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精校)第3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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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康制止了自己的思想:这是不可触碰的敏感话题。
他沉声说:“将军们,情形对我军不利,诸位可有什么好建议吗?”
自从帝林安营后两军进入对峙阶段(其实从名义上来说他们还是紫川家王军,但河丘高层无不对那层画皮嗤之以鼻,直接称之为帝林军团),在斥候战中,河丘军处于全面下风。林康多次选拔勇士出击,企图打破其优势,但都宣告失败。在小规模厮杀中,帝林军强悍的战力展露无遗,每次都把河丘斥候打得落花流水,夺命而逃。紫川家的宪兵还要不依不饶地追杀,就像今天这样,十几个宪兵就敢追到旦雅城下来叫战,林家的斥候活动范围被压得越来越窄,越来越小。
世界上没有人是傻瓜,能充当侦查斥候兵的更是精明过人。那些最强悍最勇敢的武士战死后,剩下的官兵也学了乖。每次接到出营查探的任务,他们就聪明地出城晃荡——跑到那些城头看不到的地方就行了。至于突破封锁线和帝林军血战——别开玩笑,在热血的战士死里逃生十几次后血也该冷到跟冰箱里的可口可乐差不多了。至于说侦查报告,那好糊弄,大夥串通好口供,回家就胡说八道一通好了,要多惊险有多惊险,血战连城。若是相信他们的口供,简直跟半个紫川西南军都交过手了。
此消彼长下,帝林军斥候活动得更加嚣张。他们不但压制了河丘军正面的活动范围,甚至还数次侵入河丘军的后路,袭击了河丘军的补给队和信使。虽然损失不大,但给旦雅指挥部造成沉重的压力。尤其是失去了对帝林部队动向情报的掌握,这更是令林康深感惶恐。
“启禀长老,照目前情势来看,很遗憾,对方单兵战力在我军之上。为打破僵局,下官建议增派斥候部队,将斥候增加到连队以上规模,以打破对方的封锁。”
“若对方也跟着增兵呢?”
那军官顿时语塞。林康冷哼一声,却是对答案心知肚明:形势会跟现在一模一样,自己照样会被压着打。而且,如果自己增兵的话,帝林也肯定会跟着增兵,前哨战就会不断升级,最后变成两军主力的对决。但现在,决战是不符合林氏家族利益的。
“没办法了,只好拖了。帝林军的辎重和储备都不如我们,拖到他们退兵就好了。”
七八六年四月十五日清晨,在发白的黎明天空下,极速的马蹄打破了旦雅大营清晨的寂寥。从河丘赶来的信使带来了可怕的消息:数量可观的帝林军部队已经越过了边境,进入了河丘国土,他们正朝着林氏皇室的首都河丘城挺进。
“敌人手段残酷,简直前所未闻。”信使脸色发白,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们一路烧杀掠夺,凡是所经的村庄和城市都被烧成了白地,居民被杀戮一空!如今,米加城和罗巴城都已被敌人攻陷了,敌人正在城池里大肆放火呢!长老会已下达军令,命令从各地抽调守备部队前来抵御。旦雅大营也要采取相应措施,以阻止敌人对我国的破坏!”
闻知噩耗,林康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他愤怒地叫道:“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何时分兵的,我们怎么一无所知?”
部将们低着头,无人敢抬头直视。敌人大营就在自己眼皮下分兵出击,但己方居然毫不知情,这种失误已不能用过失来形容了。
其实,先前林康也有担心,战火有可能蔓延到河丘本土去。但林睿告诉他:“不必担心!帝林现在地位很不稳,紫川秀、明辉等军阀随时都有可能掀起一波复国浪潮将他掀倒。那时,唯一有可能收留他的国家就是我们林氏了。这个意思,我们已经让河丘驻帝都大使给他转告了,想来他知道该怎么做的。毕竟两国交战是一回事,滥杀平民又是另一回事了。”
没想到的是,帝林这条疯狗,他真的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林康是在四月十五日凌晨得到帝林入侵消息的,其实,早从帝都出兵之时,监察厅的参谋部就做好了大规模入侵林家的计划了。
“计划代号‘野火’!林氏家族敢悍然侵占西南,无非是视我监察厅政权软弱可欺罢了。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世人知道与我们为敌的下场!”
开战后,帝林将宪兵团精锐力量投入先遣战中。经过数天的剿杀与厮斗,林家的斥候被杀得寒心丧胆,不敢越雷池一步,成功地屏蔽林家的耳目后,帝林军开始执行代号“野火”的大规模侵杀战术。
四月十二日,在先遣斥候的掩护下,西南大营秘密向河丘本土派出四支特遣队,各部队将领如下:哥普拉统帅第一特遣队,下辖部队两个步兵师,兵力两万人;沙布罗统帅第二特遣队,下辖一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兵力一万五千人;白厦统帅第三特遣队,下辖两个步兵师,兵力两万人;帝林统帅第四特遣队,下辖两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和一个特种师,兵力三万五千人。
除了这四路特遣队外,禁卫统领今西负责留守大本营,统帅剩余的十二万部队牵制旦雅大营的林家主力。
在黎明的晨曦里,各路兵马依次出发。士兵们铠甲黑亮,眼神森然,杀气冲天。队伍如同一条盘踞的黑色巨龙从巢穴里探出了头,不见头尾。
出发前,三位将军都来向帝林告别。大家都没有啰嗦,而是用简单的一句话来表达心情:“大人,保重。”
帝林向他们郑重地握手,深深地望着他们,像是要把部下的相貌铭刻进心底。
将军们一个接一个行了军礼,转身大步离去,黑色的军服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帝林伫立在晨风中,身影萧瑟。今西提醒他:“大人,您也该出发了。”
帝林恍若不闻。过了好久,他才对今西说:“谢谢你们,一直陪我走到现在。”
今西用力行了一个军礼,肃容道:“大人,这世上,有人痛恨我们,有人恐惧我们,有人厌恶我们,但却没人能无视我们。男儿能如此一生,虽死足矣!能追随大人您,是下官最大的幸运!”
帝林凝视今西,他用力拍拍对方的肩头,什么也没说。他转过了视线,把目光投向了东方天际的虹霞,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这是一场茫然的征战,谁也不知道前路和曙光在哪边,也不知道这样的厮杀什么时候能结束。作为谋逆和弑君的共犯,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罪恶感。无边的鲜血,无边的黑暗和绝望,更可怕的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和出路,这样的绝境里,再坚强的铁汉都会变得脆弱。
支持监察厅走到现在的,是彼此之间的团结和支持,那种比兄弟更亲密的情谊。
我们都是该进地狱的罪恶者。
抱着同样的负罪信念,整个监察厅凝聚成坚强的刀锋,大家护卫着彼此的后背,紧紧地抱成一团,抵挡着一轮又一轮挑战。强悍的男人们骄傲地创造了一个奇迹,并发出令世人恐怖的力量。
“今西,在我们死亡之前,把整个世界堕入血海吧!”
黎明时分,帝林亲自统帅三万步兵和五千骑兵离开西南大营,兵马径直朝林氏国境奔去。大军一路疾行,午间时分,中军已越过了紫川家与河丘的国界碑,轻易地粉碎了林家边防部队的抵抗,大军呼啸着冲入林家国境。
就在帝林军团越过界碑的那刻起,恐怖的消息伴随着烈火与铁蹄一同涌入,血海淹没了林家的东部边境,河丘蔚蓝的天际被乌黑的浓烟所笼罩。
四月十二日,帝林击破河丘边境的第六守备联队,全歼,斩首一千五百人。
四月十二日,哥普拉攻克米加尔城,屠城,七万人被杀。
四月十三日,罗巴城被帝林攻克,屠城。十一万人被杀,帝林下令焚城。就在燃烧的城池边上,监察厅士兵筑起了大规模的景观。
四月十三日,白厦横扫十一个村镇,屠杀平民三万人。
四月十三日,沙布罗攻克林家东部重镇多马城,俘虏驻军士兵七百人,全部斩首,但他没有对平民出手,而是打开城门放该城的民众逃生后再放火烧城。
四月十四日,帝林攻克河丘外围军阵,杀河丘守备兵三千人。
……
从本质上说,军队是一部高效的杀戮机器,一旦这部机器对着平民全速开动时,他造成的破坏和毁灭是无可抗拒的。面对着一支从与魔族的厮杀中磨练出来的军队,由平民激于义愤组织起来的所有抵抗都不过很好地阐述了“螳臂挡车”这个成语。对一般平民来说,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找到:监察厅搞起屠杀来是很有经验的,步骤明确,流程清晰,就跟机器生产流程一般熟练。
帝林军各支特遣队分进合击,进退神速,黑甲的士兵犹如一群密集的蝗虫,经过之处便是一片惨叫和厮杀,死亡和毁灭。村庄、城镇、城市、农场,大军所经之处,留下的只剩一片血海和焦炭。
“帝林来了,快逃命啊!”恐怖的声音回荡在河丘上空,市民恐慌不安,一日数惊。大批边境住民被屠杀,幸存者纷纷离开了家园,涌往河丘城避难。而河丘本城的居民却逃往了更南的地域,甚至涌往流风家国境。数以千计的仓库和店面被掠夺,被焚烧,数十万边境住民被屠杀,上百万民众逃难而流离失所,河丘城内的秩序纷乱不堪,杀人、抢劫、盗窃等各种恶性刑事案件层出不穷,谣言满天,居民人心惶惶。
面对帝林军的屠杀,林家的军队不是没做过抵抗。四月十六日,军务长老林康从旦雅派出了一支四万人的追击部队试图阻止帝林军,但在河丘与旦雅之间的国道上,这支部队被沙布罗和哥普拉前后夹击,联手击溃。
河丘皇畿和旦雅大营都大为震惊。帝林军团的斥候部队频繁活动,不断袭击林家的信使和斥候,这造成了旦雅城和河丘皇畿的情报空白。因为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帝林部队埋伏,旦雅大本营和河丘皇畿相互之间也缺乏配合默契,于是两城指挥官都谨慎地把兵紧紧收缩在城内,不敢派兵出战。
这也是战争史上罕见的一幕了,河丘皇畿驻兵马十二万,旦雅大本营驻兵二十二万,但就在这两座军事重镇之间,帝林军队的数万兵马竟能一连几天肆无忌惮地横行屠杀,如入无人之境。读到这段历史,后世不知是该赞叹帝林的胆气过人,还是该鄙视林家的怯弱如鼠。
加急警报铺天盖地地朝河丘总参谋部涌来。因为军务长老林康在旦雅前线指挥部队,河丘城内军事指挥权交给了林文。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将除了担任林氏家族的总参谋长外,他还是林氏皇家军事学院的校长,这是一位沉稳老练的将领,素来以稳健沉着而著称。
此刻,他死盯着墙上的大地图,眉心的皱纹深深地聚成一个“川”字。在地图上,靠近东部边境的城镇一个接一个地被标上红色符号,这表明了他们发来了求援讯号。但也有不少村镇并没有发来信号。这并不表示他们安然无恙,正相反,这表明全村都被宰得干干净净,连发警报的都逃不出来。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头来,望着满座同样神情肃穆的参谋官们。
“敌人来势凶狠,在两百多里的国境线上全线出突击,处处开花。但到底哪一路才是他们的主力所在?他又想干什么呢?”
和长官一样,河丘参谋部的精英同样在冥思苦想,神色凝重。
对于一般将领来说,分兵的确是大忌,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但帝林不同,他是当代一流的名将,他的许多战例至今仍是河丘皇家军事学院学习的经典案例,他对军队的掌握和运用绝非一般庸将能比,不可能犯那种愚蠢错误的。谁若轻视他,谁就自取灭亡。
经过半个小时的激烈讨论,参谋部做出总结:“帝林采用的是分进合击的多头蛇战术。他派出四到五支部队,每支部队都在两三万人左右,彼此呼应,距离不超过五十里,旋分旋离,行动迅速。敌人将领间有高度的默契和配合,无论我们攻击敌人的哪一路兵马,其他三路兵马都会扑上来包抄我军,配合着吃掉我们的兵马。比如林康长老的追击部队本来是想攻击敌寇哥普拉的部队,却不料敌寇沙布罗突然从五十多里外快速迂回到他背后,导致了我军大败。假若我们出动绝对优势的兵力,那帝林就会远远避开,不与我军交战。我军是追不上他们的。从远东战争中的长途奔袭战例中可以看出,帝林军团的机动力和战斗经验远超我军。”
虽然河丘总参谋部看穿了帝林的战术,但这并不等于他们能破解。帝林部队进退神速,出击如电,一系列动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而且各支部队相互掩护,配合默契,忽进忽退,令人眼花撩乱。河丘参谋部连捕捉他们的痕迹都办不到,更不要谈出兵剿灭了。
但林文认为,帝林也有其弱点,虽然这个弱点并不在战场上。帝林的兵马精锐,但后继无力,物资短缺,无法与河丘源源不断的增援相比。只要林家驻重兵控制住了河丘和旦雅两个遥相呼应的重镇,那些外围的村镇和城市就留给帝林折腾吧,看他有多少精力。他折腾得越久,留下的线索和痕迹就越多,就越疲惫,将来收拾他就越容易。
林文总参谋长向长老作报告:“宗家殿下,帝林将宝贵的战力浪费在毫无军事价值的平民和城镇上,这种疯狂的冲杀不可能长期持续的,除非他们拥有无限的物资和精力。敌人以战略力量来执行战术任务,目的就是激怒我军出动,动摇我军不动如山的优势。总参谋部建议,目前来说,为确保皇畿安全,我军主力不宜轻动,应以密集的强力斥候部队与敌人频繁接战,查探敌人动态为主。”
但这提议被林睿否决了:“参谋长阁下,你的建议恕长老会无法苟同。敌人在整个东部边境烧杀掳掠,屠戮我们的国民,焚烧我们的城市和乡镇,我们坐拥三十万大军却只能旁观坐视。这样的事,长老会无法向国民交代。”
帝林军团如此肆无忌惮地烧杀掠夺,林家政府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满怀仇恨的河丘子民渴望一场痛快淋漓的胜到来疏解他们心头的怒火——否则的话,这股怒火就要冲着挑起战争的河丘政府烧过去了。
“民间的情绪十分糟糕。联合商会已经提出严正抗议,他们说这种状况再继续,他们将拒绝纳税和撤离河丘。”
林睿的表情严肃中带着愤怒:“两百多年来,帝国的领土从未受到外来攻击,我们的子民沐浴了两百年的和平阳光,他们相信自己是得到保护的。比起战争不断的紫川家和流风家,我们拥有得天独厚的自豪感,但就在这几天,林氏家族用两百年时间打造的自豪感被击了个粉碎!总参谋长阁下,我命令你制定更加积极的计划,寻觅入侵敌寇的踪迹并消灭它们!”
林文苦着脸站起,应声道:“遵命,殿下。”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永远要服务于政治。虽然河丘总参谋部极力反对,认为此时与帝林交战并非合适时机,但承受了来自民间的巨大压力,河丘政府依然做出决定,派遣有力部队讨伐入境的各路紫川家部队。
总参谋部抗议:“缺乏足够的情报,我们无法制定计划!”
长老会:“那就不要计划,直接开打!”
四月十九日,东都总督林兴盛少将率领六万禁卫军从河丘出发,顺着国道向西南方追去,那里刚刚报告说遭受了紫川军的袭击。
第二天,讨伐军就碰到了星罗密布的紫川家斥候队。紫川家骑兵明目张胆地在大道上为谁讨伐军,三三两两地挡在讨伐军前进的道路上,向讨伐军的斥候挑衅叫嚣。他们不与讨伐军正面交战,而像狼群尾随猎物一样,只是远远地缀着他们,不离不弃。
看到紫川军斥候如此有恃无恐,有经验的军官都知道了,敌人大队必定就在左近。林兴盛下令全军戒备,随时准备迎战。
中午时分,就在河丘东南国道二○一界碑附近,河丘军的斥候也发现了远处那一片缓缓涌来的黑潮。
遭遇大股紫川家军了!
从目测来说,紫川军人数大约两万与三万之间,更妙的是,对方竟以劣势兵力鼓阵而前,摆明是要主动进攻。斥候报告,附近并没有第二支紫川军。
林家指挥部内一片雀跃。林兴盛激动地对部下们说:“紫川军天夺其魂,居然孤军攻我。今天,让我们以大胜向长老会报首捷!”
军官们齐声欢呼:“帝国必胜!”
紫川军采取攻势,河丘军很自然地就采取了守势。这是一场标准得可以写上教科书上的战斗:守军以坚强步兵阵形疲惫攻击方的体力和气势,然后发起反攻,击溃对方。这种战术林兴盛已是多次演练,他踌躇满志,仿佛已经看到了敌军溃败的狼狈了。
两军指挥官都在做最后的鼓舞。林兴盛声嘶力竭地吼叫道:“林家的战士们,为你们的父老复仇的时候到了!为了无辜死难的同胞,为了祖国,为了林睿殿下,我们定要奋战到最后一刻,哪怕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能后退!光明帝国万岁,金槿花万岁!”
士兵们齐齐举手,高呼:“帝国万岁!”无数的武器齐齐指上天空,林家军团士气如虹。
“吵死了!”听到对面的声浪一阵阵扑来,帝林皱皱眉头,冷冷地下令:“踩死他们。”
这场后来被冠名以“二○一国道界碑”战役(后来常常简称为二○一战役)的遭遇战只是一场局部地区的遭遇战,但它对整场战争都有着深远的影响。狼狈逃回去的林兴盛被押上军事法庭,他被指控以“指挥失误导致重大损失”、“临阵畏惧逃脱”等多项罪名,这些都是足以处决的罪名,但无论林兴盛还是他的亲人都并没有为此担心,因为林兴盛不是普通的陆军将领,他还是林家的宗室子弟,按照河丘的传统,除非谋逆,皇室后裔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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