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4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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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芳看他那副样子,冷冷道:“道衍大师,你看,‘四大皆空’都是假的。人只要活着,总有在意的东西。若真的四大皆空了,干嘛不干脆死了更轻松,活那么大年纪,有啥意思?”
  道衍已经不用“你还没有悟”之类的话来说教姚芳了,他坐在地上,看着两团灰烬,还未回过神来。
  “事情还没完。”姚芳道。
  不等道衍回过神来,姚芳便走出了主持房。他来到寺庙门房,对守卫的将士道:“派两个人去主持房,轮流盯着道衍。收走所有纸墨,且不准他再写一个字!”
  武将有点困难,还是抱拳应了一声。
  姚芳见状,又道:“谨防道衍给乱党报信,你们担不起!”
  “是,姚将军。”
  姚芳骑马回内城,径直去了洪武门内的诏狱。他出示了汉王长史府签押的印信、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腰牌等物;守御诏狱的武将在一本新册子上查到了姚芳的名字,立刻放他入内。姚芳便走进了偌大的诏狱里,问明白了一个叫溥洽的和尚所在。
  溥洽是建文朝的主录僧,原本与在燕王府做谋士的道衍毫无关系,但道衍很在意这个人!
  “靖难之役”成功后,道衍对太宗皇帝有巨大功劳,又是常在太宗皇帝身边参与机务的心腹,太宗不吝厚赏,赐给道衍官职豪宅宫女财宝,还想给他封爵。但道衍一样都不要,他只有一个请求:释放溥洽。
  可当时的户科给事中胡濙告诉太宗皇帝,溥洽与建文皇帝关系匪浅,可能参与了让建文帝逃脱之事、并知道建文父子的下落,更知道很多密事!因此太宗皇帝才一直没有释放溥洽,至今将他仍关在诏狱里。
  伪洪熙朝时,朝廷忙于平叛、伪朝的时间也不长。饶是如此,道衍也曾通过袁珙请旨释放溥洽!可是那袁珙办事不力、理由不充分,未能得到伪帝(朱高炽)准允;道衍也暂且将事情搁置,重新等待恰当的时机。
  姚芳让狱卒带路,找到了溥洽验明正身。姚芳看了一眼那个人,问道:“你就是溥洽?”
  溥洽有气无力地说道:“贫僧甚么也不知道。”
  姚芳点头道:“无所谓了。”
  姚芳忽然拔出腰刀,二话不说便捅了过去!“啊”地一声惨叫,戴着镣铐的溥洽便倒在了血泊中。
  狱卒们都震惊了,一个人颤声道:“姚将军!你有圣旨或有司公文吗?”
  “没有,我就是想杀他。”姚芳转头道,“叫你们的上峰,去弹劾我就成了。我叫姚芳。”
  他说罢上去把溥洽的脑袋割了下来,便起身扬长而去。
  姚芳回到了庆寿寺主持房,再次听到了“笃笃笃……”的木鱼声,不过此时的声音既凌乱又无力,仿若道衍的心境。
  姚芳走进去,道衍侧目看了一眼他、目光下移,盯着他手里血淋淋的布包。
  “扑通!”姚芳把脑袋扔在了道衍面前的桌案上。
  道衍看清楚了血淋淋的头颅,神情马上剧变!他的三角眼里的目光一片死灰,接着愤怒地抬起头,指着姚芳的手指在发抖:“你这丧心病狂的疯子!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哈……”姚芳顿时仰头大笑。看到姚广孝极度的无望、愤怒、心痛,以及仿佛一辈子七十多年白活了,一切都付之东流的模样,姚芳觉得仇已经报了!
  他大笑不已,笑个不停,身体也是东倒西歪。姚芳一面笑,一面又哭了起来。他满面泪痕,一脸狰狞扭曲的笑容,简直可怕极了。
  道衍的声音道:“老衲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即便化为厉鬼,也不放过你,姚芳!”
  姚芳笑了很久,终于笑累了。他张开双臂,一副漠不关心自己、且无所谓的样子:“来就是了,我等着看你还有啥本事哩。”
  道衍的三角眼血红道:“老衲悔不该收养你们,你们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才叫你们反噬其身!”
  “戒嗔,戒痴。道衍大师修为如此之高,为何还这样执着?”姚芳笑道,“再说了,我这副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说得对!不管怎样,你确实有抚养之恩,可孩儿管养不管教,不就是我这样的恶人?”
  “你……你这只牲口,已经没有人性了!”道衍从极度的愤恨中稍稍平息,似乎有点拿姚芳没有办法。真是攻守易势,恩怨难清!
  姚芳笑累了、笑完了,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不知怎地,他确实认为仇都报了,却没有一点快意和愉悦!
  为何复仇之后,心愿达成之后,还如此伤怀、如此高兴不起来?
  道衍不说话了,他也不敲木鱼,入定一样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仿佛死了一般。面前还摆着溥洽瞪着血眼的脑袋。
  俩人都安静下来,场面非常诡异。
  姚芳擦了一把眼泪,不哭也不笑了,他长叹了一声,出神地说道:“娘最疼我了,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妇人。咱们家没有雕窗绫罗,没有锦衣玉食,门外堆着柴禾与稻草,可那是世上最好的地方。娘教我识字,教我怎么做人,告诉甚么是对的,甚么是错的……”
  姚芳的视线模糊了,连话也说不清楚,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娘不嫌家里穷,她总是对我说,你爹有权的,可他用品行让家眷敬重,忠于圣上、忠于大明子民,才不愿意贪钱……”
  “姚王氏是除了我娘外、最美的妇人。我心里不敢说出来,却暗地里下决心:只等为汉王立了功封了官,我便求汉王赦免她们王家,明媒正娶她过门。
  我总是在她面前憧憬以后的好日子,她却只是无奈而讨好地笑一笑,叫人心酸又心疼。我要成一个家,像很早以前那样的家,生个儿子、生个女儿,然后让姚王氏那样美好的妇人教导他们。我在朝廷为国效力,她在家里安安稳稳。
  我以为时间还很长,还得及。哪想会变成这样?许诺那么多事,为今后打算了那么多,都不在了。我可以另外找个妇人,可是明明许诺了姚王氏、我要把这一切给她的……”
  姚芳回过神来,呆呆地叹了一口气:“回忆里真好,我想活在以前、活在记忆之中。”
第五百九十九章
隐忧
  登基后的第一天晚上,朱高煦住在乾清宫。这是大明皇帝起居的地方。
  果然又没睡好,整晚上心里都不踏实!可能是还没习惯的缘故罢。他的心情非常复杂,既有新奇与兴奋,也有不安稳的不安全感。
  毕竟是皇帝才能睡的地方,光是这个比格就能让朱高煦感到兴奋;后宫还有几万个女子任他挑选,虽然顾不过来,但是想想拥有那么多,一时间还是很爽的。
  但是乾清宫这个寝宫、睡眠舒适性确实有点差。建造的时候应该只考虑帝王的规格和唯我独尊的地位了,完全不能给人放松的感受。
  汉王府的亲王寝宫也很大,但远远比不上这里;且乾清宫周围光秃秃的,内外随时有人当值。这里就像宫女宦官们上班的办公场所,而没有卧室的感觉。
  而且朱高煦总觉得哪里不安全!细想起来,又谈不上具体哪里有问题。
  从建筑格局上看,显然太祖皇帝监督设计时、很在意皇帝的安全问题。在皇城中轴线上的乾清宫、坤宁宫两大建筑,位于一个大型四合院一般的区域内;四面都是宫城内最高的墙,墙体中有数的几道门、都修建了门楼,没有任何小门、偏门等出入口。
  只要用信得过的人守卫位于后宫中央、乾清宫坤宁宫所在的闭合区域,不相干的人一个都进不来。
  朱高煦当然重新部署了人手,除了从汉王府带过来的宦官曹福,他启用了王景弘与侯显暂且负责司礼监(太宗设立的司礼监,此时不批红不涉政,主要职能是掌管宫中宦官的人事)。命令侯显等人挑选宫女宦官,负责乾清宫的值守。
  但这样依旧无法消除朱高煦心中朦胧的隐忧!
  他自问并非一个猜忌心重的人,恰恰相反,曾做过赌徒老哥的朱高煦,十分具有冒险精神。但登基第一天就寝,他就有点疑神疑鬼了,难道当皇帝的人都是这样吗?
  他也忽然有点理解父皇,为何除了在母后那里留宿,从来不与别人过夜了。昨夜朱高煦甚至连临幸一个陌生女子的心情也没有,曹福悄悄问过,但朱高煦摇头拒绝了。
  早上起来,在宦官宫女的簇拥下,朱高煦做着御辇,按部就班地出乾清门,去御门(奉天门)处理政事。
  刚刚登基,朱高煦不打算急着干任何大事;必须要缓一缓才行……现在的时期十分敏感,从京师到地方,无数眼睛都盯着新皇要怎么执政呢!朱高煦希望大伙儿先安安心心,别觉得他不会给人们好日子过!
  特别是很多文官们,在这种没有太大外部威胁国家的时代,估摸他们最想看到一个啥也不干、只爱修车的皇帝。这样大伙儿都不用提心吊胆、焦头烂额了。
  但是朱高煦也并不怠政,第二天就去御门处理奏章、商议国事。他最近两天的表现,应该看起来是非常规矩的皇帝。
  及至御门,朱高煦坐上宝座。当值的官吏、宦官,以及文官侯海、裴友贞都到了,大伙儿行大礼。礼仪之后,朱高煦也不议事,径直翻看送上来的奏章,准备批阅。
  眼下京师的文武,几乎已经全部奉诏了,中央机构差不多已纳入新君体系之下。登基诏,亦由各官署誊抄,以邸报的形式、通知大明各省府州县官署。
  地方上的官员只要上表道贺,或是不爽朱高煦的人被迫屈服、写奏章称呼圣上,都算是奉诏成为了武德朝的臣民。如果摆明了不奉诏,那就是不承认武德朝的合法性,当然算是公然谋反;等待他们的必定是朝廷官军的武力平叛!
  朱高煦批阅奏章,很快就感觉枯燥了。因为今天的奏章,几乎全是贺表,大同小异的奉承之言;起初看着是很爽的,毕竟人都喜欢被人捧着,但看了一百份雷同的东西,也会觉得十分无聊……
  就在这时,朱高煦突然发现了一份非贺表的东西。
  暂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杜二郎上奏,诏狱武官告状姚芳、进入诏狱擅杀罪犯溥洽!因杜二郎不是姚芳的上司,无权处置姚芳,便上奏圣上定夺。
  朱高煦看罢,顿时生气了。他把姚芳当自己人,这厮在他登基当日就犯法!这么快就恃宠而骄了?
  “把姚芳召来问话!”朱高煦语气不善地说道。
  当值的宦官立刻长声幺幺地宣旨,一声声往外传出去。
  朱高煦回顾大殿左右正在写写画画的官员,又问道:“你们谁知道,溥洽是谁?”
  胡濙站了起来,绕行走出书案,来到宝座下面,作揖拜道:“臣礼部侍郎胡濙请奏圣上,溥洽乃洪武三十二年的主录僧。”
  洪武三十二年?那是建文年间。
  朱高煦寻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溥洽这个人了!永乐初,太宗想查建文父子下落,便让朱高煦干过这件事。当时朱高煦不仅见过马恩慧,还见过这个溥洽。溥洽与姚广孝有甚么关系,姚广孝曾不止一次请旨释放此人。
  朱高煦又联想到姚芳与姚广孝之间的仇怨,顿时猜到了个大概。
  “朕知道了。”朱高煦挥了挥手。他再次看了胡濙一眼,心道:进士毕竟是进士,讲究!在皇帝跟前口头说句话,对年号说法都十分仔细;毕竟从永乐年间就彻底去除了建文年号、改称洪武的,而朱高煦也没说给建文翻案。
  “臣告退。”胡濙执礼道。
  等了许久,姚芳在奉天门外先叩首请旨,然后才走进御门,在宝座下面再次叩首。
  朱高煦先打量了一下姚芳,发现他的眼睛似乎有点红肿,好像哭过。
  因为了解姚芳干的事、有其缘故,朱高煦的气也消了不少。朱高煦此时的愤怒语气、多半只是演戏而已,“你好大的胆子!”
  姚芳道:“圣上息怒,万勿为微臣影响龙体。微臣是明知故犯,自知犯法,请圣上降罪!”
  朱高煦怒气冲冲的指着姚芳大骂道:“你还知道犯法,啊?朕念你有功,本想论功行赏,待与大臣商议后给你封爵。你倒好,为了私仇,便不顾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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