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精校)第4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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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亚风也说:“大人,并非我等不忠于家族,实在是紫川家气运已衰,实在无力再延续了。您看看,帝林乱起于帝都,弑君谋反,众目睽睽之下,折腾了整整一年,偌大的家族竟无一支勤王义兵,也无忠君死节之臣,各地督抚都在拥兵摇摆观望,元老会噤若寒蝉,无人敢对逆贼谴责声讨——这样的政权,还有什么生命力?若不是我们远东出手,紫川家早就亡了。”
“其实我们远东出不出手,紫川家都亡了。”梅罗接过话头,“真正的紫川家,在去年一月一日,在参星殿下殉国,斯特林大人、秦路大人等诸位将军相继殉职之时,它已经灭亡了,下官不怕坦白说,虽然宁殿下还活着,但紫川家早就不存在了。”
普欣也出声说:“大人,看现在聚在宁殿下身边那伙人就知道了,殿下缺乏识人之明。看看她身边的都是什么人?一伙马屁精,一伙夸夸其谈的投机份子。那些真正有能力的、有意志的人,殿下身边一个也没有。若把政权交到宁殿下手中,那等于把一块金子交到顽童手中一样,她迟早也是保不住的,倒不如大人您自己掌握。”
普欣的说法,其实紫川秀也是赞同的,不过他稍微有些异议:紫川宁并非不愿意在身边聚拢一批忠良贤臣,她也不是不知道身边的这伙人其实是靠不住的,但她没办法,讨逆军的军政大权都被远东系武将把持,那些出色的武将和文官都被远东军网罗了,她能吸引到身边的,都是一些在紫川秀这边不得意的人物——换句话说,都是紫川秀挑剩下的。
形势如此,并非紫川宁能力所能左右。就像落水的人,哪怕手头只有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总比两手空空来得好。他含糊地说:“宁殿下年纪还轻。”意思像是赞同普欣的话,又像是为紫川宁辩解,至于他到底什么意思——那真是到底天知道了。
明羽说:“大人,我知道,您并不是那种爱弄权的人,当不当总长,您可能真没兴趣。但这样不行的,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那些天命天运之类飘渺东西我也不说了,我是管后勤算帐的,咱们来算算经济帐:这一次咱们远东出兵打帝林,动员兵马四十万,耗费后勤粮草的数字不用算也知道是个天文数字,更不要说还有三万远东战士的伤亡。这么大的损失,咱们若是打完仗了拍拍屁股就回远东,怎么跟远东的父老交代?又怎么跟那些死伤的弟兄们交代?这么大的损失亏空,将来紫川家拿什么来偿还我们?
“大人,事到如今,已经是别无出路了。远东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唯有拥您为王,那些丧失亲人的远东子民才能接受这个结果,才能让他们觉得,这些牺牲和代价都是值得的,而且,也只有当上紫川家的至尊,您才有能力补偿远东的损失,让远东军民长久以来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回报。”
军官们先前的劝说,紫川秀还是抱着玩笑的心态来听的,但明羽的这一番话,却是确实让他动容。
明羽说得确实没错,身为远东王者,自己有权驱使和使用远东的民力和物力,但却不可将其挥霍和浪费。一直以来,远东军民都在默默地支持着自己,忍受着巨大的伤亡、贫穷和痛苦。他们已经付出得太久太多了,自己上位与否,这并不是自己个人的问题,而是关系远东百万军民利益的问题。
但是,紫川宁怎么办?远星殿下的临终嘱托,哥应星大人的期望,斯特林,方劲,那些自己敬仰的前辈、师长、兄弟为了家族鹰旗血战而死,自己又怎能忍心亲手将他们为之流血牺牲的家族一手断绝呢?
紫川宁视自己如兄长,一心倾慕自己,自己又怎忍心篡夺她的基业?
一时间,紫川秀思来想去,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看出紫川秀颇为意动,几名部下大为兴奋。他们正待要进一步劝说时,紫川秀开口了:“你们说的,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军官们知道,紫川秀看似随和,骨子里却极有主见。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即使自己再劝说也不会有用的。
“望大人能以万民为望,置天下于太平,早下决心。”
军官们告辞而去。紫川秀出声挽留,邀请他们一同喝酒。但大概他们刚刚说的话把今年的勇气份量都透支光了,谁都不肯再留下陪紫川秀,一个个逃跑似的赶紧开溜。
明羽等人告辞不久,紫川秀安下心来批阅文件。但没一阵工夫,侍卫又进来了:“大人,宁殿下那边派人来请您过去聚宴。”
“就说我忙着,让他们玩得开心点就是了。”紫川秀头也不抬,专心地看着文件,“今晚我要看完这批文件,哪都不去。”
侍卫应声而出。但大概只过了十几分钟,他又进来了:“大人,有人求见。”
紫川秀抬起头,脸色有点不好:“不是说今晚我要工作了吗?是谁?让他明早再来吧。”
侍卫深深鞠躬:“抱歉,大人。可是您说过的,宁殿下到来随时都要通报的。”
“宁殿下?她亲自过来了?”
“是的,还有李清侍卫长大人。”
紫川秀深叹口气。这样的拜访是无法拒绝的。
“请殿下和侍卫长进来,沏两杯茶——等下。”紫川秀叫住了侍卫,“我还是亲自出去迎接吧。”
冬日的夜幕里,两个俏丽的女子安静地伫立在雪雾中,风姿绰约。
紫川秀快步迎出来,行礼:“殿下亲临,不胜荣幸。殿下,嫂子,外边冷,快请进。”
今晚的紫川宁脸红扑扑的,对着紫川秀笑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痴痴的傻。紫川秀一看就知道了,她准是被那群丘八灌了不少酒。倒是李清虽然也喝了酒,但是还清醒,对紫川秀笑笑:“我们来得鲁莽了,叨扰了大人。”
“哪里的话,里边请。”
两位女子进了紫川秀的帐篷里,看到营帐里简单的被铺和办公文具,下雪的天,军帐里居然连个炉子都没有,冷风从帐篷的缝隙里灌进来,冷飕飕的,两位女子都是蹙眉。好在,侍卫送进了取暖的火炉和热茶,才让帐篷里暖烘了不少。
李清环顾左右:“大人生活俭朴,高风亮节,令人敬佩,不过,您毕竟是一方镇候,也不必搞得太艰苦。”
紫川宁赞同道:“是啊,阿秀哥,你这里连个炉子都没有,晚上不冷吗?”
内功到了紫川秀这个层次,已到了冷热不侵水火不惧的境界了,天气的冷暖对他影响已不大。紫川秀笑笑:“倒不是我故意俭朴,只是以前打仗到处走,太忙了,也顾不上弄这些东西,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怕麻烦,还是简单点好。”
寒喧了一阵,李清首先道贺:“先给秀川大人贺喜了。大人以神武霸刀,击败狂贼帝林,力挽乾坤,匡复家族社稷,扶持天地正气,功业之高,家族史上也唯有名将雅里梅堪与大人媲美。家族得以光复,紫川血脉得以延续,全赖大人伟力。”
紫川宁起身深深地对紫川秀一鞠躬,以表谢意。
紫川秀起身以鞠躬回礼,淡淡说:“侍卫长过奖了,有此大捷,全赖殿下洪福庇佑,还有远东将士和各省王师的戮力奋战。我不过在其中起了居中协调的作用罢了,不敢偷天之功为己有。”
李清嫣然一笑:“秀川大人实在太谦了,大人的功勋,昭然天日,谁人不服。”
笑容一敛,她的表情已转为严肃:“叛军已平,天下未定,秀川您是未来的家族总统领,身负国运,现在还不能懈怠啊!家族倚重您的地方,还有很多。”
紫川秀也不谦虚,因为当初约定出兵平叛之时,大家本来就约定了未来的家族总统领由紫川秀担任,所以他只是简单地说:“请侍卫长指教。”
“国务繁重,难以细数,清除叛乱,恢复建制,收复人心,重立声威,这些都是大事,但不是急事,秀川大人在远东久经历练,自然也不需下官多嘴了,但唯有一桩急事,却是刻不容缓的,下官不得不说。”
“急事?”
李清一字一句说:“叛军降服,但首恶未诛,参星殿下和先夫的血仇尚未报,死不瞑目。倘若连杀总长、总统领和军务处长的大逆贼都能逍遥法外,家族还有什么脸面以对世人?紫川家要中兴重建,第一件要事就是诛杀帝林。”
她微微仰首,注视着紫川秀:“秀川统领,听说比武时,帝林落败受伤,您获胜后却并未对他下手,这是为何?”
紫川秀一愣,随即心中暗怒:我在前方拼死拼活,你们这群不上战场的小娘皮反过来责问我?但想起李清是斯特林的遗孀,追究杀害丈夫的凶手,她确实有这个权利,紫川秀按捺着火气,沉声答道:“侍卫长,当时我也是险胜,精疲力竭,无力再战。”
李清平静地点头,显然她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那么,获胜后,大人您为何不派出部队追击截杀帝林残部呢?”
“这个,叛军虽已降服,但我军并未能完全收编控制他们,派部追击,万一激起叛军暴动的话,反倒是乱了大局。”
“那,控制住局势以后,大人您会不会派出兵马去追击帝林余部呢?”
“这个,那是自然。”紫川秀答道。心里却想,收编完部队,整顿好兵马,再藉口兵马疲惫休整上十天半月的,那差不多都有两个月过去了,帝林早不知道跑哪去了,那时再派出一路兵马出去装模作样敷衍下她们也无所谓。
第四章
君臣相疑
李清与紫川宁对视一眼,两个女孩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得意的光芒。紫川秀不明其意,却隐隐有掉落圈套的感觉。
李清笑说:“本来,大家还担心,大人是因为顾念旧情,不肯对叛贼下手。但下官觉得,这真是决计没有理由的,以秀川大人对家族的忠诚,还有大人与先夫的情谊,无论怎么说,大人都没有对帝林心慈手软的道理,是众人误会了大人。”
紫川秀讪讪地干笑两声,心中却是忿忿,哪来的“大家”,谁又是“众人”,还不都是李清在那自导自说?又是忠诚大义,又是与斯特林的情谊,无非就是软硬兼施,希望他不要对帝林手下留情。
不过,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呢?远东的兵马被自己掌控着,虽然说是总长,但没自己的手令,紫川宁连个炊事兵都差遣不动。心头一亮,紫川秀隐隐猜出李清的主意了:紫川宁虽然调不动远东兵马,但她身边还有总督们啊!
要跟全盛时期的监察厅对阵,总督们没这个胆子,但若是追击落水狗,为讨好紫川宁,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出手的。他们打着为先总长报仇的旗号,自己又在李清和紫川宁面前答应过了,到时也没法反悔阻挡——这个主意,准是李清弄出来的!
转眼间,紫川秀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就开始整顿检阅兵马,把各省讨逆军都留在巴特利整编。没自己的手令,一个中队都不能调动出省,看李清还有什么办法!
想通了此节,他冲着李清灿烂地笑笑。
李清回了他一个同样亲切的笑容。
双方对视着,亲切地“呵呵”笑着,胜券在握,得意得像两只刚抓到小鸡的狐狸。
倒是在旁边看的紫川宁看得糊涂:“阿秀哥,清姐,你们两个……怎么都笑得这么古怪?”
“哦,很古怪吗?”
两人收敛了笑容,随后不成不淡地闲聊了几句。李清首先起身告辞:“夜已深了,不敢再耽误大人休息,我们这就告辞了吧。”本来这句话该是由主客的紫川宁提出的,但紫川宁唯唯诺诺,凡事全由李清做主,她说出来,大家倒也不觉得很突兀。
紫川秀送二人到营门口,紫川宁先出去了。李清缓了一步,凑近紫川秀身边,低声说:“阿秀,叛乱已定,天下安定在即,你也该考虑什么时候向宁殿下提亲了。”
“啊?”紫川秀一愣,站住了脚步,“我……向宁殿下提亲?”
“这是自然。阿秀你立功这么大,再造家族,自然有资格当殿下的夫婿了。”看紫川秀错愕,李清只当他是自卑,安慰道,“你们两个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殿下的心意我是知道的。现在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你就不要有顾虑了,放心行事就是了。你若是不好意思——阿秀,斯特林去得早,俗话说长嫂如母,提亲的事我可以代你操办。
“唉,斯特林在世的时候,一直很为你和殿下的事感叹可惜。现在你们两个能在一起了,他却……”说着,李清摇摇头,眼圈微红,“不说了,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行。”
紫川秀沉默了。李清虽然说得委婉,但话里没说出的意思是,紫川秀这次为家族出力,是因为他贪图总统领的权势和紫川宁的美色——否则,他何必跟自己的兄弟干仗?
送走了紫川宁和李清,紫川秀一个人伫立在营门口,眺望着远方璀璨的星空,思绪万千。对于讨伐帝林这件事,他并没有感觉愧疚。帝林弑君杀弟,已经践踏了做人的底线,自己秉承良心和正义而战,即使连战败的帝林也没法怨恨自己,但在达到目标的这刻,他却感觉到一阵空虚和失落,竟隐隐有点后悔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紫川秀整日忙着整编叛军和安抚各路总督。叛军兵马虽然已散去不少,但留下接受整编的还有十二万人。他们大多是原家族远征军官兵,还有依附于帝林的各省守备官兵,并不是监察厅的嫡系,自觉罪孽不深,于是敢留下观望风色。
多了十多万张吃饭的嘴,远东军的后勤压力骤然增加。好在接管叛军营地时,远东军也接管了叛军的粮仓和补给营,粮草供应上才没有出大乱子。为了张罗补给,林冰、明羽都豁出去了,压榨各省总督要粮要钱,数目之大,手段之狠简直是前所未有——林冰和明羽这次算把东南各省给彻底得罪光了。林冰说:“以后路过时,我得偷偷化装赶路了。不然绝对会被人截杀抛尸荒野的。”
总督和省长们欲哭无泪,纷纷来找紫川宁和紫川秀哭诉。
紫川宁是个有良心的,很同情地陪着总督们一起抹眼泪,然后告诉他们:“没办法,军务重于一切。贵省还是再克服一下吧。”
紫川秀干脆就躲到了原来叛军的营地里,只有极少亲信部下知道他的所在,总督们牵着狼狗都找不到他。林冰和明羽喊打喊杀要钱要粮的时候,他其实也没轻松,忙着接见投降过来的叛军军官,其中大部份都是原远征军军官,少数是监察厅军官。
早有人提议了,士兵倒也罢了,军官属于国家官员,却轻易屈服于叛军,为逆贼服务。投降过来的军官,必须严加惩罚,凡是从逆的小旗以上军官,抽签处决三分之一,剩下的投入监狱服无期徒刑,以警戒后来人。
林冰讽刺道:“真是天才的主意!警戒后来人?警告大家以后千万不要相信家族吗?”
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熟练职业军官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有经验、有功勋的职业军官不但是军队的脊梁,更是其魂魄和精神。要从士兵开始培养一个精干老练的职业军官,这需要十年的时间和投入。士兵随时可以再招募和训练,但若是失去数以千计的职业军官,紫川军的损失要用一代人的时间来弥补。
幸运的是,远东统领是为数不多的明白人之一。他也是从行伍起家,深知低阶武官的身不由己,从逆不从逆,并不是他们自己能做主的,军令一下如山倒,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向前趟。有罪的是帝林和这个军事体制,军官们只是工具,并无多大过错。所以,对于来归降的军官们,他采取的都是温和的安抚政策。
“走上逆路,并非你等的过错。军令由上官颁布,你们依照执行,即使有错,错的也是颁布军令的人,而不是执行的人。但是,你们也该知道,当军令有冲突之时,下级军令就当服从上级军令,而家族总长的命令自然是最高级。宁殿下颁布讨逆公告后,你们还留在叛军中,这就是不对了,自然要受惩处——自然,我也知道,你们有苦衷,逃离叛军要冒着被抓危险。但你们不是一般职业,你们是军官,军人天生就是要为国流血的,贪生怕死不是你们为叛军效力的理由。
“当然,家族有宽宏之心。想离开的,那不用说了,我们来去自由,欢送离开,若是诸位还愿意继续为家族效劳,我也代表家族欢迎大家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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