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3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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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高肯定会修建工事、选择有利地形,不会轻易主动寻朱高煦决战!而朱高煦的兵力留下一部分防贵州城威胁腹背后,对吴高并无人数上的优势……
  不过朱高煦还总结出来了一个经验:毁灭敌军的军队,比攻占城池地盘更有用。
  “靖难之役”中,靖难军与官军进行了两次超过五十万规模的大会战,几乎仍未摆脱困守北平近左地区的处境,但胜利的成果,在后来便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显现出来了。
  如果按照这个经验,朱高煦便应该盯住吴高干。不管怎样,灭掉在野外的吴高军、肯定比对付守在贵州城的守军容易。
  敌军的大将们也必然会这么认为。孙子兵法说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无必要,大伙儿都不愿意强攻重城。
  问题是:先灭吴高,再攻贵州城,昆明城的盛庸能守到几时?
  平安率骑兵在城外各地活动,应该能跑掉。一旦昆明城失守,盛庸齐泰及两万余汉王军弟兄、被围在里面,估计死定了!
  ……次日一早,便是新年的第一天。汉王军控制的地区,拒绝奉洪熙皇帝的诏令,仍用永乐年号,即永乐六年;京师朝廷是洪熙元年。
  播州地区下起了雨,接着又夹杂着冰粒。汉王军主力共编制七个军,即前、中、后三军和左哨、右哨、左掖、右掖,都在各处营地没有启程,他们陆续派人到中军,请命在营帐中修整,等待雨停。
  朱高煦准许了各军的建议,并召集卫指挥使以上大将到中军行辕议事。
  驿丞的大堂上,挂上了一副象征性的水墨地图,朱高煦坐在上面的公座。陆续到来的武将们,把兵器放到外面的案板上,便走进来了。大伙儿被准许在椅子和凳子上入座。
  众将都时不时地打量侍立在朱高煦身边的妙锦,她虽然戴着帷帽,但很容易看出来是个女子。曾有大将提醒朱高煦,留意女子是否可信。不过朱高煦当然是信任妙锦的,她若是奸谍、当初在皇宫只要不让小宦官通风报信,朱高煦就完了,整场战争便打不起来。
  “江阴侯吴高从湖广出发,来增援贵州了。兵力不详,但估摸着与咱们的人马相当。”朱高煦径直说道,“现在咱们离贵州城还有三百里,如果天气晴了,六到七天便能全军兵临城下;理应可以先吴高军,到达贵州城。”
  都督刘瑛马上便抱拳道:“末将请为前军主将,先攻吴高军!”
  众将纷纷附议,扬言先调大军去教吴高做人。
  朱高煦抬起双手,让大伙儿先安静,说道:“这只是选择之一。从道路远近看,咱们还有两条路,一是攻打贵州城;二是绕过贵州城,向西南进军,试图切断贵州、广西通往云南的道路,寻顾成张辅会战。”
  小小的大堂上顿时又嘈杂起来,大伙儿都忍不住权衡预测前景。
  朱高煦开口道:“本王反而觉得,先攻吴高不是上策。”
  诸将听罢都望过来,听着朱高煦的下文。
  朱高煦回顾左右道:“吴高用兵沉稳呆板,咱们没有倍数的优势,想攻灭他、恐怕绝非朝夕能办到的事。万一久攻不下,怠误了战机,昆明城先失守;顾成张辅军向贵州夹击我军,咱们只能向四川后撤。
  此战下来,咱们甚么也捞不着、就只剩四川一地了。
  而后一个选择,我部从贵州向云南进军,主要粮道将被吴高、贵州守军切断;张辅顾成的人马同样面临如此处境。大家都不能久持,极可能双方同时有尽快决战的意图。
  但如此一来,吴高军就能到达贵州、并继续挺进,打通贵州云南之间的道路;时间计算上稍不留神,让官军三路大军能陆续投到一个战场,这仗就没法打了。
  就算大战拖延了,人数多的一方能控制更多的地方、有余力做更多的事,总会处于比较有利的境地。”
  朱高煦这么一说,选择就只剩一个。有部将不禁问道:“咱们若围攻贵州城,该拿吴高军怎么办?”
  “派一路人马去阻击对峙,争取时间让攻城人马先拿下贵州城。”朱高煦道,“所以此战叫‘火中取栗’!”
  那部将又问:“若是吴高以优势兵马,强攻我牵制的兵马,又该如何?”
  朱高煦心道:打仗本来就是在赌博。天气地形的影响、以及数以十万计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状况,凭主将一个人、啥都能算准了才怪!
  战争的胜负,很多时候都是打了才知道罢。
  不过他口上却道:“我不算别人,就寻思敌军主帅。吴高差不多六十岁的人了罢,人越老越顽固,他原来就是那性子,说变就变哪有如此容易?”
  朱高煦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部此番出动,原定目标是贵州,而今贵州城就在眼前。若无不可抗拒的原由,本王认为,不能轻易放弃最初的目标!”
  他稍作停顿,抬头望向门外,沉吟道,“但愿盛庸能信任本王,一定会设法救他。也愿本王能信任盛庸,他能比贵州守军守的更久!”
  众将没有极力争论,毕竟几个月下来,朱高煦的决策最后都赌赢了。大伙儿只是有些困惑,但并未丧失对朱高煦的信任。
  ……因此有些经验,不一定就是真理。灭掉敌军军队当然更有效,但这种争权夺利的战争,或许胜利本身更有隐藏的价值,能鼓舞人心。
  只要能赢、再赢一场会战,战果如何都是次要考虑的事。
第四百二十三章
空口承诺
  永乐六年正月初二,冰雨仍未停息,道路一片泥泞。
  朱高煦下令,都督刘瑛率左右哨及前军共计三路军,留下辎重之后,拔营继续前进。
  先遣出发的军队、到达贵州城之后,刘瑛会留下左右哨由副将统率、在贵州城先扎营;而刘瑛本人则率余下的前军人马,向入湖广道方向继续进军。
  朱高煦等不及雨停了。大明朝疆域太辽阔,仅是一省地盘之内,各地的天气也极可能各不相同。播州在下雨,吴高军那边却或许天气晴朗。
  万一吴高军先靠近贵州了,之前的方略全部都得作废,重新想办法!
  ……时汉王军前中后三军的兵力,每军步骑的人数、都超过了二万五千人;而左右哨、左右掖四军的编制,是各分左右两卫,一军有一万一千余众。全军总兵力十二万余人。大明朝各省各地的卫所制度都差不多,但军队的编制却各不相同,与带兵主帅家传的兵法战术和习惯有关。
  前军等部人马离开大营,已在道路上行军。朱高煦赶到了前方的大路上,下马在步军队列旁边步行,他杵着一根长枪,在泥泞里走着,很快靴子、裤腿上便全是泥水。
  难怪此时人们把那些需要劳动的百姓、不仅是农夫,都称之为泥腿子。几乎所有的道路在下雨后都很糟糕,只要不是在大城池庭院中生活的人,腿上很难没有泥。
  将士们纷纷侧目观望步行的汉王。朱高煦转头大声道:“本王自己试试,这路究竟能不能走!”
  就在这时,骑着马的刘瑛迎面赶来了,刘瑛道:“王爷!请王爷上马,末将步行!”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你也下马,陪本王走一走。”
  刘瑛翻身下马,抱拳道:“末将遵命。”
  朱高煦心里认可的、最有能耐的那些大将,此时都有重要的使命;军中已没有让他完全满意的大将。大军里的大将们,除了云南的卫指挥使,便是汉王府以前的千户、副千户升上来的……除此之外,三个护卫指挥使之一,刘瑛就在军中。
  他想起一部电影里的台词:最贵的东西是甚么?人才!
  此时双方都有点尴尬。朱高煦认为增援贵州的官军大将,吴高不是最适合的,他太稳了;如果不考虑何福的把柄被朱高煦捏着,何福更好……而汉王军去阻击吴高军的人,反而需要很稳当的人,刘瑛也不是最好的人选。
  可朱高煦苦于一时无人可用。
  他回忆了一番刘瑛在诸次战役中的表现,以及平时言论,觉得刘瑛是个倾向于进攻、中规中矩摆开决战的人。就像大伙儿在重庆府之时,刘瑛与瞿能争执,主张的不同之处、其实就在于是否激进。
  刘瑛现在就在朱高煦的旁边,位置稍微落后朱高煦一个肩头,俩人一起在泥泞的道路上跋涉着。刘瑛应该已经猜到,朱高煦有话要叮嘱他,所以一边小心脚下,一边默默地等待着。
  朱高煦终于说道:“我每次到别的地方去,心里都会忍不住很高兴。”
  刘瑛点头发出一个声音,随口附和着。诸将似乎已经熟悉朱高煦的习惯了,他谈正事的时候,时不时会先东拉西扯说一些小事。
  朱高煦继续道:“好像是因为儿时的回忆,那时每次去舅舅家(当然不是指徐家),长辈和小伙伴都对我很亲热,能有许多新奇的玩耍。功课不用做了,父母因在亲戚面前、对我的管束也少了一些。所以每次要离家出发去外地,我的心情就特别好。”
  他转头看了刘瑛一眼,“刘都督可知,人在儿时的记忆是最深的,往往会影响一辈子。”
  刘瑛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有道理。”
  朱高煦张口欲言又止,不想继续说这事儿,改口道:“如果不是因为战争,可能咱们一生也不会去贵州城。”
  “战场……如赌场。”朱高煦叹出一口气,马上转头小声说道,“咱们没有太多本钱,这种大会战只要输一次,形势就会急转直下!投降的人,恐怕会比四川官府的敌军文武还要多;就算有人想借你我的脑袋去封侯、也并不奇怪。”
  刘瑛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咬牙用力点了一下头。
  俩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朱高煦才开口道:“我在‘靖难之役’中见过一些人,让他带几千人马、参与一场战斗,可能是一个良将;但往上升了一级,说不定就不好使了。能坐镇一方的大将,一定要有全局的念头,切勿因贪图一点军功、便误了大局!我在评判诸将功劳时,也不会按照寻常将士斩敌多少来看。刘都督听明白本王的意思了么?”
  刘瑛那张白净有点女相的圆脸,忽然很紧张,他站定抱拳道:“末将请汉王指点战策!在时机恰当时,王爷可亲临东线战场,监督末将。”
  不料朱高煦摇了摇头:“刘都督,这次你得靠自己。”
  “为何?”刘瑛困惑地说道,“在王爷跟前我说句实话,以前末将没干过这等事,心里有点没底。”
  朱高煦忽然从刘瑛的神态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依赖感;就好像未成年的孩子,依赖父母一样。刘瑛已经三十来岁的人了,但这并不奇怪……或许人们在战争中,大多都还是孩子罢?将来人类的战争模式成长,还长着呢。
  朱高煦答道:“尽快攻占贵州城,乃此次大战的重中之重。本王无法全程掌握东线战场,更比不上一直在前线的刘都督更了解实情。本王若插手,反而会影响你的判断、策略!刘都督,每个人的想法是不可能完全相同的。
  每一个瞬间组成的无数直觉、猜测、权衡、想象力,才能形成方略的完整性和系统化,这便是为何带兵的主将总是只有一个,而不分左右将军的缘故。”
  朱高煦一掌拍在刘瑛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鼓励地点了一下头:“记住你在全局中应该做的事,昨天已经谈过了。也要相信自己!这世上,一个人能担负重要的职责、并非随时都有机会。想一想永乐年间的那几个国公,张家、邱家、朱家,以前在燕王府的甚么位置。”
  永乐朝最得重用和信任的武臣,当然是燕王府三护卫指挥使,而今已经名满天下。
  国公这个位置,代表了太多东西。名声权势地位金钱美人,甚至可以把仇人毫无理由地弄出来报复,至少私欲大多都可以被满足。
  刘瑛的个子没有朱高煦高,他抬起头迎着朱高煦的目光,紧紧闭着嘴、眼睛炯炯有神。朱高煦知道他动心了,无论是对名誉、利益还是权势的渴求,都是一种欲望。这才是人们能干大事的源动力!
  朱高煦继续鼓励道:“记住,一定要全局获胜,那些东西才不是空口承诺!此役只要获胜,云、贵、川三地逾千里疆域,便能牢牢地被咱们握在手里,大业便有了根基。
  汉王军以少胜众的辉煌战绩,会让天下亿兆臣民重新敬畏咱们,重新考虑咱们主宰大明皇朝的可能性;即便实力上还有差距,但咱们的气势形势已经盖过京师了。”
  刘瑛的脸色和眼睛都微微发红了,抱拳斩钉截铁地说道:“末将一定不负重任!”
  “好。本王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朱高煦满意地点头道,“刘都督还年轻,不要过早地老气横秋顽固不化,不是甚么事都一定像排兵布一样、得中规中矩。”
  刘瑛又道:“末将谨记王爷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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