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密码(精校)第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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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尾背着一大堆土货,气喘吁吁,却不敢抱怨。马蹄悄悄拿起马尾背上一件货物放到自己背上,头上马上挨了一鞭:“懒狗!刚才装得似模似样,倒像一根柴草也不能再添了,这会子怎么有力气了?”叭的一声,雇主牛车上的货物少了一件,马蹄的背上多了一件。
  “这种又累又穷的生活,”马蹄心想,“总有一天我要结束它!”他望向前方,那个了不起的商队就在前面。虽然它拒绝了自己,但自己的出路一定就在那里。马蹄相信自己的预感。他想起了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江离,咬紧了嘴唇:“总有一天,我要和你平起平坐,一定!”不知怎地,全身顿时充满了力量,大吼一声,快步向前,头上却又挨了一鞭:“蠢蛋!还走什么走,没见有穷商队停下了吗?”
  有莘不破看着眼前挡在路中央的十几个人,为首那个身高不满五尺,却长着斗大的脑袋,老鼠须、八字眉,盛气凌人地喝道:“你等做什么来?如若是闲杂人等,速速散去。如若是什么商队商团,留下财货,远远滚开,大爷我还可做主饶了你们的性命。”
  有莘不破放声大笑,又有点担心,问道:“你不会就是那什么桑谷隽吧?”
  那人怒道:“大胆!我家少主的名号,可是你叫得的?我乃巴国一等勇士、巫女峰前山掌管使、左招财是也。留下你们的车马兵器,面对巫女峰向我家少主遥拜请罪,我可考虑饶你一命!”
  有莘不破笑道:“还好还好,原来不是桑谷隽。你去叫他出来,让我看看他是怎么神气的一个小子,竟然能够截断西南通途。”
  那左招财大怒,迈开短腿,挺矛就来刺有莘不破。有莘不破道:“好胆识!”待他走近,突然一勒缰绳,银角风马人立而起,铁蹄生风,向左招财踩了下去。只见铁蹄底下人影一闪,那矮子滚出七八尺远,右腿往地上一蹬,又滚近前来,挺矛直刺风马颈项。眼见风马避无可避,有莘不破蓦地大喝一声,声如惊雷,气压山岳,震得左招财手一抖,长矛落地。有莘不破抽出鬼王刀——那鞘只是又薄又短又窄模样,但刀一出鞘,立刻变得长如矛,大如斧——向左招财斩了下去。左招财大叫一声,作势往下一钻,突然不见。
  有莘不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坐在他背后的雒灵只听到地下传来左招财的心声,心道:“遁地术。”悄悄在银角风马臀上一拧,马儿吃痛,驰出数丈。有莘不破回头看时,原来驻马处的地面刺出一根长矛,刚才风马如果不是“无端端”跑开,非肠穿肚烂不可,不由大怒,收刀回鞘,策马急冲过去,那矛还来不及收回,早被有莘不破斜俯身一把抓住,用力一拔,左招财舍不得这称手兵器,竟被生生扯了出来。有莘不破支起长矛在半空中抡了几抡,把这矮子抡得头晕脑胀。左招财手一软,整个人被掼了出去,重重甩在地上,眼冒金星,额生馒头,连遁地避敌也忘记了。
  有莘不破奋起神力,把这杆精铜长矛折成两截,大喝一声,道:“去把你主子叫来,就说一个商人在这里等他。”那左招财哪敢再犟嘴,带了那十几个人灰溜溜走了。有莘不破听得背后车马声响,原来是苍长老发出信号,布阵成圆,不由皱眉说:“几个小小毛贼,用得着布下这样大的阵势吗?”
  苍长老道:“那桑谷隽能打败昆吾商队,肯定不是善与之辈,正所谓有备无患。”
  有莘不破不以为然,片刻间车阵布成,辕门驰出一骑,头顶盘着龙爪飞鹰;又驶出一车,车上七香具备;跟着跃出一只猛兽,张牙舞爪,背上却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这干人走上前来,有莘不破笑道:“你们让苍老骗了,戏都还没开场,便急匆匆地赶来。”
  江离倚在花丛中间,扫了扫周遭景象,闭目养神。羿令符目视苍长老,苍长老会意,道:“台侯和那桑谷隽的先锋左招财过了一个回合,大获全胜,现在对方正回去搬救兵。”
  有莘不破道:“别说得这么好听,什么先锋、大获全胜的,不过是教训了一个矮子罢了。你们先回去热上两壶酒,等那桑谷隽来了,我拿下他,回阵喝了继续上路。”
  羿令符道:“回去倒不必了。你这么有把握,我们便看热闹吧。嘿,来得倒挺快!”
  只见那擎天独秀的巫女峰下,一圈沙尘滚滚而来。一人乘兽,一人骑马,其余人等徒步飞奔——那些人个个如左招财般身矮腿短,但奔跑起来竟然跟得上骏马神兽。
  奔近前来,羿令符只觉眼前一亮,暗叫道:“好神兽,好!”
  江离皱了皱鼻子,睁眼看时,只见对阵一头狗头虎身、马尾猪鬣的独峪(《山海经》中怪兽)上,坐着好一个美男子:头上是亳都最新潮的一顶鳌骨镇发、两颊是臷国最异类的三道鹰血饰纹、口中咬着邰人丰收的麦穗、手中抓着昆吾精炼的铜戟,双眼如电,一脸怒色,大喝道:“哪个敢到我巴国门口撒野?”
  常人听的是口中之言,雒灵却惯听内心之声,未察来人之意,先品来人气质:只觉心中一阵舒爽,便如听见一股对纤纤青草爱怜无限的春风,忍不住探头一望。那年轻人目空一切的眼神陡然一亮——雒灵只是一探头间,他竟然便看到了,脸色登变温和,瞪着有莘不破:“咄!你这不解温柔的莽汉,有这么可人的妹妹,就该在家中好生爱护着,怎么可以带在身边四处乱跑、惹是生非?要让风刮伤了脸可怎么办?”
  有莘不破笑道:“你便是桑谷隽么?”
  那年轻人傲然道:“正是!”
  有莘不破笑道:“我还以为这巫女峰盗首有三头六臂呢,原来只是一个见到女孩就两眼放光的花花公子。”
  桑谷隽大怒,叫道:“小子找死!报上名来,少爷我戟下不杀无名之辈!”
  有莘不破骄傲地道:“我叫有莘不破!”
  桑谷隽手中铜戟一扬,旁边那个骑马的橘皮脸和矮子左招财率众退后,让出一片空地。桑谷隽铜戟指向有莘不破,示意挑战。
  羿令符、江离、芈压和四老缓缓后退,有莘不破策马便前,却听桑谷隽喝道:“且慢!”
  有莘不破奇道:“怎地?”
  桑谷隽道:“把你背后那位妹妹放下。”
  有莘不破笑道:“解决你这种花花公子三招两式就完了,哪用这么费事?”
  桑谷隽道:“我杀了你不要紧,若伤了这位妹妹一根秀发,那可是罪过。”
  雒灵轻轻飘了下来,脚未着地,突然像被一阵风吹了起来,轻轻落在驺吾的背上,芈压的身边。一直以来,雒灵都如同女萝依树般陪在有莘不破身旁,这还是有莘不破第一次见她施展功夫——虽然江离和羿令符一直暗示雒灵的来历非同小可,但他一直都不太相信这样柔巧的女孩子会有遥控毕方的大本事——今日见了她这般轻盈如叶的身法,一时不由瞧得呆了。那边桑谷隽更是赞叹不已:“小妹妹,这个男人是你哥哥吗?如果是,我今天便饶他一命。”
  雒灵轻轻一笑,有莘不破回过神来,怒道:“别小妹妹大姐姐地乱叫!她是你姑妈!我是你姑爹!”
  桑谷隽一愕,随即大怒道:“你定是强抢成亲,公猪配嫦娥!天底下岂有此理?今日定要为民除害!”
  有莘不破不屑地嗤笑一声,拔出鬼王刀,晃一晃,变得硕大无朋。这边策马飞驰,那边驱兽怒奔;这边挥刀,这边举戟——两人在电光火石间兵器一撞,金鸣之声大作:身形分开看时,桑谷隽的铜戟竟然被鬼王刀硬生生砍作两半。
  有莘不破笑道:“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去换一把兵刃再来。”
  桑谷隽大怒,那边那个橘皮脸大声道:“少主,且用进宝的刀!”
  飞刀掷来,桑谷隽一手接过,胯下神兽不等他驱使,飞足前来,两件兵器全力一碰,身形分开,桑谷隽手中又剩下一把断刀。
  有莘不破笑道:“哈哈哈,不如待我去换一把兵器过来。”
  桑谷隽怒道:“你笑我巴国无宝么?!”
  有莘不破笑道:“你们三个大小头目兵器都断了,还哪里找好兵刃去?嘿嘿,来来,小爷我赤手空拳和你玩玩。”
  突然桑谷隽胯下神兽一声怒吼,桑谷隽急道:“独峪,怎么了?”
  有莘不破笑道:“你家的小狗不愿驮你了,快回去换坐骑吧,别在这里现世了!”
  桑谷隽怒道:“胡说什么?这是我的独峪!”
  有莘不破道:“明明就是一只土狗,还独峪呢。”
  桑谷隽勃然大怒,那独峪仿佛通灵似的,更恨得咬牙切齿,突然狂吼一声,吐出一颗尤自带血的牙齿。桑谷隽急道:“不可,你还不到换牙期……”但那独峪仿佛完全没听到,一颗接一颗地把牙齿吐向空中。桑谷隽叹了一口气,不等那些牙齿落地,便一颗一颗地接在掌中。那独峪高大如马,牙长逾寸。桑谷隽划破手掌,以血凝牙,把三十六颗新齿连成一支骨鞭。
  有莘不破看得兴趣盎然,苍长老还没来得及提醒“小心”,桑谷隽早冲上前来,喝道:“试试我的神兵‘地牙’!”鬼王刀遇到劲敌,长鸣助威。有莘不破打得兴起,拼尽全力,猛地座下银角风马四蹄一软,窝在地上。
  桑谷隽哈哈大笑,也不追击,挥鞭指着有莘不破叫道:“换匹坐骑快来。”
  羿令符一言不发地纵身下马,一挥鞭,座下风马向有莘不破跑去。有莘不破飞身上马,来斗桑谷隽,不三个回合,那风马承受不住背上的大力,四蹄一软,又窝倒在地。桑谷隽微笑着并不催促,那独峪嘴边犹带新血,却咧开了嘴,似乎也在讥嘲有莘不破。
  芈压对雒灵说:“雒灵姐姐,咱们下来。”凑到驺吾耳边哄道:“好驺吾,乖宝宝,咱们帮帮有莘哥哥,你才是兽中王者,不能让那不入流的土狗耍神气!”
  驺吾震天一吼,仿佛听懂了芈压的话,冲了过去,一俯身,把有莘不破背了起来,张牙舞爪向独峪扑去。
  这一战,兵器相抗,神兽相敌。
  芈压手舞足蹈,既为有莘不破打气,更为驺吾鼓劲。
  羿令符眼见桑谷隽刺砸扫劈,挡架遮拦,全无半点破绽,暗暗喝彩。雒灵听有莘不破固然越战越勇,而桑谷隽的心声也全没半分疲态,不由有些担心,突然想到:“他其实未必会输,我干吗这样着急?”江离则仍然安坐车中,仿佛对这场打斗毫无兴趣。
  那橘皮脸眼见少主久战不下,悄悄取弓,对准有莘不破射出一支冷箭,却听一个雄壮的声音喝道:“贼子无礼!”这句话才听到两个字,便见那冷箭中途断成两截,跟着胸前一痛,被那射断自己冷箭的羽箭射中,掉下马来——正是羿令符的手段。
  芈压见对方偷袭,羿令符出手,哪肯不凑这个热闹?捏个口诀,呼的放出一条火龙,纵飞而上,旋身而下,直袭桑谷隽面门。
  羿令符怒道:“胡闹!”
  桑谷隽听得背后爱将惨呼,本已有些分心,被火龙一扑,脸一斜,一鞭挡偏了,登时让收势不住的有莘不破一刀劈中左肩,翻身落地。
  有莘不破叹道:“可惜可惜。本来就快分出胜负了。”却见一朵蓝花不知从何处来,在半空中随风飘荡,落在桑谷隽肩头上,不多时长成一丛深蓝,血也止住了。
  有莘不破道:“今日胜负未分,待你养好伤,咱们改日再打。打不赢你,这巫女峰我就不过去了!”
  桑谷隽哼了一声,翻身骑上独峪,救起那橘皮脸,绝尘而去。
  有莘不破看着桑谷隽消失在傲然独秀的巫女峰下,兀自赞叹不已。
  马蹄躲在灌木丛里,看得血脉贲张。“什么时候,我也一定要练成这样的本事,公开地叫阵!勇敢地决斗!”
  他突然想起一事,摸了摸胸口,里面藏着那天趁着祝融火巫离城时偷到手的一本练功诀要。眼看双方人马散尽,巫女峰下风止尘歇,有穷车阵辕门紧闭,当代两大年轻高手的第一次决战已经结束,而马蹄尤痴迷地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
  “弟弟。”白痴的马尾不知为何偏偏能找到藏得十分隐秘的马蹄,叫道:“快回去。老板说,再不回去今晚我们就没饭吃了。”
  第二十五章
神兽相争
  桑谷隽回到巫女峰营寨,忙看后山掌管使右进宝和独峪的伤势:右进宝是一箭贯穿右胸,幸而羿令符手下留情,没有性命之忧,但暂时是行动不了了;再看独峪,只见它满嘴鲜血,正一舌一舌地自己舔疗伤口,但在新牙长出来以前无法进食,对喜食硬物的独峪却是极大的隐忧。查看了它的伤势,他才运功查勘:肩头有自幼练成的三层极薄但却极坚韧的土之铠甲,若对手不是有莘不破,就是鬼王刀也奈何不了他,因此这回只是受了点皮肉轻伤,没伤到筋骨,而且那朵蓝花又极具外伤疗效,刚才在路上便已血止肉合,拔掉蓝花,肌肤宛如新生。
  自他出道以来,从未遭此大败,有莘不破刀下相饶也就罢了,受伤后竟然没来得及拒绝敌阵中人为自己疗伤,这更是奇耻大辱,整个下午凭几呆坐,郁郁不乐。
  眼见天色昏黄,手下摆上饭菜,桑谷隽哪里有心情下箸?两个喽啰把奄奄一息的右进宝抬了过来,他不悦道:“你不去静养疗伤,来这里干什么?”
  那橘皮脸右进宝忍住痛,喘息着说:“少主,今晚是夜袭的良机,咱们不可放过这个机会。”
  桑谷隽怒道:“夜袭,我为什么要夜袭?”
  右进宝道:“少主别急,听我慢言。他们人多,我们得先把大多数人放倒……”他连喘了几口气,一时接不上话来。桑谷隽忙命人取水。右进宝喝了,埋头向桑谷隽谢礼,这才继续道:“我们得先想办法把他们商队的大部分人困住:一来,他们人多我们人少,此举可以扭转敌强我弱的局面;二来,我们困死他们以后再饶了他们,既显少主的气量,又报了今日之耻;三来,那有莘不破无论是否被困,只要他的属下遭挫,他的气势必然大受打击,少主再约他单挑,更增胜算。”
  桑谷隽不置与否。
  右进宝又道:“两军对垒,不厌诡诈,何况夜袭,日间他们得了便宜,以为少主受伤,今晚防范必然松懈。但以我看,少主伤势已无大碍。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少主快做决断吧。”
  桑谷隽道:“我们才几十个人,如何夜袭?”
  右进宝道:“还是像上次对付昆吾那帮人一般:少主施展神通,趁夜色把他们的车阵底下挖空了,只留下薄薄一层。他们不动便罢,只要车阵一动,少主发动机关,管叫把他们数百人一起埋了!”
  夜深人静。
  马蹄取出那块刻着练功诀要的龟甲,一点一点地记诵着。那上面的字大部分都认得,但却大部分都看不懂。月光下字小如蝇,但却想得他头大如斗。一阵睡意袭来,忙一狠心,把嘴唇咬破了。
  安详的夜里没有半点人语,只是时不时传来马尾幸福的鼾声。
  桑谷隽带了左招财,又点了十二名擅长遁地术的手下,一路潜地而来。遁地是巴国“国术”,功法施展之时,入土如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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