦,不入梦,睡不着。
袭人:熏人。形容酒气浓烈。
此联是说春天的微寒使人难以入睡,屋子里充满了浓烈的酒香。
此联为曹雪芹杜撰而托名秦太虚,除了用以渲染秦可卿卧室的奢靡之外,还当隐寓秦可卿为“太虚幻境”中人物,从而为下面“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作铺垫。​
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武则天:唐高宗皇后,高宗卒后称帝,改国号为周。史籍、笔记、小说都说她秽乱宫廷,荒淫无度。明末清初人朱鹤龄《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对《鉴槛》诗的题解即是一例,也是此句所本:“高宗时,武后作镜殿,四壁皆安镜,为白昼秘戏之须。”这里显然是隐寓秦可卿的淫乱。​
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赵飞燕:汉成帝皇后。相传她体态轻盈,弱不禁风,能在人掌托水晶盘上跳舞。事见宋·乐史《杨太真外传》引《汉成帝内传》):“汉成帝获飞燕,身轻欲不胜风,恐其飘翥,帝为造水晶盘,令宫人掌之而歌舞。又制七宝避风台,间以诸香,安于上,恐其四肢不禁。”又据汉·伶玄《赵飞燕外传》记载:赵飞燕恃宠骄横,淫乱后宫,“多通侍郎宫奴”,故不能生育。可见这里不仅是渲染秦可卿卧室的奢靡,也隐寓其淫乱。​
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安禄山:唐玄宗的宠臣,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后与其部将史思明起兵叛乱,史称“安史之乱”。故被曹雪芹在第二回列为“应劫而生”、“扰乱天下”的“大恶”人。
太真:即唐玄宗贵妃杨玉环,道号太真。杨贵妃曾认安禄山为养子,实为情夫。
安禄山以木瓜伤杨贵妃之乳未见记载,大约是曹雪芹根据宋·高承《事物纪原》卷三“诃子”(抹胸之类的装饰品)条加以改造而成:“(诃子)本自唐明皇杨贵妃作之以饰物。贵妃私安禄山,以后颇无礼,因狂悖,指爪伤贵妃胸乳间,遂作诃子之饰以蔽之。”曹雪芹因“掷”与“指”谐音,“爪”与“瓜”形似,遂将安禄山“指爪伤贵妃胸乳间”变成了“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这里也是借寓秦可卿的淫乱。​
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榻──寿昌公主:当为寿阳公主之误,即南朝宋武帝刘裕之女。此句事见《太平御览·卷三○·时序部·人日》引《杂行五书》:“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农历正月初七)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竞效之,今梅花妆是也。”这里仅取秦可卿拥有公主般的床铺,以渲染其卧室的奢靡。​
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同昌公主:唐懿宗之女。
连珠帐:亦作“联珠帐”。用珍珠串连而成的帐子。
此句事见唐·苏鹗《杜阳杂编》卷下:“咸通九年,同昌公主出降(嫁),宅于广化里,锡(赐)钱五百万贯,更罄内库珍宝,以实其宅……堂中设联珠之帐,却寒之帘,犀簟牙席,龙凤绣连珠帐,续珍珠而成也。”这里是借以渲染秦可卿卧室的奢靡。​
西施浣(huàn换)过的纱衾──即用西施洗过的纱做的被子(衾)。
西施:相传为诸暨罗山薪(砍柴人)女,常在山边小溪石上浣(洗)纱。因其貌美,被越王勾践召去,献与吴王夫差,以免吴兵攻越(见《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太平御览》卷四七引晋·孔晔《会稽记》)。这里也是借以渲染秦可卿卧室之奢靡。​
红娘抱过的鸳枕──红娘:元·王实甫《西厢记》中崔莺莺的丫鬟。
鸳枕:绣有鸳鸯的枕头。指夫妻枕头。
此句指该剧第四本第一折红娘抱着衾枕送莺莺与张生幽会偷情。显然是借寓秦可卿淫乱。​
“春梦”歌──春梦:春天做的梦。
飞花:飘飞的落花。
逐:随,跟随。
寄言:赠言。
闲愁:无端无谓的忧愁。
此歌是仙女警幻仙姑向天下的少男少女赠言,告诫他们:人生如春梦般短暂,如随水落花般一去不返,何必为情爱而忧愁?这表现了作者的色空观念。​
鸟惊庭树──庭树:庭院中的树。
此语当本《庄子·齐物论》:“毛嬙、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毛嫱、丽姬:都是上古美女。决骤:飞奔。)本指鱼类及禽兽不识美丑,故即使见了毛嫱、丽姬这等绝色美人也会吓得逃窜不迭。后人引申为毛嫱、丽姬的美色使鱼儿忘游而沉底,使大雁贪看而降落。遂以“沉鱼落雁”等形容女子容貌极其美丽。“鸟惊庭树”当从“鸟见之高飞”脱化而来,借以形容警幻仙姑之美。​
影度回廊──度:通“踱”。慢步行走。
回廊:回环曲折的走廊。
此语是说警幻仙姑的身影在回廊上款款移动。形容警幻仙姑步态姗姗,从容不迫,十分优美。​
“盼纤腰”两句──盼:看。
纤腰:细腰。
楚楚:出自《诗经·曹风·蜉蝣》:“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毛传:“楚楚,鲜明貌。”原形容鲜艳华丽。引申以形容优美动人。
风回雪舞:典出三国魏·曹植《洛神赋》:“仿佛兮若轻烟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意谓犹如旋风使雪花飞舞。
这两句是说远看警幻仙姑的细腰优美动人,步态如雪花在旋风中飞舞般飘逸。​
“耀珠翠”两句──的的:光辉灿烂貌。
鸭绿鹅黄:犹如鸭头羽般的浓绿色和幼鹅毛羽般的嫩黄色。泛指五颜六色或五彩缤纷。
这两句是说警幻仙姑的珍珠翡翠首饰光辉灿烂,五彩缤纷,眩人眼目。​
宜嗔(chēn抻)宜喜──宜:相宜,适当,恰到好处。
嗔:生气,发怒,不高兴。
语或本南朝梁·简文帝萧纲《鸳鸯赋》:“亦有佳丽自如神,宜羞宜笑复宜嚬。”(嚬:同“颦”。皱眉,表示生气或不高兴。)形容美女无论生气还是高兴都显得楚楚动人,令人看了都觉得心旷神怡。​
冰清玉润──语本《晋书·卫玠传》(又见《太平御览》卷四四五引):“玠妻父乐广,有海内重名,议者以为妇公冰清,女婿玉润。”事又见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卫洗马初欲渡江”刘孝标注引《卫玠别传》,文略异:“(卫玠)娶乐广女。裴叔道曰:‘妻父有冰清之资,婿有璧润之望,所谓秦晋之匹也。’”意谓像冰一样清澈,玉一样光润。形容人纯洁高尚。​
香培玉篆──意谓好像是用香木造就,玉石雕成。形容警幻仙姑容貌美丽无比。
培:堆积,堆叠。
篆:雕刻。​
凤翥(zhù助)龙翔──翥:鸟儿高飞。
语本“龙飞凤舞”,出自晋·郭璞《钱塘天目山诗》:“天目山前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海门一点巽峰起,五百年间出帝王。”意谓犹如凤凰和神龙在天空翱翔。原形容山势蜿蜒起伏,气象雄伟奔放。这里借以形容警幻仙姑体态轻盈,神采飞扬。​
“其素”两句──素:素雅。
绽雪:开放雪白的花。
这两句是说警幻仙姑的素雅犹如春天开放的白梅花。​
“其洁”两句──蕙:香草名。
这两句是说警幻仙姑的高洁犹如蕙草披上了一层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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