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校对)第1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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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琴声渐渐停止,然后从古道旁田野深处,清晰可闻地传出几声“仙翁、仙翁”的琴声,虽然众人多半不通音律,可是却分明听从琴中相邀之意。
  我面上神情微变,这琴声是何人所弹,我一听便知,可是令我意外的是这琴声中隐隐带着的另外一重含义,那弹琴之人分明是身不由主,所以才会愁绪万千。挑开车帘,我淡淡道:“且在这里稍住,小顺子、呼延寿随我一同前去拜见魔宗。”
  李顺和呼延寿面上都闪过惊容,但是他们也心中有所预料,并未提出什么疑问,呼延寿正色道:“魔宗深不可测,两国又是敌对,大人不可轻身涉险。”李顺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满面都是不赞同的神色。
  我不容反驳地道:“我就是想要改道也是迟了,就算有五千铁骑,也不过能够自保罢了,再说魔宗何等人物,既然邀我相见,就不会妄下杀手,好了,我意已决,你们不用说了。”
  呼延寿神情一震,这平日温文儒雅的青年眼中突然闪现坚毅神色,言语中更是透出不容辩驳的威严,他心一横,暗道,若是大人有所损伤,最多我陪葬就是。下定决心之后,他亲自选了虎赍卫武功最强、配合最严密的十八人随行,又传下军令,令三军将前方的田野团团包围,一旦里面有什么不妥迹象便要发起攻击,玉石俱焚。
  在呼延寿安排人手的时候,我却是不慌不忙地把玩着手中折扇,对面色冷如冰霜的李顺视若未见,虽然有些突如其来,但是和魔宗的相见早在我计划之中,只不过原本以为会在晋阳合围之后罢了。三大宗师,凤仪门主不必说了,慈真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却不知这位北汉国师,魔宗宗主又是何等样人?见他几个弟子,段凌霄气宇轩昂,勇毅果决,不愧是魔宗嫡传,萧桐精明能干,虽然屡次受我所欺,不过是失了先机,当年身死雍都的苏定峦也是刚烈忠勇,令人心折,秋玉飞虽然孤傲淡漠,但是人品才华堪称绝世,不愧是名门弟子,就是如龙庭飞、谭忌、凌端等人,只是接受过魔宗指点之人,也都是当世英雄豪杰,有徒如此,魔宗必然不致令我失望吧。
  见呼延寿已经调度完毕,我缓步当车,向琴声传来之处走去,方才呼延寿已经令两个虎赍去探过道了,有他们领路,自然是直捣黄龙,不过我不会武功,足上丝履每每陷入松软的泥土中,行走起来颇为艰难,李顺几次想要伸手搀扶我,却都被我婉拒,去见魔宗宗主啊,当然要抱着虔诚之心,形容上狼狈一些正显诚意么。
  穿过田间小道,绕过一个小山坡,背风处的矮坪早已被人平整清理过了,一座营帐扎在其上,和可以遮风避雨的军帐不同,这营帐的帐幕都是白色丝幕,在阳光的映照下几乎可以一眼看穿,帐门处未有遮挡,可以清晰的看到帐内情景。数丈方圆的营帐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华美温暖的羊毛地毯,只见厚度就知道下面铺着厚厚的地毡,足可以将地底的寒气隔断,帐内没有椅子,只是有四五个锦缎为面的蒲团,和几张样式古朴大方的矮桌,营帐一角,青铜香炉中正升起袅袅幽香,虽然陈设简单,可是每一件都是精美非常,透出这里的主人不同于流俗的气度。
  呼延寿等人可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思,虽然碍着帐内主人的威势,他也不敢令虎赍卫接近营帐,但是却是四散开来,将营帐隐隐围住,我微微一笑,虽然知道此举纯属无用,但是却也不愿出言劝阻,就让他们心安一点不好么。走到帐前,我看看里面华贵的地毯,再看看满是泥土的丝履,微微一晒,索性丢掉鞋子,径自走入帐中,对着那坐在正中主位,相貌儒雅斯文,气度雍容的蓝衫中年人深深一揖,道:“末学江哲,拜见宗主,晚生仰慕前辈已非一日,今日陌路相逢,蒙前辈宠召,当真是幸何如之。”
  京无极的目光定定的落在眼前这青衣青年身上,一袭普普通通的青衫,衣衫下摆尚有泥土的痕迹,丝履已经脱在帐外,头上未戴巾冠,只用一根玉簪绾住灰发,哪里像一个身份贵重的大雍侯爵,驸马都尉,倒似是山野书生,无拘无束,明明面对着自己这个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取其性命的强敌,但是容色淡淡,似乎全无生死之念,仿佛他只是来拜会一个至亲长辈一般随意自然。
  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心中却是微微叹息,京无极伸手虚搀,道:“江先生不必多礼,贵客远来,风尘仆仆,京某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罢了,请坐。玉飞,请江先生用茶。”
  我直起身,拣了一个蒲团坐了,李顺则是第一时刻站到我身后去,虽然不谙武功,可是我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剑拔弩张的气息。轻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感觉到他身上的紧张气息突然消失不见,恢复成往日的平静淡漠。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京无极略带赞许的目光掠过。防若未觉,我抬起头,看向一身黑衣,端着茶盏单膝跪在我面前,神色端凝的秋玉飞,笑容满面地道:“玉飞贤弟,多日不见了。”说罢双手接过茶盏,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秋玉飞这样的人物,若非今日我是他师尊的座上宾,焉能如此大礼,不说我爱他重他,只凭他的身份地位,就不应轻慢于他。
  秋玉飞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这个人曾经是自己深深相负之人,可是如今却又知道自己多半是他手上的棋子,觉得恩怨两清之后,心头涌起的便只是当日的惺惺相惜。回到晋阳之后,自己去向师尊请罪,谁知师尊只是一笑了之,翌日就带着离开晋阳,想不到却是要在途中拦截江哲,他心中知道自己绝不会违背师尊的意愿,可是若是师尊决意要取这个青年的性命,自己又如何是好?心中的挣扎琴中表露无疑,想不到江哲仍然来此相见,而不是迅速带着大军逃去,这一会面是否生死相见,秋玉飞心中殊无把握。
  京无极看向微笑品茗的江哲,目光落到他的两鬓星霜之上,叹息道:“江先生未过三旬,便是早生华发,当真是可叹可怜,雍帝能有先生这样忠心耿耿,呕心沥血的谋士,难怪所向披靡,不过大局初定,就解去先生监军之职,不知先生可否介意,又不顾关山路遥,召先生前往相见,不知是否君臣情深,迫切想和先生相见呢?”
  我恭恭敬敬地道:“宗主过誉了,哲生性疏懒,尽人皆知,所谓呕心沥血,不过是少年识浅,不顾惜身体罢了,以致少年华发,贻笑大方。至于说到天子爱重,君臣情深,就更谈不到了,天子乃是万民之主,君臣名份攸关,安能有偏爱私情。且哲体弱,皇上不忍加以重担,担任监军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将帅同心,哲再无用处,故而免职一事理所当然,至于千里相召,乃是关系代州军务,不便相告,还请宗主见谅。”
  京无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道:“久闻先生外柔内刚,昔日对着凤仪门主尚且傥傥而谈,毫无畏惧之心,今日却为何对京某这强敌如此坦诚,知无不言,莫非先生不畏凤仪,却畏京某么?”
  我淡淡一笑,道:“宗主何出此言,哲有问必答,乃是因为宗主是玉飞贤弟的师尊,哲与玉飞不打不相识,虽然昔日有些不快,可是哲却仍然视玉飞如同知交,这样一来,宗主也是哲的长辈,长辈有所询问,只要不关系我军机密,怎可不回答呢。”
  京无极似笑非笑地道:“原来如此,只是江先生为雍帝、齐王出谋划策,坏我大事,北汉上下无不切齿痛恨,若能取先生首级,必能够鼓舞士气,且乱大雍军心,本座来此也是存了杀意,先生如此临危不惧,是以为本座心慈手软,还是以为你这几千铁骑,身侧亲随可以保住你的性命,还是以为我会看在玉飞面上饶你不死呢?你放玉飞归来,是否想让他劝阻本座,好保住自己性命呢?”
  这番话宗无极说来虽然是轻描淡写,但是听在李顺、呼延寿、秋玉飞等人心中却是觉得字字诛心,声声震耳,且不论呼延寿手心见汗,就是李顺、秋玉飞两人,本已都晋入先天境界,仍然是心中一乱,李顺自然是一心提防京无极的发难,秋玉飞却是心中犹豫难决,营帐内外气氛顿时变得凝重沉滞,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有一人仍然是神情如常,便是那免冠铣足的江哲。
  我当着帐内敌友,一位宗师,两位先天高手之面,舒展筋骨,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也不再保持跪坐的姿势,而是换成箕坐的姿势,笑道:“方才是晚生拜见朋友的长辈,自然要礼数周到,恭恭敬敬,如今宗主既然已经说明是敌非友,那么哲也不必拘束了,还请宗主勿怪,哲平日懒散惯了,实在不耐烦那些礼数。”
  我这么一说,却见秋玉飞面上露出啼笑皆非之色,而京无极面上也是神色和缓,虽然看不到身后李顺的神情,可是多年相伴,只从他气息的变化上也知道他心中也是敌意稍减,他对我十分了解,自然知道我不会拿性命开玩笑,这样做必然是有所仗恃。
  我当然不会过分放肆,正色道:“宗主此来,只携玉飞一人,若是有心要刺杀在下,怎会琴声邀客,五千铁骑并非虚设,若是宗主和玉飞行雷霆一击,尚有得手生还的可能,如今哲虽入罗,但是外有大军围困,内有小顺子相护,若是宗主此时出手,取江某性命或者易如反掌,但是想要生出此地却是艰难非常,就是宗主无妨,玉飞也绝难逃脱,玉飞贤弟对宗主尊敬孝顺,想必宗主尚不会置其于必死绝境。”
  我说到此处,见京无极虽然不曾言语,但是神色间颇有许可之意,便继续道:“更何况宗主自入北汉一来,对于行刺之事已经不甚看重,这也难怪,北汉民风豪勇,不喜阴谋诡计,行刺这等事情若是偶一为之尚可,若是经常做来,不免令魔宗在北汉民众眼中沦落为阴险小人,宗主身份尊崇,更是不能轻易出手行刺。玉飞和段大公子行刺在下,一来我素有阴柔诡谲的名声,非是英雄好汉,让北汉军民觉得行刺我尚可接受,二来,兵危战凶,江某乃是关键人物之一,行刺我一人得益不浅,所以才无人反对,如今江某已经解去监军之职,已经不是这战局中的重要人物,宗主地位又远远胜过段大公子和玉飞,所以宗主行刺我非但不能激励北汉军心,反而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除了激怒我军之外又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利益,所以宗主此来当不是行刺。再说,宗主邀我相见,若是骤下杀手,岂非贻笑天下。”
  京无极眼中闪过笑意,淡淡道:“你说了这许多理由,却都不是我不杀你的理由。”
  我心中一喜,总算得到一句实在话,看来性命无虞,连忙恭恭敬敬地道:“请宗主示下。”全然忘记我无礼的坐姿和可以说是狼狈的形容。
  京无极微微一晒,道:“京某既然已经下了兰台,便是抛却国师身份,若要杀人,哪里还会有什么顾忌,纵你有无数的理由,我要杀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何须考虑玉飞心意,更不会顾忌什么地位身份,至于有没有利益更是不必考虑,只凭杀你可以泄我之愤,便无人能够改变我的心意。今日不取你性命,本座唯一的理由就是不想杀你。”
  我听得浑身冷汗,好险,好险,从京无极说话之时那种情真意切的神情,便知道他所说绝无虚假,他当真只是不想杀我罢了,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是能够保住性命当真是老天爷保佑。
  想到这里,我连忙恢复跪坐的姿势,摆出最有礼貌的姿态,道:“多谢宗主不杀之恩,且不知宗主此来有何指教,哲若有效劳之处,无不应命。”
  京无极心中微叹,江哲之名他早已耳闻,他与凤仪门主虽然曾决生死,可是两人之间却是没有一丝敌意,反而生出惺惺相惜之念,此后虽然关山阻隔,却是一刻都没有忘记当日白衣染血的绝代丽人。自闻梵惠瑶身死猎宫之后,京无极便千方百计将前后经过一一探察,虽然有些事情无人知晓,没有外传,但是其中轮廓已经知道十之八九。迫死凤仪门主,就是眼前这个青年一手而为,可是奇怪的,京无极却全然没有生出憎恨之心,只因这个青年实在已经将能够运用的力量都发挥到极至,他只是存了有朝一日在智慧上将这青年击败之心,就是派秋玉飞、段凌霄两次刺杀,贯彻其中的也是双方的斗智斗勇,非是全凭强横不可抵挡的武力,可惜终究是功败垂成。东川事败的消息已经传到,北汉局势几乎已经是无可挽回,虽然晋阳尚有一战之力,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这失败的非是别人,正是他京无极自己,布局天下已成虚话,就连自己的心爱弟子也个个败在江哲手上,这一次魔宗虽然力量未损,却是一败涂地,怎能不让他动心,想亲眼见一见这个将无数豪杰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文弱书生呢。
  岂知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才觉得这青年果然是名不虚传,明明当着自己的面,这青年忽而恭敬,忽而放纵,种种变化令他也生出不能捉摸的感觉,可是却偏偏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味道,令人觉得他实在是诚心诚意,且无丝毫惧意戒心。对之如饮醴酒,如沐春风,忽而惊觉,才发觉自己身陷绝境,秋玉飞当日万佛寺的处境京无极此刻才能全部领会,对心爱的弟子投以同情的一瞥,京无极道:“今日逆旅相逢,已属难得,楚乡侯对我魔宗处处留有情面,想必定有话和本座说,是么?”
  我淡淡道:“宗主既然说到这里,哲也不敢隐瞒,若是哲对魔宗有恶意,当日就绝不会放过宗主首徒,段凌霄段大公子,当日我们尚属敌对,且胜负未可断言,所以哲也没有多说什么,今日宗主亲来,正好谈谈此事,其实就是宗主不说,等到晋阳合围之日,哲也要拜托玉飞贤弟代为引见。”
  京无极冷冷道:“你是想要劝降,是么?”
  我微微一晒,道:“宗主是何等人物,焉能屈膝请降,这劝降二字再也休提,哲只是代皇上提出一个建议,晋阳一旦合围,就是北汉覆亡之时,昔日宗主中原一败,遂遁入北地,皇上只是希望北汉亡后,宗主不要再去南楚。”
  京无极若有所思地道:“雍帝之意,京某明白,天下一统契机已现,京某若是去了南楚,对于雍帝来说虽然终有解决之道,却是不免太麻烦了。”
  我笑道:“其实这个条件不说也罢,宗主是何等样人,北汉国主尚称贤明,对宗主尊敬有加,这才博得宗主青睐,南楚民风柔弱,君弱臣暗,怎配栖得凤凰,只要宗主答应,大雍千万里山河,任由宗主来去,魔宗弟子一旦解甲归隐,就不会被当成北汉余孽看待,虽然白道中人或者会对宗主不谅,但是魔宗弟子,个个英雄豪杰,怎会对此有所戒惧。天下一统,宗主也当过过悠闲轻松的日子了。”
  京无极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道:“条件倒是优厚非常,可是你也说了,国主待我魔宗不薄,京某不才,焉能此时抛弃国主和无数将士。今日一见,不过是想见识一下江先生的风采罢了,至于方才所谈之事,不过是本座早已料到你有些话要说,故而令你明言,只因今日一别,来日就是生死相见,本座不想到了雍军兵临城下之时,你还要利用玉飞对你的知己之情,难道你当真以为本座会贪生畏死么?”
  我早已预料到京无极会这样说,肃容道:“此言实在是江某肺腑之言,江某和皇上多次传书密谈,都提及魔宗之事,皇上常言,宗主与凤仪门主都是一代宗师,凤仪弟子只知道在朝中和后宫兴风作浪,全不似魔宗弟子浴血沙场,换取荣耀和功名,虽然当日宗主落败,但是今日却是宗主远胜凤仪门主了。魔宗弟子不会抛弃同袍,这一点皇上早有预料,虽然如此,仍然有此建议,只因皇上当真是对魔宗弟子另眼相看。今日之言,只需请宗主记在心中,今日一别,该如何厮杀就如何厮杀,皇上不会有怨恨之心,不论到了何时,这个建议都不会失效。”
  京无极听到此处,也不由动容,自己这次突然生出想和江哲一见的念头,又这样阻道相见,如今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后悔,自己听到雍帝这样的厚待都忍不住动心,更何况魔宗弟子呢,一旦他们有了退路,是否还会拼死血战,或者这样的差别将改变北汉的命运,可是无论如何,京无极心中也有一丝感激,魔宗不会因为得罪了可能一统天下的雍廷而彻底消亡,这已经是他听到的最好消息。
  想到这里,京无极缓缓闭上双目,道:“时光不早,江先生应该上路了,玉飞当奏一曲为侯爷送行。”
  秋玉飞低声领命,走到帐幕一角,将那“洗尘”爱琴放到膝上,十指轻动,清越的琴声响起,意境清远高阔,种种离愁别绪,化作天外烟云。
  我起身一揖到地,今日相见,已经达到我的目的,此时也该是告别之时,走出营帐,套上丝履,这次我可不会走回去了,小顺子搀着我很快就回到马车上,呼延寿一声令下,五千铁骑迅速北上,全无逗留之念。
  直走出三十里,我才突然想到,方才怎么竟然没有生出将京无极围杀的念头,虽然若是我这样做了,难免损失惨重,就是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也有可能,可是我并非是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胜算不大而放弃,而是根本就没有生出一丝恶意杀机,心中恍然,魔宗果然是当世之雄,仅凭举止言谈中隐约可见的威势已经让我心折,这样的人物,岂是凤仪门主可以比拟的,想来若是两人今日一战,胜得必然是魔宗宗主吧。忍不住看看小顺子,他是否也会受到压制影响,这样一来岂不会有伤他的修为么?谁知我一眼看去,小顺子面上宝光隐隐,静默不语中带着深深了悟,看来他的修为不仅没有受到什么损伤,还有了一些进步,我心中一宽,看向道路两边的青青黍麦,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第四十章
雁门喋血
  满眼都是血红的天地,天空,泥土还有战士的衣甲,都是猩红的颜色,绝望的情绪潮涌一般袭来,敌人的狰狞面目仿佛就在眼前,自己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林立的刀枪和如同暴雨一般的箭矢。就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灰暗阴沉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缕阳光,透过层层彤云,带来了温暖的希望,然后就在那血海当中,出现了那个他熟悉敬慕的青色身影。“公子!”赤骥高声叫道。然后他就被人粗暴的推醒了。
  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看到林彤满是怒气的俏丽面容,林彤怒道:“你能不能把你的主子先抛到脑后,这已经是你第十四次在梦里叫着他的名字了。别忘了你在雁门,不是在你主子身边,就算是你的主子再仗义,现在不也任你在这里拼死拼活么,有那个精力,还是想想如何对付蛮人吧。”
  望着林彤轻嗔薄怒的神情,赤骥只觉得心中一甜,他能够听得出林彤话语中的微微酸意,就是身边那些经过的代州军勇士,望向两人的目光也是充满了笑意,连续五天五夜,蛮人几乎是不停息的进攻,两人初时并肩作战,不知多少次从敌人手中救下对方,到了后来,赤骥表现出了颇为惊人的军事才能,所以他和林彤开始轮流指挥军队御敌,这之后的整整三天,两人就只能在叫醒对方的时候说上几句话,可是却丝毫不觉的孤单,仿佛对方就在自己身边一般。在这生死不由自主的时地,两人都刻意忘记了之间的重重阻隔,除了林彤总是嫉妒赤骥对江哲的极度崇拜之外。
  赤骥坐起身来,侧耳听去,并没有喊杀声,想必蛮军还没有攻城,伸出手臂揽住林彤的纤腰,轻轻用力,林彤促不及防,被他拉入怀中,北地民风豪爽,周围的军士不以为忤,反而都高声打起呼哨了,林彤满面通红,一州撞在赤骥的胸口,赤骥一声痛呼,林彤立时想起前日赤骥胸前受了箭伤,不由心中一软,赤骥趁机将林彤紧紧抱在怀里。林彤婴宁一声,埋首在那充满男子气息的胸膛上,羞赧难言,混不似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将军,赤骥心中一颤,原本的调笑之意转为一腔柔情。
  这时,林远崇从远处跑来,高声道:“郡主,王兄弟,侯爷请你们过去。”赤骥和林彤都是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林彤几乎没有面对身边的长辈和同袍的勇气,低着头一路小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赤骥却是有些犹豫不安,代州侯林远霆是什么人物,镇守代州多年,令蛮人不能南下一步,虽然如今年老多病,但是虎老雄威在,更何况他是林彤的父亲,赤骥心中忐忑不安,望着林远崇,就是没有勇气走出一步。
  林远崇笑道:“哎呀,怎么骁勇善战的沙场勇士如此腼腆呢,放心,我族兄豁达得很,不会计较你调戏彤儿的事情。”
  赤骥望望城外血流遍野的惨况,吞吞吐吐地道:“这个,郡主现在去见林侯爷,万一蛮人现在进攻,我还是留在这里吧。”这时,强而有力的巨掌重重地拍在他肩上,一个苍老中透着矫健的声音道:“小子,放心去吧,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守上一两个时辰还是没有问题的。”赤骥露出苦笑,没有回头也知道来人正是代州的齐老将军,上上下下谁敢和这位戎马一生,浑身是伤痕的老将军争辩,可是真的要去见林远霆么,赤骥心中犹豫难决。
  林远崇眼中闪过寒芒,冷冷道:“怎么,你不想去见侯爷,莫非你对郡主只是逢场作戏么?”
  赤骥打了一个寒战,低声道:“就是侯爷同意又能如何,我违背公子训诫,虽然公子开恩,放我来到代州,但是日后公子若是召我回去问罪,我亦不能反抗,而且蛮军势大,雁门危殆,就是退了蛮军,对着雍军又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齐老将军和林远崇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眼中都闪过迷茫之色,这何尝不是两人心中几乎不敢去想的隐痛。林远崇望望赤骥,想起这个少年的主人就是令代州局势糜烂如此的罪魁祸首之一,心中涌起迁怒之意,但是看看这个连日苦战,形容憔悴的少年,却是一句恶语也说不出来,代州勇士,本就是恩怨分明之辈。轻叹一声,林远崇道:“走吧,侯爷在等你,难得今日他清醒过来。”
  雁门关内一件静室,仿佛隔绝了血腥的战场,室内溢满浓厚的汤药气味,没有一丝奢华的房间和代州普通平民的居室没有什么不同,宽大的木榻上,一个老者坐起身来,正在林彤的服侍下缓缓喝着一碗苦涩的汤药,虽然形容枯槁,满头霜发,可是仍然可以看出昔日的儒雅轮廓,可见这老者当年必是一个俊朗英武的美男子。进到房中,赤骥反而平静下来,上前拜倒道:“晚辈王骥,拜见侯爷。”
  那老者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仔细的打量了赤骥片刻,道:“你就是楚乡侯的侍从,伯乐神医王骥,这名字是真的还是假的?”
  赤骥只觉得那老者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穿透了自己的心扉,不由感叹难怪此人可以镇守代州多年,果然是名将气度,他恭恭敬敬地道:“晚辈本是孤儿,除了知道自己姓王之外,并没有名字,昔日我家公子收留晚辈在身边,赐了赤骥这个名字,后来晚辈便为自己取名王骥,并非是假名。”
  林远霆淡淡一笑,道:“彤儿,你二哥的灵柩是否已经运回去了了?”
  林彤眼圈一红,道:“是的,等到蛮军退后,还要父亲主持,将二哥的灵位送入祠堂。”
  林远霆爱怜的拍了拍林彤的肩膀,对赤骥道:“贤侄见笑了,彤儿这孩子心太软,其实伤心什么呢,百余年来,代州林家死在沙场的不计其数。我这一辈兄弟五人,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几位兄弟都死在战场上,没有一个善终,如今又轮到他们这一辈,唉,澄迩已经去了,碧儿和澄山、澄渊都被阻截在晋阳,一旦雍军合围,也是九死一生,澄仪性情粗暴,彤儿年轻识浅,今次林家就是烟消云散也没有什么奇怪。我林家有规矩,只有战死沙场的族人的牌位才有资格进祠堂享受后人供奉,百多年来,不能进去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本来老夫以为数年边疆平静,大概是要终老病榻,没有机会进祠堂了,想不到今日又有了机会,彤儿,为父决定冒险一次,拼掉蛮军的主力,虽然这样一来雁门守军恐怕会全军覆没,可是蛮人也是元气大伤,就有法子将他们逐出代州。”
  林彤“哇”的一声痛苦出声,扑在父亲怀中泪如泉涌,林远霆这是在交待后事,她心中怎不明白,赤骥上前欲伸手安慰他,却被林彤避过,赤骥心中一痛,朗声道:“侯爷,郡主,若有什么重责请交给赤骥去做。”他心中只有一念,便是死在林彤之前,林远霆心中了然,望向赤骥的眼神多了几分嘉许,说道:“贤侄人品才华都和彤儿相配,只可惜彤儿既然身为林家的后人,就没有舍弃代州军民逃生的理由,彤儿,你可怨怪为父么?”
  林彤擦干眼泪,道:“爹爹何出此言,若能战死沙场,女儿也可进入祠堂,这是何等荣耀,女儿怎会怨怪父亲,请爹爹吩咐,我们该如何做?”
  林远霆欣然一笑,道:“好,我林家果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你们也不可轻易舍弃生命,此战之后或能留得性命,你们也不可轻言牺牲,彤儿,我昨日已经令你大哥带了降表去见雍帝了。”
  林彤大惊,道:“父亲你说什么,请降,这是为什么,你将母亲和姐姐,还有三哥四哥置于何地?”
  林远霆抬手阻住林彤说话,淡淡道:“林家是为了代州而生,不是代州为了林家存在,我已经想得很清楚,雍帝的大军截住代州和晋阳的通道,代州已经成了孤军,只能独自面对蛮军,这次我虽然可以设下计策,破去蛮军主力,但是四分五裂的蛮军一定会更加猖狂狠毒,代州主力被阻截在晋阳,对着十数年来最猛烈的一次侵扰,代州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投降大雍。雍帝乃是贤明圣主,怎会不知道代州的重要,之所以没有攻入代州不过是碍着我们林家罢了,如今我令你大哥去请降,又将仅剩的兵力消耗在雁门关战场,雍帝就再没有任何顾忌,必然会星夜前来援救,代州几十万百姓就可以免受蛮人残害。”
  林彤泪如雨下,她明白父亲是要用林家的牺牲换取代州的生存,她抽出腰间佩刀,在左臂上一划,鲜血泉涌,血泪交映下,林彤肃容道:“女儿明白父亲的意思,林家只可以为代州牺牲,若是女儿侥幸生还,也会向雍帝请降,绝对不会让代州军民为了我林家的私事和大雍铁骑为敌。”
  赤骥听到此处也是心痛如死,这两父女所说他全然不能辩驳,昔日离开公子的时候,公子就曾经暗示就是代州胜了蛮人,林家也难逃覆灭的结局,因此希望他能够即使脱身,甚至就是带走林彤也可以,保住一人还是可以的,那是公子未曾言明的意思,可是此刻他却明白,自己心爱的女子果然是巾帼英杰,是断然不会苟且偷生的。他扑通跪倒在地,道:“侯爷,晚辈对郡主情有独衷,希望侯爷将郡主许配给赤骥,赤骥情愿和郡主同生共死。”
  林远霆眼中闪过欣慰的神色,但是却摇头道:“贤侄,你近日来助我代州军民守卫雁门,已经是犯了贵上的大忌,如今何必还要蹈此死局,楚乡侯圣眷正隆,贤侄你日后前途无量,何必要为小女放弃一切。”
  赤骥不语,接下腰间竹笛,吹奏了起来,那笛声高亢激越,林远霆虽然出身将门,却是娶了一位曾有才女之称的公主妻子,对于音律也不陌生,听了片刻,拊掌唱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词曲勇烈,令得室外守卫的将士也都侧耳倾听,心中满是赴死的豪情。林远霆叹息道:“想不到你也能领会铁血金戈,生死一掷的豪情,好,好,你果然配得上彤儿。”这时,笛声一变,却是缠绵悱恻中带着义无反顾的激烈,林彤心中一颤,沉迷在情郎用心血演奏的曲调当中,甚至不知曲声何时停止,只听见赤骥一字一句道:“舍却残生犹不悔,求侯爷将郡主许配给我。”
  林远霆看向林彤,淡淡道:“彤儿意下如何?”
  林彤眼中泪光盈盈,面色羞红中带着凄然,明知马上就要以身赴险,九死一生,让她如何能拒绝情郎甘愿陪她赴死的一片情意。她侧过脸去,道:“全凭父亲作主。”
  林远霆剑眉一轩,道:“好,既然你们两人情投意合,本侯就成全你们,王骥,我的女儿出嫁也不用选什么良辰吉日,你若愿意,就在雁门关城头,本侯面前,代州军万千勇士的面前,你们拜了天地,结为夫妻如何?”
  赤骥大喜,叩首道:“王骥叩见岳父大人,一切全凭岳父作主。”
  雁门关下,前几日攻城的失败让所有蛮人的心中都是怒火熊熊,完颜纳金见雁门关内守将的力量越来越弱,打定主意这次定要成功,当众歃血,折箭立誓之后,蛮人联军再次聚集中关城之下。完颜纳金和其他各部的酋长指点着雁门关商量如何攻打的时候,只听关上突然鼓乐喧天,众蛮军都是极目望去,只见雁门关正门之上,刀枪剑戟上结着红色彩绸,衣甲鲜明的代州将士分立两侧,个个都是喜气洋洋,一队身穿喜服的新人正在一个相貌清峻的老者面前对拜结亲。三拜之后,关上欢呼声四起,众蛮人侧耳听去,那些人却是在高声呼唤道:“郡主和郡马爷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完颜纳金大怒,马鞭一指,道:“这些人竟敢轻视我们大军,两军阵前居然张灯结彩拜上了天地,立刻开始攻城,本王要让他们喜事变丧事,林远霆就在上面,这些年来我们多少父执兄长死在这人手中,谁能取他首级,就是我草原第一勇士,赏金千两,美女一名。”
  这时有人高声道:“汗王,谁不知道林家有一对姐妹花,不如这样,谁能杀了林远霆,就将城上的新娘子赏给他。”完颜纳金举目望去,却是白狼部的酋长莫尔干在那里喊叫,他微微一笑,高声道:“传本王之令,谁能杀了林远霆,红霞郡主就是他的爱妾,不过诸位可要生擒这位新婚燕尔的郡主娘娘才行啊。”另一个蛮人将军大笑道:“新婚燕尔,老子最喜欢抢别人的新娘子,林远霆,快些洗干净自己的脖子等老子来砍吧。”
  城上的代州军听着下面的污言秽语,个个面沉似水,却都沉默不语,耻辱是要用鲜血才能洗清的,原本带着如在梦中的喜悦的赤骥面色铁青,却只是脱下新郎袍服,露出一身鲜明的衣甲,而林彤冷冷地瞧了下面一眼,素手一分,那红绫嫁衣化作蝴蝶碎去,露出一身火红的软甲,两人站在林远霆身侧,恰似一对金童玉女,误落凡尘。
  林远霆坐在椅上,他的力气已经不足以长久支撑他的双腿了,朗声道:“完颜纳金,你来吧,你的父亲叔叔都是死在雁门关下,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攻上来,不过你堂堂的汗王,想必没有心情和从前一样上阵杀敌了吧。
  强烈的讥讽让完颜纳金面色数变,蛮人本崇尚武勇,想起这几日完颜纳金始终不曾亲自上阵,不免暗中说些言语。完颜纳金本是极为自负的一个人,狠声道:“林远霆,你等着,本王定要亲自取你首级,掳回你的宝贝女儿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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