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3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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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嫣被关押之后,张妙华作为国公之女,出身高贵、知书达礼;她年龄还小,又白又嫩,立刻得到了圣上的宠爱。最近几个月,圣上有一大半夜晚在贵妃的宫里。
  张皇后出来后,坐着车朝南边的坤宁宫去了。
  一群人簇拥着御辇刚到交泰殿附近,太监海涛便追了上来。张氏转头看一眼,海涛立刻躬身站在砖地上行礼。但张氏没有说一句话,继续往坤宁宫而去。
  张皇后径直进了寝宫,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海涛,你去给我多添些炭。”
  “哎!”海涛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赶紧去干活。这时张皇后挥了一下衣袖,叫其他奴婢都出去了。海涛很神奇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竹筒,轻轻吹起了炭火,好像早就料到会干这件事一般。
  张氏款款地在一张软毛皮大椅子上坐下来,开口问道:“薛禄在四川打败了?”
  海涛把嘴从竹筒上挪开,转头道:“回皇后娘娘,是。皇爷昨天听到消息,非常震怒!不过叛贼汉王统率过四川卫所的官军将士,多有旧识;还有瞿能曾多年在四川领兵。据报四川各部投降者极众!此役确是难为了阳武侯。”
  他顿了顿,接着说,“盛庸、平安、瞿能而今都在汉王麾下。有消息说,汉王从京师逃到云南的时候,那些建文旧臣半路去投。不过司礼监的猛哥说,或许汉王在永乐初就窝藏了他们,居心叵测!”
  张氏微微点了一下头,皱眉坐在椅子上。宫闱里沉默了好一阵子。
  海涛悄悄侧目看了一眼,见张氏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便又开口道:“郑和、侯显、王景弘带回来了许多西洋贡物,皇爷挑了一些养身的补物,专门赐给淇国公。您说这……”
  张氏道:“而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武臣尤为重要。圣上心里有数,善待这个曾为汉王摇旗击鼓的邱福,便是要额外看重勋贵武臣的意思。”
  海涛一副敬仰的表情,急忙点头称是。
  他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了,郑和从西洋珍宝里挑了一样东西,托奴婢进献给皇后娘娘。”
  张氏露出一丝浅笑,单眼皮小眼睛瞧着海涛的脸。这宦官先提到下西洋的几个人,然后一副忽然想起、顺便提到的口气,做得不着痕迹;不过张氏心里清楚,海涛怕是收了郑和的好处,早就在找机会说此事了。
  海涛从怀里摸出一只盒子,轻手轻脚地打开,再掀开里面的红缎子,双手捧到了椅子前面。
  张氏低头一看,里面放着一串佛珠。
  海涛道:“皇后娘娘,佛陀释迦摩尼是天竺人,成佛之前常捻此珠参悟佛法,后藏于天竺国王宫中。大明船队在天竺海边登岸,机缘巧合换取了此宝物。郑公公言,当世除皇后娘娘之外,无人敢拥有此物,故专门从船上无数宝物中挑出来,进献于皇后娘娘。”
  张氏轻轻拿起,发现很重,放在面前仔细观摩起来。她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好一会儿,目光才从佛珠上挪开。她忽然问道:“郑和以前是不是和高煦关系不错?”
  “这……”海涛的脸一白,忙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可奴婢此前一直在世子府、东宫,极少知道先帝跟前的事。”
  张氏道:“你不是收了个头发白了的干儿子,叫云祥、便是刚才你提到的猛哥,他是以前燕王府的宦官。你去问他。”
  海涛忙拜道:“奴婢谨遵懿旨。”
  就在这时,张氏冷不丁地问道:“张辅现在何处?”
  海涛道:“回皇后娘娘,照最近报到宫中的奏章,英国公刚进云南。英国公奉诏,与贵州镇远侯(顾成)合军攻云南;但英国公行军非常缓慢,上奏言云南的南部山林纵横、补给艰难,他要先在沿途修建据点和仓库。”
  海涛想了想,又沉声道:“英国公此前还曾上书,他是反对与顾成合击云南的。后来朝廷下旨他北进,他才动身。”
  “哦?”张氏一副十分关注的表情。
  海涛便道:“英国公得知汉王军去四川后,上奏提出了一些主张,与进攻云南的旨意大相径庭。
  他认为薛禄绝不是汉王的对手。四川失陷后,云、贵、川三地战场是为一体,朝廷应先封一个平汉将军,统筹云、贵、川全局;而不是让薛禄、顾成、张辅各自为战。英国公的意思,必定是想圣上封他做平汉将军;西南的三个勋贵,只有他英国公的爵位最高。
  英国公还言朝廷不宜急战,提出了‘围困西南,固守贵州、分割云川’的方略。奴婢听猛哥解释,大致是英国公主张求稳,欲先把汉王堵在西南,稳中求胜,所以才不太愿意和顾成一起去进攻昆明。”
  张氏认真地听完,只问了一句:“张辅是一个有才干的人罢?”
  海涛道:“奴婢听外朝的武臣们比较,‘靖难’功臣里,张辅该是最有能耐的人。”
  张氏不动声色道:“武臣不止有‘靖难’功臣的。”
  海涛愣了一会儿,忙道:“除了汉王麾下的那些人,朝廷里的魏国公(徐辉祖)、江阴侯(吴高)、宁远侯(何福)这些建文朝的人,在‘靖难之役’中让先帝十分头疼,因此必定是有些能耐的!不过那些人却不如英国公、阳武侯等人靠得住了。”
  张氏正色道:“咱们都得到了圣上的恩惠,便要为圣上分忧。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能帮上圣上,咱们一定要为他们着想!”
  海涛躬身道:“娘娘教训得是,奴婢谨遵懿旨。”
第四百零五章
不着痕迹
  酉时诸衙下值后,京师城内依旧熙熙攘攘,市面繁华。
  翰林院侍读高贤宁从洪武门出来,骑着一头驴独自往西南方向走。他把奴仆也打发回家了。
  高贤宁家住在太宗皇帝赏赐他的宅邸,但回家并不走这条路。他今天也不是想回家,而是要去聚宝门附近的秦淮河畔;每隔十天半个月,他都要去那边走一趟、顺路看一看沿途风景。
  汉王悄悄购置的玉器铺,就在聚宝门和秦淮河之间。
  那间玉器铺大多时候都关着,一年高贤宁不一定能进去一两次。他平素往这边走得频繁了,怕有心人注意到这样的蹊跷细节;所以高贤宁路过玉器街后,通常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这边还有一处很有名的所在,太祖皇帝亲手开办的官方妓院“金陵十六楼”之一的醉仙楼。高贤宁没有做官之前,就常出入青楼酒肆;而今在京师时不时去一趟醉仙楼,那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吟诗作赋风花雪月、与在官场醉心于勾心斗角之间,高贤宁觉得两者很不搭调。他做官后,完全没有了狎妓的心思;去醉仙楼,起初确实是为了遮掩某种行踪。
  但高贤宁在醉仙楼认识了那里的头牌叫付惊鸿,接着他每次去醉仙楼,便成了一件心甘情愿的事。
  京师不愧为天下财赋聚集之地,连姑娘也比地方上的多姿多彩。那付惊鸿见过高贤宁数面之后,似乎猜出他是官员,她便不吟诗作赋谈论琴棋书画,也不会丝毫打听高贤宁的公事;却总能在言语之间,不着痕迹地给与高贤宁一些安慰。
  不过善解人意、貌美如花的姑娘,又是醉仙楼的头等红人,价格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去得太频繁了,连高贤宁也感觉囊中羞涩……
  高贤宁到了秦淮河北岸的大功坊,到一座小院里先换下了官服,然后再过桥去醉仙楼。毕竟去狎妓、若穿着官服有失体统。以前他来这里换衣服,发觉有人跟踪过,后来便没人管这件事了;或许密探们查到他这种诡异的作为,只是为了狎妓而已。
  高贤宁继续骑着马驴,穿过玉器街,然后准备去醉仙楼。
  但他忽然发现,那间玉器铺,今日竟然开门了!
  高贤宁把毛驴拴在楼梯下面,便走到楼上的大门口。他踱步进去,看到一个布衣大汉坐在柜子后面,埋着头正“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盘。高贤宁与那大汉已经见过许多次面,汉王府的人、叫陈大锤。
  陈大锤抬头一看,瞳孔立刻微微收缩。而今彼此间连信物也不用,陈大锤径直问道:“您是骑马来的,还是乘车来的?”
  高贤宁道:“骑的毛驴。”
  陈大锤道:“请到书房里等一会儿,俺去去就来。”他说罢先把大门关了,然后走出了后门。
  高贤宁到里面一间书房里,拿起一根鸡毛掸子扫了几下椅子,便坐在那里等着。过了一阵子,陈大锤返回了书房,在里面的架子上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封书信,递了上来。
  信上写的并不是汉王手迹,却是高贤宁的老师齐泰的字!
  陈大锤道:“贵州那边查得很紧,俺先去了广西,绕道来的京师,耽搁了不少日子。这一趟差事,俺不是奉汉王之命,王爷去四川了,奉的是都督府执事、汉王府右长史李先生的意思。”
  “李先生?”高贤宁瞧着信上齐泰的字迹,随口问了一句。
  陈大锤道:“李昌珏。”
  “呵!”高贤宁立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李昌珏是高贤宁的同窗,齐泰的学生之一,不过因得了重病、早就退出了科场。
  陈大锤看了他一眼,道:“王爷带兵北上之前,曾吩咐留守汉王府的文武、宦官,诸事都不必对李先生隐瞒。李先生详问了一些京师的景况,认为可以尝试离间张辅和伪帝(朱高炽)的关系;因此派俺来京师走一趟,找几个人办事。”
  高贤宁点了点头。
  陈大锤继续道:“据说当年解缙劝先帝立太子、说了一句‘好圣孙’!如此一来,若是有流言传到伪帝耳里,言伪帝能当上太子和皇帝、全靠有个得先帝喜爱的好儿子,伪帝作何感想?伪帝极可能会厌恶其长子(瞻基)!
  这样的事会让张皇后惴惴不安,加上张辅长女又封了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下。张皇后便会与张辅家产生芥蒂,接下来,或许会发生许多不好预料的事。”
  高贤宁简短地插了一句:“张贵妃有喜了,刚传出来的消息。”
  陈大锤道:“那李先生的离间计更有可能起效啦!张贵妃要是生了个儿子,而伪帝又厌恶皇后的儿子,皇后的地位就会受到动摇。”
  高贤宁沉思不语。
  陈大锤“嘿嘿”笑道:“文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就是多,李先生连妇人之心也揣摩得透!高侍读可知李先生怎么说张皇后的?”
  高贤宁好奇地反问道:“先生怎么评断的?”
  陈大锤道:“张皇后与伪帝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既想保住伪朝皇权,又要争取自家的权势。若是两者相互矛盾,她还能抛却大局,为自己谋私利,妇人便是如此。还称圣人讲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高贤宁不置可否,沉吟道:“‘李先生’之意,是要借张皇后之手,挑拨伪帝与张辅家的信任?”
  “大概是这个意思罢。”陈大锤道,他顿了顿又问,“最近朝里有没有要被整的人?”
  高贤宁道:“解缙和郭铭。解缙已经去安南国了,郭铭可是汉王的岳父……郭铭长女郭妃,从伪帝登基到现在一直没有出现,据说被关押在东宫。其中缘故不明,或许是因为郭家是汉王岳父家的缘故,又或许在伪帝登基前后,郭妃做了甚么错事。现在朝中御史都在盯着郭府,想抓住把柄弹劾,奉承伪帝。”
  陈大锤想了想道:“那还是拿解缙动手比较好。当红的言官是谁?”
  高贤宁对答如流:“御史陈瑛下狱后,刑科给事中耿通极为受宠,他不像陈瑛那样逮着谁就弹劾,但弹劾过的人没有不倒霉的。”
  陈大锤点头道:“俺凑准机会,写一封告发信放到耿通门口去。告发解缙在安南国满腹牢骚,逢人就说皇帝靠儿子上位。”
  高贤宁道:“您得小心一些,我在朝里帮你们推波助澜。”他站了起来,忽然又说道:“解缙身上的虱子太多,告他不一定有作用,而告发郭铭也是可以做的。虽然郭铭是汉王岳父,但即便咱们不做,郭铭迟早也要被清算。若是告发郭铭,此事更不会被人猜忌是汉王府的阴谋了。”
  陈大锤一脸难色道:“高侍读来做?”
  高贤宁点了点头。
  陈大锤摸出了两张纸和半枚印章,一张是银票,一张是字据,他说道:“汉王府拨了一些钱给高侍读花销,你请核对一下数额,签字画押。这张银票是徐家钱庄开的东西,京师也有他们家的钱庄,拿银票和印章去便能兑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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