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校对)第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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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雍军辎重大营内灯火通明,中军帐内,坐在主将位置上的却不是荆迟,而是换了普通青甲的齐王,这一次为了避过北汉秘谍的耳目,齐王和他的亲卫军都换了普通士兵的甲胄,更在辎重大营里面藏了两万骑兵,表面上看这里只有两万步兵,一万骑兵,实际上却是两万步兵,三万骑兵。营盘中搭建了帐篷,这些重骑兵藏在帐篷里面,轮流出去露面,因此瞒过了北汉军的眼睛。
  坐在下首的荆迟振奋地道:“殿下,我们派出去的斥候都没有即时回来,看来谭忌果然已经来了,先生神机妙算,这次能够生擒谭忌的话,不仅龙庭飞失去左膀右臂,还可以振奋军心,那谭忌肆虐泽州多年,若是将他千刀万剐,也可消解民怨沸腾。
  李显笑道:“还不知道能不能生擒活捉呢,听说此人生性严厉刚强,领军作战狡诈如狐,很多冷酷无情的人偏偏自己却是怕死得很,希望这谭忌不要让我失望。”两人正在闲谈,这时,突然营外士兵哗然,不过片刻,有人入帐禀报道:“启禀殿下、荆将军,有人从沁水上游放下火船,将沁水浮桥和两岸的辎重都点燃了。营前有千余北汉军正在攘战。”
  李显精神一震,道:“果然来了,荆迟,你依计行事去吧。”
  荆迟起身一礼,大踏步走出帐去,大声道:“快拿我的兵器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和老子作对。”
  李显微微一笑,对身边的近卫庄峻道:“准备好,我们等到荆将军引走敌军之后再出营。”庄峻面上露出喜色,道:“殿下放心,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上阵杀敌,这些日子可是憋闷坏了。”说着转身出帐传令去了。
  谭忌远远的看见大雍重骑出了大营,万马奔腾,气势磅礴,不由叹息道:“这样的大将军马,却让他们守辎重,也真是可惜。”复又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平日冲锋陷阵的大将有没有法子固守营寨。”说罢,他一挥手,带着身边近卫向大雍军当头迎去。就在两军距离不到百步的时候,北汉军突然折转方向,避过雍军锋芒,从侧翼逼去,谭忌带着三十六骑冲入了大雍军阵。他手下这支骑兵乃是北汉军中最擅冲刺的劲旅,长戈挥动之中,血肉横飞,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骑兵却使用劲弩四面射去,大雍军阵为之动摇。荆迟带了七千铁骑出来,谭忌带了亲军冲杀了一阵,撕破重骑防线,耀武扬威地向远处遁去。荆迟又羞又恼,带着军士抢救辎重,虽然只是波及了岸边的一些营帐,可是也是损失不小。整顿到午后,却是从十里河上漂下火船来,这次雍军早有防备,可是却仍然弄得灰头土脸。荆迟策马站在营门,指天划日,将谭忌骂得体无全肤。这时,谭忌却又带着千余军士前来攘战。
  荆迟大怒,带着铁骑就要出营,这时有参军装束的文官前来阻拦,进谏道:“将军,敌军只以一部挑战,分明是诱敌,还请将军谨慎。”
  荆迟却是大骂道:“敌军有后援又如何,我们三万人被这几千人戏弄,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们大雍无人,再说我只带骑兵出营追杀,难道两万步兵还守不住大营么?”说罢带着骑兵出营而去。
  这次两军初接,大雍军就发挥出了强大的战力,一时之间北汉军损失惨重,谭忌见强弱悬殊,带着亲兵退去,这次荆迟可是不依不饶,在后面舍命急追。谭忌带着亲卫亲自断后,就这样追追逃逃跑出了几十里路。谭忌虽然人少,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北汉军又是轻骑,稳稳的将荆迟军保持着一箭之地,若是荆迟军追得近了,就用弓弩逼退。荆迟也是精通骑战,索性不缓不急地跟在后面,只要前方北汉军稍有松懈,就要一举破袭敌军。双方这样一追一逃却是僵持住了。
  追击了小半个时辰,谭忌已经到了沁水上游岸边,这里北汉军已经架起了数座浮桥,谭忌一声令下,带着众军向沁水西岸撤去。荆迟大怒,下令道:“给我追上去,不能让他们破坏浮桥。”
  千余人不过片刻就过了浮桥,对面岸边乃是一座丘陵,眼看着北汉军转向丘陵后面去了。荆迟更是大急,可是一座浮桥对于近万的大雍铁骑来说实在是不够用。心中急了,也顾不上等待,荆迟带着亲军先追去了。转过丘陵,却是衣甲鲜明的七千北汉轻骑。策马奔上丘陵顶部的谭忌一举长戈,号角齐鸣。转瞬间将荆迟和千余亲卫铁骑包围起来,谭忌分兵两处,一半围住荆迟,一半阻截后面的援军,凭着丘陵拐角处的地利,生生挡住了后面的铁骑。
  罗蒙兴奋地道:“我本以为荆迟会派先锋先过来探路,想不到他竟然亲自带军,倒让我平白拣了一个大便宜。”
  谭忌冷冷道:“小心一些,事若反常必为妖,提防中了圈套的是我们。”
  罗蒙笑道:“将军多虑了,必是荆迟不忿被人置闲,大人两次放下火船,他损失不小,将来若是齐王追究起来,他必然是罪责难逃,也难怪他如此气恼,再说荆迟是勇将,可没有听说过他擅长智谋。大将军不就是早就查过了么,他从前虽然战功赫赫,可是却从来冲杀在前,虽然他麾下似乎有个擅长防守的将才,可是这种时候,那人就是一起来了,恐怕也要留下镇守的。”
  谭忌漠然道:“不可大意,而且我军虽然放火船烧了几个营帐,可是他们在营帐之间设下了防火之物,实际上损失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惨重,荆迟几乎带出了所有骑兵,虽然很符合他的作风,可是我总是觉得有些蹊跷。
  这时候,荆迟浑身是血,带着亲军居然冲破了北汉军的阻截,而号角高鸣之后,那些被堵截在后的雍军也如同潮水一般退回沁水东岸。谭忌不由皱眉道:“也难怪荆迟如此鲁莽,却原来战力如此,好了,我们去追荆迟,他现在孤军在外,一定要趁机除了他。”说罢,谭忌命人摧毁浮桥,断绝东岸大雍援军从后追袭的可能,然后向荆迟追去。
  追了百里之遥,谭忌在斥候的指引下已经把握了荆迟逃亡的方向,却是准备迂回返回辎重大营。谭忌心中也不免生出争胜的意念,若是能够擒杀荆迟,这可是不小的功劳。而且追击了半日,经过斥候的报告,那些大雍援军早已成了无头苍蝇,根本无法对荆迟加以援手。谭忌大喜之下,更是紧追不舍。他对沁水西岸的地形早已经十分熟悉。在他不断的分兵阻截下,渐渐将荆迟围困在一个狭小的区域。不过谭忌皱了皱眉,这里离沁水东岸的辎重大营只有十里多路,虽然浮桥已毁,想要运送士兵过桥,没有半天是办不到的。不过谭忌还是担心会有意外,可是想要擒杀荆迟的想法却是越来越有可能实现,谭忌不由苦笑道:“这样的饵,就是有毒,我也舍不得放弃。”又仔细想了想,大雍诸将,比荆迟强的已经不多,若是大雍会将两个大将放到后方,那么自己就是落入陷阱也认了。决心既然下了,谭忌便下令集中全力,围歼荆迟。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荆迟苦恼地看着身边只剩几百人的亲军,心道,若是齐王想要借刀杀人,恐怕就会成功了。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到援军,荆迟都有些怀疑齐王了,转念一想,就是齐王有心,也不会损害大局。又一马当先冲向前面拦截的北汉军,口中大声呼喝,鼓舞着亲军的士气。
  谭忌站在高处,看着重重围困中挣扎的雍军,心中生出快意的感觉,大丈夫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杀伐,那么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这时,谭忌眼角突然看到辎重大营方向烟尘滚滚,不由心中一动,距离太近,若是派斥候前去,只怕还来不及回报就被敌军击杀了,连忙命人驱使鹰隼去查看敌情。过了片刻,烟尘越发接近,谭忌不见苍鹰回报,而那烟尘凝而不散,想也知道是敌军援军到来,谭忌心中一惊,敌军这样快就渡河,除非是早有准备,荆迟出战之后就开始搭桥渡河,看来自己还是中了圈套,荆迟果有后援。不过谭忌很快就冷静下来,心道,敌军转瞬即到,荆迟还有数百勇士相随,气势不减,自己若是还想擒杀荆迟,必定会被敌军所乘,倒不如结成锋矢阵,舍命而战,若能击溃敌军的中军,就可以安然而去,压下敌军的气焰,就是不能杀死敌方主将,冲击敌军的中军,也可以让敌军促不及防,突围的机会就更多些,虽然危险,可是只有这样,才可能有一线生机。想到就做,谭忌立刻下令整军。那些北汉军虽然不明白为何眼看着敌军岌岌可危,主将却下令撤围,但是谭忌一向军令森严,他们也不敢迟延,片刻就排成了锋矢阵。阵形刚刚摆好,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已经清晰可见,烟尘滚滚中,赤色衣甲的大雍铁骑人如虎马如龙,簇拥着一面金龙王旗,两翼伸张,隐隐有将北汉军合围之势。却是齐王命令部下都换回了自己的衣甲,来完成这最后一击了。
  到了近前,铁骑也不稍歇,铺天盖地的向北汉军阵冲去。谭忌高呼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随我来。”说罢当先向大雍中军冲去。他本是聪明人,一见王旗,就知道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齐王竟然不在主力大军之中坐镇,那么这里绝对是一个陷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齐王会舍本逐末,来对付自己这支偏师,可是谭忌知道,若不死战,那是别想生离此地了。
  李显看着一身鲜血狼藉的荆迟,不由歉疚地道:“都怪本王不好,若不是想将谭忌麾下精兵一起留下,也不会让荆将军身入重围了。”
  荆迟有气无力地瘫倒在马上,半晌才道:“殿下别忘了将皇上赏赐的那瓶御酒赏给末将就成了。”
  李显失笑,荆迟也不由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种种隔阂都在这一笑之间化为乌有。
  这时候,荆迟看见齐王身后,一个穿着普通青甲,外罩白色战袍的青年相貌有些陌生,那人左肩侧挂一张银弓,相貌英俊,神态冷傲,眼神如电,却是十分威武出色,不由问道:“殿下,这位是哪位将军?”
  李显笑道:“这是本王府上的客卿端木秋,金弓长孙,娥眉青衫,银弓端木,红妆罗刹,他就是银弓端木,前几天刚从京中来见本王,本王想到北汉的鹰隼十分讨厌,所以就让他留下了,方才就是他射杀了那两只黑鹰。端木虽然军略上并不擅长,可是若论箭术,可是不在长孙冀之下。”
  荆迟和端木秋见了一礼,心道,这样的人物不从军真是可惜了。这时,谭忌带着三十六骑居然冲破了重重阻截,眼看着就要冲到中军了。荆迟心中一紧,道:“殿下,下令两翼前来救援吧。”
  李显摇头道:“我们人虽然多些,可是敌军骁勇,若是放松围困,给他趁机冲出去,那可就是前功尽弃,再说。本王的亲卫军,难道比不上北汉的骑兵么?”最后两句,他却是高声说出,听到的齐王亲卫,都是心中羞恼,更是舍了性命作战,一时之间,就是最善冲刺的三十六骑也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谭忌见到这种情况,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眼看着父母亲族被人屠戮,自己却只能藏在岩石后面眼睁睁的看着的处境,那种屈辱和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心痛让他不能自已。他高声呼道:“众君,我等和大雍结下血仇无数,若是被敌人俘虏,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偿罪,不若拼个一死,也免得落入敌手,受尽羞辱。”言罢,也不闪避对面刺过来的马槊,一伸手紧紧将那条马槊夹在腋下,一戈将那个大雍军士头颅削去,然后伸手将那人提到自己马上,将长戈挂在马上,然后双手将那人尸身高高举起,喝道:“有敌无我,死战求生。”然后双手用力,将那具尸身生生撕成两片,鲜血五脏溅落,将谭忌身上染成血红。雍军大哗,北汉军却是心中凶残之性尽皆激发出来,跟在谭忌后面,冲破了面前的阻碍,切入了中军。
  荆迟心中一紧,连忙握紧马槊,却觉得手足无力,这时,齐王却已经长笑一声,策马迎上,左右近卫连忙随着冲上,想将齐王保护起来。可是齐王马快,却已经迎上了北汉军的锋矢阵之首——谭忌。
  谭忌原本正在冲杀的顺畅,却觉得突然被人架住了长戈,抬眼一看,那人一身金甲,火色战袍,除了齐王不会是别人。想到若是杀死此人,敌军必然大乱,谭忌不由精神一震,连出杀招,而他身边的鬼骑也围了上来,一定要舍命拼下敌军的主将。可是齐王李显也是练武多年,既有名师教导,又是多次上阵,论武艺也不输谭忌,而且他身边勇士极多,齐王这一杀出,他们也跟了上来,双方一番血战,谭忌的攻势还是被暂时遏制了,若是往常作战也无关紧要,可是现在北汉军落入重围,结果就不同了,趁着锋矢阵暂时被阻挠的机会,其他雍军加强了攻势,北汉军两翼和后面的阵形渐渐散乱,不过片刻,就有蜂拥而上的雍军铁骑接替了齐王的位置,将北汉军彻底包围了起来。
  退到大旗之下的李显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么多年上阵杀敌,虽然由于他的王爷身份,直面危险的局面并不是特别多,可是也不是没有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可是方才谭忌和他麾下的鬼骑猛攻他的那一刻,李显还是真切的感觉到了什么是生死须臾。感激地看看荆迟,方才荆迟没有急着扑上来救人,而是迅速下令加强了攻势,让李显有机会退了下来。看看困兽犹斗的谭忌等人,李显心中不但生不出怒意,反而添了几分赏识,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见识过猛将勇将,可是像谭忌这样有勇有谋的将领却是不多见,若不是北汉军一开始就走错了一步,也不会有机会将此人困住。又过了片刻,荆迟麾下那些骑兵也终于及时赶来,他们加入战场,终于确定了大雍的胜利,虽然北汉军已经结成圆阵固守,但是没有援军,败亡已经是迟早的事情,大局已定。
  厮杀了半天,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李显担心谭忌趁夜突围,又调来了步兵,在四下点燃火把,将战场照得通明,北汉军已经只剩下寥寥的三千人,李显更是控制了进攻的节奏,不愿意破坏了全歼敌军的战机。北汉军残军摆了固守的圆阵,而大雍军也在外面摆了一个圆阵,满满的消磨着北汉军的生命。围困的战圈越来越小,李显更是命令雍军轮流上阵,北汉军不得休息,越发疲惫,只要圆阵一破,就是全军覆灭之时。可是在谭忌的指挥下,这支北汉军居然还未丧失战力。
  立在阵心,谭忌嘴唇干裂,身边的鬼骑也只剩下十七人,自从他领军以来,还没有过这样的惨败。可是丛他的眼中却看不到失意和忧惧,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冰冷漠然。这些北汉军本就是骁勇成性,虽然濒临绝境,可是他们和大雍都有深仇血恨,虽然说阵上交锋,死而无怨,可是他们却是不同,死在他们手上的大雍平民数不胜数,历来谭忌麾下的军士落到雍军手中,几乎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如今他们心中却生不出对谭忌的怨恨,虽然是这人主导了对那些让他们绝无生路的屠杀,可是这些军士也明白,只有在谭忌麾下,他们才有可能在短短几年积攒下足够的金银,虽然他们丧命疆场,可是他们的家人早就有足够的金银可以过活。为了自己的家人,只有死战到底,只要北汉最后得以保全,自己的家人就会平安,这样的信念让他们虽然已经陷入必死绝境,却丝毫没有委屈求生的念头。
  李显看得心中敬佩,道:“这样一支铁军,至今仍然不肯屈服,真是难得,就是我大雍也罕见这样的骑兵,荆迟,你说本王招降如何?”
  荆迟犹豫了一下,道:“谭忌深为大雍军民所恨,只怕招降不宜。”
  李显想了一想道:“我也知道一些事情,你也不用忌讳,这谭忌和大雍确实仇深似海。不说他父母亲族之死,就是这些年来他在泽州镇州杀人如麻,也是血债累累,不过本王实在爱惜他的人才,若是他肯归降,最多我将他调到南边去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李显提高了声音,高声道:“谭忌,你已经身陷死境,若是肯归降,本王保证不伤你的性命,就是你的部下也可以一并饶过。本王言出如山,你可肯考虑一下?”
  他的声音中蕴含了内力,虽然战场十分纷乱,众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雍军也在将领们的示意下暂时放缓了攻势。
  谭忌听得清清楚楚,他身边的近卫都听到青铜面具后面传来嘶哑的笑声,不多时,他高声道:“谭忌身为北汉将军,深受龙大将军厚恩,今日虽然落败,却是唯死而已,王爷不必费心,谭忌早已立誓,绝不会再受人屈辱。”
  李显高声道:“你纵然不惜性命,难道你麾下将士的性命也不顾惜么?”
  谭忌听了又是一笑,知道李显趁机打击北汉军的军心,想不到这齐王果然谨慎,都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打击敌军军心,他缓缓看看四周,笑道:“你们都是北汉之民,若有想要投降者,不妨说出来,本将军不阻拦你们求生就是。”众人听了都知道他并非想要骗出心志不稳的人杀之灭口,这是谭忌从来不屑去做的事情。过了片刻,众人齐声道:“愿随将军而死。”
  谭忌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一个个子最矮的鬼骑身上,道:“凌端,你今年只有十七岁,你的两个哥哥都曾是我的鬼骑,可惜却都死在战场上,半年前若非你武功确实出色,又是苦苦相求,我也不忍将你选入鬼骑,若是你想投降,我也不会怪你。”那个鬼骑连忙跳下马跪倒在地,取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稚气犹存的英俊面孔,泣道:“将军何出此言,我们兄弟自幼无父无母,流落无依,若非将军传授武艺,如今还是人人得以欺凌的乞丐。端情愿和将军同死,请将军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谭忌听得只觉心中一暖,自从父母亲人亡故之后就已经冷若冰雪的心也觉得有些暖意,他淡淡道:“你起来吧,我不赶你就是。”见那个少年抹去眼泪,戴上面具,跳上战马。
  谭忌仰面向天,拊掌而歌道:“天不仁兮生离乱,地不仁兮起狼烟;亲族父母兮化尘土,志摧心折兮可奈何;怨虽报兮恨不息,君恩重兮死亦难;杀人盈野兮吾且不悔,流血飘橹兮生灵涂炭;君执弩兮吾持戈,吾驱骑兮君相从;沁水寒兮葬吾躯,赴黄泉兮心意平;生死无惧兮慨而慷,逢彼旧人兮吾心伤!”
  众军初时只是以声相合,后来便也跟着高歌起来,苍劲悲怆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盘旋,北汉军中杀气升腾,人人面上都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见此情景,李显也不需再问,只是叹了一口气,传令道:“绝杀。”对于值得尊重的战士,本就只有让他们荣耀战死才能表达心中的敬意。
  大雍骑兵在火光掩映下向北汉军逼去,这时候天上的乌云散尽,明月疏星无情地映照着残酷的战场。注视着北汉军最后的争斗。
  第二十一章
间其腹心
  〖忌纵横疆场多年,胜多负少,每独当一面,素为大将军所重。荣盛二十三年,大将军率众入泽州,与雍军主力战于秦泽,遣忌袭敌军辎重。不意雍军诡谋,齐王乔装离中军,设虎穴以待。忌不察,身陷重围。苦战一昼夜,弓矢尽,粮草绝,终以敌势过强,星陨沁水,三军皆从死,无一降者。时雍军主将齐王李显虽恶其多杀戮,仍惜其才,以使者劝降,忌拒之,高歌而绝,终年三十一岁。王亦叹息,不许戮尸,遣亲军送还北汉。大将军见之,痛彻肝胆,从其前言,擎其骨灰归葬故里。
  ——《北汉史·谭忌传》〗
  第二天天亮,北汉军终于死伤殆尽,李显在侍卫保护下走入那片满是血腥的修罗场,战场上处处伏尸,每个死去的北汉军都是身背数处重伤,无一不是激战而亡。走到战场中心,那里正是战局最惨烈的地方,好几具尸体都戴着青铜面具,而在其中就有一个身穿将军服饰。李显仔细看去,只见那人张开双手,用身躯掩着一个较矮的身躯,右手仍然紧紧握着长戈,战袍破碎,尽是鲜血,在他身边,一匹背上仍然插着长矛的战马长声悲鸣,不时用力低下马首去推自己的主人,想要让他重新站起来。
  也不需李显下令,自有人拖走那匹重伤将死,却仍然徘徊不去的战马,李显走上前去,俯身看去,只见那人的面上仍然覆着青铜面具,便伸手摘了下去。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虽然已经是而立之年,却是仍然俊秀斯文,常年不见日光,让他的肤色有些过于苍白,可是即使是闭上眼睛,仍然能够让人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悲凉气息。或者是有面具遮挡的缘故,虽然经过苦战,可是那人面上并无血迹,眉宇间甚至没有一丝濒临死亡的惊惧和愤怒,反而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走过长途的旅客终于放下了身上的重担一般,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显轻轻一叹,方才招降,或者他也有扰乱敌军军心的用意,可是那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将此人收到麾下。此人虽然杀戮过重,可是军略勇气却是让人心折,只见他濒临绝境,他的部属却都甘心随他而死,就知此人虽然冷酷无情,但却不是天性暴戾之人,只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才。
  李显正在惋惜,突然耳边传来低微的呻吟声,李显还没有反映过来,身躯已经自动地退了一步,而旁边的侍卫也都仗剑过来,谨慎的护着齐王。众人仔细听了一会儿,却再也没有声音,李显回忆了一下方才听到呻吟声的方向,目光落到谭忌身上,不,应该说谭忌身下护着的那个人。他令人将谭忌抬到一边,发现被谭忌压在身下的也是一个鬼骑,只是李显发觉那人虽然受了重伤,可是致命处的伤口却是很浅,想必是被谭忌以血肉之躯挡住了。
  齐王身边的近卫陶林冷冷瞪了事先清理战场的人一眼,竟没有发现还有活人,若是有人趁机行刺岂不是糟糕。不过李显却是没有怪责,他上前摘下那昏迷不醒的鬼骑的面具,露出一张稚气犹存的面容,不由道:“想不到谭忌身边的鬼骑中竟有这样年少之人,小小年纪就上阵杀敌,还要担当冲阵之责,可真是不简单,来人,将他送到军医那里,给他好好治伤。”
  众人面面相觑,和北汉征战多年,可以说仇恨似海,虽然雍军有着不杀俘的习惯,可是若在战场上看到敌军幸存的重伤者,多半都是一刀杀了,最多也就是弃置不理,怎还会给对方救治。李显微微一笑,他明白麾下将士心中的迷惑,可是想起临别之时那人板着面孔教训自己的模样,心中不由暗笑,朗声道:“从前我们和北汉仇深似海,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可是人谁无父母家人,杀其一人,却是一家皆哭。你们记着,皇上要得是天下一统,四海升平,他们今日是北汉的子民,将来就是大雍的子民,虽然沙场之上刀枪无情,死亦无恨,可是若是见死不救,岂不是等于残害自己的子民,本王在此传下军令,从今之后,擅自杀俘者处以死罪。”
  众军轰然应诺,虽然有些人并不明白齐王的用意,可是军法如山的道理却是人人懂得的。这时一个部将出列道:“元帅,虽然如此,可是这个谭忌肆虐泽州多年,双手沾满大雍百姓的鲜血,我们多少袍泽都死在他手上,还请元帅准许末将等人将此人千刀万剐,才能消了心头之恨。”
  李显正想应诺,但是目光落到谭忌的尸身上,看到他那平静的仿佛睡去的面容,叹息道:“我们大雍勇士快意恩仇,可是人死恨消,何必要和一个死人过不去呢?而且此人虽然对我大雍有害,却是北汉的忠臣,又是这样视死如归,本王也是心中敬慕,戮尸之举不是我们大雍王师应该做的事情。庄峻,你命人用棺木将谭将军装殓起来,等到战后送回北汉去吧。”
  那将领面色有些羞惭,退了下去。李显看了他一眼,又高声道:“谭忌已经战死,不论什么大罪,一死也足够抵偿了。你们听着,我们也应该去会会那赖在泽州不走的龙大将军了,记恨一个死人也没有什么光彩,若是能够擒杀龙庭飞,才是我大雍男儿最大的荣耀。你们说是不是。”
  众将听了,都是高声呼喝道:“杀龙庭飞,破北汉军。”初时只是众将高呼,后来四下军士也都是高声呼喝,方才因为齐王的军令而有些心中不满的将士再也没有半点怨言,是啊,戮尸或者残杀俘虏,这种事情怎是我们做的,自然是要将敌军主将一举擒杀,才能消去心中块垒啊。
  李显见气势已经被自己挑了起来,又道:“传我将令,修整一日,明日我们去秦泽,看看龙大将军的威风。”这次众将都是欢声应诺,仿佛恨不得立刻上路似的。李显却是心中有些忧虑,不知道秦泽那里的战事如何了。
  十一月七日夜,秦泽北汉大营中军帅帐,昏黄的灯光下,龙庭飞傲岸的身影被灯光映射得很长,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帅案上那封书信,这是萧桐派出北汉谍探高手从一个大雍的秘密信使身上搜出来的。那个信使武功高强,性情坚韧,和北汉谍探在追逐了百里之后,身陷重围,却仍是死也不肯归降,临死之前还要毁去信件,却被魔宗高手夺去。这样一封信,必然是十分机密的事情,可是龙庭飞却宁愿这封信只是一个骗局,因为这封信虽然言词模糊,却是透着一种令龙庭飞不愿置信的信息。再次拿起信笺,龙庭飞用心看去。
  “渠辈有信至,其意多有敷衍,言未随军,多有碍难,或者仍然意存观望,其为敌军主将腹心,若能动之,则北汉军必败也,故此战胜负事关要紧,若彼胜,恐再无可间之隙,若我胜,其必弃暗投明,此战之胜机不在秦泽,而在辎重粮道也,重任在肩,愿君勉之。”
  这封书信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只是盖了一个私章,上面是寒园居士的字样,可是从口气上来看,那是雍军数一数二的人物所写,见这封信文字秀逸,龙庭飞心中隐隐觉得恐怕就是自己如今的对手,江哲亲书,而且听说江哲在雍帝潜邸的时候,就是居住在寒园之中,龙庭飞曾经见过那段时期江哲的一些诗文,确实曾经自称寒园居士。可是接信的人真是荆迟么,虽然这封信只是说明守护庙坡辎重大营的重要性,并隐隐说明有一个自己十分信任的部将起了叛意,只是还不坚定,要等这一战结束之后才会有决定。
  龙庭飞不是没有疑心这是离间之策,虽然说江哲写信给被他有份贬斥的荆迟,稳定他的心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这种事情若是江哲做来,怎不令龙庭飞心中怀疑这是阴谋离间呢?
  所以当初第一眼看到这封书信,龙庭飞并未深信,只是暂时记在心里,不论如何,对这一战应该是没有影响的。可是这几日两军多次交战,虽然双方都无意决战,可是龙庭飞还是通过重重迹象看出了自己面对的不是过去的敌人,齐王的作战风格是炽烈而积极的,如同火焰一般无坚不摧,而自己如今的对手初时还有些窒碍,可是如今他的作战已经如同流水一般坚韧多变,水性至柔,然刚强莫之能胜,虽然龙庭飞和麾下众将都以为是江哲指挥。可是过了几日,龙庭飞心中却是疑心渐起,无论如何,江哲都是一个没有实际指挥过作战的文士,难道齐王会真的将指挥大权全部交给他?可是龙庭飞心中又是绝不相信齐王会不再军中,对着自己,难道还有主将敢擅离中军么?越想越是烦恼,龙庭飞终于下了决心,明日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底,除非是齐王亲自领军上战,否则无论如何不能这样打下去了。
  这时,同样的灯火昏黄,就在大雍中军帐内,宣松一边和众将商议军务,一边用眼睛余光去看坐在左侧上首的监军大人,只见江哲正倚在椅子上假寐,虽然他的姿态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一派好像正在沉思的模样,可是他很有技巧地将面孔躲在灯光照射不到的暗处,好不让众人看见他微阖的双目。宣松心中一阵感动和钦佩,这些日子以来,独自面对北汉名将的压力几乎都要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可是这个总是懒懒散散的监军大人奇怪的却是总能让他觉得安稳,而且他也没有闲着,初时是替他压制不服的将领,后来总在私下提出军事上的建议,让自己在这短短数日之内,将过去所学融会贯通,如今他是真的有信心面对任何敌人了。而众将也渐渐对自己开始心悦诚服,可是若没有监军大人,这些可能会是他永远达不到的目标。
  站在江哲身后的李顺看到了宣松的目光,微微一笑,轻轻用传音道:“公子不要睡了,军议就要散了。”言罢将一道真气送入江哲体内,过了一会儿,江哲缓缓醒来了,没有丝毫破绽地换了一个姿势,好像是听得累了,活动一下身躯一般。
  我懒洋洋地看看众人,现在宣松已经可以完全指挥众将了,我对军议也就不大留心了,可是不出席又不好,毕竟宣松身份还差些,摸了摸茶杯,却是冷的,小顺子乖巧地给我换上热茶,我又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心想,军议应该结束了吧。
  这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低声压抑地兴奋呼声,不多时,乔祖高高兴兴地冲了进来,道:“启禀监军大人、宣参军,殿下有捷报传来,谭忌部已经被全歼,殿下已经回军,后日午时就会到达大营。”
  帐内众将都是喜形于色,纷纷交头接耳,我也是喜上眉梢,我的第一步已经完满达成,站起身来,我笑道:“太好了,殿下那边已经取胜,这边也该收尾了,宣参军,我想北汉军可能数日之内才会得到战报,可是不论如何,今日我看龙庭飞用兵有些古怪,恐怕已经生疑,宣参军明日你也不用掩饰了,堂堂正正打出你的旗号,让北汉军知道大雍多有良将可以和龙庭飞抗衡,这样一来,北汉军必然士气颓废。龙庭飞为了调动士气,洗雪耻辱,必定大战一场,这一战只要你不败,对北汉军的打击就足够了,宣参军,明日就看你的了。”说罢,我向宣松做了一揖。众将也都起身,高声道:“末将等谨遵参军将令!”宣松心中激动万分,不过他毕竟非是常人,不过片刻就冷静下来,道:“多谢监军大人厚爱,诸位将军支持,明日,就让我们给北汉军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大雍军的厉害。”众将轰然应诺,都是满面喜色。
  翌日,龙庭飞望着大雍军的主将旗号,心中如同翻江倒海,虽然已经有了怀疑,但是见到这个情景仍然是心中惊怒非常。主将旗号换了一个“宣”字,除此之外,也再也看不见齐王近卫所在,这令龙庭飞立刻明白这几日和自己作战的根本不是齐王,那么齐王会在哪里呢,他可不信齐王会绕过自己去攻打沁州,至今自己和后方的联络并没有断绝。那么齐王只有可能在庙坡的辎重大营,为什么一个辎重大营在有荆迟这样的大将镇守之后,还要齐王亲自坐镇,除非是设网以待飞鸟自投,想到这里,龙庭飞心中一紧,若是如此,那么谭忌——
  他高声道:“萧桐,你速派信使去庙坡,若是谭忌还没有进圈套,那么就让他撤回来,记得派你手下最高明的斥候前去,让他们带上信鹰,或许能够更容易找到谭忌。”
  萧桐忧心忡忡地道:“属下遵命,只是将军,若真的敌军设下的诡谋,恐怕谭将军凶多吉少,而且谭将军用兵神出鬼没,行踪飘浮不定,除非是属下亲自前去,只怕很难找到谭将军。”龙庭飞黯然道:“我也知道,可是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身边需你掌管军情查探,所以你不能亲自去。唉,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谭忌很机敏,或者不会上当。”虽然这样说着,可是龙庭飞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心中突然感觉到强烈的痛楚,龙庭飞皱紧了眉头,他真的很遗憾,这一刻他才发觉过去他对谭忌未免太过寡情了。
  抬起头,透过重重的战阵和前方正在交战的混乱战场,龙庭飞隐隐能够看到敌军中军旗下,那正在指挥的青衣儒将挥斥方遒,而在他身边,一个青袍书生正在悠闲地望着战场。就是这两个人,将自己拖在了秦泽,而让自己的大将陷入罗网。忽然龙庭飞想到了那封言辞含糊的书信。
  原本他还有些奇怪,那封书信语气含糊,有些像是安慰劝告,却又像是通报军情,龙庭飞本还有些疑心,若是此信真是江哲所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江哲并没有必要一定在这个时候写这封信,毕竟荆迟也是大将,应不至于因公害私。只是虽有些疑问,但是有些事情总是宁可信其有的。如今已经清楚齐王很有可能就在庙坡,那么这封信就可以说得通了,若是齐王和副将荆迟都身在庙坡,必定不能放心秦泽这面的战局,江哲会写信给齐王通报军情,也就可以说通了。至于言辞模糊则根本是为了避免途中失信的可能,若是此信落入我方之手,也不会因此发觉齐王不在秦泽。而信上说及北汉内部有人想要叛变,则是真假未定,或者是真有其事,但是那叛徒心有犹疑,就是丢了此信,也不过是让我们心中警惕,而且可能还会让那人因为惊惶和压力而更快的屈服。当然也有可能是假的,不过那大雍信使拼命反抗,完全是假的可能性不会太大。萧桐不是说过这些日子,秦泽大营还有数个信使去庙坡么,虽然因为担心损失我军斥候而没有继续下令拦截,可是这也从侧面说明这封信确实是给齐王的。想到这里,龙庭飞心中一股怒火上涌,他绝对不能容忍有人背叛北汉,抬头看看远处的大雍中军,他更加不能容忍有人将自己如此戏弄。连连发下军令,既然齐王不在军中,那么他就要让雍军付出血的代价。脸上浮现出冷酷地杀机,若是能够让大雍在秦泽的主力遭受到惨重的损失,那么就是谭忌那边让齐王得了手,大雍也是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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