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5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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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门外忽然冲进来了一群蒙面的人。刚刚发生过的混乱厮杀,再次出现了,屋子里一阵嘈杂与混战,刀光在灯光下乱闪。
  先前发生的事,原委尚算清晰,大致该是安南国主战派的武将、派刺客杀明朝使节;此时的厮杀,便愈发凌乱了,叫人难以明白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个阮银河带来的援兵?
  厮杀没一会儿再次消停下来,地上又多了不少尸首。一个蒙面的人用汉话说道:“刘使君,我们是来救你的,快跟我们走!”
  刘鸣一头雾水,不过心里也有些线索,估计是阮银河的人。但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第一批刺客里有人没死,而且把脸蒙上了、只露出了眼睛以上的部分。
  刘鸣确定那人是第一批刺客里的人。因为刘鸣之前开口说话的时候,大部分刺客听不懂,只有一个人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听明白了那番话。刘鸣特别注意到了那人,所以对他有印象。
  幕后指使者找人干这种事,刺客不可能是随便拉来的人,应该都是比较了解底细的;如果有人见势不对,想蒙混在人群里,似乎不太可能成功。刘鸣一时也不知就里,但他也没有造次说出来。
  “刘使君,快走!”这时有蒙面人催促了一声。
  刘鸣暗自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抱拳道:“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蒙面人们把死掉的自己人扛走,一众人冒雨走出了行馆,很快都浑身湿透了。
  周围几乎一片漆黑,时有闪电,凌乱错落的街巷房屋、才在面前一闪而过。天空乌云密布,不见星月,刘鸣连方向也分辨不清,在一众蒙面人的前后挟持下,跟着他们在雨中疾行。
  大伙儿当晚便出了清化城,过城墙的方式是搭木梯爬上城墙,然后又从木梯下去。这段城墙没有人看守,蒙面人应该十分熟悉,甚至可能与驻守这片地方的守军有关系。
  清化此时已成为了叛军的中枢(以陈季扩为首领的各路叛军)。刘鸣几乎可以认定,两批“刺客”都是叛军内部的人。
  一群人在泥泞中跋涉了一整夜,天亮时,他们已经进入了一片山林之中。
  大伙儿沿着难走的山路又挣扎了许久,山坡上便出现了一座庄园。那房屋院子与百姓家的房屋比起来,气派得多,显然拥有这座庄园的人、实非寻常人士。
  刘鸣得到了善待,他在这里沐浴更衣、换上了干燥的衣物,还有人送来了吃食。昨夜在路上,刘鸣问过蒙面人、他们是谁的人马,但没有人告诉他。他也便不多问,到了这里也只好沉住气等着下文。
  那些汉人随从跟着刘鸣、不远数千里刚到安南国,都死在了异国他乡;刘鸣现在坐在舒适的庄园房间里,苟活了下来,想到此处、心头难免十分伤感。
  不过事情很蹊跷,刘鸣寻思着如果能弄明白真相、回去告诉圣上,也算一件有用的事。死罪活罪,让朝廷来定罢了。
  中午时分,有人请刘鸣去见他们的主人。
  他被带引到了一间宽敞的房屋里,只见上位坐着一个年轻汉子,看样子可能还不到三十岁。
  刘鸣上前抱拳道:“昨夜在下得人相救,不知何人出手也?”
  那个人仍然坐着,拱手算是回礼了,开口用汉话道:“我乃大越平定王黎利,你便是刘使君?”
  刘鸣拜道:“正是。多谢阁下援手之恩。”
  毕竟得了别人恩惠,刘鸣说话的语气很客气,但他并不称呼对方为王。因为朝廷并未在安南国封甚么“大越”的王,刘鸣的身份是明朝使节,不可能承认对方的身份。
  名叫黎利的人点了一下头,说道:“刘使君不便在清化附近久留,明天本王便派人护送你上路。东海的明军船队已经离开了,刘使君现在只能去升龙(河内),那里有明军驻扎。队伍也不能往北直走,要先进西边的山区,然后再去升龙。”
  他直视着刘鸣道:“本王的人会庇护你到达升龙。你是汉人,不太适应大越的雨季,若是生病了,你可以写一封信带去升龙,将所遭遇的事告诉明军。”
  刘鸣忙问道:“将军为何要救我?”
  黎利道:“你只是个使者,大越皇帝派人杀你是不对的。”
  这个回答、包含的东西太少了。刘鸣沉吟片刻,又道:“将军何不投大明朝廷?”
  黎利忽然露出了笑容,说道:“本王不愿背弃大越子民,若非迫不得已也不愿与大明朝廷为敌。”
  刘鸣道:“我会把将军的话,禀奏圣上。”
  黎利点头道:“刘使君趁启程之前,去多歇一阵罢。”
  刘鸣抱拳执礼告辞。
  他回到先前的房间里,在一条凳子上坐下来。房间里有桌子、还有纸墨,但他没有写字。刘鸣的随从已经死完了,周围全是安南人,他心中想的事、怕只有装在心里才安全。
  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是扑簌迷离,刘鸣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管怎样,只有先到了东关(明朝给河内取的名字),到了明军控制的地区再说。
第七百二十九章
和平的意愿
  从清化到东关,路程只有三百余里。刘鸣辗转到了东关(升龙),先见到了驻安南国明军首领、安南都督府副都督黄中,后来又找到了在东关做官的安南人阮智等。
  不两日,刘鸣、黄中都写了奏章,驻东升的锦衣卫北司武将、守御司北署武将也写了奏章;各方一起描述了安南国发生的事,以及各自的看法。都督府遂派信使,以八百里加急、将急报先行送去京师……
  六月,京师酷热难当。
  白天艳阳高照的时辰,朱高煦几乎不出门,他选择了柔仪殿办公、这里更宽敞通风。今日的奏章,在早上已经送过来了;可这时太监王贵在殿门外,又拿到了通政司的一份东西进来。安南都督府的印。
  朱高煦等王贵拆开,拿出里面的奏章看了一遍。
  毫无征兆,“砰”地一声响!朱高煦忽然一拳打在了大桌案上,上面堆着的奏章案牍一下子被震塌了。
  王贵吓了一跳,忙“扑通”跪伏到了旁边,周围的官吏、宫人更是吓得不轻。大案旁边的妙锦也吃了一惊,提着笔、抬起头看着朱高煦。
  炎热的气氛与恼羞的怒火、让朱高煦的脸变红了,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指节已经发白。
  “朕送去的,是和平的意愿!”朱高煦气得不轻,脸上火辣辣的、好像刚被扇了巴掌的感觉,他忍不住说了这样一句话。
  王贵听到朱高煦说话,急忙开口道:“皇爷定要顾惜着龙体。那陈季扩敬酒不吃吃罚酒,皇爷必会荡平了他。”
  妙锦的眼睛正看着朱高煦手边的奏章,朱高煦便把刘鸣的那份奏章递了过去,问道:“朕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很好欺辱吗?”
  顿时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外面远处的蝉鸣聒噪隐约传来。
  朱高煦看向王贵,抬起手来。王贵立刻留意着朱高煦的手势,似乎猜到了、朱高煦想让他去召见大臣的意思。妙锦的目光也从奏章上移开,等待着朱高煦的反应。
  可他忽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手也缓缓放下来。这样的举动,引人侧目,叫身边的人们有点意外。
  朱高煦刚才确实情绪上头,但终于下意识地觉得、事情不应该在情绪激动时决定,须得先冷静想想。
  以前的他不止一次愤怒、感到不公与羞辱,却因地位势力所限,不敢随时发作;而今坐上了皇位,经常处在恭维与自我膨胀之中,反倒更容易忘记克制了。
  他的手挪到了旁边,拾起另一份奏章看了一眼。那是朝鲜国李芳远的奏章,李芳远不久前上书,描述了对马岛倭寇杀掠朝鲜国沿海的事,并称准备发兵讨伐对马岛,事先上书知会朝廷。
  曰本国那边的事,此时也悬而未决。
  朱高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桌案旁边,埋头看了一眼。一个宫女急忙蹲下去掀开了棉被,从里面拿出一条冰凉的棉巾出来。他接到手里,捂到火热的脸上,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冰凉的触觉之中,不知怎地朱高煦忽然想起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段杨氏。有时候、朱高煦会站在段杨氏的立场上看待一番往事,段杨氏对沐家的愤恨好像是值得理解的,她为了仇恨不顾一切,但最后逃回公道了吗?这个世上有其规则,但应该与善恶公道无关。
  朱高煦在大殿上踱着步子,这里已经没人敢说一句话了。清净的环境下,他拿起安南急报,再次细看了几遍。
  过了一阵,朱高煦的声音平静了不少:“王贵,你去把安南王后陈氏叫过来,再召五军都督府的公侯、朝中各衙的堂官,半个时辰之后来柔仪殿议事。”
  王贵拜道:“奴婢遵旨。”
  朱高煦看了一眼坐在侧面的妙锦,他今天来柔仪殿时,确实没准备要见陈氏。
  妙锦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道:“圣上未因怒而决大事,国家幸甚。”
  朱高煦却道:“人生而恐惧的事,应该就是死亡罢?故朕身经百战,仍敬畏战争。可是那几个军中老兵弟兄,他们是朕亲自送去安南的,刚到地方就被毫无道理地杀了!谁在意过他们悲凉的人生?”
  妙锦听罢神情复杂地看着朱高煦,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王后陈氏从北面的门进来了,她跪伏在地行礼。朱高煦让她平身,便把刘鸣等的奏章递给她看。
  陈氏看了之后,最先说的一句话:“圣上定要当心黎利此人。臣妾见过他几次,印象很深,他是个野心很大的枭雄。”
  朱高煦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甚么,沉吟道:“平定王……”
  陈氏附和道:“他自封的名号,可见志向不小。”
  朱高煦道:“朕还觉得,他对咱们中原王朝的兴衰分合,琢磨得很深。这个黎利竟然似乎有政治纲领,他不是实力最大的叛军,但应该是最值得警惕的势力。”
  陈氏道:“刘使君的奏章里,认定刺客里有个人、与黎利的人马是一伙的。会不会那两股人马,都是黎利指使?”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微微摇头道:“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可能性不大。(守御司)南署的人和阮智,都奏报了刺客的幕后指使,乃陈季扩的部将阮帅,有名有姓的人被栽赃很难。且黎利在叛军中的势力并不大,若他在清化自编自演,可行性太低。安南都督府奏报,叛军各路确实在向北增兵,他们敌对的动静,也与刺杀事件吻合。
  那件事毫无保密性,事先就泄露给了好几个人。所以朕判断,黎利不过是因势导利,利用此事罢了。当然这些判断只能算一种猜测,随后朕便把刑部尚书薛岩、派到安南都督府去,进一步查实。”
  陈氏沉吟道:“黎利究竟想得到甚么好处?”
  朱高煦道:“安南国与大明朝的国力相差甚远,以安南国的人口国力,想取得战争的真正胜利,几乎不可能。黎利应该是个少有的冷静人物,他认识到了这一点。朕猜测,黎利的策略是以战求和。”
  陈氏毕竟是妇人,显然对战争的见识、跟不上朱高煦的思路,她疑惑地问道:“以战求和?”
  朱高煦道:“弱势防御的一方,如果能让大明朝廷意识到,连绵不绝的战争泥潭、要付出太多军费和死伤;朝廷便会重新考量安南国的战略价值,以及是不是愿意继续承受严重的代价,知难而退成为可能。这时候通过和谈,双方便可放提前结束战争、各取所需。”
  朱高煦在明朝打了很多年仗,回头再想抗日战争时,其实中国好像也是这种策略。不是说明知打不赢、就没有继续打的意义。
  他继续说道:“黎利非常愿意看到,大明朝廷派出重兵,在安南国再次大战。朝廷官军与陈季扩叛军相互消耗,对黎利都是好事。因为他的目的,不仅是想赶走明军,更想自己上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氏恍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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