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6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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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声刚刚响起,朱高煦立刻就被吸引了。他有点惊讶,只有一枝竹萧、一副铜镲,竟也能表现出如此深远、磅礴的气势。
  加上裴友贞报上来的曲名,顿时这音乐深得朱高煦之心。
  朱高煦的音乐知识很浅薄,这两年才从杜千蕊那里学到了基本的曲谱,他发现自己的音乐天分、似乎不怎么高,主要缺乏音律的节奏感。但是另一方面,他倒是很能欣赏各种音乐,或许是听得多了。
  此时裴友贞演奏的曲子,正因主音只有一枝竹萧独奏的高超表现方式,这曲子的苍凉感很重。倒让朱高煦想象到,仿若在远古人口稀少的莽荒时代、祖先斩荆披棘开疆辟土的情形。然而朱高煦认为,这个时代的世界、应该已经很热闹了。
  君臣倾听一曲罢,朱高煦也没当场说自己的感受,只是抚掌道:“好!朕以前不知道,裴侍郎有此才华。”
  裴友贞道:“臣不敢当。”
  朱高煦转头看向亭子里的侍从,轻轻招了一下手。宦官侍卫们立刻打开酒坛子,在许多碗里倒上酒,然后端了上来。
  站在一起的君臣都陆续端起了酒碗。大伙儿捧着碗,看向朱高煦,仿佛等待着甚么。
  朱高煦也明白,君臣离别时的酒,总得说点话。
  他端着酒碗沉吟片刻,便对大将们说道:“自古以来,神洲四方之地,我国为之宗主;故称中国,国君即为共主。咱们决不能放弃故有的势力范围,更不能放弃应得的地位与尊严。除此之外,自三皇五帝起,我国便是最先进文明的国家,当世亦不能故步自封,而应找到一条突破藩篱的道路。诸位将军,朕相信数百年之后,后世必能认同你们,称颂尔等为国家社稷立下的功劳。”
  既然这些人已经是站在帝国上层的人物,朱高煦便不吝说出角度较高的言辞。大伙儿怎么理解,那便是他们自己应该领悟的事了。
  盛庸捧着酒碗弯腰道:“圣上雄心壮志,臣能随行其中,为圣上驱驰,深感荣幸之至。”
  平安道:“圣上下旨攻打何处,自有圣上的道理。臣当然照办。”
  柳升道:“臣愿将圣上之威名,宣扬四海。”
  朱高煦举起酒碗道:“干了!”
  “干!”文武大臣们附和道。
  大将们在木盘上搁下酒碗,便一起跪伏于地,向朱高煦再次叩拜。他们起身后,盛庸抱拳道:“臣等请圣上,静候捷报。”
  朱高煦点了点头,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
  盛庸等告辞后退,然后接过侍卫们送上的缰绳,牵着马向江畔的码头去了。朱高煦率众仍然站在原地,目送大将们启程。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落下了阵阵雨点。太监的声音道:“快把伞拿过来。”
  春雨很快下成一片,雨不大、却已让前面的景象都笼罩在了雨幕之中。不远处那些戴着宽檐帽、穿着整洁礼服的将士们,在雨中列队,仍然军容整肃一动不动,与朱高煦一起观望着江边。
  待码头上的两艘渡船、载着大将与护卫骑兵离岸了,朱高煦才转身离开了亭子。
  朱高煦上了四马驱动的銮驾,带着仪仗大队回城。他从窗户往外看,一条汇入大江的河流进入了眼帘。河岸的垂柳已经发了嫩绿的新叶,在蒙蒙的小雨、轻风中摇曳,此刻烟雨笼罩的景色同样充满了春季的气息。
  蓦然回顾,朱高煦才想到,自己正式登基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这整三年里,朱高煦干了很多事;但乍一想,他竟然好像没有甚么特别宏伟的功绩。他北征过蒙古,然而蒙古诸部的活动与之前区别不大;在安南国部署过一场战争,不过安南国在永乐年间就已经被征服,朱高煦甚至让安南国的王族复国了;明军水师下过西洋,同样是永乐年间就干过的事。
  朱高煦甚至取消了一些永乐年间制定的大事:迁都北平、新修皇城,准备多次北伐的谋划,编修永乐大典的大事。而朱高煦下令编修整理的《天工开物》,似乎并不是那么惹人瞩目,毕竟只涉猎于技术。甚么《诸国科学译汇》,也只限于朝廷大臣之间流传。
  不过,朱高煦倒是不计较、一切事情是否能让人惊叹。他只是走着自己认为更合理的步骤,并且认为短短三年取得目前的进展、已经算很快了。
  如果图名,他倒相信,只要史册对他的所作所为能如实记载,后世反倒会更认可他的事业。前提是他要走稳一点,不要失败得那么快,不变成王莽那样的唐突革新。
  当然在被重新认可之前,朱高煦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误解一些年。但相比做一个士人们赞美的古代明君,朱高煦还是更愿意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被误解、有多么委屈,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在他的观念里,国家层面的事、文明的进步才是有意义的。
  他沉思了一阵,毫无改变心意的愿望,仍然打算一条道走到底。
  朱高煦掀开了帘子,说道:“裴友贞,叫裴友贞上车。”
  旁边的锦衣卫武将立刻抱拳应允,转头喊道:“圣上有旨,宣兵部侍郎裴友贞同乘。”
  圣旨再次传了一遍。没一会儿,跟在后面的裴友贞骑马来到了銮驾后面,然后上了马车。
  裴友贞见礼罢,朱高煦便径直说道:“咱们军中用的团龙日月旗,可以做国旗。朕觉得还要选一首国歌,在升旗或是某些典礼上演奏。裴侍郎那曲《万里金陵》,朕觉得不错。”
  裴友贞惊了一下,顿时喜道:“臣不知是否能堪当礼乐,或可与朝臣商议。”
  朱高煦没理会裴友贞的建议,毕竟王朝从未有国旗国歌这种东西,有甚么好商量的?
  “但是此曲作为礼乐,或有点过于悲凉,不太合适。”朱高煦道,“朕琢磨了一下,觉得这种感受与音律无关,而是萧声独奏造成的效果。”
  裴友贞点头道:“圣上一语言中。臣谱此曲时,倒未曾想过充当礼乐。只因臣随征的经历,见了沙场杀伐,将士深入蛮荒之地;深感万里金陵的宏图,却也有着沉重与荒凉,萧声正当此意。”
  朱高煦沉吟道:“用更多的管乐齐奏,效果会不会改变?”
  “横吹。”裴友贞恍然道,“改为军乐器横吹短笛齐奏,铜镲也增加多副,必能化解悲意,转为壮阔意境。”
  朱高煦点头道:“甚好,你重新编排之后,来柔仪殿演奏。”
  裴友贞作揖道:“臣领旨。”
  朱高煦没再吭声,重新拿起手边的地图来看。这是一幅南洋的海图,与最近正在征讨日本国的大事毫无关系。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发现、裴友贞似乎对这副图感到诧异,便开口道:“裴侍郎今天演奏的曲子确实好,朕也颇有感悟。演奏一首曲子,有序而精确的节奏很重要啊。”
  裴友贞道:“原来圣上也精通音律。”
  朱高煦摇头不语。
  沉默片刻,朱高煦便又道:“征日之役预计会在三四月间开始,整个战役或将持续数月。不管大战时间长短,真正要实现官军进驻石见国的目标,最少还要几个月。
  在此期间,咱们也不用只等待结果。占城、真腊两国,共有三处优良的海港,并处于海船下西洋的必经之路上,我们应该设法纳入官军的驻防范围,设为据点,以开辟出成熟的航线。”
  裴友贞道:“圣上深谋远虑。”
第八百零五章
裴友贞的仕途
  宦官和锦衣卫将士簇拥着銮驾,行至外五龙桥。车驾稍停,裴友贞便下车来了。
  队伍一过五龙桥、便望承天门。裴友贞此时不用去皇宫,他在这里向皇帝告辞,正是妥当。
  銮驾重新行驶,裴友贞躬身侍立在路旁,面向马车作揖。他便发现,随行的许多文武宦官、都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不管人们出于怎样的心情,总之是挺关注裴友贞的;毕竟刚刚他才与皇帝同乘。
  他是一个其貌不扬、长得如同个庄稼汉的人,曾在汉王府教那些目不识丁的大老粗武夫识字。以前他哪能想到,会有今时今日的殊荣与地位?
  裴友贞微微有点出神,很快回过神来,向銮驾后面的司礼监太监王贵抱拳道:“王公公请留步。”
  王贵也十分给面子,马上走了过来,和气道:“咱家有啥为裴侍郎效劳?”
  “不敢不敢。”裴友贞道。他这种出身低的人,似乎有种毛病,便是往往不够自信,面对有点身份的人时、姿态往往放得过低;哪怕对方只是个阉人。
  王贵转头看了一眼陆续经过外五龙桥的队伍,露出一个刻意的微笑,等着裴友贞。
  裴友贞便道:“圣上方才在车中,与我谈论了一些事。我便想查查相关的旧档,免得圣上万一再谈起此事,我无话可对。古今通集库便不去了,大本堂、文渊阁库楼都在东宫那边。这几天我想时常过去、查阅一些卷册,还望王公公与门楼里的宦官守将打声招呼,我也好少些周折。”
  王贵道:“没问题,这事儿咱家定会记在心上。”
  裴友贞道:“郑和、王景弘下西洋,或曾记载过一些事宜,应存于司礼监内。其中有关真腊、暹罗、占城的卷宗,可否借阅一观?”
  王贵痛快地说道:“咱家得叫人先找全了,明天下午送去兵部衙门,何如?”
  裴友贞拜道:“多谢王公公。”
  王贵道:“裴侍郎办的是皇爷的差事,咱家行个方便,本是分内之事。告辞。”
  裴友贞也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寻思了一阵。
  他随船去朝鲜、日本那边差遣,要到下月下旬,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这一个多月,他准备办两件事,一件是刚才与王贵谈论的事,另一件便是找教坊司的乐工,重新编一下那首曲子。裴友贞是兵部的官,管不了教坊司,但只消过去说是圣旨,事情必定方便了。
  裴友贞回到兵部衙门的书房时,习惯性地静坐了一会儿。文官很流行这样,称之为退思、自省。裴友贞尽力学着怎么当官,慢慢地倒形成了习惯。
  他没有心思去回想、今天在皇帝面前的表现是否有疏漏。
  裴友贞忽然倒想起了几天前,与侯海在皇城外的一座酒楼上、说过的一番话。
  侯海说,咱们算是圣上的故吏心腹,可在庙堂上说话却分量不够,为何?汉王府的故吏人太少,朝中原先那些人留得太多;咱们得圣上信任,在百官中却没甚么声望。做官做成这样,咱们顶多是宠臣,算不上大臣。
  瞧那夏元吉,常与圣上见解相反,可他说话管用。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甚么蹇义、茹瑺、吕震、胡广谁都觉得他可靠。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解缙说句话、声音也比咱们大,他至少有江西那一干士人吹捧着才华横溢……
  裴友贞寻思了一番,觉得侯海所言很有道理。但是他想着自己的出身,若不是机缘巧合投到圣上麾下,还能做甚么大臣?
  左思右想,裴友贞还是认为,自己的才干、先得到圣上认可,方是正途。
  至于甚么新政旧政,裴友贞真的不太在意。他既没有夏元吉的稳重,也没有胡濙的抱负;自认与朝中大臣们相比,差的确实不止党羽。
  连续数日,裴友贞将能查到的卷宗,都翻阅了一遍。南洋那些国家的记录,此前在朝中很少有人在意;若非负责管理旧档的官吏守规矩、时不时拿出去晾晒,估计现在这些卷宗得被虫蛀毁了。
  然而圣上没有再谈起南洋之事,裴友贞也渐渐觉得,估计自己白忙活了一场。不过并不要紧,所谓有备无患。
  直到半个多月后,太监王贵忽然来了兵部衙门,找到了裴友贞。
  王贵似乎有点着急,说道:“还喝甚么茶?您赶紧跟咱家去东暖阁,皇爷等着见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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