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精校)第1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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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只要在成化朝遭到流放在外文官,通通都会高升,他那便宜外祖父王恕也是如此,直接升为外朝老大吏部尚书了。
  方应物正幻想岳父是阁老,外祖是吏部尚书,内廷外朝通吃的官二代幸福生活时,忽然啪的一声打断了他的美梦。
  方清之又拍桌子了,神色也很愤慨……显然同样被自家儿子的猜测激怒了。他作为以高位功名科举入仕的人,最看不惯功名之外的歪魔邪道!
  方应物吓了一跳,自己父亲的愤怒貌似不亚于林大人啊。他咳嗽几声,请求道:“父亲大人,如果推断不幸成真,这进谏奏疏由儿子代笔如何?”
  方应物对父亲相当不放心,可不敢让父亲再写这种直言进谏的奏疏了。他看得出,与高标准人物比较起来,父亲的水平还是不靠谱,实在令人担忧。
  方清之不置可否,似乎默许了。毕竟自家儿子貌似最了解情况,写出来的东西应该最过硬。
  方应物一喜,得寸进尺道:“不妨今后父亲的奏疏,皆由儿子经手代笔,父亲安心颐养如何?”
  “你想造反吗!”方清之感到被羞辱了,登时举手要打。
  方应物立刻抱头鼠窜,心里连连叹道:好心被当驴肝肺,匡扶父亲,任重而道远呐。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为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隔壁范大人动作很快,或者说金钱的魔力很大,没三五天便派了家奴来这边通知说可以交宅子了。方应物也不因为花了高价而刁难什么,很痛快大气地让忠义书坊姚先生付了款。
  按照当初的约定,姚先生在京城开书坊卖八股文合集,要分出一部分利润给方应物作为报酬。不过这两年方应物不在京师,这笔款项一直没有取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另外,姚先生出身浙江龙游商帮,在老家那边也与王德王大户有了约定。因为方应物上京时携带大批银两感到不方便,于是约定好王德王大户在浙江把银子给了龙游姚家,而姚先生在京城付给方应物相应款项,这样便省了方应物携巨款赶路的麻烦,算是一种最原始的异地私人换兑。
  综合上面两点,方应物手头暂时不缺银子,掏五百两还是掏得起,就是掏完后所剩无几了。毕竟五百两也是巨款了,而且姚先生开门做买卖,手头肯定要有流动资金,不可能全都支持给方应物。
  方应物又请了工匠,打通原范宅与方府的墙壁,修了个简单月门。然后清扫过一遍,知会了父亲后,他和妾侍们连带自家仆役搬了过去。
  至此总算可以住得开了,方应物新住处这里便称作方府西院,但进出外面与老宅仍是用一座正门,方府也就成了一府两院格局。
  这档子事忙碌完,就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天气愈加寒冷,一大家子又忙着添置冬衣,购买木炭储存。
  如此才算稍稍安定下来,方应物终于可以静静读书了。至少理论上该认真读书了,方应物倾尽所有的高价买宅子,最大借口就是要安静读书。
  方清之看着儿子里里外外的一切都能自己解决,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暖床小妾都自行找了两个,似乎完全不须自己这做父亲的操心。
  方翰林心中不禁再次泛起无言的失落感,自己这个当爹的,好像很没用处的样子啊。最终只能连连感慨,自家儿子是个怪胎。
  也不完全是,还有个地方能帮到儿子,而且这件事非要靠他这当爹的不可……方清之忽然灵光一闪。
  方应物两世为人均没当过父亲,自然体会不到方清之那纠结的心情,如果他知道,那肯定大笑三声道“父亲你这张脸就是最大的助力”,然后又一次被打得抱头鼠窜。
  此时临近年终岁尾,朝廷中一片安定祥和,平静无事。谁在这快过年的时候挑事,会很招人烦。
  当然朝廷大事与方应物还隔着几层窗户纸,一般是惊扰不到方举人的。这日他正在西院新宅里,拥着火炉和两位小妾说笑,偶尔调戏猥亵一下,其乐融融。
  忽然听到东院的家奴在门外叫道:“大少爷!老爷正在书房,叫你速速过去!”方应物探出头问:“有何事?”那人答道:“小的不知,老爷只管吩咐了叫大少爷急忙去见他。”
  方应物便出了屋,穿过跨院来到东边。进了书房,他却看见父亲大人正在抚须沉思,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进来,仿佛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方应物上前问道:“父亲召儿前来,不知有何吩咐?”方清之没有说话,却不停地打量儿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叫方应物莫名其妙。过了半晌,方清之才道:“不用紧张,有喜事。”
  “不知是什么好事?”同时方应物暗暗吐槽,父亲这老实人怎么也会卖关子了?
  方清之目光悠悠,口气感伤地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恍惚间你就十八岁了,过了年就是十九,换成别人家,早就娶亲两三年了罢?
  这点是要怪为父,若不是为父多年来的疏忽,也不至于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想来也是歉疚于心的。所以……”
  方应物登时汗毛直竖,难道父亲大人打算乱点鸳鸯谱么?这可万万不用啊,父亲大人千万不要歉疚,他自己也能搞得定。
  他与刘棉花的默契,并没有与父亲说过,因为那不是死约定,只是两个“聪明人”之间你知我知的默契。如果他混得不好,刘棉花肯定果断地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果刘棉花栽了,那他也肯定忘了这回事。
  不是方应物不尊重父亲私定终身,而是方应物觉得父亲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或者说,父亲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么赤裸裸功利主义的默契。
  但无论如何,如果父亲真给他另外说成了亲事,那就违背了与刘棉花的默契,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方应物掷地有声地说:“古人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儿子自当效仿古人,科举不成,便不想成亲之事!”
  方清之皱眉道:“科举不一定非要中进士才算成事,你已经中举,肯定也算立业了,怎么不能成家?”
  方应物豪情万丈地说:“儿子志在天下,儿女私情暂且不谈!”
  方清之斜视之……若说不谈儿女私情,那两房小妾怎么回事?若不是看在两女都是知根知底同乡的份上,他早就拿出严父派头把人打发走了。
  方清之不满道:“你怎么是这种不开窍的态度,那叫为父怎么回复宾之兄?”
  人都有好奇心,方应物也不例外,想知道是谁慧眼如炬看中了自己,忍不住问道:“哪个宾之前辈?”
  方清之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现任翰林院侍讲的李西涯前辈,比为父年长两三岁。他膝下有个女儿,和你岁数也差不多。”
  在翰林院这种大明首屈一指的文青地方,与别的衙门不同。众人不论年齿和官职大小,只论前后辈,晚来的就要喊早来的前辈,这也是一直约定俗成的特殊规矩。
  宾之是字,若说宾之是谁,方应物没多大印象,因为明代士人喜欢用号,不大爱用字。但说李西涯这个号,方应物便有所印象了,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李东阳?”
  方清之皱皱眉头,斥责道:“无礼之极!前辈姓名也是你能乱喊的?就是你不答应,也不能这么无礼!”
  “我靠!”方应物很不文雅地爆了粗口,幸亏方清之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是自家儿子表示震惊的口头禅。当然方应物确实也震惊得无以复加,在明史中,李东阳的名气还用多说么?
  方清之仔细观察自己儿子的表情,怎么也没看出喜意,便无奈道:“瞧你这态度,若实在不愿意,为父就回绝了宾之兄罢。”
  “等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容儿子再想想!”方应物连忙叫道。
  方清之意味深长地说:“我这当父亲的,现在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父亲今天真是学会卖关子了,方应物疑惑不已。
  现在一直有种可能性很大的传言,李东阳会参与明年会试阅卷,不是主考官就是同考官……当然方清之觉得自己这种打算帮儿子借东风的想法太龃龉了,说出去丢人现眼有损自己形象,所以坚决不会与儿子明说的。
  下不为例,此生此世只违心这么一次,真是应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方清之心中为自己那伟大的父爱唏嘘道。
  站在书房里,方应物半晌无语,一张俊脸都纠结成麻花了……
  刘棉花是从现在一直到弘治中前期的大学士,屹立政坛的不倒翁。
  李东阳更不说,即将名满天下,是未来的天下文坛盟主大宗师,是弘治中期一直到正德中期的大学士,最后是首辅,时间段正好是接上了刘棉花,而谥号则是最顶级的文正。
  一个代表着现在和巨大的实惠,一个代表着将来和巨大的名望。方应物发出了无声的呐喊:父亲大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为难人!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不早说……
  方清之察言观色,也看出点端倪。他知道自家这儿子向来果决,无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应该很快就做出决断才是,不该是这副为难到要死要活的模样,所以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这时候,方应物按下了杂乱的心思。这时候想得再多也没什么用,还是要先弄清楚其中因果,否则判断无从谈起。便问道:“父亲大人怎的突然说起此事?那位李东……西涯公怎么又提起这些?”
  方清之答道:“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在翰林院同僚中为你求诸家女,便有宾之兄对你颇感兴趣。”
  原来如此,是父亲去翰林院里招亲,所以才有了李东阳的积极响应、方应物不明白父亲怎么变得如此多事,但也隐隐有所理解。
  却说这李东阳在历史上,一直以喜爱诗文、提挈后进而出名,难道这次真是自己中奖而且还是中大奖了?但问题又回来了,自己领奖不领奖?
  方应物又细问道:“西涯公可曾说过,究竟为什么看中了儿子?”
  方清之回想了片刻,“好像看过你的诗文并大加赞赏,而且也听说过你的事迹罢。”
  这个回答,等于什么都没有问出来……方应物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但也只能无可奈何。
  方应物相信,如果换成是自己与李东阳直接打交道,八成是可以试探出来一些端倪,但父亲这方面比自己还是差一点。
  那就权且认定为李东阳也看中了他的十八岁举人身份和潜力无穷的未来,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想至此处,方应物感到十分骄傲,他没有成为穿越者之耻……同时他决定,略微向父亲透露一下情况,毕竟“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自己的亲事不可能完全隐瞒着父亲。
  “不瞒父亲讲,在亲事上面,儿子也有些意向,只不过尚未约定,没有来得及与父亲明言。”
  “什么?”方清之吃惊道,还险些喝问出“你连这事也敢不经父亲而自己做主”这种话。
  但方清之这时候已经很明白,对已经独立坐大的儿子喝问这种话和放屁没区别,所以直接问道:“你与谁家暗通款曲?”
  方应物答道:“至于是谁家……父亲日后便知。这家不会比西涯公低,也不会丢我方家的门面。”
  方清之虽然满腹疑问,但干脆只看着儿子不说话了。
  方应物又说:“但是父亲也不必过于着急,既然西涯公这边也是盛情难却,那还是推迟到春闱大比结束后再定。”
  这个选择太重要了,足以影响到一辈子,以方应物之果断,一时间也难以抉择。所以他决定还是将最终选择推迟一段时间,也许过几个月才是最佳时机。
  几个月后,等会试结果出来,形势可能会发生变化。变则通,很多事情只有在变化中才能看清楚。
  在方应物的眼里,最大的变数当然就是刘棉花了,而李东阳既然肯在如今提出亲事,那无论自己中进士与否,大概都不会影响到李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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