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4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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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心里当然没有宽容!小孩儿?不不不!无论小孩儿、还是侄子亲戚,这些都不是首要的身份;朱高煦能明白其中的关键,大皇子等人最重要的身份……政治人物。
  家国天下的体制,只要是皇室权力中心的人,谁不是亲戚?难道因为有亲情,大家就能和和睦睦其乐融融了吗?如今还不是一样尔虞我诈、不择手段,上百万大军在国土上打生打死!
  史上这位大皇子杀了朱高煦全家,污蔑朱高煦、至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朱高煦想到这些就不寒而栗,觉都睡不着,变成了多年的噩梦!
  但是若冷静地想,无论张氏还是大皇子、都不能算有错。胜利者就是那样的,往往会要把威胁者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污蔑一个皇叔、屠戮一干党羽无数家庭,必是在所不辞。从古自今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规则如此,这是最好的选项!
  不然留着给那些同情政敌的、不得志的人一个义正辞严的借口吗?当然不能!必得让政敌身败名裂、毫无机会;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既羞于与道德败坏天理难容的人扯上关系、也无所凭仗。
  或许因为朱高煦现在成了胜利者,所以心态渐渐豁达起来,威胁一解除、他发现不太狠张氏母子了。毕竟人到了那个位置,就得做那些事……当然朱高煦也打算,理智冷静地处置他们。
  既然彼此彼此,大家都没有错;那么朱高煦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就在这时,台阶上响起一阵“叮叮哐哐”的铁片磨蹭声音,身披重甲的壮实大汉陈大锤快步走上了台基。
  陈大锤没有理会残存名分的皇后,他径直走到朱高煦身边,俯首过来、手掌掩住他的嘴和朱高煦的耳朵,悄悄耳语道:“伪帝次子(瞻垲)、张贵妃及三皇子,全在皇宫里!俺们的兄弟们找到了他们,派人就地看守在后宫里。”
  朱高煦听到这里,顿时十分轻松地舒出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陈大锤后退两步,抱拳道:“末将告退。”
  张氏微微侧目,用复杂的目光看了陈大锤一眼,似乎在猜测刚才陈大锤说的话。不过她应该没听见,陈大锤刚刚耳语的声音很小。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一副“推心置腹”般的口气说道:“大嫂,我以前常常会做一个噩梦,梦境都是一样的……”
  张氏问道,“高煦做的是甚么梦?”
  朱高煦沉吟片刻,说道:“梦见了自己的实力被削得干干净净,困在一个四面透风无险可守的城里,虽有怨气却无可奈何,只想安稳渡过残生。”
  他话锋一转,忽然冷冷道:“不料我侄儿当了皇帝,忽然派人告诉我:你这个皇叔谋反了!我不服就去理论,结果被侄儿给活活烧死了,妻妾儿女也全死了,手下的弟兄、沾亲带故、有一点交情的文武也被杀全家了!可怕……”
  张氏一脸尴尬,却好言附和道:“高煦这梦境,确实太可怕了。”
  朱高煦叹道:“是啊!不过现在终于把那些担忧、害怕放下了。大嫂,你可不能怪罪我,我只是被迫无奈罢了。”
  张氏似乎意识到了甚么,眼睛里马上浸满了泪水,哽咽道:“高煦,你长兄知道错了,咱们都知道错了。你大哥也受到了惩罚,他不仅丢失了皇位,还只能看着妻儿在此屈辱地哀求你、而无能为力!高煦,你想想先帝母后尚在之时,咱们一家人的情分。放下恨意罢,不必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我做得绝吗?”朱高煦冷冷问道。
  张氏忙好言道:“我绝无怪罪高煦的意思,现在只是在求你。”
  朱高煦沉吟片刻。他觉得自己在大哥面前、还是很有诚心的;但是在张氏母子面前,没必要那么老实。因为她此时的屈服、也不见得有多真心。
  朱高煦便好言道:“大嫂别害怕。我说出的那个噩梦,以后已经不会再有了;如此一来,咱们反而能好好相处啦!大嫂等人都是皇室之人,身份尊贵,我朱高煦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侮辱。”
  张氏问道:“高煦能念及一家情分,手下留情吗?”
  “当然会的!”朱高煦一本正经道。
  他不想再继续与张氏说话,便对御门外的武将和文官裴友贞道:“先帝驾崩得蹊跷,我认为长兄的皇位是不合法的,也从未承认他是皇帝;所以他不能住在乾清宫,我大嫂也不能住在坤宁宫。
  但长兄的皇太子名位、乃我父皇先帝所册立,此乃事实。因此我觉得,长兄一家能继续住在春和宫。
  你们去安排一下,护送皇太子、太子妃、妾室张氏、三位王子,前往春和宫居住。不得辱没、亏待他们。”
  武将们抱拳道:“末将等得令!”
  裴友贞拱手拜道:“王爷决事,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王爷英明神武,下官等敬佩之至!”
  朱高煦挥了挥手,完全不理会张氏母子等人,径直向台阶上阔步走去。御门外的砖地广场上,站满了许多兵马,让这皇宫大内平增了几分动荡之感。但朱高煦率兵入宫之后,宫中完全没有发生械斗,也没有流血;京师外的百万大军厮杀结局都已尘埃落定了,宫里的人早已明白抵抗毫无意义。
  他走下台阶之后,脚踩马镫翻身上马,又转头看了一眼北面无数的宫殿重檐。皇宫里最重要的皇帝一家,都会被控制拘禁在春和宫,剩下的嫔妃宫人也出不了皇宫,留在里面暂且不用理会。
  朱高煦转过头来,“驾”地吆喝了一声,双腿轻轻一夹马腹,便拍马向南奔出。一大群骑兵将士也上了马,追随朱高煦往午门方向而去,砖地上的马蹄声再次响彻宫廷。
  朱高煦还没有登基称帝、便无名分住在这皇宫里,更无必要在胜利到来的时候,去给人淫乱宫闱的口实。大明王朝至今还是朱家的,他当然不会故意给皇室招辱。
  一群人马出了午门,便算走出了皇宫大内。不过前面是一条两侧红墙的宽敞甬道,人们还得出端门和承天门,才能有地方驻扎。
  率军攻入京师、到登基称帝名正言顺移驾皇宫的时间段,应该住在何处……“靖难之役”后朱棣已经做出了表率,让朱高煦有经验可循:住在千步廊上的官府衙署里。
  如此一来,既能就近控制大明王朝的中央机构,也能在皇宫附近隔绝大臣与“伪帝”的联络。在此地策划登基前的事宜,那是再恰当不过了。
  长兄朱高炽说得很对,眼下朱高煦最紧迫重要的事,是先想办法登基称帝再说!有了名分,才能逐渐控制天下局面有章可循;才能让伐罪军弟兄、京师的文武勋贵全都安心,因为人们最怕没能确定的东西。
  而别的一切事情,都可以稍微缓一缓,等做了皇帝再从长计议!
卷七
第五百八十八章
新仇旧恨
  如同八年前“靖难军”进入京师时的光景,此时的京师城内外、毫无厮杀动荡的局面。虽然大战在各地打了多次,造成各地涂炭,战火最终亦未能波及大明朝都城。
  不过紧张的气氛、血雨腥风的前奏,渐渐压在了京师上空!
  市井街巷之间的繁华热闹骤然消失,最近外出活动的人非常少了。从文武大臣到庶民百姓,都明白大明朝的皇权将再次进行交接;每当统治天下的皇权交割时刻、特别是武力夺权的方式,不流血成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京师原先仅存的一点侍卫亲军、京营官兵,已被缴械;并遵照兵部的调令,调动至城外的校场军营“驻扎”。伐罪军六万将士,彻底掌控了京师的外城、内城、皇城、皇宫之驻防戒严。
  位于皇城之内御道附近的中央衙署、以及汉王军中军,在忙些甚么,外人无法得知;但人们能隐约猜测到、此时胜利者的紧张忙碌。
  内外各城门处于戒严状态,进城的人须搜身盘查,但尚能入城;而最近出城,便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无论人们有甚么理由、基本会被阻止。
  不过也有例外,有伐罪军中军印信的人,进出是比较方便的。锦衣卫武将姚芳便是其中之一……
  姚芳虽是“伪朝”锦衣卫的武官,但汉王亲自指名道姓要他去效命,他立刻便被汉王长史府的人视作“自己人”,并给了他通行方便的印信。
  他是在庆寿寺被汉王长史府的人找到的,庆寿寺现在也被戒严看住了。
  姚芳在庆寿寺获释之后,首先去找他的相好王姑娘,然后之前看押王姑娘的房间已经空了!布置得还非常诡异,房里居然烧着香、留了纸钱的灰。姚芳很快从和尚们口中问出:王姑娘已经死了,自杀的!
  问明白了埋葬王姑娘的地方,姚芳抓了一个参与的和尚、与两个伐罪军军士一起出了城。
  此时他终于找到了那一座新坟。
  大江附近的一片乱葬岗中间,起伏的山丘一片荒凉,附近不见一座房屋,唯有凄凉的荒草以及重叠凌乱的野坟!
  初春季节,山岗上的野草已经焕发了新的生机,漂亮而默默无闻的小小野花、在无人问津的野地里绽放,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青草、花朵清香味。
  唯有姚芳面前的一堆小土丘几乎寸草为生,坟太新了,浅褐色的泥土就像刚刚挖掘出来的一样。
  年轻的姚芳盘腿坐在土丘前面,他怔怔出神、一声不吭,脸颊上有两道湿痕,泪滴从他的下巴时不时滴到地上,很快融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她就像这些默默无闻的花朵,没有家、没有名分,曾经每日在那座租来的小院子里等待着姚芳。每次姚芳怀着提心吊胆、害怕恐惧的心情回到那里,总是能看到那淡淡的温暖的灯光、为他等候,闻到热饭菜的香味。她出身书香门第,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却甘愿为他做一切。
  姚芳最不能忘记的,是每次回去时她欣喜、清纯、干净的笑脸。她明明那么悲惨,却总是把笑容留给姚芳。
  她总是为姚芳作想,被抓住了之后,宁肯试图自杀,也不愿意姚芳受到一丝一毫的要挟!
  今日姚芳出城得急,没来得及准备纸钱香烛祭品,土丘前面光秃秃的没有东西。他就这么在这里坐着,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
  跟着他出城的两个士卒、以及庆寿寺的一个和尚,站在姚芳身后等着,也没打搅他。士卒似乎有点没耐性了,在那里来回走动;死了一个与他们无关的人,他们当然不会关心。
  这时和尚的声音道:“姚将军,王姑娘真是自己上吊死的。贫僧等都是出家人,不能杀生、更别说杀人了,哪能害她性命……”
  姚芳猛地转过头来,盯着那和尚!
  之前的伤心,已然变成了剧烈的仇恨!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机与戾气,只一个眼神,便吓得那和尚倒退了两步。
  姚芳冷冷道:“那天已经劝服了她,我没有被要挟。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神,必定是相信了的。一个求死之人若未死,哪能轻易再求死?况且她为何要再求死?!老子也是干脏事的人,你们就是要灭口,还想当我是三岁孩童欺蒙?”
  姚芳嘶声吼道:“你们欺蒙我还不够吗!”
  “姚将军……”
  姚芳完全不准和尚说话,站了起来,脸上既有泪水、也有怒不可遏。他的脸扭曲了:“我从小就被人害死了娘!清清白白的父亲、被栽赃陷害与海贼大寇勾结,浪迹江洋。我竟然将罪魁祸首的仇人,认作恩人!受欺骗玩弄利用至今!
  我多年不能亲人相见,而今只是一个女子,你们也要残忍地夺走她的性命。她有甚么罪,有甚么错?你们为何不冲着我来?!”
  “误会,姚将军您误会了。”和尚急道。
  姚芳的嗓子都快震破了似的,挥舞着双臂瞪圆充斥着血丝的大眼道:“我恨!我要杀……将你们所有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不,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后悔绝望!”
  姚芳忽然跳了过来,和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穿着长袍摇晃着不知所措。但是姚芳没有跳到和尚面前,却冲到了一个军士跟前,忽然伸手去拔军士的腰刀。
  “姚将军?”军士早有防备,立刻抓住姚芳的手腕。
  “我又不会杀你们。”姚芳道,待那军士稍有犹豫,忽然用力拔出了腰刀。然后冲到和尚面前,不顾一切地将和尚扑倒在地,一掌按住和尚的光头、卖命地死死将其脑袋按进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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