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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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庸、铁铉端起血碗道:“天地可鉴,今日盛庸与铁铉歃血为盟,同心共德,死守济南城,人在城在!如有违誓,人神共诛!”
  二人当众发誓,便仰头把血“咕噜咕噜”喝进了肚子。
  “哐当!”盛庸把碗一摔,走上前伸手抓住铁铉:“铁公!”铁铉也看着他,“盛兄!”
  盛庸两眼放光,看着铁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颗大树的粗枝!
  二人携手一起走上城墙,抬头挺胸直面燕军的猛烈炮火,皆露出无惧的表情。周围的将士见罢,顿时士气大振。
  盛庸道:“我早就对铁公敬仰得五体投地!曹国公前后数十万大军,督粮乃重中之重,铁公居功至伟!只可惜曹国公辜负了铁公之呕心沥血,唉……”
  “哪里哪里!”铁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已经快笑烂了。他顿时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总算有明白人。咱们都是为朝廷尽忠,也想有人看得见咱们在尽力啊。我若是俞伯牙,盛兄便是钟子期!”
  盛庸忙抱拳道:“今日能在济南与铁公共同御敌,真乃三生有幸。”
  铁铉点头道:“彼此彼此。”他收住笑容,道,“若是咱们早日相识,平燕之战何至于此?”
  盛庸没吭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铁铉沉思许久,叹了一声又摇头起来。
  过了一会儿铁铉沉声道:“盛兄初时与魏国公(徐辉祖)交好,让魏国公举荐你,岂能有用?”
  盛庸忙小声道:“魏国公确有见识,地位高、又忠心。我与他交好时,还没削藩哩,只不过以前就相互看得顺眼,这才有了交情。我没求魏国公举荐,知道他举荐我后,已是晚矣!”
  “原来如此。”铁铉点点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铁铉又道:“不过无论如何,一开始也是轮不到盛兄挂帅的,总得有个大浪淘沙的过程。”
  “好一个大浪淘沙!”盛庸赞道。
  铁铉微笑道:“盛兄有将才,此番你定要尽力,只要你守住济南城,我入朝必为盛兄谋!”
  说了那么多好话,这句才是最重要的!
  “一言为定!”盛庸暗喜。二人遂击掌为约。
  盛庸顿时放心下来……铁铉与帝师黄子澄的关系,盛庸早有所闻,这次他与铁铉一起提着脑袋并肩作战,一根粗树枝抱住了,大树还抱不住么?
  盛庸在沙场、庙堂经历了许多风浪,一路下来,早就看明白了:若是只知兵法,到头来就会像他这样,只能一次次跟着李景隆那样的人,除了在战场上狂奔逃命,还能干嘛?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若是继续跟着徐辉祖,盛庸感觉自己永无出头之日。他内心里还是很敬重徐辉祖的,然而意气用事没用,谁叫燕逆是徐辉祖的姐夫?
  这时盛庸抱拳道:“铁公且坐镇布政司中,尽管放心。济南城有高墙、有那么多兵马,我若守不住,必提头相见。”
  铁铉喜道:“好,我早知盛兄能战!”
  盛庸要去别处巡视城防,便先与铁铉道别了。
  下得城来,盛庸骑马刚走了一会儿,便看见李景隆也骑马迎面而来。李景隆十分不悦地盯着盛庸,大摇大摆地走在正中间。
  盛庸笑了笑,让到一边。
  “盛庸,你给我等着!”李景隆从旁边走过时,咬牙小声说了一句。
  盛庸冷笑不已,一点都不害怕。
  他心道:姓李的,你把咱们害惨了,老子实在看不过、就骂了你一句而已。你他娘的反倒觉得老子对不起你?!
  不过盛庸懒得和李景隆讲理。
  以前李景隆被黄子澄看重,绝不止因为李景隆有心靠拢;黄子澄乃帝师,圣上最信任的人,想巴结他的人多了……但以国公身份巴结黄子澄的人却不多。而李景隆是国公,地位高、又好像能号令大军,黄子澄觉得有用罢了。
  现在李景隆却连败两次大战,丧师数十万之众。名声扫地,罪孽深重!黄子澄还会保他?哈哈哈,除非他是黄子澄的亲爹,或者黄子澄本身愚不可及!
  黄子澄很愚蠢么?盛庸不觉得,此人不知兵罢了,但在庙堂上很有手段。
  盛庸对黄子澄毫无好感,但一想到去年李景隆大败、被黄子澄保下那事儿,朝中风云变幻,最终还是黄子澄胜出。盛庸觉得:李景隆完了,但黄子澄还不会完!
  此一时彼一时,盛庸冷笑看着李景隆,就想瞧瞧:你他娘的能把我怎样?
  ……盛庸骑马走进都指挥使司衙门,立刻下令召集麾下心腹部将,当即下达命令:“今夜出城反击燕逆!”
  有部将劝道:“燕逆暴戾,恐激怒了他。”
  盛庸道:“那个高贤宁啥都不懂,写的甚么玩意!本将就怕燕逆不怒,万一跑了怎办?”
第七十六章
河堤
  先是盛庸率军夜袭城外大营,后有铁铉诈降,燕王也反复派人劝降……一切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隔着一道厚实高大的城墙,彼此在济南城硬拼。
  为防官军出城反击,济南城外修筑了一道工事,有藩篱壕沟,修筑在炮弹射程之外。朱高煦便骑着马在藩篱后面巡视战场,坚决不过壕沟。
  “杀!杀……”城墙下大火冲天,许多士卒拿着盾、推着云梯,正呐喊着向城墙涌去。空中浓烟弥漫,有白色的硝烟,还有猛火油燃烧的黑烟。
  火箭在烟雾中星星点点,仿佛暮色中的萤火虫,比除夕之夜的烟花还要绚烂。更有回回炮投掷的陶瓷大藜蒺,里面塞了大爆竹,到处都在爆炸,瓷片碎片四面飞溅。
  “轰轰轰……”城墙上下火炮轰鸣,火铳密集地闪烁。
  朱高煦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嗡”地响。天地间枪炮齐鸣,他有种身临抗战电视剧里的错觉,好像早已进入热兵器时代。
  围攻济南城已经两个多月了,除了制造无数尸体,基本看不到什么成效。尽管燕王善战,也无法脱离时代的局限。
  朱高煦想到了影视里常见的炸药包炸碉堡,现在有火药,埋到地下密封还是有威力的……然而,需要的火药量会很多很多;济南城墙可是比碉堡坚固多了,虽然没有水泥,但十几米厚的夯土不是一二般炸弹能炸开的。
  燕王到现在真正控制的只有北平周围几个府,也没听说哪里有大量硝石矿,要弄到那么多火药恐怕不容易。
  就在这时,藩篱外的浓烟深处,许多士卒乱糟糟地调头回来了,显然又是攻击无果。
  人们推着独轮车、抬着担架,把伤兵往回带。溃退之中,四处传来伤兵的嚎叫、呻吟。许多人涌进了寨门,乱糟糟地坐到藩篱后面,有人在哀叹,有人在喊叫:“去叫人,把伤了的都弄进营里去。”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两个士卒正在给一个伤兵脱盔甲衣衫,那伤兵的左臂、左腿上黑糊糊一片,一股烧焦的肉味夹杂着沥青的臭味扑面而来。
  一个士卒道:“兄弟,你这烫伤太多了,好不了,要不来个痛快?”
  那伤兵只顾嚎叫。
  士卒又劝道:“俺上个月就见过这种伤,那兄弟身上烂得长蛆哩!死又死不了,最后连饭都吃不下,活活饿死的。一天天等着等死,太惨!”
  伤兵一边摇头一边哭道:“俺不想死,救救俺……”
  朱高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骑马赶紧离开此地。确实太惨了,他又无能为力。
  不一会儿,朱高煦忽然看见藩篱后一个面熟的人,回想了一会儿。那坐着的士卒抬起头来,先喊道:“高阳王……”
  “石头……什么石头?”朱高煦指着他。
  年轻士卒挣扎着站了起来:“小的叫靳石头。”
  “对,靳石头。”朱高煦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还没死!”
  靳石头扬起黑乎乎全是污垢的脸,“王爷,俺们要打到啥时候?”
  朱高煦沉吟片刻,心里琢磨、燕王还没决定继续攻不攻,现在又在战场上,他不能当着士兵们的面,张口乱说话。于是他便说道:“应该快打下济南城了,有新的方略,但暂时还不能说。”
  朱高煦绕城转了一圈、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景象,便在原地停留一会儿,随口又问靳石头,“升官了么?”
  靳石头不断摇头,哭丧着脸,“升官不升官,也没啥要紧,俺认识的好多兄弟都死了残了,俺只想活着回去。”
  “活着最重要。”朱高煦十分认同地说道,说罢轻抖马缰离开此地,丢下一句话,“活着立功,还能升官。”
  靳石头睁大眼,看着寸草不生、烟雾蒙蒙的战场。
  没一会儿,朱高煦又听到背后靳石头的声音,便在缓慢走动的马背上转头看了一眼,听见那靳石头在喃喃地对旁边的同伴念叨,“俺家有几亩地,麦子刚收不久,这会儿有新面做的馍,烤得金黄,又香又脆。母羊下了几只羊羔毛可滑,还有羊奶。早晨起来,俺那小媳妇就把羊奶热好,端过来甜丝丝地望着俺笑,好东西都想着给俺吃……”
  军中似乎渐渐缺粮了!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不经意间又想起了燕王刚起兵那会儿,这士卒兴高采烈要建功立业,不料一年之后,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听着远近的炮声,忽然有些许暗自的感叹:人就是这样,平淡的日子过久了,就想干点什么大事;不过总有一天会明白,原来那安稳的日子,一点一滴虽然淡、却很美好。
  朱高煦吸了一口气,便踢马加快速度,带着亲兵数骑,直奔中军大营。
  但燕王并不在中军,朱高煦问中军一个武将,“我父王何在?”
  武将道:“回高阳王的话,燕王去大济河边了。”
  朱高煦听这人口齿清楚,礼节有板有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武将也很机灵,马上说道:“末将初入燕王麾下,便听得兄弟们传说高阳王之英伟战绩,直教人心生崇敬!”
  “呵!”朱高煦笑了一声。
  武将又道:“末将叫纪纲,高阳王若有差遣,言语吩咐一声便是了。”
  “哦……”朱高煦忽然觉得有点耳熟,想起了前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似乎是个反面角色?但无论如何,能在前世也留下名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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