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5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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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高煦在静海寺与宦官、官吏们谈论了一阵,赏赐了酒,并率众去了港口。
  港口上吹着江面来的风,周围一片嘈杂。水师将士数千人,大多已上岸聚集,京营官兵送来了美酒,每个将士都能分到一大碗酒。附近还有很多围观的百姓和码头力夫,不过侍卫军设了岗哨,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朱高煦率众端着酒碗,来到了军队前面,他举起碗喊道:“朕祝官军水师弟兄们一路顺风!”
  人群里一阵喧哗,将士们喊着谢恩、万岁等话,纷纷抱着酒碗行礼。
  就在这时,船上的军乐奏响,众人都陆续回头观望。只见所有战船上,一面面蓝色打底、黄色图案的“团龙日月旗”升起来了,那团龙图、与朱高煦袍服上绣的团龙几乎一模一样,龙盘成一个圆形;而在团龙图中间,是太阳和月亮的图案,象征着“明”字。蓝色的旗面,既可以认为是大明皇权受命于天,也可以认为是大海的颜色。
  这种旗帜是第一次出现。因为朱高煦觉得舰队在海上、需要更醒目的官军标志,便自己设计了这样的国旗。
  没一会儿,更让人们稀奇的事出现了。两边来了许多七八岁的小孩儿,大概有数百人,排着队伍朝这边走了过来。
  男孩儿们穿着一色的制式礼服,订做于沈家织造厂。他们戴着一种大檐帽,身上穿着裤子和上衣分开的青色衣服(水师是青色,陆师是灰色),上衣是直襟翻领、有布纽扣;足上穿的皂靴。春夏的料子是棉麻混纺,用熨斗熨过,加上白色的里衬,男孩儿们看起来非常整洁。
  另外一边来的全是小姑娘,她们穿着桃红色的纱丝高腰襦裙,梳着小鬓、额前留着些许刘海,看上去十分漂亮可爱。人们看过一群歌舞姬聚集在一块儿的场面,但那么多小女孩打扮好站在一起,倒是十分稀奇。
  朱高煦等人站在一旁观望着,他对孩儿们今天的打扮十分满意,也认为将士们与围观的百姓、感受也不会差;毕竟人们不会看不见、孩儿们干净整洁的形象,以及身上穿的是不错的料子。
  这时一个青袍文官走到了水师队列前面,大声说道:“北征阵亡将士遗孤,为大明水师官兵,献上小曲《春寒》,愿将士们不负圣上重托,尽忠尽职,保土安民……”
  文官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张纸,瞧了一下,继续大声道:“战阵有功、为国战死或致残的将士,照圣上旨意,其家眷将得到朝廷抚恤。
  应天府江宁县衙拨官田,修建城镇一座,由工部营造署建造,为每户家眷建造宅院。阵亡将士父母、遗孀、子女可移居此地。
  死伤有功正军军士之军饷,折算为以口粮为主、宝钞为辅调拨,直至其长子十六岁。此项军需,由兵部负责,五军都督府知情(监督)。
  阵亡或伤残军士之妻,可优先到附近的沈氏织造厂做工,补贴家用;皇室指定诰命夫人率领。
  朝廷并设蒙学堂、书院、武备院、贤淑堂。阵亡将士子嗣,可免费到此就学,免恩师谢礼、衣物、纸墨之用。堂、院由工部营造署建造,礼部经营,五军都督府知情。士子蒙学已成,可择书院就学,参与应天府、江宁县之科举;可择武备院就学,参与兵部武举,或通过兵部考试后,任命为官军水陆将士。
  小娘则于贤淑堂就学,由皇后派遣女官教习识字、女德、礼仪、织造等技艺,长成十五,可择良家子成亲,内府补贴嫁妆。”
  一时间水师将士们哗然,大伙儿引项观望着前面的孩儿们。那些穿着光鲜、衣食无忧的活泼小孩儿,无疑让所有将士都心生羡慕。大明朝以往的军户,与农奴有点相似,大多都很穷困;刚才朝廷官员许诺的待遇,显然对军户们来说非常高上。
  朱高煦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观望,他觉得朝中各衙署官吏、争的就是权力和好处,就算大多目不识丁的军户,何尝不是最在意好处?给将士们的抚恤落到实处,恐怕比说一万句慷慨激昂鼓舞士气的话都管用。
  将士们应该是非常感激皇室的,因为大明朝是小政府主义理念的制度,税赋收入主要用于军费和官饷。公共福利基本没有,连修路铺桥也不是官府承办,得那些想要名声的士绅筹措资金修建;教育也无法普及,蒙学主要靠私塾,各县的教谕官员,只负责已经有功名的士子,称之为县学,惠及的人非常少。
  底层军民没有福利的概念,朝廷忽然增加此项,显然对将士们来说相当于恩典与馈赠。
  朱高煦为了平衡各衙门的额外开支,许诺陆续裁撤皇宫一半宫女、离宫嫁人,减少进宫的宦官、秀女人数。
  但是这些妥协,并不能支撑他的革新想法;那么庞大的开支,显然不是节约出来的,需要开辟新的利润。
  乐工的丝竹管弦之声渐渐响起,孩儿们开始齐唱小曲。歌声在江畔潮湿的风中飘扬开来:“梅香飘满驿路,鸿雁翱翔成行。春寒倚在亭中,眺望出征方向。回忆雨中初见,鸿雁送去娇娘念想。勇士忠君保国,春寒倾心不忘……”
  这首小曲简单易唱,军中很多将士都学会了,没一会儿,数千水师官兵也跟着唱了起来。恢弘的歌声,仿佛已响彻京畿之地。
  而沉默的朱高煦看着此时的场面,观望着战舰上飘扬的团龙日月旗,他幻想的是:枪炮与铁骑的轰鸣之下,勇猛的明军将士席卷四海的场面,团龙日月旗插遍万里山海……还有一船船的金银财宝运到这里来。
  水师官兵们在武将们的军令下,陆续开始登船了。侯显、周全以及一众文武走到朱高煦面前,纷纷跪伏在地,挥泪道别。
  朱高煦扶起他们,说道:“莫负朕望,待回程之时,朕当于奉天殿设宴,为尔等庆功。”
  侯显道:“奴婢等不惜肝脑涂地,必不负皇爷重托。”
  众人再次抱拳鞠躬,朱高煦挥了一下手。
  等大伙儿转身离开了,朱高煦便接过马缰,矫健地翻身上马。过了许久,江面上传来了一阵奇葩的呐喊:“汉王,才是俺们的王!”
  朱高煦回头看时,见一艘宝船上的宦官和官员,正在抱拳向这边行礼。
  永乐年间,郑和率领船队出海过一次,所以出海的水师官兵沿用了旧人,比较有经验;但那些海船官兵,在“伐罪之役”中实际投靠了废太子,战争结束之际他们才投降了朱高煦。所以刚才官员们谈抚恤的时候,只提到了对外战争的有功将士,便是为了顾及水师将士们的心情;实际上“伐罪之役”阵亡的汉王军有功将士,得到了同等的抚恤,他们是朱高煦获得皇位的基础,必须要拉拢。
  这时水师官兵却喊出“伐罪之役”中汉王军的话,实在有点怪异。
  不过看起来,洪熙朝的降兵已经渐渐归心了。内战始终只是内战。
第七百二十一章
浑水摸鱼
  朱高煦采用从小到大的策略,开始着手于他的设想。
  起初并不涉及整个王朝的规则道德,也不改变既有的权力构成。他只是不想变成父皇朱棣的样子,给别人施加恐惧的同时,自己也长期处在恐惧之中、连自己的妃嫔也不敢随意亲近。
  饶是如此,朱高煦刚刚干点不一样的事,便立刻收到了各种恐吓的奏章。
  一般敢恐吓皇帝的人,下场都很惨。不过只要加上“为你好”的动机,而且说得还有点道理的话,效果就不一样了。
  比如翰林院解缙的奏章,便劝阻皇帝建立“武备院”。解缙的言辞非常可怕,说皇帝要重蹈唐末军阀割据的覆辙,国将不国;他为了朱高煦的皇位稳当,才不惜以死直谏。
  解缙的理由是,如果让将士子弟聚集在一个地方就学,这些子弟成人后,便会进入各处军营充当武将,势必结党,祸及国家朝廷。而“贤淑堂”教养出来的小娘,识字又知礼,她们的母亲兄长会更容易选择门当户对的“武备堂”武将联姻,进一步结党抱团。
  甚至于朱高煦召见心腹齐泰,问及这本奏章的见解;齐泰的反应也不太强烈,只说防微杜渐、并非坏事。
  科举出身的文官也会结党,同乡、同年各种结交抱团;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各朝以来,曾经效忠某一个皇帝的“同僚”也会结党。不过官员们似乎有一个共识,文官结党的危害、远远比不上武将结党;因为武夫可能走向兵变,或军阀。
  好在朱高煦也不是吓大的,他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模式。
  以目前的“武备院”看,可能后果没有文官们说得那么严重;至于将来会演变成甚么结果,现在的人们怎么管?
  (将来国人会变成像清末旧照片里、那般麻木穷困的模样,又有谁预料到了?就照片里的模样,整个国家让各国鄙视侮辱,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首先目前的文官品级普遍很低、但权力极大,武将集团的权力已经被分割。其次军制中世袭军官,仍然是武将的主要来源,他们与学校出身的军官不是一路人。
  所以朱高煦暂且没有理会文官们的反对。
  官员上书直接提出不满,这只是轻微的手段;将来他们会怎么干、矛盾会不会升级,朱高煦不得而知。不过他独自评估其中的矛盾,认为暂时没有动摇文官们的核心权力,大伙儿还不至于怎么样。
  朱高煦身边还充斥着各种言论。妙锦感到很好奇,认为在历代帝王里,朱高煦似乎非常在乎底层军民。他不置可否,因为无从解释;他总不能说,因为他以前很多年都是底层,所以对百姓的诉求更加感同身受……
  武德元年三月十五,朱高煦主持了殿试,这次称为己丑恩科。按照三年一次的会试和殿试制度,今年三月是正好的日子。
  用以前的模式,让寒窗苦读的读书人、获得最高级别的功名,从而进入王朝权力圈子;考题都是文官们出的,以儒家理学、代圣人立言为标准。这才是大明王朝国家权力的主要来源,朱高煦遵照了习惯,得到了满朝文官、天下士子的认同。
  齐泰、胡濙、夏元吉等参与了出题。朱高煦随便挑了一份策问题目,反正内核都是一个东西。
  “朕承广大之业,抚鸿盛之运,临御以来,夙夜惕励,博求至道,以弘治化。而谭者类曰: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又曰:礼乐为国之根本,刑政为国之辅助,稽之于古,伯夷典礼,后夔典乐,见于《书》者尚矣。至于三代损益,缘人情而制礼,谐五音以成乐,至周大备……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
  文采还是不错的,引用了很多典故,幸好有官僚帮忙,否则朱高煦写不出这种文章。他还记得“以前的朱高煦”读过的书、字也写得很好,但要在饱读经书们的贡士们面前写文章,很容易贻笑大方。
  里面的“礼乐才是根本,刑政只是辅助”言论,如果朱高煦写的话提也不会提。只不过其它几份策问题目,都差不多。
  今年的会试,礼部选了八十四个贡士,所有的人就等着殿试之后,升级为进士,按规矩不会有人被淘汰。
  朱高煦亲自批阅文章,他要读八十四篇全是典故的文言文,有时候他自己也读得一头雾水,因为忘掉一些生僻用典之后、就搞不清楚文章想表达的意思。
  不过也无所谓,他们之间细微的文采和思想区别、朱高煦并不在乎。
  所以朱高煦随便挑了几份字写得好、且纸面工整的文章作者,作为第一甲,选了一个叫萧时中的“书法家”为状元。至于第二甲、第三甲的排列,就全凭大伙儿的运气了。
  这种一念之间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朱高煦不得不承认,还是很爽的。
  然而,其中还是有一份文章引起了他的兴趣。原因很简单,他从文人中看到了不同的声音。这个人的名字叫刘鸣。
  朱高煦对刘鸣的文章内容,并不完全认同,但他瞧出了这个人的言辞与众不同。刘鸣其中有一段,意思是说每个人对圣人典籍、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并且只是探索“明道”的参考;这种言论,不可能是理学的观念。
  朱高煦首先想到了一句话: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接着他就联想到了心学(陆九渊: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有类似的说法。虽然写这种文言文、朱高煦完全比不上士人,但他在大明朝读了很多书,涉猎的典籍虽不能倒背如流,却也知道个大概说了些甚么;所以他看出了这个刘鸣,可能信奉的是宋代心学。
  百家争鸣时代的各家哲学,在千百年后的大明朝除了儒家、几乎没有传人了。但儒家心学不同,产生的时间比较近,直到明朝也隐藏着不少追随者。
  朱高煦在东暖阁里,拿着这份文章一连看了两遍,又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好一会儿。
  刘鸣在参加各级科举考试时,写的肯定是理学内容,否则考不到贡士这一级。但他为甚么偏偏在殿试时,写出了这种文章、不被理学认同的言论呢?
  可能题目里那句“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鼓舞了刘鸣;加上殿试不会落榜,风险较低,这无疑又鼓舞了刘鸣。
  然而风险稍低,并不代表没有风险。殿试的文章是会存档的,意味着大臣们也能看到。刘鸣这样写,就算朱高煦放过他,他不怕被朝臣排挤吗?
  有些人为了信念,不愿意向世俗妥协。刘鸣却似乎不是那种人,因为他已经写过很多理学文章、才能走到殿试这一步。他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引起朱高煦的关注。
  这样的目的,无疑成功了。朱高煦对状元的文章、也没怎么细看,却专门看了两遍刘鸣写的东西。
  朱高煦权衡了一会儿,还是把刘鸣、排在了第三甲靠后的位置。
  最近他干的那些事,已经引起了朝臣的担忧和不满,暂时不想再引起君臣矛盾;比如把刘鸣这种心学文章排在第一甲,会在朝廷里引发怎样的波浪?他根本没必要那么做,因为没有规定名次靠前的人、就一定会得到重用。
  ……金榜贴出去之后,朱高煦在奉天殿赐“常宴”,祝贺新晋的帝国精英、进士及第的人们进入剥削阶层,名为“进士恩荣宴”。
  对于刚刚寒窗苦读出来的士子们来说,在皇宫大殿的宴会,比格超高,可以在乡亲们面前吹嘘一辈子。然而菜肴其实很简单,加上小碟还不超过十个菜,也没甚么特别珍贵的东西。
  好在朝廷的节省,并不影响进士们的激动。吃甚么并不要紧,在哪里吃、和谁一块儿吃,才是宴席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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