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典(精校)第175部分在线阅读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最后时刻
“在您真正开始行动前，已经了解到了奥尔瑟雅的缺陷。”那壮年人一边说一边吃着东西，随后突然顿住了，似乎在为自己过急的吃相而羞愧，接着露出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各位……哈哈，我这几天一直很忙，总会忘了吃东西，现在真的有些饿了。”
赛因侯爵和雅维达院长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有些时候，分析谁占据优势，不一定要观察战斗场面，眼前这个追杀者神情自若、谈笑风生，已经完全主导了宴会，场中所有人都成了他的陪衬，瓦西里真的能行吗？
“譬如说，奥尔瑟雅竟然有个情夫……哈哈哈，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那壮年人大笑起来：“不过，我能理解奥尔瑟雅的苦衷，她的丈夫、以前天空之城的城主，百年前就死了，而她是神武者，拥有无尽的生命……百年的孤独与冷寂，她渴望着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温暖，至少在她承受压力或者感到焦虑时，能有一个人倾听她的诉说，而您就是从这里判断出，奥尔瑟雅的心还不足够强大，她的威能，有很大一部分来自绯炎战枪，这样算她还要减去十分，而您又加了十分。”
“其实啊，神武者应该算是大陆上最高危的职业了。”那壮年人说得兴起，不停挥舞着手中的餐刀：“都说神武者拥有无尽的生命，但很多年前那些神武者们又有谁能活到现在？今天，他们拥有璀璨的星光，让无数人仰望，明天，他们又会因另一颗新星的崛起而陨落，号称青春不老的奥尔瑟雅，不也死在您手里了吗？”
歌顿听得脸都青了，奥尔瑟雅有情夫？听对方的口气，似乎奥尔瑟雅经常和情夫约会？不管这是不是事实，对所有出自天空之城的武者来说，都属于无可容忍的污蔑奥尔瑟雅是天空之城的里程碑、是天空之城的标志、甚至是天空之城的神，如果这番话传扬出去，天空之城的强者们会被气疯的。
“不止这样，奥尔瑟雅还有洁癖，据说她每天都会洗五、六次澡，每次洗完还要在身上涂满香料；她居住的城堡里，每一寸地面都必须保持镜面一样光洁，否则她就会发怒；每天吃的东西，她会亲自去厨房检查，平常时她是温柔的、典雅的，但如果她的食物里掺杂了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头发，她就会立即变成疯子，甚至会把厨师还有仆人全部杀掉，这样的事情……我记得发生过。唉，时间啊，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有时候我真奇怪，她到底是怎么成为神武者的。”那壮年人双眼微眯，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记得您当时笑着告诉我，对奥尔瑟雅来说，一蓬屎尿的威力也许超过了绝大多数秘技，突然遇到袭击，奥尔瑟雅会保持冷静，但看到一蓬屎尿劈头甩过来……她可能就要放声尖叫了，瓦西里先生，老实说吧，您当初有没有利用这一点？例如在她的被窝里放上些脏东西，或者在她的情夫身上做手脚？”
瓦西里当然不会做出回应，他的心正承受着难以想像的煎熬，因为他需要做出选择，是不顾一切的发起战斗，还是默默忍受屈辱，等待下去，想办法把战场转移到别处，保全这里的人。
“再加上您会预设圈套，选择最有利的时间等等，别人都认为您毫无希望，但您拥有的分数已经超过五十分了吧？”那壮年人笑眯眯的看向瓦西里：“所以，您赢了。”
“现在呢，该来算一算我们的分数了。”那壮年人并不在意瓦西里的冷漠，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的力量、我的经验还有我的技巧，都来自于您……那么，我只能谦让一下了，假如，我是零分，您是一百分……”
后面这句话让瓦西里感到揪心的痛楚，脸上的肌肉也不由自主的搐动了几下。
“您不知道我会出现，圣蒂斯城刚刚在您的主导下赢得了一场胜利，您的精神难免会有些懈怠。”那壮年人微笑道：“看到我，您非常非常震惊，不是么？您根本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但我的目地简单而直接，呵呵……我再谦让一下，这一次只给您扣五分。”
“您竟然在这里收下了一个门生，看得出来，您对他报以极高的期望，否则，您又怎么会亲自出手对付那些野蛮人呢？”那壮年人慢慢收起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是您让自己走进了绝境，您没办法再逃跑了，否则我会把克里斯平原上的人全部杀光这个孩子是您最后的希望，您……忍心放弃他吗？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天赋武士升为极限武士，这是一种令人难以想像的速度啊……甚至远远超过了我，就算您能活着逃出去，又到哪里去找另一个拥有如此完美天赋的年轻人呢？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给您扣二十分，不算过分吧？”
“您受到了制约，我却可以无所顾忌的释放自己的力量，就算把整座城市、还有他们几个都毁掉……”那壮年人伸手指点着跟他一起过来的几个武士：“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您无法释放全部的力量，我可以，这样呢……给我加十分，很公道吧？”
“还有，您老了，真的太老了……啧啧……”那壮年人一脸感叹的摇着头：“您现在甚至感应不到我的存在了，就算您可以释放出全部战斗力，又能构成多少威胁呢？还要给您扣上十分的。”
“您说过，愤怒是强者的毒药，除了把优势让给敌人之外，没有别的用处。”那壮年人露出笑意：“我发现了，道理很多人都会说，但真正能做到的就没有几个人，譬如说……现在的您，您注意到您的指尖颤抖得有多么厉害了吗？那么……只能再给您扣十分了。”
“看看现在您还剩多少分？四十五分啊，其实您也应该知道，您的真正分数要比这低得多，所以，您完蛋了……”那壮年人慢慢把餐刀和餐叉放在了桌子上，他已经吃饱了。
虽然餐刀和餐叉与桌子的碰撞声很轻，但对场中众人来说，却不亚于一声惊雷，他们知道，最后的战斗即将开始了。
“赛因侯爵，您现在有什么想法？”那壮年人把视线转到赛因侯爵身上，一边说话一边探身抓过赛因侯爵身前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接着笑嘻嘻的说道：“请原谅，这是个人的一点小癖好，我很喜欢听别人的最后感言。”
“想法？”赛因侯爵笑了笑：“我没什么想法。”
“和瓦西里先生搅在一起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结果的，你不后悔？”那壮年人很有耐心的启发着赛因侯爵。
“我是一个品格很好的赌徒，从来不会耍赖。”赛因侯爵淡淡的说道：“我不想永远呆在克里斯平原上，所以我赌了，至于结果……不管怎样我都会接受。”
“说得好。”雅维达院长微笑着赞道，接着大大方方从那壮年人身前拿起酒瓶，走到赛因侯爵身旁，为赛因侯爵倒了一杯。
事已至此，他们都放开了，不就是失败么？既然赛因侯爵都不怕，她更不会怕。圣蒂斯城、圣蒂斯学院在圣武士蒂斯的倔强与不屈中诞生，现在又会在他们的倔强与不屈中毁灭，她没有给圣武士蒂斯丢脸，这就足够了！
那壮年人沉默了，视线一转，落在狄奥身上。
“你叫狄奥对吧？哇……知道么？我叫狄威，我们的名字读音有些相像呢……”那壮年人笑呵呵的说道：“我要说的是，你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导师，现在你会不会……”
“去你吗的！”不等那壮年人把话说话，狄奥已冷冷的开了口，身形也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与仇恨。
场中骤然变得鸦雀无声，就连那壮年人也愣住了，对方敢在瓦西里面前肆无忌惮，而瓦西里一直保持沉默，傻子都能看得出，对方必然拥有比瓦西里更强大的力量，狄奥竟然开口喝骂对方，简直就是在求死。
没错，狄奥确实在求死，他已明白，就是因为自己，才让瓦西里忍气吞声，勉强控制着心底的愤怒，等到最后的对决爆发时，瓦西里还会因为他受伤，因为他战死！
狄奥不希望这样，如果连轰轰烈烈战死的资格都被剥夺，瓦西里的一生也太可悲了，现在，他应该为瓦西里让路。
如果没有了自己，那么瓦西里会全力以赴吧……
“混账，给我坐下！”瓦西里厉声喝道。
狄奥充耳不闻，只冷冷的盯着那壮年人。
那壮年人沉默了许久，突然对瓦西里一笑：“他比我强，您这一次……没有看错人。”
“我不会总做错事，他确实比你强，总有一天，他会达到你难以企及的高度，你怕了？”瓦西里缓缓说道。
“哈哈哈哈……”那壮年人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我的恩师啊……哈哈，用这么简单的方法来刺激我，会有作用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
暴戾的风之痕
“狄威，我懒得和你绕圈子了。”瓦西里慢慢站起来，他的身形正好切断了狄奥的视线，在狄奥开口喝骂对方的时候，他已经洞察到了狄奥的意图，心中的激荡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用狄奥和那个叛徒相比，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在他瓦西里落难时，狄威选择了立即背弃，甚至落井下石，而狄奥却愿意牺牲生命，只为了让他得到全力一搏的机会。
但，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狄奥是他最后的寄托，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要为狄奥争取一个机会。而且，他了解自己的门徒，因为远远超过世上绝大多数武者的进境，因为头脑，因为地位和权力，让对方养成了高傲的性格，除了军荼明大帝和瓦西里之外，那家伙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哪怕是对军荼明座下最强大的神武者塔森特和莱安，那家伙也缺少足够的尊敬，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会超越对方。
适当的引导一下，激起对方的傲气，那么，对方就算明知道瓦西里用的是激将法，也有可能放走狄奥，他需要证明，他比狄奥更强现在毁掉狄奥，只能昭显出他的胆怯。
“瓦西里先生，您太天真了，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那壮年人摇着头，连声叹息：“我知道，您一直在痛恨我，但我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您啊您不应该背叛陛下的！”
“谈这些还有意义么？”瓦西里淡淡的说道，此刻，他的心境终于平静下来了。
“有意义。”那壮年人笑道：“人们都认为是我恩将仇报，还有很多人在提防我，他们认为，我既然能为了自己背叛您，那么将来也会因为其他理由背叛他们，他们都不懂，我遵循的是最基本的公理和正义。”
“狄威，你也有资格谈什么正义？”瓦西里冷笑出声。
“看……您到今天依然没有领悟。”那壮年人饶有趣味的看着瓦西里：“陛下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君主在月影帝国，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是立场！”
“这就是你宁愿做一条狗，也不愿意堂堂正正做人的原因？”
“您还不懂么？”那壮年人长吁了一口气：“在帝国，如果你的立场是对的，就算你整天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你也是个好人；如果你的立场是错的，不管你帮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事，你依然是邪恶的能否对陛下保持忠诚、能否坚定我们的立场，不为任何原因而动摇，才是我们应该遵守的唯一准则。”
瓦西里的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双瞳中的冰冷已被怜悯与讥诮取代，甘心做一条狗并没什么，世上有很多人做出过相同的选择，但自己麻痹自己、并把做狗当成骄傲，甚至当成唯一的正义与公理，那就有些滑稽了。
“你拼命的卖弄自己的口舌，就是为了证明我错了？”瓦西里淡淡的说道。
“您真的错了，背叛陛下，这是不可饶恕的原罪！”那壮年人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不过，毕竟是您抚育了我，也教给了我掌握力量的技巧，说实话，我有些不忍心一再伤害您。而且……我到现在才知道，就算我不来，您也活不了多久了。”
“呵……”瓦西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感觉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
那壮年人一转头，看向狄奥：“你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将来，你会来找我为瓦西里先生报仇吗？”
“当然！”狄奥缓缓说道。
“刚才你也听到了，瓦西里先生对你抱着极高的期望，他想办法刺激我，就是为了保全你。”那壮年人笑道：“他还认为，你将来能达到的高度，是我无法企及的。”
刚才他还用放肆的大笑讥讽瓦西里，现在却旧话重提，昭显出了他的真实内心，他不满，也不服气！
狄奥沉默了，他不想提自己的将来。
“好吧……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看你以后能变得多么强大。”那壮年人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摇着头：“不过呢，你必须牢牢记住，只有一次机会哦，不要轻易来找我，更不要让我的等待变得毫无意义。还有，你知道我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吗？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风之痕吧！”
话音刚落，那壮年人的左臂轻轻一甩，一道青芒从他手中飚射而出，门口处，跟着他来的人、圣蒂斯学院的武士、还有几个侍女，同时中招！
在青芒的闪烁中，不管是武尊，还是光芒武士，焉或是普通人，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瞬间全部被腰斩。
一截截迸飞的身体，象操练过无数次一样，飞掠的速度、角度异常整齐，一蓬蓬鲜血同时绽放，在空中凝成一张血网，向地面扑落。
“杀……”那壮年人蓦然发出怒吼声，接着青芒再次亮起。
整座大厅，瞬间便被青芒劈成了两半，阳光随之洒落进来，透过裂开的墙壁向外看去，楼外足有数千平方米的广场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宽达尺余的裂痕，裂痕一直向外延伸，切开了院墙，也切开了外面的街道，又把街道另一面的店铺劈成两半。
广场周围还有街道上隐隐传来了呼喊声、求救声，至于再远的地方，他们的视线受到遮挡，已经看不到了。
再过上片刻，他们便会知道，笔直的裂痕竟然连续穿过七、八条街道，沿途所有的东西，不论材质、不论大小，全部被劈开。
这一击，几乎把整个圣蒂斯城劈成了两半！
“这是真正的风之痕？”瓦西里冷笑道：“我只看到你内心的暴戾，却看不到风的灵动。”
“存在的就是正确的，瓦西里先生。”那壮年人笑呵呵的说道：“那么……我们该走了，我知道您不想在这里战斗，满足一下您的心愿吧，谁让我欠您的呢。”
瓦西里再不说话，身形一闪，已经从墙壁的裂缝中飘了出去。
“各位，再见了……”那壮年人弯了弯腰，笑呵呵的说道：“狄奥，我会等你的，要有耐心哦……”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已消失在空气中。
眨眼间，瓦西里和那个壮年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厅中的众人始终象雕塑般坐在那里，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快，影响又太大，让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担心了，瓦西里先生不会有事的。”索菲亚轻声安慰道，只是这句话说出口，就连索菲亚自己都有些信心不足。
狄奥苦笑了一下，如果瓦西里仍旧处于巅峰时期，自然不需要他操心什么，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瓦西里的现状了，本来力量就在飞快的衰退，前些日子还耗费庞大的源力帮助狄奥晋升至极限武士，想到这里，一股沉重的内疚感不可抑制的涌上了狄奥的心头，如果没有那次的事情，想必瓦西里的把握应该会再大上一些吧？
此刻最让狄奥后悔的不是别的，而是没有早一些把神典交给瓦西里，从狄威的话语中不难发现，他其实早就隐藏在这里了，不过是在确认瓦西里的力量已经开始逐渐衰退、还有和众人的关系后，才敢找上门，如果狄威真的有必胜的把握，恐怕早就现身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狄威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了，一定是瓦西里提到过的第一个门生，那个背叛了瓦西里，导致瓦西里亡命天涯的人，如果可以的话，狄奥真想亲手终结那个人的生命。
在其他人眼中，无论在什么时候，狄奥都始终透露着一种淡然从容的味道，这固然与他两世为人的经历脱不开关系，也与年幼时遭遇的那两幕惨剧息息相关，有过那样的经历，即便是一个普通人，恐怕心志也会变得无比坚定，早早成熟起来的。
可时隔了十几年，此时此刻，狄奥却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愤怒，更加无奈的是，和十几年前一样，狄奥依旧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虽然他的进阶速度已经可以让大陆上的所有人为之咋舌了，但在这种层次的战斗中，狄奥的力量，还是显得渺小无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愤怒、内疚、自责、失落……种种负面情绪在狄奥心中交织激荡着，以至于狄奥都没有意识到，身周的气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控制着，环绕着狄奥缓缓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