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2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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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煦在此权衡之下,只拉拢了平缅司刁氏参与此役。因为刁氏是在“麓川平缅军民宣慰司”瓦解后、由大明朝廷强行扶植起来的势力,比较恭顺。
  大战结束后,高煦趁势将明军据点扩张至孟养司,与刁氏一起维持孟养司部分地区的统治。最后与思氏议和,仍将剩下的地盘交还思氏。
  缅甸、木邦二司,没能在此役之后兼并到土地人口。
  于是最后得利的,不是那些隐患势力,而是大明朝廷。大明官军在边境人口有限的情况下,能继续将势力范围和军事据点外扩,便可以更大地保障云南地区的安全。
  ……
  朱棣放下手里的奏书,转头看了一眼宦官侯显,脱口叹了一句:“最像朕的,还是高煦哩。”
  这时朝臣们渐渐停止了说话声,躬身面向上位侍立。皇帝却没有再继续说话,他坐在那里,手掌按在那几张纸上久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朱棣完全没有对孟养司之役作出任何置评,径直起身挥了挥手。
  宦官侯显忙道:“皇爷今日听政罢,诸大臣若有事,明日再议。”
  众人纷纷行礼恭送皇帝。
  朱棣披上一件貂皮大衣,坐御辇过了乾清门,从斜廊步行过去,进了他熟悉的东暖阁。
  乾清宫附近有东西两处暖阁,位于后宫区域,作为皇帝寻常休息的地方;后来也是皇帝私下办公、接见近臣的所在。但朱棣很少呆在西暖阁,他喜欢来东暖阁的缘故,或许仅仅因为当年太祖和皇侄建文、都爱呆在这里。
  朱棣走过隔扇,只是看了一眼里面那道墙壁,跟着进来的宦官侯显就马上去拉开了帘子,露出了一张大地图。这等事,宦官们压根不需要皇爷吩咐。
  朱棣自然而然地走到墙边,目光立刻瞧向下方的那块地方,安南国在图上的位置。
  良久之后,他转过身来,一眼看到了侯显,便开口道:“前几天不是定好了,派李琦去安南国责问胡氏?你现在吩咐李琦、再办一件事:叫他从安南国回来时,去见高煦一面,问问高煦安南国的事儿。”
  侯显抱住拂尘弯腰道:“奴婢遵旨。”
  安南国的事,从永乐元年闹到南京,直到现在还没完。
  先是安南国前宰相胡氏谎报了安南国的政变,称原国王陈氏病死无后。然后陈氏旧臣吕伯奢到京告状,接着老挝宣慰使派人送来了王族宗室陈天平,于是安南国政变、胡氏欺骗宗主国皇帝的阴谋逐渐真相大白。
  最近大明朝廷诸臣反复争执,朱棣终于向文臣们作出了一定的妥协,决定先遣使去安南国责问胡氏。
  派遣的大明朝正使,就是那个御史李琦。李琦还没出发,年后应该能出京了……
  侯显退出隔扇,朱棣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朱棣提起了砚台上的毛笔,在砚台里蘸了两下,下笔就写了两个字:瞻垲。他想了想又写了个“东”字。
  他掀开那张纸,又在另一张纸上写道:瞻壑。
  年前太子、汉王的妃子都生了儿子。此时朱棣已经写了两个皇孙的名字,太子的儿子是郭次妃所生,名字就叫朱瞻垲;汉王的儿子是汉王妃所生,叫朱瞻壑。
  皇帝现在才给孙子取名,或许是因为名字实在不太好取。朱家宗室以五行取名,虽然这才是太祖的曾孙辈,但已经有很多宗室人口了;一时要找那么多土字旁的字,并不太容易。
  朱棣写完名字,便叫旁边的另一个宦官拿着字去,一张送东宫,一张派人送云南;并传旨宗人府按礼制挑选一些礼物,赏赐给生了男孩的两个妃子。
  接旨的宦官孟骥是个西番色目人,不过他的凤阳话说得比谁都好,有时候说几句土话词儿,连朝臣都听不懂。
  孟骥也小心翼翼地捧着宣纸,告退出去了。片刻后,另一个宦官入内,代替他侍候着皇爷。
  ……皇帝的事,谁也不敢怠慢。此时,侯显冒着风雪走到了千步廊,在衙署里找到了李琦,把皇帝的圣旨口传了。
  李琦长着一张四平八稳的国字脸,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大明朝派遣到外邦的使者,大多长得都不错,至少不能长得太寒碜,好叫外邦人误以为大明朝的人都长得一表人才。
  李琦听了圣旨,忙问:“圣上没说,臣见了汉王究竟问哪些话?”
  侯显一脸严肃地认真回想了一下,才摇头道:“没有。皇爷叫李御史问安南国的事。”他说罢,见李琦一副苦思琢磨的模样,忍不住又好心提醒道,“皇爷或许只想听听汉王的看法……”
  “哦?”李琦瞪着眼睛。
  侯显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沉声道:“汉王的奏书,今日遣使送到了御门,写的好像是他在云南对付土司的事儿。彼时咱家就在旁边,听得皇爷说了一句‘最像朕的还是高煦哩’;后来皇爷去了东暖阁,对着安南国的图看了好一阵,接着马上就吩咐奴婢来传旨……李御史明白了么?”
  李琦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汉王在云南对付土司有方,圣上很是满意;所以圣上又想叫汉王对安南国的事进言?”
  侯显不置可否。
  李琦回过神,急忙拱手深深地作了揖,说道:“多谢公公提醒。”
  “使不得使不得。”侯显急忙回礼,嘴上推拒,但他的脸上已经笑烂了。
  太祖时,严禁宦官干政,宦官的地位就是纯粹在宫里干脏活累活的杂役。但永乐朝以来,一些宦官很受皇帝重用,少数大臣审时度势、也在渐渐改变态度。
  一个道德高尚的御史对侯显打拱作揖,侯显当然是非常受用的。
  俩人客气了一番,侯显便鞠躬道:“咱家传完旨,告辞了。”
  ……宦官孟骥也立刻把皇帝的字送到了春和宫。东宫就在皇城里,过去办事很快。
  郭嫣拿着那张宣纸不放,还拿给襁褓中的孩儿看,亲昵细语地说道:“瞻垲,我儿的名字叫朱瞻垲,这可是圣上钦赐的名儿,今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她说罢,忽然又警觉地抬头看了一番周围的宦官宫女,几个人赶紧低下头,仿佛甚么也没听见。
  郭嫣的眉头一皱,似乎觉得刚才自己不慎说错了话,怕很快就会传到某人的耳朵里。她面露忧郁之色,这时却见朱瞻垲蹬着小脚,“咯咯”地望着她笑,郭嫣也立刻露出了笑脸,伸手轻轻逗孩儿的小鼻子。
  她又将那张宣纸放到孩儿面前,改口道:“看垲儿的皇爷爷的字写得多好,你快快长大,照着这些字练习,先学会写名字……”
  终于有个小宫女开口说话了:“王子殿下打小喜欢字墨,将来一定是个才华横溢的王子。”
  郭嫣听得很高兴,说道:“就你会说话,一会儿赏你。”
  小宫女忙道:“谢次妃娘娘!”
  郭嫣面带微笑,哼着小曲,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王子,那个人满腹诗书、忧国忧民,关键他又是郭嫣最亲近的亲人……一时间尘封在她心底的一些朦胧印象,渐渐浮现在了眼前。
  这时“嘎吱”一声响,忽然一阵风稍大,把虚掩的房门吹开了。一个宫女急忙跑过去关上,生怕小孩儿吹到了风。
  门外的雪似乎比前两天更大,宫室房顶上、地上已经积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在白雪皑皑中,屋檐下已经挂上了更多的红灯笼,过年佳节、很快就会到来,永乐三年的春风也不会远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下雪下雨
  整个皇城都笼罩在雪花之中,万物就像被禁锢在了其间,无处可逃。不过真正禁锢人们的,还是那堵高高的红色宫墙。
  在皇城里的东边,兴庆宫和大善殿之间有一大片空地,“祈福观”就建在靠宫墙的位置。
  道观实际是一座小院子,院子里修了一座台基,台基上建一座道观。妙锦就在这座道观里,每天为徐皇后祈福消灾。她有时候会被准许去见徐皇后,但平素不能随意进出院子。
  院子围墙很矮,在道观里面,就能看到外面的光景,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皇城外面的景象,只有那堵宫墙才让人感到压抑。
  宫墙比不上南京城的城墙厚,却非常高;高得不仅能限制人翻越,隔着一堵墙,外面的景象连看也看不到、听也听不到。人在皇城里,唯一能看到外面的东西,就是惨白的天空。
  一道红墙之内,就仿佛完全与世隔绝了。
  妙锦站在道观外的台基上,看着漫天的雪花,捧起手轻轻吹了一口白汽。她的神情带着一丝冷笑,盯着那道红墙,又将目光看向墙内的一株很大的月季残枝。她心道:这皇城里,唯一能探到墙头的东西,恐怕只有那大株月季了。
  四面的宫室殿宇修得高大宏伟,檐牙雕琢十分华贵,但恰恰没有什么植物,寻常地方连颗树也没有。唯独那株月季幸存了下来,或许它的枝叶太细了,无法承受一个人顺着它的枝叶攀爬,所以才没有被铲除。
  这两年以来,妙锦渐渐猜测到了一件事……皇帝在心里,其实很懂得、这些住在红墙里的女子们是甚么感觉。所以他才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手段,想逼迫妙锦就范,甚至想要她主动去争宠!
  宫妇们住在这里真的太无趣了,太没意思了!妙锦自认,虽然她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但也很能静下心坐得住……直到她被关在这里,才真正地感受到了甚么叫百无聊赖。
  然而,最难熬的并不是无聊;以前妙锦也在宫里住了很多日子,却没觉得太难过。
  宫里的人们,最难抵御的、恐怕是那种毫无希望的煎熬。
  一辈子都得这么过、老死在这里,人一想到这里、就特别容易抓狂。这种煎熬,会渐渐地侵蚀人的一切,最后才不顾一切地去争抢那根毫无意义的救命稻草:皇帝的宠爱。
  天下财赋聚集之地、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皇城,却能叫宫妇们把日子过成这样的感受,也是很神奇的事。
  于是争宠成了她们唯一有意思的事。
  妙锦每天的空闲时间很多,有时候会想……
  大家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其实仍然没甚么意思;那些身份和殊荣、不过存在于红墙外的人心里。人们争的东西,并不定是因为它有多好,而是得到那点好处的机会也太少,很多人抢的东西自然就显得珍贵了。
  不过每个人眼里看到的东西不一样,至少妙锦并不稀罕这一切。
  ……妙锦不是被打入冷宫的人,名义上正在为皇后祈福。所以宫女宦官们对她还是很客气,见面还会说说话。
  朱高煦在云南开矿、与土司作战、送“天作之合”、生了儿子等事,妙锦陆续都听说了。
  妙锦明白他的处境,现在忤逆皇帝的意愿,于事无补,只有死路一条。她能隐隐感受到高煦所作所为,正是在无奈地讨好着皇帝。
  这完全不出妙锦的意料,在她心里,高煦就是个忍得住不做无用之事的人……不轻举妄动,至少还有一丝希冀;否则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在许多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妙锦把每一次的相遇,都反复回忆了很多遍,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每一件事都让她坚信:高煦心里肯定也在惦记着自己!
  后来回忆得习惯了,这件事,反而成了她生活里少有的、很有意思的事。
  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来,妙锦冻得打了个寒颤,她望着天空心道:云南应该是不下雪的,现在会下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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